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客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莫问江湖
李玄都迟疑了一下,问道:“钱兄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钱玉龙轻轻弹了弹手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牵扯进来的人越多,就越是难以守住秘密。若是肯花银钱,我们钱家的耳目未必就比听风楼差了,尤其是在金陵府这个地界,我们钱家已经扎根了几百年,所有的根须都在地底下藏着,然后蔓延到金陵府的每一个角落,其余的江南织造局也好,江南总督,至多十几年,相较于我们来说,都是外来之人。紫府,你不妨猜一猜我得知他们想要在金陵府就地处决秦都督一事,为此花了多少银钱?”
李玄都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不会少于一千太平钱。”
“多了。”钱玉龙摇头道:“这个消息只花了五十个太平钱,便从一位臬司衙门的提刑千户那里得知。说来也是巧了,这千户好酒,在家中饮酒时,兴起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小妾,那小妾又在无意中将此事告知了她的弟弟,她那个弟弟不学无术,喜好耍钱,在我们钱家的赌坊欠了不少外债,不过人还算机灵,知道用这个消息来和我们换取银钱,赌坊的掌柜报到了我这里,我不但免了他的所有欠账,还赏了他五十个太平钱,让他到吴州去躲躲风头。当然,如果我狠狠心,把他直接杀掉,还能剩下五十个太平钱,只是我没有这么做,毕竟我是一个商人,商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
钱玉龙又问道:“你再猜一猜,我知道江南织造局和江南总督府合谋此事,又花了多少银钱?”
李玄都道:“按照道理来说,这次我应该猜得稍低一些,不过我还是想往多处去猜,应该花了一千五百枚太平钱以上。”
“少了。”钱玉龙笑道:“这次足足花了我四十万两银子,二十万两银子买下了一个江州顶尖花魁的身契,又花二十万两银子买下了一个江南顶尖的戏班子。我把花魁送给了织造局的总管太监,也就是织造局监正陈舫的干儿子,想不到吧,太监也喜欢女人,而且还爱得不得了。我把戏班子送给了总督府的一位首席幕僚,这位幕僚给江南总督做了将近十年的师爷,深得器重信任,平生最喜欢昆曲,而我买的这个戏班子,是当年帝京四大绝之一袁飞雪闭门五年调教出来的新昆腔,没有丝毫烟火气,眼下也就这个戏班子能唱,换成别人,就算拿着银子也买不来。”
钱玉龙五指一握,仿佛是天下尽在掌中,笑道:“这世上没有无欲无求之人,关键是要投其所好。有这两样东西,他们两人怎么会不动心?不过这两人也是奸猾似鬼,说一半藏一半,没有合盘托出,不过他们万万不会想到,我不仅仅是只找了一个人,而是同时找了两个人,一人一半,合在一起,相互印证之下,这个谋划的大概也就彻底浮出水面了。”
李玄都忍不住感叹道:“钱能通神,钱兄是真有钱。”
钱玉龙一笑置之:“钱,如果放着不花,便是一堆死物,只有花出去的钱,那才是钱。”
然后这位钱家大公子忍不住感慨道:“正所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们这些商人,不怕花钱,最怕的是有钱花不出去,那才是真正的绝望。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不管是织造局的总管太监,还是总督府的师爷,如果这两人清廉自守,那我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拿钱砸死他们。”
李玄都感怀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阴谋可以为用 ,但不能为本,最终能够一锤定音的,还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太平客栈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雪时节
转眼之间,已经从立冬来到了大雪时节,大雪时节应有雪,于是老天爷便降下了一场大雪,将整个金陵府妆点成一片素白,相较于西北或辽东的大雪,江南的雪一如江南的女子,婉约而含蓄。
下雪好,昭示着明年又是个好年景,正所谓江南熟而天下足,只要江南的粮食收成能够保证,那么朝廷便能勉强维持下去。
关于要公开处刑的消息,在七天前就已经公布出去,传遍了整个江州。
行刑地点也已经选好,就在应天门外的落花台。
此地乃是江州的一处风景胜地,南北两朝时,有高僧云光法师在此设坛讲经,落花如雨,由此得名。及至本朝,此地的“雨花说法”和“木末风高”分别被列为“金陵十八景”和“金陵四十八景”之一。
对于这个消息,朝野震动,北方的几位督抚重臣纷纷反对,而南方的几位督抚,则是表示支持。虽然不至于是南北割裂,但朝廷内部争斗,已经可见端倪。朝堂上,帝党和后党争斗不止,地方上,督抚重臣各自站队。都说内忧外患,这便是最大的内忧。
只是不管北方督抚们如何反对,终究是鞭长莫及,在江南总督的地盘上,辽东总督总不能挥军南下。所以行刑杀人的日子还是照旧,同时江南总督也明令江州境内各大世家、士绅、官员前往落花台观刑。
秋日肃杀,是主杀的季节,现在秋天已经过去了,那就不讲究季节了,可午时三刻还是要讲究一下的,因为这个时间乃是一天之中阳气最重的时候,所以行刑的时间还是定在午时。
现在是清晨,钱玉龙与李玄都并肩出了钱家的宅邸,随行的还有盛子宽和刘辰,随同刘辰一道而来的,还有听风楼带来的新消息,那就是江南总督已经调动江州驻军进驻金陵府,同时在落花台周围也有驻军。
其中用意如何,昭然若揭。
不过金陵府的绝大多数人,并不会想这么多,因为他们无从得知织造局和总督府的密谋,也就无法看出在藏于幕后的深远影响,故而便不会对这些驻军产生疑虑,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这些驻军只是用来防备劫法场之人。
同时,钱家调动了五千漕帮弟子,经过伪装之后,沿着大运河一线,渐次进入金陵境内。
除了这些明面上的调动,双方在暗中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布置,比如说织造局和道种宗的高手,以及隶属于钱家长老堂的供奉们。
当然,不管底下如何不知,再过不久,大人物们还是要齐聚一堂。
钱玉龙抬头看了眼空中的落雪,呼出一口白气:“这个天气,适合吃一口热腾腾的羊肉火锅,我记得在东城就有一家店,名气不小,味道不错,所用羊肉都是塞外的山羊,要不要去尝一尝?”
李玄都道:“好。”
半个时辰后,李玄都一行人来到了钱玉龙口中所说的店面,要了一个靠窗的独立雅间,不一会儿便有伙计端上一个铜锅以及各种配菜。
待到伙计离开之后,盛子宽一挥手,在房内设下一道禁制。
四人落座,钱玉龙坐在李玄都的对面,刘辰坐在李玄都的身旁,盛子宽坐在钱玉龙的身旁,钱玉龙夹起一筷子羊肉放入自己的碗中,没有急着下口,而是说道:“紫府,你有没有想过,救出秦都督之后该怎么办?”
两人之间隔着铜锅里升腾而起的白色雾气,李玄都没有动筷子,有些心不在焉地窗外落雪道:“让秦都督直接从海路离开江南,而我会去齐州。”
钱玉龙点点头:“如此最好,从海路上走,去婆娑州,或者去凤鳞州也行,在外面躲一躲风头,等局势明朗之后再回来,南边的海路有慈航宗保驾护航,不会出什么岔子。”
李玄都收回视线,皱眉问道:“为什么不去辽东?”
“为什么?”钱玉龙将碗里的肉夹入嘴中,细细咀嚼咽下之后,方才慢斯条理道:“你不会忘了吧,从江南去辽东,要经过清微宗的地盘,现在清微宗的当家人可是李元婴,人家如今也是有官身之人,会站在谁那边?总不会站在清流那边,更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李玄都问道:“依照钱兄的意思,就没有一个万全的办法?”
钱玉龙没有正面回答李玄都的问题,而是道:“能否救出秦都督还在两可之间,与其计较这些,倒不如再想一想最后的计划是否周全。”
李玄都闭上双眼,开始回顾整个计划。
另外一边,一个老道人,只是当做一个乐子而已。
甲士道:“那就请道长给我算一算最近的运道怎么样,能不能发财。”
甲士的本意只是听几句恭维的吉祥话,却没想到老道人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一会儿之后,说道:“这位军爷,请恕贫道直言,军爷怕是要有血光之灾。”
甲士愣了愣,怒道:“血光之灾?老家伙你会不会说话?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有血光之灾?”
老道人对于甲士的恫吓不惊不惧,淡然道:“贫道又不曾向军爷索要银钱,为何要诓骗军爷?”
甲士显然被老道人的淡定给震住了,气势骤减,问道:“那……依道长之见,这血光之灾要怎么化解?”
老道人抚须道:“倒也简单,军爷现在就脱下身上的铠甲,放下手中的长矛,返回家中,闭门谢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如此便可躲过血光之灾。”
“就这么简单?”甲士有点将信将疑。
老道人重新背起木箱,微笑道:“信不信都由军爷。”
说罢,他背着木箱往城中走去。
守城甲士犹豫了许久,还是打算去伍长那里告假一天,虽说要被扣上三天的军饷,就当是花钱消灾了。
太平客栈 第一百六十八章 落花台
临近午时,大雪仍旧不停,但是在落花台的四周已经是熙熙攘攘。
落花台是一座松柏环抱的秀丽山岗,山顶是一处平坦开阔的空地,此时在空地上已经搭起了高台,台上又搭建有棚子挡雪,棚中则是摆放着近百把椅子,供金陵城的各路显贵入座。
在众多的来客中,除了各个衙门中人,以及众多士绅的随从之外,还有相当数量的百姓,他们知道这次要被行刑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秦都督秦襄,乃是曾经收复凉州和秦州的大将军,不由群情激愤,只是碍于披坚执锐的士兵,又不敢太过明显地表露出来。
可就算如此,百姓们无形中的态度,也让坐在高台上的江南总督赵世宪有些不舒服,他轻咳了一身,转头望向坐在自己身旁的陈舫,轻声道:“陈公公,准备宣读圣旨吧?”
陈舫点了点头。
一名在金陵府权贵圈子中十分眼生的宦官缓缓起身。
他便是此次的钦使,不同于崔朔风等人的隐秘南下,他们一行人乃是携带圣旨沿着大运河乘船南下,一路上声势浩大,前些日子刚刚抵达金陵。
这名宦官取出一个长筒,身旁的青鸾卫揭开长筒上密封的盖子,然后宦官从筒中取出一个金色的卷轴,乃是以上好蚕丝织就的绫锦制成,以白玉为轴——这便是圣旨了。
与此同时,有大批甲士押送着六辆囚车向落花台驶来。
每辆囚车中都有一人,正是以秦襄为首的一行人,其中就有一个李玄都的熟面孔,邱安青。
在囚车出现之后,整个落花台顿时喧闹起来,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嘈杂音浪,让赵世宪的再次骤起眉头。
赵世宪冷俊的目光扫过人群。
不必吩咐,一位总督府的先天境高手上前一步,气沉丹田,以类似“狮子吼”的手段,大吼一声“安静”,好似平地惊雷,声音如滚雷般瞬间席卷了整个落花台,声浪如大风扑面,使得不少百姓直接栽了个跟头。
原本还喧闹不休的落花台顿时一静。
这名先天境高手重新退回到赵世宪的身后。
陌生宦官这才将手中的圣旨展开:“上谕。”
这宦官的奸细嗓音并不算大,却清晰传遍了整个落花台,显然身负不俗修为。
包括陈舫和赵世宪在内,高台上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刚才还群情激奋的百姓,在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不敢忤逆已经在头顶上高悬了数百年的皇帝,也都黑压压地跪了下去。
宦官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历朝谋逆之臣不遑少见。我大魏开国之初,有意图谋逆作乱者五人,皆是国公之显爵,有功于朝廷社稷,有功于太祖皇帝,太宗高皇帝仍将之明正典刑,祖制不谓不严。今乃有尔前秦中总督、左军左都督秦襄,结党乱政,图谋不轨。以太宗皇帝之法,尔虽有大功于朝廷,明正典刑宁无余辜!朕遵循祖制,着即革去秦襄一切爵位,着令江南总督赵世宪,不必押送秦襄上京,于江州立刻行刑。钦此。”
坐在第一辆囚车中的就是秦襄。
他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身材高大,多年的戎马生涯在这位当世名将身上留下了太多风霜痕迹,不过也造就了他的坚韧性格,哪怕此时沦为阶下之囚,仍旧不见丝毫颓唐之色。他抖了抖手上的镣铐,此乃工部能工巧匠打造,可以阻断气机运转,而且极为坚固,就算是天人境的大宗师,在不动用气机真元的前提下,也无法单凭体魄将其挣断,再加上秦襄此时又被封住了身体几大窍穴,实在无力挣脱禁锢。
此时这位来自司礼监的大宦官已经宣读圣旨完毕,都“钦此”了,秦襄仍旧是坐在为他专门打造的精钢囚车中,无动于衷。
“秦襄领旨!”宦官神色阴冷, 尖着嗓子大喝一声。
秦襄仍是不开口。
又是一片沉寂。
江南总督赵世宪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轻叹一声,道:“行刑吧。”
就在此时,一阵哗然声轰响开来。
赵世宪循声抬头望去。
只见有一道长虹当空而来。
落花台上轰然震动,所有前来观礼的士绅纷纷起身。
坐在陈舫身后的道种宗高手孙意气脸色凝重,沉声道:“来人是辽东总督赵政麾下三大高手之一的景修。此人出身于补天宗,乃是‘天刀’秦清的师弟。”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这位在黑白谱上排名第五位的大宗师已经以势如破竹之势,长掠而来。
赵世宪料到了赵政会派人前来接应秦襄一行人,可迟迟没有找到这个接应之人,不过这无关紧要了,今时今日,此时此地,这位补天宗的大宗师还是现身了。
与此同时,在风雪中骤然亮起一抹氤氲紫色。 在漫天素白中,格外刺目。
刹那之间,漫天落雪骤然一停。
落花台上的所有人抬头望去,只见天幕上荡漾起一圈圈涟漪。
然后就见一道紫色长虹势若破竹地飞掠而至,阻住了这道长虹的去路。
两人在半空中相隔百余丈,遥遥对峙,显出身形。
景修一袭黑衣,看面容似乎只有三十多岁,腰间悬有一柄墨色长刀。
而阻住静修去路之人,则是一身锦绣白衣,大袖飘摇。
直到此时,静止的大雪才复而飘摇落下。
身着白衣之人轻声道:“忘情宗韩邀月见过景师叔。”
景修轻哼一声,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臂,腰间所悬的墨色长刀自行出鞘,飞入掌中,然后他一步踏出,身形如一道炸雷轰向韩邀月。
韩邀月不退反进,开始潇洒前掠,卷起千层雪。
风雪乱人眼,仿佛天下大雪都如影而行,紧随疾行的一袭白衣。
两人轰然相撞,然后一触即分。
两人毫不停留,再次前冲。
先前的一次交手,看似是平分秋色,实则还是景修稍占优势,若是没有外力干预,两人谁也不退,不死不休,那么活下来的一定是景修。
韩邀月终究只是黑白谱第九,比起景修还差了些许距离。
不过景修想要斩杀韩邀月,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当两人第二次撞击在一起, 韩邀月的两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刺目紫光,与景修手中的长刀相触,
响起一阵刺耳的金石之声后。
然后韩邀月就要身形后退,暂时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就在此时,景修一步重重踏出,浑身气势瞬间攀升至顶点,狠狠一刀劈在韩邀月的额头上。
只见一道白虹以不逊于前掠时的速度轰然倒飞出去。
待到韩邀月止住退势,再抬起头时,从他额头到鼻梁,再到双唇,有一道细细红线,将他的面庞一分为二。
韩邀月脸上表情骤然阴沉无比,伸出纤细手指轻轻抚过脸上的红线,指尖所过之处,红线缓缓消失不见,不过是片刻功夫,整张面孔已经恢复如初。
下一刻,韩邀月身形拔地而起,破开漫天重云,沐浴在云海之上的万丈金光之中,声音从空中落下,“景师叔,天上再战。”
景修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化虹飞上云霄。
这让赵世宪心头升起一抹疑虑,若是景修是为了救人而来,那他应该是想尽办法摆脱韩邀月的纠缠才是,怎么变成他与韩邀月激斗,浑然不把救人放在心上,难道景修背后还有他人?
只是未等他继续深思下去,天地为之一晃!整座落花台上也随之一晃,周围松柏上的落雪簌簌而落。
然后是天地间的“雪幕”开始飘摇不定,如果将雪花看作是一个个珠子,将大雪看作一幕珠帘,那此时就像是是一个顽劣稚童在不断摇晃这张帘子。
天地共鸣。
这便是天人境大宗师的独有神通。
太平客栈 第一百六十九章 钱一白
在景修与韩邀月激斗之时。
李玄都则是不紧不慢地走在落花台下的树林之中,树林中满是白雪,无论是地面,还是树头,而且还有大雪不断落下,落在李玄都的身上,使他变成了一身素白。
在树林的尽头处站着一名面白无须的宦官,身着红色官衣,头戴无翅乌纱。
帝京派出了不止一名钦使,死去的崔朔风,正在落花台上宣读圣旨的宦官,以及眼前的这名宦官,都是钦使。
李玄都抽出腰间的“冷美人”,拔刀之后将刀鞘随手插在地面的积雪中。
身材高大的宦官眯眼望着这名年轻人,眉头微微蹙起。
虽然他不在黑白谱上,但他也是一位归真境的高手,只是长年身处深宫之中,不为外人所知。然而此时他发现,自己竟是看不透眼前之人的深浅,不由生出极大的警惕之意。
李玄都横刀身前,脚步不停,每一步与每一步的间距分毫不差,转眼间距离这名宦官已经不足十丈。
“乱臣贼子。”宦官冷哼一声,同样大步前行。
两人相遇,没有任何言语试探,甚至没有问姓名来历,直接出手。
一身红色官衣的宦官一振双袖,从袖中飞出十余柄只有三寸长短的桃木小剑,每把剑上刻有篆文的同时,还贴有一张黄纸朱砂的符箓,竟然一出手就是道家符篆派的御剑手段。
不过说到御剑,李玄都才是行家。
他一刀劈在空处。
此乃“逆剑”,专门斩断无形气机勾连。
一瞬间,这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飞剑立时失去了灵性,要么一头栽到地上,要么便是摇摇晃晃,像是强弩之末,还有一剑干脆是没了准头,仿佛没头苍蝇。
宦官震惊无比,没想到自己的得意手段竟是被这般轻描淡写地破去。更想不通此人到底是何身份,难道是一位天人境的大宗师?亦或是一位归真境的强九?
未等他有所动作,李玄都已是得势不饶人,拔地而起,手中“冷美人”掠出一道璀璨光华。
宦官闷哼一声,脸色先是变得潮红一片,然后又骤然变得苍白起来,紧接着在他胸前的红色官衣上裂开一道口子,从中喷出一片血雾。
李玄都出现在宦官的身后,伸臂横刀,有粒粒分明的血珠从雪白的刀锋上滚落,落在白雪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宦官伸手捂住胸前的伤口,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之情。
在帝京的深宫之中,有数万宦官,其中有的宦官是武道高手或是术法高人,也有的宦官就是普通人而已,平日里做些伺候人的活计。他是一位归真境的武夫,同时里也是御马监少监,在宫中备受尊崇,平素对于江湖中人也多有鄙夷,哪曾想自己刚刚踏足江湖不久,便遇到了一位真正的江湖高手。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什么叫江湖风高浪急,说死也就死了。
李玄都一伸手,原本被他插入雪地的刀鞘飞入他的掌中,然后归刀入鞘,继续前行。
宦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竭力运转气机,意图给那个竟然狂傲到将后背留给自己的年轻人致命一击。
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一道青芒飞速掠过。
鲜血从宦官的颈间喷溅而出,泼洒在风雪之中。
然后一具尸体扑倒在雪地中,血花呈弧状飞溅在雪地中,就像一朵朵血梅。
李玄都没有再将“冷美人”悬挂于腰间,而是带鞘持在手中。
直到此时,李玄都很是庆幸自己提前来找到了钱玉龙,如果没有钱玉龙,以他现在的境界修为,想要救出秦襄,那是千难万难,不过有了钱玉龙,等同是背靠着钱家这个金陵府最大的地头蛇,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就拿打探消息来说,听风楼是厉害,可听风楼的范围是天下十九州,仅就金陵府一地而言,却是不如钱家这颗根深蒂固的大树。听风楼找不出秦襄的所在,钱家可以找出,赵世宪找不出景修的所在,钱家也可以找出,于是在钱家的牵线搭桥之下,景修同意联手。
此时的落花台上,一个神色紧张的副总兵来到总督赵世宪的身旁轻声耳语一句,后者顿时脸色大变。
有身份不明的流民打着青阳教的旗号正在攻打落花台的驻军。
可这里不是齐州,哪来的什么青阳教,能在金陵府境内有如此能力的,只有钱家。这一刻,他猛地转头望向钱家家主。
钱家家主也就是钱玉龙的父亲钱一白,作为金陵钱家的家主,身材修长,当得玉树临风四字评价,虽然他如今已经年过半百,两鬓霜白,但仍不失为一个能让女子心神摇曳的俊逸男子,可见其年轻时的美姿容,这种男人就如一壶窖藏老酒,珍藏的时日越长,滋味也就愈发香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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