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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钱一白脸色平静地与这位总督大人对视,问道:“部堂大人,有事吗?”
按照大魏律制,各衙署之长官因在衙署之大堂上处理重要公务,故称堂官。一地总督因为要掌兵权,所以会加兵部尚书衔,故通称部堂。而一地巡抚因为加督查院右都御史衔,等同古时的御史中丞,故通称中丞。
赵世宪盯着他许久,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青阳教的乱党作乱,不知道钱老板知不知情。”
在金陵府,钱玉龙被称作龙老板,钱玉楼被称作楼老板,其他钱氏族人也各自有各自的称呼,唯有钱家家主方能被称作钱老板。
“军国大事,哪是我一个商人可以随意置喙。”钱一白却是不接这个话茬。
赵世宪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钱家有太祖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谁敢视之为普通商人?”
钱一白道:“祖宗家法,钱家子弟不能参与政事,这是铁律。”
赵世宪加重语气:“若是让乱臣贼子攻破了金陵城,或是劫走了钦犯,钱老板也不管?”
在长老堂议事之后,钱一白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他没有为了女儿就去反对长老堂的决定,此时自然不会退让:“那是部堂大人和三司衙门的事情。”
赵世宪的眼神中透出恼怒的光,定定地望着钱一白。
整个落花台上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簌簌的雪落声音。
突然,赵世宪狠狠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重重道:“漕帮之人聚众作乱也是我的事!?”
钱一白眼皮微微一跳,也在身旁的茶几上一拍:“刚才还是青阳教的妖人作乱,如何又扯上漕帮了?就算是漕帮的人,那也是听命于河道总督衙门的差遣,若是有漕帮中人闹事,部堂大人应该去找河道总督理论,关我们钱家什么事情?难道部堂大人是想给我们钱家扣上个谋逆的帽子,好谋夺我们钱家的家财?”
钱家与漕帮的联系,从来都是在桌子底下,在桌面上,漕帮还是听命于河道总督衙门,赵世宪在气急之下以漕帮相逼问,却是不占理了。
赵世宪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起身环视四周:“不管钱老板知不知情,如果让乱党趁机酿成大势,我赵世宪要向朝廷献出这颗人头,因此,为了保住我赵世宪的项上人头,还要请诸位与我勠力同心,共赴时艰。”
“如果有谁执迷不悟,执意要与我做对。”赵世宪将头上只有一品大员才能戴的忠靖冠摘下,冷冷道:“那么我好不了,他连同他的家人,一个都别想跑。”
“我赵世宪说到做到。”赵世宪死死盯着钱一白。
钱一白直接起身离座:“如果部堂大人要拿人,尽管来钱家祖宅拿人就是。”
说罢,竟是不看赵世宪一眼,径自拂袖而去。





太平客栈 第一百七十章 棋盘弃子
就在钱一白走下高台,往下山方向走去的时候,站在陈舫身后的孙意气身形暴起,直奔钱一白而去。
在场的众多士绅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当众刺杀钱家家主。
不过堂堂钱家家主,也不是谁想杀就能杀的,哪怕刺客是道种宗的高手。在钱一白身旁的正是钱家供奉范振岳,他大喝一声:“家主小心!”
说话的同时,他从袖中抖落出两道符箓。
这两道符箓一黑一白,一阴一阳,如同两条护城河环绕于钱一白的身周,孙意气想要伤到钱一白,就想要跨过这两道符箓组成的“护城河”。
钱一白心神一震,也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刺杀,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杀的还是钱家家主,就算成功了,赵世宪这个江南总督也差不多当到了头。有个成语叫做兔死狐悲,对于其他士绅而言,今日你能对金陵府最大的士绅钱家下手,那么明天就能对其他士绅下手,如此一来,其他士绅联手自保就是必然之事。在如今世道,皇权不下乡,地方上的官员,无论是督抚重臣也好,还是知府知县也罢,如果没有地方士绅的支持,根本无法推行政令,所以说,如果哪个地方官员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得罪本地全部士绅,那么他的官路也就走到了尽头。
赵世宪显然也明白这一点,猛地转头望向陈舫。
陈舫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手中的盖碗,轻声道:“部堂大人不必忧虑,只要楼老板做了钱家的家主,此事就能化干戈为玉帛。”
赵世宪脸色阴晴不定,不过还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孙意气的一击落在两道符箓上,一道白色符箓直接被他的“造化神掌”震为齑粉。
紧接着他再一扭身,化掌为拳,将剩下的黑色符箓也击碎。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范振岳已经再从袖中甩出七道符箓,呈七星之势,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符阵,将钱一白笼罩其中。
此番斗法,一个要杀人,一个要保人,倒是不好以武力论高下,如果换成李玄都在这儿,论杀人的本事,他肯定比范振岳要高,但他绝对保不下钱一白,不过他可以在钱一白死后,将孙意气也彻底斩杀。
就在此时,看台上的一名中年贵妇忽然起身,同样向钱一白杀去。
这名妇人刚一出手,便相当不俗,只是一挥袖,便有无数银针四散激射,仿佛蜂群炸窝,而每一根银针的威力,都不逊于“四等弩”的一箭。
银针落在符阵之上,溅起阵阵涟漪,急促声响仿佛雨打芭蕉。
妇人身形掠至符阵丈许之外,轻笑一声:“钱郎,可还记得我?”
钱一白见这妇人,立时骤起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之所以在这里,当然是来取你这个负心人的头颅。”妇人的脸上骤然浮现出一抹凶厉之色,五指成勾,狠狠抓下。
同时,孙意气也拍出一掌。
两人合击之下,竟是将这座符阵瞬间破去。
作为符阵的主人,范振岳受到气机反噬,脸色骤然苍白,吐出一口鲜血。
妇人嘿然一声,五指并拢,直接刺入钱一白的胸口。
钱一白猛然睁大了双眼,脸上再无血色。
妇人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狂喜、茫然、释怀、伤感等诸多情绪,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就在这一瞬间,有一道青芒飞掠而至。
妇人猛然回神,可是已经来不及躲闪,被这一剑破开护体气机,穿心而过,体内气机开始迅速溃散。
妇人伸手捂住心口,向后踉跄几步,不等她有其他动作,又有一道紫芒飞掠而至,瞬间贯穿了她的眉心。
杀人之人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被杀之人。
孙意气眯眼望去,认出斩杀妇人的两道光芒其实是两柄飞剑,这让他想起了在织造局遭遇的那名刺客。再联想到那些凭空消失的女子,他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而且在他心底也升起一抹疑虑,堂堂钱家家主,怎么只有一个供奉护卫?难道就没有其他后手?
就在此时,李玄都从密林中缓步走出,两柄飞剑如倦鸟归林,返回他的袖口之中。
孙意气望向李玄都,脸色略微凝重。
李玄都却没有去看孙意气,而是望向已经濒死的钱一白。
平心而论,这个结果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想到道种宗的人就这么直接出手了,更没想到钱家竟是将这位家主当作了一颗弃子。
钱玉龙将钱玉楼之事上报给长老堂之后,此事便是完全由长老堂处置,就连钱玉龙也不知其中详情,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中,双方都是相安无事,李玄都原本以为此事已经尘埃落定,却没想到会演变为现在这个局面。
李玄都望向范振岳。
范振岳眼神闪烁。
李玄都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了然。
根据钱玉龙所说,这些年来,钱一白逐渐放权,绝大多数事情都交由他和钱玉楼去做,大有想要归隐养老的意思,于是原本围绕在钱一白周围的家主嫡系们也纷纷自谋出路,绝大部分都归于钱玉龙的手下,盛子宽就是一例。而范振岳是长老堂麾下的供奉,由他来护卫钱一白,可见是出自长老堂的授意,那么此时钱一白遭遇不测,恐怕也与长老堂脱不开干系。
此时钱家众人也纷纷起身,其中一位钱家长老望向赵世宪和陈舫,怒目道:“好,好,好,真是好得很,江南织造局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我钱家家主,是不是要趁着今天这个日子,把我们这些人都屠戮殆尽?”
钱玉龙嗓音嘶哑地喊了一声“父亲”,冲下台去抱住濒死的钱一白,小心翼翼坐下,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身上。
钱一白此时的胸口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脸色苍白,笑容惨淡,不过没有太多不忿和不甘,吐出一口鲜血之后,缓缓道:“玉龙,为父一生风流,终究是生出了一个不孝的女儿,也终是因为早年的孽债死在了女人的手中,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为父死后,钱家的担子便要落到你的身上……”
重伤垂死的钱一白不断咳嗽,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刚刚而立之年的钱玉龙抿起嘴唇,整个脸皮都在微颤。
钱一白竭力抬起一只手,手掌不断颤抖:“玉龙,不要去掺合朝堂上的事情,《左传》上说:‘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如果钱家依靠站队扶龙和宫闱政变来谋求富贵,那么日后钱家也一定会因为此事而败亡,切记祖宗遗训,远离这些。再有就是,日后若是有可能,就放你妹妹一马,还有你那二娘,也是如此……”
钱玉龙双眼通红,伸手紧紧握住钱一白的手掌,轻声道:“父亲放心,儿子记下了。”
钱一白点了点头,缓缓闭上双眼。
钱家家主,死了。
站在一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李玄都轻叹一声,不由感慨世事无常。
钱玉龙原本只是想要依靠长老堂逼迫自己的父亲退位让贤,却没想到长老堂比他还要狠厉,直接让这位家主成了整个棋局中的弃子,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未尝不是钱家长老堂对于未来新家主的一个下马威。
见惯了生死的李玄都很快便恢复平静,问道:“钱兄,可有吩咐?”
坐在地上的钱玉龙恨恨道:“方才紫府已经帮我杀了一个杀父仇人,现在还请紫府将另一仇人也一并杀死,此等大恩,愚兄定当铭感五内。”
李玄都轻声道:“分内之事。”
下一刻,李玄都拔刀而起。




太平客栈 第一百七十一章 劫法场
在李玄都出刀的同时,孙意气迅速向后退去。
孙意气的名字中虽有“意气”二字,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意气用事之人,既然钱一白已死,那他没有必要继续纠缠不休。
就在孙意气退回高台的那一瞬间,李玄都突然转向,直奔囚车而去。
囚车中的秦襄乃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人境大宗师,只要他能脱困,那便是最大的助力。
孙意气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点,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李玄都已经与护送囚车的甲士交手,这些军中精锐甲士相当不俗,人人都有御气境的修为,在身披铁甲组成战阵的情形下,二十人就能围杀玄元境高手,此时足足有上百名甲士,人人披坚甲,持大盾,执锐矛,结成盾墙之势,就算是寻常先天境的高手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突破。
只可惜李玄都的先天境不能以常理论之。
李玄都呈一线之势,瞬间撕裂盾墙,来到囚车前不远处。
与此同时,早已潜藏在百姓中的漕帮弟子也动手了,他们纷纷从怀中取出一个类似炮仗似的物事,长约四寸,碗口粗细,在尾部有拉绳,此物名为“蜃气雷”,名字取得很大,但实际上并无太大杀伤力,与普通烟花相比,烟火只是其次,关键是能制造大量烟雾,拉动之后,只听得“砰”的一声,便会有大团烟火升起炸开,烟雾弥漫。
在场的足足有近百名漕帮弟子,他们一起动手之下,百团烟火炸开,无数火光和浓烟顿时冲天而起,几乎笼罩了整个落花台。
一时间,整个落花台的中心位置已经天昏地暗,难辨东西南北。
好在百姓们处于落花台的边缘位置,受影响不大,见此情景,已经有人开始往山下跑去,此时混在百姓中的漕帮弟子又齐齐发了一声喊,“杀人了”、“快跑啊”的声音响彻一片,所有百姓顿时轰然一声,一股脑地往山下涌去,这让原本已经开始按照计划登山的总督府官兵被生生堵在了山道的半路上。
如此变故,也让所有士绅都惊惶起来。有人起身左右张望,有人向后退去,也有人大声责问总督赵世宪。
赵世宪脸色阴沉,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地步。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今天应该是一场鸿门宴,周围安放伏兵,只等他摔杯为号,结果他手里的杯子还没摔下去,人家的刀斧手已经来了。这让他意识到必然是事前就走漏了风声,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关口是如何解决当下的局面。
赵世宪转头望向身旁的陈舫:“陈公公,现在该怎么办。”
陈舫一手捂着口鼻,道:“部堂大人请放心,虽说总督府的大军被拖住了,但我们还有后手。”
话音落下,从落花台的东北方向,出现了大批黑影。
虽说现在上山的路被堵住了,但是落花台并非多么险峻的山岗,只见这些身影兔起鹘落,顺势山势攀登而上,看样子很快便会赶到此地。
另一边,在滚滚烟雾的掩护之下,李玄都已经靠近囚车。
不过孙意气也是去而复返,决意阻挡李玄都,使他不能救出秦襄。
这些烟雾可以阻隔视线,却不能阻隔气机感应,在此种情形下,两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废话,直接开始交手。
孙意气除了运用道种宗的“造化神掌”之外,同时又掺杂了道种宗的“岚势劲”,类似于神霄宗的“无极劲”,乃是一种特殊的发力法门,专门针对各类护体功法,可以穿过皮肤筋肉,直达五脏六腑。
按照他上次与眼前之人在织造局交手的经验来看,此人精通一种出自佛门的体魄功法,十分坚韧,所以他在这几天中,也专门做了准备,特意又将已经多年不用的“岚势劲”习练了一番。
可这一次,李玄都不打算与他过多纠缠,所以此时他用的不是“冷美人”,而是对自身损耗极大的“人间世”。
“人间世”在刀剑评上位列第二,仅次于那把素有仙物之称的“叩天门”。
虽然“人间世”曾经折断,但是经过剑秀山的重新孕育之后,仿若凤凰涅槃,威力更盛从前,尤其是其中蕴含的“逆天劫”剑气,乃是古时剑仙为了斩杀长生境高人而孕育,以李玄都现在的境界修为,甚至无法掌握,只能借助“人间世”才能勉强用出,且发挥的威力十分有限,可就算如此,也已经能够伤到藏老人这位在太玄榜上排行第四的天人无量境大宗师,可见此种剑气之利。
换句话来说,“逆天劫”本就不是归真境高手可以抵抗的,更不可能妄图破解。
当李玄都硬接下孙意气的一掌并从“十八楼”中取出“人间世”后,这位道种宗的高手便感受到一股莫大的恐惧。
这是来自于多场生死搏杀之后才能锻炼出来的警觉,在一瞬间,孙意气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向后退去。
只是李玄都已经既然取出了“人间世”,那就是做好了杀人的打算,在他看来,这位道种宗的高手是一个很麻烦的人,他不怕那种空有武力却自负自大的对手,如天乐宗的醉春风,却比较头疼这种知进退识大势的人物。
李玄都身形暴起,一剑直指孙意气的面门。
剑气瞬间笼罩孙意气的身形,使他躲无可躲。
孙意气既惊且俱,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凌厉的剑气,就算是清微宗的归真境强九高手,也万难比拟。
这个人到底是谁?难道是哪位隐世高人的弟子?亦或是得了某种奇遇传承的幸运儿?
只是容不得他继续深思下去,半截断剑转眼间已经来到他的面前,孙意气拼出老命催动“紫河大法”,只见他的脸上瞬间笼罩了一层几如实质的紫色雾气,同时面皮、脖子、手掌,凡是露在衣衫外的皮肤都变为紫红之色。在他双掌的掌心位置,更是绽放起两轮小小的“紫日”,不断有紫光从中迸射出来。
此时的孙意气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拼命了,体内气机都汇聚于两掌之上,然后运用“造化神掌”中的“阴阳合一”,以双掌死死夹住“人间世”。
可是“人间世”仍旧在缓缓前行。
这不仅仅是李玄都的气机所致,更多还是凭借“人间世”本身的“惯性”,凭借“人间世”,李玄都甚至能与天人境大宗师耿月一较高下,更何况孙意气只是归真境而已。
飘风骤雨不能长久,如此坚持片刻之后,孙意气的气机开始从巅峰缓缓跌落,被他死死夹住的“人间世”开始迅速推进,眨眼之间,已经触及孙意气的眉心。
在这一瞬间,整个天地仿佛为之一静。
孙意气的瞳孔猛然放大。
李玄都握剑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在“逆天劫”剑气的侵蚀之下,可见白骨。
他强行咽下一口涌至喉咙的鲜血。
接连动用“人间世”和“逆天劫”剑气,让李玄都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如果说李玄都最初镇压“逆天劫”剑气只需要用五成气机,现在就要用八成气机,而且还有递增的趋势,可以预见,如此下去,在他用出十成气机也镇压不住之时,就是他遭受反噬身死之日。
李玄都收剑后撤。
在孙意气的眉心位置出现了一个细微红点,有鲜血渗出。
孙意气的生机如同风中烛火,很快熄灭。
李玄都转身走向囚车,抽出“冷美人”一刀劈出。
精钢打造的囚笼在“冷美人”的锋芒下,犹如纸糊一般,被直接劈成两半。
一直坐在囚车中的秦襄缓缓起身,微笑道:“多谢。”




太平客栈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炷香
李玄都又一刀将秦襄手腕上的镣铐斩断,这才收刀入鞘,拱手道:“见过秦都督。”
当年李玄都入帝京的时候,秦襄已经率军出征,待到秦襄被召回帝京的时候,一切尘埃落定,李玄都被二师兄张海石带走,所以两人对于彼此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秦襄问道:“冒昧问上一句,阁下是?”
李玄都道:“在下姓李,双名玄都,久仰秦都督大名了,可惜缘悭一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秦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原来是紫府剑仙,老夫也是久闻大名了,老夫还以为你当日在帝京已遭不幸。”
提及当年事,李玄都也不由微微伤感,一语带过:“幸得旁人相救,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众邪道高手已经登上落花台,既有道种宗中人,也有无道宗中人,为首的是一名黑衣老者。
秦襄转头望向那名老者,沉声道:“此人名叫古陀,无道宗十大长老之一,在江湖黑白谱上排名第二十三位,先前就是他在洞庭湖阻击于我,不可小觑。”
秦襄的话音刚落,古陀的嗓音已经响起:“秦襄,此人竟是紫府剑仙?可惜如今的紫府剑仙不比往昔,再也不是那个太玄榜第十了。”
李玄都转过身来望向古陀,淡然道:“如果还是当年的紫府客,你焉敢如此。”
“这话在理。”古陀是个消瘦的老人,可能是因为太瘦的缘故,使得皮肤上有极多的褶皱,满头黑发披散下来却不遮挡脸庞,可见他生就了一副西域人的相貌,高鼻深目,与中原人大不相同,他手中拄着一根青黑色如树藤纠缠的拐杖,杖头雕着个咧嘴而笑的人头,面目狰狞,口中两排白森森的利齿,让人望而生畏。
古陀在两人不远处停下脚步,手中藤杖狠狠一杵地面,使得地面寸寸碎裂,目光扫过两人,如刀似剑,甚是锋锐,话音声音中也铿锵似金属之音:“如果是当年的紫府剑仙,老夫只会远遁,毕竟紫府剑仙的赫赫凶名,早已不用老夫再去验证,可是现在嘛,老夫却是没有看到什么紫府剑仙,只看到了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年轻人,以及一个被封了窍穴的老军头。”
秦襄虽是武将,但早年时也是万象学宫出身的读书人,经历了庙堂的大起大落之后,气量远超常人,先前宦官宣旨,他不曾如何激昂慷慨,后来李玄都相救,也不见如何喜形于色,现在闻言之后,更是不急不怒,只是对李玄都说道:“李小友,请你再帮老夫争取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剩下的事情便交由老夫便是。”
李玄都亦是十分干脆,说了一个“好”字。
两人的交谈没有避讳古陀,老人望向李玄都,扯了扯嘴角:“就凭你?”
话音未落,老人身形已经倏忽而动,不过不是冲向李玄都,而是直奔秦襄而去。
古陀想得十分明白,秦襄才是关键,至于眼前的年轻人,毕竟是曾经的紫府剑仙,若是有什么压箱底的保命手段也不稀奇,若是真让他拖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使得秦襄趁机冲开被封的窍穴,那么形势就会立刻颠倒过来。
倒不如先杀秦襄。
古陀手中藤杖点出,含有棒法、棍法、杖法的路子,招数繁复,乍一看去,杖首上的人头仿佛是一只厉鬼。
不过古陀小觑了秦襄,也小觑了李玄都。
在李玄都斩断秦襄手上的镣铐之后,秦襄就已经初步恢复体内的气机大周天,一名天人境大宗师的气机流转之快,实在超乎常理之外,面对古陀的藤杖,秦襄也不是全然没有还手之力,双手一错,拍在杖首的人头上,秦襄借势向后急退,而李玄都则趁着这个空档,一刀斩向古陀,若是古陀还不收手,这一刀虽不至于将其一刀拦腰斩断,但也能让这位大宗师吃些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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