盛唐风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鲜于仲通早料到杜士仪要问到这个问当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鲜于氏分支颇又因为读书仕宦生离散多纵使真有鲜于氏子我也不太相怕是于此帮不上明公多少忙。”
卢聪见杜士仪看向自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江南之地我没怎么来范阳卢氏子弟众但我随阿爷在雅州多认得的人不多。”
出身小乡村的陈宝杜士仪自然不会去指而当他看向王容这位俏郎君却微微一笑道:“杜侍御忘蜀郡原已经有开路先锋到此?常州湖州杭州宣州越每个州应该都有人买地置产。另我记得杜侍御同年张参便是出自宣城张此行应会路过宣即便宣州并不产可不如拜访一
杜士仪闻言不禁哑然失笑:“不用你提这等大事我怎么会忘了?倒是张简张六郎出身的宣城张氏……对他素来并没有多少重至于见不到宣城再论。”
所谓蜀郡四大家中的三大都因为王容一通关于木棉的号召而到了江南买田试种棉甚至连田陌都早早过来作为种植技术指导人的就连裴宁都尚不知更不要说听得一头雾水的鲜于仲通和卢聪了。前者和杨家颇有些交对于杨玄琰这么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侄儿只是微微有些狐疑;而后者一想到明明提醒过裴可杜士仪和这位杨郎君分明仍然颇有默他这心情甭提多难受了。
于当杜士仪踌躇之只留着裴宁和王容在屋中商由陈宝儿笔卢聪和鲜于仲通一出前者就被后者叫住了。
“卢郎这位杨郎君是雅州杨司马的侄你可知道其来历否?”问出这话的时鲜于仲通心里隐隐有些猜测。
“不知道。”卢聪有些**地顶了一见鲜于仲通有些尴他知道自己的态度确实不太这才勉强缓和了几分脸用告诫的语气说“总之那是杜侍御爱重的你少理会”
当杜士仪这一行人抵达宣他与了鲜于仲通手令其前往润州他此前派遣的快马信也终于抵达了洛阳宇文融的宅邸之前。
须那个封口严实的铜筒就送到了宇文融面前。作为如今身兼户部侍郎和御史中麾下所司统辖判官几十名的天子信宇文融已经赫然是起居八座一呼百在书斋中见属下的他由从者口中得知是这么一回当即令众人暂出去先取了信。然展开那一卷纸才一目十行看了一小他就骤然大竟是劈手将这一卷信丢在地上。
“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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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四百八十七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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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融阴沉着脸进来,勉为其难对一众属下布置了接下来的一应事务,便起身离开,甚至连往日颇得他信赖的几个下属,他都没有与之多言语一句。面对这幅情景,联想到刚刚有人进来说了些什么,众人心中自有猜测。尤其是先为宇文融旗下判官,如今官居户部度支员外郎的李橙,更在出门时叫住了与自己有些私交的监察御史郭荃,两人一同上马出了宇文融的宅邸。
李橙是张说妹婿阴行真的女婿。当年张说左迁相州刺史时,曾经遍考属吏,最终看中了李橙和郑岩。张说把女儿嫁给了郑岩,却把与自己相交莫逆的妹婿阴行真之女嫁给了李橙,而后在并州长史任上,亦是将李橙设法调至麾下。可以说,他和张说的关系不是非同一般的亲近。因而,等到宇文融主导括田括地时,就将其奏为监察御史辟署为判官,而后因括田括户有功,真授监察御史,就在去年封禅泰山时,又上奏举荐其为户部度支员外郎。
而就是这样一个原本该是张说和宇文融之间调停的人物,现如今却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论亲缘故旧,张说对自己有许甥之德,简拔之恩;可论提携器重,宇文融先辟他为判官,又一再举荐让他身居要位,这重用之德李橙更是感同身受。于是,如今三十七岁正当盛年的他,这一两年下来却平添了无数白发,看上去显得仿佛比郭荃还要苍老。
“郭兄可知道,今日宇文户部是因为何事烦心?”
“看宇文户部的样子也是不愿意对人说,我怎么猜得出来?”
话虽如此,郭荃心中隐隐还是有几分猜测。他和杜士仪交好,又得宇文融器重,因而知道这两人之间联系紧密同进同退,自然一直都宽心得很。毕竟,这李橙的左右为难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也不想夹在中间的人换成自己。前两个月宇文融还召了他去,问及杜士仪的两税制之法,他是真没怎么听说过,只能绞尽脑汁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那会儿就觉得宇文融另有所想。今天宇文融出去一趟突然这般震怒,焉知不是因此之故?
见郭荃摇头,李橙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宇文户部近来脾气急躁了许多,在御史台和户部都时常大光其火,我也知道,是因为燕公虽罢相,却依旧任尚书右丞相,兼修国史之故。只是我之前去见燕公时,就只见他已经苍老了许多,不复往日豪气。如今胜败已分,何必再意气之争?”
宇文融麾下官员众多,李橙是知道郭荃秉性,这才忍不住倒两句苦水,见郭荃苦笑摇头,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不宜再说,出了坊门便与之举手告辞。上了大街只走了不多远,他终究还是停住了马,待左右随从上前小心翼翼地探问,他就沉声说道:“去燕国公宅”
张说虽罢相,但燕国公爵位和尚书右丞相之职尚且在身,门庭冷落虽不可避免,但朱门列戟,依旧一派锦绣豪门的气象。尽管阴行真已经故世,李橙又是宇文融的下属,可张家众人都知道李橙是张说颇为器重的晚辈,闻听他前来探望,元夫人少不得亲自在寝堂中见了他,这才引他去了张说修史的书斋。
国史都是在宫中史馆修,如张说这般获准在家修史的,简直是少有的恩遇。而这也使得张家上下总算能安心,于是,对于其兄张光当初的割耳讼冤,上至元夫人,下至张说诸子,人人都感恩戴德。此刻,元夫人到门前敲门通禀了,这才轻轻推开门,又对李橙颔首示意道:“说之近来闲坐,虽气性比往日平和,有时候暴怒起来却依旧止不住,李郎说话时万望仔细一些。”
“多谢舅母提醒。”
娶了张说的甥女,李橙在外固然仍是称呼张说为燕公,但此刻是在私宅,自然称呼得亲近一些。于是,当他入内行礼叫了一声舅父之后,就只见张说摆了摆手,却是一言不发地示意自己坐下。他依言在书案左手边的坐具上盘膝坐下,斟酌了再斟酌,终究还是开口说了话。
“舅父,我是从宇文户部那儿来。”见张说听到宇文融这个名字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李橙便郑重其事地说道,“舅父,前事已经过去了,陛下对你依旧存着情分,时时咨以国事,修以国史。听说舅父暗命亲朋故旧暗觅宇文户部并崔大夫等人的错处,朝堂之上争斗不休,安知圣人没有看在眼中?”
见张说依旧不做声,李橙不禁有些急了,竟是提高了声音说:“舅父,要知道如今政事堂不止一个源相国,还有新拜相的杜相国,李相国你已经罢相了,若是再和宇文户部一再争斗,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说终于抬起了头,面上却露出了几分讥诮:“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李橙今天把心一横,决定破釜沉舟把话说清楚了,却没想到张说竟然如此回了自己一句。有些瞠目结舌的他直勾勾地看着张说,足足好一会儿方才声音艰涩地问道:“舅父既然知道,那又何必?”
“自开元以来,罢相后复起的,满朝之中只有两个,一个是源乾曜那老好人,第二个就是我燕国公张说”说出这么一句话之后,原本老态尽显的张说两眼圆瞪,竟是仿佛一下子恢复了生机和朝气,仿佛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宰相
然而,那种气势只是维持了片刻,便最终敛去无踪。他眯起了眼睛,复又淡淡地说,“当初我被姚崇那一下算计,几乎跌到了谷底,但即便在岳州那样一个地方,我依旧熬过来了,我依旧回来了。可是,复相这种事,可一不可再
若是因为他那种罪名罢相,尚且可以复起,岂不是代表当初的罪名定错了,天子的明察秋毫也错了?
这种话即便如李橙,他也不会明说,见其似懂非懂地皱了皱眉,张说方才轻声叹道:“你不用再劝了,宇文融自忖此前得罪死了我,不把我置之于死地,他和崔隐甫绝不会罢休。至于我也是一样,既然今生难以再登相位,为家人计,我也不容如此毒蛇在榻边酣睡至于政事堂那两位新相,我替他们掀翻了宇文融这样一个时时刻刻兴许会威胁到他们的天子信臣,他们总能容得下我安心养老”
当李橙徒劳无功地从燕国公宅中垂头丧气地出来时,郭荃也在家里收到了杜士仪在写给宇文融之外,写给自己的一封信。原本只是心中暗自猜测的他,这下终于明白了宇文融狂怒的缘由。原来,杜士仪不但拒绝了请宋憬重提在举国之内施行两税法的事,而且还规劝宇文融不要对张说追逼过甚,以免两败俱伤,抑或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杜士仪还在信上说,倘若宇文融能够想得通,请他设法再劝说一二,如果想不通,那他就当成不知道这么一回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宇文户部不愿回头,也是人之常情。杜贤弟,你这让我如何是好?”
想到杜士仪对自己的帮助和引荐,宇文融对自己的提携和重用,郭荃这才算是体会到了李橙夹在当中的难处。而杜士仪在信上提到,万一两败俱伤后,他们这些宇文融的亲信可能招致的下场,他更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思来想去,他狠狠咬了咬牙,竟是袖了这封信在手,匆匆又出了门。
“郭郎这是……”
“我要再去一趟宇文户部那儿,家里就拜托夫人了。”
郭荃对夫人撂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出去,等到他只带着一个随从便服到了宇文宅,门前的下人都没想到他去而复返,一时吃了一惊,随即慌忙通报了进去。不一会儿,里头就传话道了一个请字。尽管宇文融在荣升户部侍郎后,天子在东都钦赐的这座宅邸郭荃来过很多次,但此刻越往里走,他越是能够感觉到来往下人仆役脸上的战战兢兢之色。此前令张说罢相的那一役前,他也曾经察觉到这种氛围,没想到今天竟是又再一次重现了。
“你来了。”宇文融只是微微动了动下巴算是向郭荃打了个招呼,眼见其肃然行过礼后,却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送到了自己面前,他一挑眉便接了在手,一目十行扫完后便冷笑了一声,“杜十九郎还真是面面俱到,给我写了那样的信不算,还让你来当说客”
“宇文户部”
“不用说了,大道理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恼火,他就这么不看好我宇文融”宇文融暴怒地拍案而起,站起身来就这么来回踱了两步,他便气急败坏地说道,“从开元九年起,我由正八品上的监察御史,到从七品上的殿中侍御史,从六品下的侍御史,从六品上的兵部员外郎,正五品上的御史中丞,最后到现在正四品下的户部侍郎,短短不到六年,我便到了今天,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就连张说也铩羽而归,凭什么他就认为我这次会输给张说一介失势之人
郭荃被宇文融说得心情激荡,不禁再次叫道:“宇文户部,时势不同,还请……”
“没有什么不同,这时候我已经收不住手了。我也知道,此前让宇文统暗示他的事成功的希望不大,就算他杜十九并没有奢望自己去主导那两税代租庸调之事,宋广平也未必肯让我挑头揽总。”
宇文融声音沙哑地于笑了两声,竟是透出了说不出的疲惫:“陛下不喜朝堂争斗太烈,所以从前政事堂一直都是一正一辅,如今这些彼此攻击他必然看在眼里。可若非他张说非要瞧不起我,非要把我拉下来,非要容不下人,怎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也无需担心,说不定跨过这个沟坎,我还能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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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四百八十八章 吴郡之盛,显宦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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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郡之地,却是南朝以来好几支士族大姓的聚居之地。
过江则为“侨姓”,王、谢、袁、萧为大;东南则为“吴姓”,朱、张、顾、陆为大;山东则为“郡姓”,王、崔、卢、李、郑为大;关中亦号“郡姓”,韦、裴、柳、薛、杨、杜首之;代北则为“虏姓”,元、长孙、宇文、于、陆、源、窦首之。
这便是传承数百年的士人门第之分。自从隋朝停九品官人法之后,上下对于郡望的重视渐渐不如从前,但对于门第的推崇却反而变本加厉。北迁的南人往往都以现在的居所为籍,但民间论及姓氏的时候,却依旧念念不忘崔卢王谢,即便显赫一时的陈郡谢氏,现如今早已经冠冕不再。哪怕太宗和武后都先后令人重修过氏族志,将李氏和武氏冠于诸姓之上,但仍旧难以改掉百姓心目中根深蒂固的认识。
而从汉末到魏晋时期,吴中四姓朱张顾陆最为赫赫有名,直到唐初依旧名列氏族志。放眼朱张顾陆四姓,盛衰情形却是各自不同。
朱氏自从太宗弘文馆学士朱子奢之后,就几乎默默无闻,纵有出仕,也大多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官,在吴郡苏州的影响力自然大不如前。而陆氏却始终欣欣向荣,丹徒枝的陆德明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其子陆敦信在高宗年间拜相,而定居吴郡苏州的陆氏太尉支在入唐之后沉寂多年后,趁着武后年间广开科举,子弟经由进士科、明经科乃至于制科出仕的足足有十数人,其中陆元方陆象先父子先后拜相,在苏州显赫一时。
张氏则是自贞观年间张后胤为国子祭酒,死后追赠礼部侍郎,陪葬昭陵之后,子孙数代显赫,张后胤的嫡孙张齐丘一度官居朔方节度使,如今在朝为兵部尚书。吴郡顾氏也同样出过一位武后年间拜相的宰相顾琮。四姓之中,除却朱氏衰败,其余三姓赫然欣欣向荣。
然而,整个吴地真正人数最多的,却还是以吴为姓,最早扎根吴郡的吴氏
相传太伯三让天下之后,到江南安居,因无子而传位仲庸,其后裔便定居江南之地,其后周朝将仲庸曾孙封为吴国之主,以国为姓,江南这片地方才有了吴地的别称。汉末孙氏占据吴地时,孙策孙权的母亲便是吴氏女,虽则晋代曹魏,覆灭蜀吴一统天下后,吴氏一度遭遇了灭顶之灾,但此后晋室为了安稳南方,一度又寻访吴氏之后加以重用,只魏晋之后中原多变,吴氏又不如朱张顾陆还有家学支撑,多年仕宦的底蕴为根基,不但不复当年显赫,不少子弟甚至纷纷迁出了吴中。
然家门不振,外迁的吴氏族人们却有不少都想着回到吴地凭吊祖先。此前在蜀地为了避祸,找个借口出门访友躲出来的吴琦,便是不远千里坐船南下来到了苏州。
尽管本家内迁到蜀地已经有整整七八代人,历经两百余年,但他家底丰厚出手阔绰,又捐资重修吴氏祠堂,如今的苏州吴氏上下自然对其颇为欢迎,对于其买宅安居,甚至于买地之举,也都乐得提供方便。这么一住下来,尤其是当听蜀地信使报说蜀地之争,最终以范承明大败亏输,杜士仪大获全胜为收场,甚至此后朝中就连张说这个宰相都被人掀翻了下马,吴琦便有了几分此地好,不思蜀的兴味来。
若是能够引领族人重归吴地,未必不是一桩好事蜀地是富庶安逸,江南的水土可也不差,如此也可避开杜士仪那个难缠的瘟神
可他哪里料得到,他都从蜀地远远避到江南来了,竟然还躲不过杜士仪。当听说杜士仪作为茶引使,已经到了江南地界的时候,闭门享福,闲来走动一下吴姓亲友的他不禁就有些心乱如麻。整个江南地界产茶的州县不少,苏州就算一个,可杜士仪用得着真的亲自一个个州的跑过来?
想归这么想,可他这客居的蜀人本来并没有资格去拜见本郡刺史,也唯有在心中斟酌是不是临到人来时再悄悄避开算了。可就在这一日一大早,家中侍童敲响了他的房门,双手递到满面愠怒的他面前的,竟然是一张龙飞凤舞写着袁字的帖子。
“这是怎么回事?”
“家翁,这是袁使君的帖子,请家翁去刺史署一见。”
“袁使君?”
相比在南朝曾经是顶尖门庭,如今却已经湮没无闻的陈郡谢氏,江左袁氏的情形就要好得多了。苏州刺史袁盛这一年已经五十有七,二十余岁出仕以后,按部就班升迁,也曾经有些政绩,故而擢升倒是不慢,辗转做过两任下州刺史,如今转至苏州这个江南上州任刺史,本来已经心满意足,打算安安心心当完这一任,便告老致仕。
所以,当接到飞马驿传,道是杜士仪和裴宁这一正一副两位茶引司的主官马上就要到苏州时,他在吃了一惊的同时便有些踌躇,昨日便请了张顾陆三姓家中专司外务的子弟来问了一番。待明白本州茶园不过寥寥数千亩,他也就放下了心,期间倒是有人提过一句有蜀郡吴姓士人侨居在苏州城内,他便记在了心上,一大早就命人下帖子去宣人来。
他既身为刺史亲自相请,吴琦自然不敢怠慢,早起胡乱用了早饭后便匆匆赶来,结果袁盛因为正好有公务耽搁了好一会儿,他枯坐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这才把人盼了来。
“拜见袁使君。”
知道吴家在蜀地也算是衣冠户,袁盛微笑颔首,又抬手示意吴琦坐下,这才问道:“吴郎从蜀地来,未知可识得杜侍御么?”
岂止是识得,而且还打过好几次交道,最后都吓得狼狈躲到江南来了
吴琦心中如此想,口中却决计不敢如此说,而对于袁盛直接称他为吴郎,即便知道自己这年纪在人家面前确实属于晚辈,可他心里终究有几分不那么痛快,只能含含糊糊说见过两次。然而,让他发懵的是,袁盛竟是欣然抚掌笑道:“今日杜侍御和裴御史即将抵达苏州,既然吴郎乃是杜侍御故旧,便随我一块见一见这两位千里迢迢来的客人吧”
袁盛是想当然地打算让杜士仪他乡见故知,然后说话方便轻松一些,却没注意到吴琦一下子面如土色。后者甚至来不及绞尽脑汁地想出什么推辞的话来,就只听外间一个声音高声通传道:“禀告使君,杜侍御和裴御史已经到了
“吴郎且随我来。”
身为本州刺史,袁盛又算是高龄了,自然没必要亲自去迎接杜士仪和裴宁,毕竟,两人虽身负要务,可和他不相统属,也并没有制令要传达给他。所以,在刺史署的仪门接一接,这就已经是很客气了。当看到那几乎并肩而行的一双年轻人时,最宝贵的年纪都耗费在躲避武后末年和中宗年间,乃至于睿宗即位之初那些政争上头,以至于仕途并不平顺的袁盛,不禁打心眼里生出了一丝羡慕。
年轻真好
他笑着向杜士仪和裴宁迎了上去,而杜士仪也含笑快走两步,但继而就注意到了袁盛身后的那个人。对于吴琦,只见过几面的他谈不上多少深刻印象,但不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这位蜀郡四大家之一的家主。听说人到外地一访友就是一年多不归,他早就将其忘在脑后了,谁能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间这种场合重逢于是,他恭敬而不失殷勤地恭维了袁盛两句,便向吴琦微微点了点头。
“竟然在此地遇到故人,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哦,杜侍御果然是认识吴郎?”知道自己这道听途说随便提溜一个人跟着竟然做对了,袁盛顿时心情大好,“他乡遇故知,这还真是巧合。”
什么巧合,要不是你下帖的时候不说清楚,我就是拼着之前在苏州买房子买地全都白费,也要先避开再说
心中叫苦不迭的吴琦简直都想哭了,但还不得不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附和杜士仪和袁盛的话。然而,等到袁盛笑容可掬地在后头官廨的厅堂中亲自设宴款待杜士仪和裴宁,令他作陪时甚至还投来了一个清楚无误的眼神,分明是吩咐他好好帮着招待他那位故知,他就完完全全如坐针毡了。
吴琦那种犹如在火上烤的样子,杜士仪自然看得出来,酒过三巡,他就轻声让裴宁稍稍软和些帮忙敷衍一下袁盛,随即就举着杯盏对吴琦示意道:“吴公,既然有缘他乡相见,可陪我到外头喝杯酒闲话几句?”
这大冷天到外头喝酒?
尽管吴琦大为不乐意,可是,面对袁盛那鼓励的眼神,他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又陪着杜士仪出了厅堂。果然,热乎乎的身子一出那暖烘烘的屋子,他就感到寒风一阵接一阵地迎面刮来,到了脸上更是刺骨的冷,冷得一直觉得江南和蜀中天气差不多的他直打哆嗦。就在他不安地等着杜士仪即将到来的判决时,杜士仪却开口问了一句让他大为诧异的话。
“吴公在此,除了今日我来,可还遇到过其他熟人?”
“其他熟人?”吴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难道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人也躲出了成都?不会啊,听说罗德半途倒戈,至于崔澹和李天绎,那是早就跟着杜士仪的,至于其他的小鱼小虾,就更不会有那么大胆子了。于是,尽管他很希望还有别人和自己一起分担一下此时此刻的压力,却也只好老老实实地摇头道:“这却不曾听说。”
“看来,吴公这避祸之计,却让其他人也把你排挤在圈子之外了。”杜士仪淡淡地刺了一句,见吴琦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挣扎了一会儿,竟仿佛打算跪倒下去,他突然伸出手来在其手腕上不动声色地托了一把,这才岔开话题道,“那么,吴公从蜀地来,就不曾想着在这吴地栽种几片茶园么?”
这杜士仪难不成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买下了几片上好的山地,让自己从蜀地千里迢迢带来的茶农教人栽种茶树?
吴琦简直觉得自己今日和见了鬼似的,一桩桩一件件完全不顺心,完全出乎意料。被杜士仪刚刚那一托,跪地请罪他是万万再也做不出来了,只能咬咬牙抬头问道:“杜侍御,从前是我不知死活,避居江南也是因为私心所致,只求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微不足道的人物……”
“吴公这话,就好似我一定会对你赶尽杀绝似的。你又不曾如李天络一般作奸犯科杀人越货,我有什么放过不放过的?你可知道,崔翁李公罗公,这一年多来,其实全都在江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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