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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骗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幺傻
从前,太阳、月亮、公鸡是三兄弟,都住在天上,他们关系很好,太阳尤其疼爱小弟公鸡。有一天,太阳有事出门,家里只剩下月亮和公鸡,月亮嫉妒太阳对公鸡的爱,就把公鸡丢到了人间。太阳回来后,找不到公鸡,大怒,就对月亮说“我以后再也不愿和你在一起了。”此后,太阳白天出来,月亮夜晚出来。而在太阳出来的时候,落入人间的公鸡总是大声叫“大哥,我在这儿。”“大哥,我在这儿。”然而,因为距离太远了,太阳总是听不见。公鸡就每天叫,每天叫,希望太阳能够听见,把它带到天上。
这个故事非常好听,我想讲给丽玛听,可惜她听不懂。
这片沙漠中,只有我们和豹子,再找不到任何人,也再找不到别的动物,除了一些小型昆虫。我们仅有的一片肉也许是牛肉,也许是狗肉,丢给了豹子,如果豹子再来怎么办我们该给它什么吃的,如果它没有吃的,那肯定就会吃了我们。
我们用刀子,用手指,在沙丘下挖出一个洞穴。我让丽玛钻进去,我守在洞口,如果豹子再次跑过来,我就和它拼命。然而,即使杀死了豹子,我们也不一定能够走出沙漠。
豹子是可怕的,比豹子更可怕的是沙漠,比沙漠更可怕的是人心。
我手中拿着刀子,眼睛望着洞外,肚中饥肠辘辘,心中怀着恐惧。然而,我的背脊贴着丽玛,我的心和丽玛的心一起跳动,我感觉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个人。
一晚上都绷着神经,现在我们就像两只最弱小的蚂蚁,终于找到了可以遮风挡雨的一片树叶,我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很快就睡着了。
在茫茫无边的沙漠中,人就是蚂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我被丽玛推醒了。丽玛惊喜地指着洞外。
我望向洞外,突然看到了一只麻黄色的鸟,在沙地上跳跃着,寻找食物。它很像鸽子,但不是鸽子。鸽子是灰色的或者白色的,而它是麻黄色的,而翅膀上还有几片羽毛是灰黑色。它很像麻雀,但又不是麻雀,它比麻雀要大得多。
丽玛悄悄地向我说着,指着那只鸟,我知道她说的是那只鸟的名字,但是我不认识它,长期生活在内地和草原上的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从来没有见过它。
后来我知道它的名字叫沙鸡。
我惊喜不已,悄悄取出弹弓,夹上石子,瞄准那只沙鸡。就在石子射出的时候,沙鸡向前跳跃了一步,石子落空了。
石子落在沙子上的声音,让沙鸡警觉了。沙鸡振动翅膀,想要飞起来,可是总也飞不起来。它一只翅膀挥舞着,一只翅膀耷拉着。原来它受伤了。
沙鸡受伤了,让失望的我精神大振。我跑出沙洞,追赶沙鸡。沙鸡呱呱叫着,拼命向前奔跑,我在后面拼命追赶。
沙鸡在前奔跑,是为了活命;我在后追赶,也是为了活命。在最严酷的环境中,所有动物的唯一愿望就是能够活着。
这些天里,在沙漠中,我才能深深体会到,能够生活在城市里和村庄里,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沙鸡跑着跑着,突然消失了。我四顾茫然,满眼黄沙,找不到它的踪影。
丽玛站在远处,她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在祈祷着什么。我看到远处有一个黑色的洞口,就跑过去,那个洞口在一座沙丘的旁边,黑乎乎的洞口望不到底。
沙鸡应该逃进了这个洞口里。这个深洞,可能就是沙鸡栖身的巢穴。
我用弯刀刨挖着沙子,又用双手掏挖,挖了几尺深后,洞穴越来越大。那只沙鸡缩成一团,用骨碌碌的眼睛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我用刀背砸向沙鸡,沙鸡没有来得及叫唤一声,就歪着脖子倒在一边。我万分惊喜,用一只手拎着沙鸡,一只手拎着弯刀,然而我没有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那只杀鸡的身下,是六颗沙鸡蛋。
一、二、三、四、五、六我怀着砰砰跳动的一颗异常激动的心情,一遍遍地数着,从左到右数着,又从右到左数着,没错,就是六颗,不多不少,刚好六颗。
我蹲在地上,撩起衣襟,把六颗沙鸡蛋裹在衣襟里。我把刀子扔在地上,一只手抓着衣襟,一只手拎着沙鸡。我像战场上凯旋的英雄一样,内心充满了等待赞赏的渴望。
可是,丽玛没有赞赏我,她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放在胸脯,喃喃私语。她的脸上挂满了哀怨,让人望而生悲。
在我的江湖生涯中,个体的生命只是一个代号,我们可以随意抹去这个代号,就像抹去脸上的雨滴。江湖中人,春点叫做吃搁念的,一贯过的是舔刀口的日子,惊惧和血腥充斥在这个日子的分分秒秒,生死威胁随时就会降临,你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们见惯了死亡和鲜血,就像见惯了日出日落花开花谢一样。然而,丽玛就不一样了,他是回族人,是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信奉着真主安拉,她认为万物都有灵魂,每个生命都不应该剥夺。
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刚才猛然看到沙鸡的时候,我们虽然都很惊喜,但是惊喜和惊喜不同。我的惊喜,是因为我发现了沙鸡可以做食物;而丽玛的惊喜,是因为她发现了生命的奇迹,沙漠中还有另一种动物。
那天,我把六颗沙鸡蛋埋在了沙子里,不到一锅烟的功夫,沙鸡蛋就被烤熟了,我吃了两个,丽玛吃了一个。另外三个,我们舍不得吃,我们要留给第二天。
那是沙鸡被我放干了血,然后埋在沙子里。滚烫的沙子很快就吸干了杀鸡身体里所有的水分和血渍,将沙鸡烤得半熟。我撕下一块,放在嘴里咀嚼,它居然已经有了鸡肉的香味。我又撕下一块,递给丽玛。丽玛惊慌地摆摆手,赶紧低着头念念有词。
尽管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但我知道一定是祈求真主宽恕我。
我没有什么值得宽恕的,我连人都杀过,杀一只沙鸡算得了什么。真主是她的真主,又不是我的真主,我心中没有真主,只有活着。
天黑后,我们又上路了。
漫天星光披在我们身上,连绵起伏的山丘从我们脚下一直铺到天边,无边无际的巨大的寂静包裹着我们,我们走在腾格里沙漠上,就像走在史前星球上。
这种景色实在太美了,它只存在在人们的传说中。然而,我们都没有心情来欣赏,我们只想赶快摆脱这里,走到尽头。
我们走着走着,丽玛突然拉住了我的衣服,我向后望去,看到那只豹子又出现了,他懒洋洋地跟着我们。从前面望去,它的肚腹和背脊就像一张纸一样。
和我们一样,它也饿坏了。它可能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它担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攻击我们,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等待时机下手。它是怎么走进沙漠的它为什么会走进沙漠
我让丽玛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手中握着那把长长的弯刀。弯刀如湖水,在月亮下波光潋滟。豹子之所以敢挑衅我们,是因为它倚仗着它的牙齿和脚爪,而我之所以敢与它输死抗争,是因为我有弯刀和丽玛。我就是拼掉性命,也要让丽玛安全走过沙漠。
豹子一路盘算着,想要吃掉我们;而我也在盘算着,杀死这只豹子,够我们吃几天
丽玛走了一段后,她不走了,从布袋里掏出沙鸡,放在地上。我没有阻止她。她是丽玛,是我此刻最爱的那个女人,她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
我们走远后,豹子前爪抓住沙鸡,一口吞了下去。





中国式骗局 第200章:我们断粮了
一只沙鸡远远不够一头饿得奄奄一息的豹子的食欲,然而,我再也没有了食物让它吃。
豹子逼近了我们,它吼叫着,呲着牙,用凶狠的眼光盯着我们。我又一次在空中虚劈着弯刀,也呲牙咧嘴地叫喊着,紧紧地盯着它的眼睛,竭力想用我的声音盖过豹子的声音。豹子看着我手中亮光闪闪的弯刀,转身走了,它可能胆怯了,可也能觉得我无聊。
然而,接下来它更无聊了。它居然屁股对着我们,激射出了一条长长的尿液。我拉着丽玛躲在一边,才避免了尿液溅到我们身上。
也许豹子体内也缺乏水分,它的尿液只是长长的一条,就戛然而止,像个巨大的感叹号一样落在沙漠上。
那天晚上,吃了一直沙鸡的豹子,没有跟随我们更久。
可能它判断出我们没有更多的东西让它吃,也许它忌惮我手中这把雪亮的弯刀。
我陷入了矛盾中。豹子以后肯定还会跟踪我们,如果我们不让豹子吃我们的食物,豹子就会孤注一掷发起攻击;如果我们让豹子吃了我们的食物,豹子就不会饿死,她就会继续跟踪威胁。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一天,我们断粮了。
我们不敢再在夜晚赶路,担心豹子又会跟踪我们。我们只能冒险在白天行走。这样炎热的天气,腾格里沙漠里除了我们,再没有人敢涉险。
我们搀扶着在沙漠中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背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湿,我们身体虚弱,随时就会倒下去。
突然,我看到远处有一棵树。那是一棵梭梭。
梭梭是沙漠里才有的独特树木,和所有北方的耐旱树木一样,它的叶子很细很小。它蓬头垢面,灰头土脸,然而,它却带给我们极大的惊喜。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梭梭。那一年和杂贼原木追踪解救燕子的时候,见到了两个采药人,也见到了梭梭。梭梭貌不惊人,但是却是采药人眼中的宝物。梭梭树根生长一种叫做肉苁蓉的东西,这种东西对壮阳非常有效。在药材市场上,肉苁蓉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
梭梭的树叶不能吃,梭梭的树皮不能吃,但是梭梭根部的肉苁蓉估计能吃。因为男人把肉苁蓉、锁阳、枸杞、红枣泡在酒中喝,既然能喝,那就应该能吃。
我从梭梭树根挖下了一块肉苁蓉,肉苁蓉长得奇形怪状,就像一颗歪瓜裂枣的红薯。我把肉苁蓉咬了两口,丽玛也咬了两口,然后把剩下的小心地放在布包中。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漫漫黄沙,而这棵梭梭是唯一的一棵树木,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各种昆虫都来到这块唯一有着阴凉的地方安家。蝎子、蜥蜴、跳蛛、蚂蚁、老鼠在这块方寸之地里,各种动物昆虫展开了生死绝杀,就和人类社会一样,无尽厮杀。它们的厮杀仅仅是为了能够存活,而人类的厮杀是为了无尽的欲望,甚至只是某一个人心血来潮的欲望。
我们正在梭梭树下躲避烈日暴晒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像猫一样大的动物。它长得非常漂亮,它可能长期认为它是这片沙漠里最大的动物,所以毫无顾忌地向着梭梭走来。
我示意丽玛爬在地上,然后我取出弹弓,夹上石子。沙狐走到距离我们只有几丈远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发现了异常。就在它狐疑不决的时候,我放开了弹弓,石子带着破空的呼啸之声飞向呆头呆脑的沙狐。沙狐被石子撞了一个跟头。
我提着弯刀,拼尽全力追上去。那粒石子打在了沙狐的脸上,沙狐被打得晕头转向,它爬起身后,在愣头愣脑地原地转着圈,我用刀背砍下去,沙狐就躺着不动了。
我拎着沙狐来到梭梭树下,用弯刀在它的脖子上割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嘴巴凑上去,吸着沙狐的血。我吸过了几口后,觉得身体没有什么反应,然后把血淋淋的沙狐递给丽玛。
丽玛接过沙狐,放在膝盖上,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巴里念念有词,突然,两行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浑然不觉。
过了一会儿,丽玛好像从梦境中醒过来,她的嘴巴也凑近了沙狐脖子上的伤口。
她吸了一口后,又把沙狐放在了膝盖上。她的嘴角流着血,她的脸上流着泪。
后来我才知道,伊斯兰教义中,教徒不能吃食肉动物,更不能喝食肉动物的血。在伊斯兰教义中,血液被认为是最肮脏的东西。可是,丽玛面临绝境,她不得不做出痛苦的抉择,要么遵循教义,活活饿死渴死;要么违背教义,艰难求生。
丽玛选择了后者。
任何一个人,处于这种绝境中,都会选择后者。
在这种绝境中,所有的动物都是食物。我的眼中没有动物,我的眼中只有食物。
所有能够动弹的东西,都是我的食物,除了那只和我们一样饥肠辘辘的豹子。我们有食物的时候,总会分给豹子一些;我们没有食物的时候,豹子也跟着我们饿肚子。
豹子也再没有试图攻击我们,它好像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旅伴,它总在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
喝过沙鸡血后的第三天,丽玛突然发起了高烧。刚开始她还有力气行走,后来,就倒在了沙漠中。
我扶着丽玛,丽玛机械地迈动着双腿。后来,她连迈动双腿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试图把她扛在背上,丽玛推开了我。她一次次推开了我,意思是说让我独自一个人走,她不想拖累我。
然而,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留下她而自己独自偷生。我把她扛在肩膀上,她身材高大,然而却饿得皮包骨头;我身强力壮,然而却也饿得头昏眼花。
我走了几步,就摔倒了。
我爬起来,将她揽在怀里。我的嘴唇挨着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嘴唇,她全身像火炭一样滚烫,我想要将她的高烧全部吸入我的身体里,让她赶快清醒过来。
她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她忧伤的眼睛看着我,她的眼睛泛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她是不是眼前出现了幻觉
我突然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之中,如果没有她,我肯定也不会走出沙漠。她是我走出腾格里沙漠的唯一动力,是我求生的力量。如果没有丽玛,我肯定早就倒在了腾格里沙漠中,变成一具埋藏在风沙中的骷髅。
而且,因为长时间没有交流,没有说话,我的头脑已经变得异常迟钝,就像朽木一样。
为了排遣恐惧,我向她讲起了我的故事,不管她是否能够听懂。我不停地说着,只是为了说着,只是为了向她表示我是一个活生生的有力量的男人,能够带着她走出去。
我说起了我的父亲王细鬼,王细鬼为了钱而不要自己的亲生儿子;我说起了翠儿,那个说要个和我结婚,比我打了好几岁的女人,可是却神秘消失了;我说起了师父凌光祖,他是第一个影响我一辈子生活的人;我说起了冰溜子,那个和我同龄,但是却浑身邪气的同伴;我说起了虎爪,他曾经把侄女许配给我;我说起了燕子,那个跟随我颠沛流离却结局极为凄惨的未婚妻我说起了高树林、菩提、二师叔、三师叔、豹子、师祖、黑白乞丐、光头、小眼睛
我的眼前挨个出现他们的身影,他们的面容,他们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他们组成了我的生活。他们现在在哪里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很多人,这些人倏尔来临,倏尔消失,当他们来临的时候,我们不知道珍惜;而当他们消失的时候,我们追悔莫及。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也许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经历很多挫折和磨难,人生总是痛苦多,欢乐少。
我一直在没完没了地说着,尽管丽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她一定能够感悟到我在说什么,我一会儿眉飞色舞,一会儿悲愤欲绝,一会儿泪流满面。我想,我这一生为什么会这样悲惨,为什么灾难和痛苦总是对我如影随形,难道真的像豹子所说的“一入江湖深似海”吗
然后,我就看到远处出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如梭,街道上走着行人和骆驼,还有蒙着面纱的女人,店铺的房门都大开着,店门口摆着各种各样的货物,有一家店铺正在卖馕,金黄色的馕摞得好高好高,馕的旁边是一口大锅,一个粗壮的男人正拿着锅铲在大锅里搅拌着。
我久已干涸的喉咙,突然涌出了唾液。
我摇晃着丽玛,说“快看,快看,我们就要走出沙漠了,我们就要走出沙漠了。”
丽玛顺着我的手势,只看了一眼远处的街市,就闭上了眼睛。
我们就要走出沙漠了,我扛着丽玛,奋力向远方那座街市走去,可是,街市却越来越模糊,最后消失不见了,我的视线里只剩下漫漫黄沙,无际无涯。
后来,我才知道,我看到的是海市蜃楼。
我的体力透支了。我一跤跌倒在沙地上,我和丽玛顺着沙丘滚了下去,也不知道滚了多久,当我停止了滚动时,却再也爬不起来。
丽玛摔倒在距离我几丈远的地方,她的头上脸上都是沙子。我喉咙干燥,喊不出声,我在心里大声地叫着“丽玛,丽玛。”她没有回应。
她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豹子从远方跑来了,跑到了丽玛的身边,我想抽出压在身下的弯刀,然而,我没有力气了,我抽不出来。
我想,豹子跟踪了我们这么久,它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中国式骗局 第201章:豹子通人性
豹子嘴巴上脸上都是鲜血,它用舌头舔着丽玛,丽玛眼睛闭着,浑然不觉。豹子的舌头继续舔着,舔着丽玛的额头、脸颊、嘴巴、脖子、手掌丽玛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它一寸一寸地舔着。
然后,豹子消失了。
我拼尽全力,爬向丽玛。我们相隔只有几丈远,但是仿佛相隔万水千山,怎么也爬不到她的身边。我每爬出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得不停下来喘息。我像个节肢动物一样,把身体的部位一个一个挪向她。
我爬出了两丈远,却再也爬不动了,我的嘴唇挨着沙子,沙子被我吸到了牙缝里,然而我没有力气吐出嘴里的沙子,也没有力气滚动头颅。我觉得等到体力恢复了,再继续爬向丽玛。
豹子又出现了。
豹子叼来了半块动物,这只动物只有两只后腿,而没有前腿和头颅,显然是它吃剩下的。豹子把半块动物放在了丽玛身边,继续用舌头舔着丽玛。丽玛一动不动。
我攒足了力气,继续爬向丽玛,豹子恶狠狠地盯着我,它黄澄澄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我不得不停下来。
豹子又在舔着丽玛,丽玛仍旧浑然不觉。
后来,豹子似乎失望了,它慢慢离开了。它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我继续向着丽玛爬去,终于爬到了丽玛身边,也终于爬到了半块动物身边。我摸着丽玛,丽玛的额头滚烫如火,脸色灰暗,眼睛闭着。
我吐出嘴巴里的沙子,然后用尽全力,吸一口动物血,吐在丽玛的嘴唇上;再吸一口动物血,吐在丽玛的嘴唇上。
那只动物是一只盘羊。
盘羊依靠青草生活。有盘羊的地方,一定就有青草。有青草的地方,一定就有水。青草是盘羊的食物,水是青草的食物。莫非不远处有绿洲
丽玛体力极度虚弱,她的身上只剩下嶙峋的骨头,我的身上也只剩下骨头。盘羊也是羊,羊肉大补,治愈百病。小时候在我们村庄,有一个人生病了,去看郎中,郎中说她顶多只有活半年,回去后就好好吃点想吃的,然后等死。这个人最想吃羊肉,她买了一只羊,煮熟了,想吃哪一块就吃哪一块,半年后,她居然奇迹地活下来。此后,还活了几十年。在这几十年里,她逢人就说“羊肉是个好东西,羊肉是个好东西。”
我凑近盘羊,咬住一块羊肉,想要撕下来,可是我没有力气撕下来。我只好咬着那块羊肉,在嘴里咀嚼着,我的脸上、额头上、头发上、睫毛上都是血,黏糊糊的血,像一块块膏药一样糊在我的头颅上。
我的嘴巴里有了一点肉末,我那肉末和羊血一起吐在丽玛的嘴巴里。丽玛的嘴唇下意识地翕动着。
我们一直等到了天黑,丽玛也只吃下了几小口羊肉,我也只吃下了几小口羊肉。
然后,就是这几小口羊肉,让我们的体力恢复了。
羊肉是个好东西,羊血也是个好东西。陕西有一种小吃叫做羊肉泡馍,羊肉泡馍分好多种,有的是纯瘦羊肉泡馍,有的是肥瘦羊肉泡馍,有的是羊杂碎泡馍。羊杂碎泡馍里有羊肝、羊肠、羊尾、羊血等等。羊尾巴是一块大肥肉;羊血凝固后可以切成条状,即使放在开水里煮,也不会融化。
半夜时分,丽玛醒过来了,她用手掌抚摸着我。我把她抱在怀里,脸贴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就是流不下来。我们的眼泪都被蒸干了。
丽玛终于活过来了,世界在我的眼前豁然开朗。
月亮升上来,我看到豹子蹲坐在远处的沙丘上,像一幅剪影画。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仍然行走得异常缓慢,有时候豹子跟着我们一起走,有时候带着我们走,有时候它神秘消失了。而当它再回到我们身边的时候,它的嘴角和髭须上沾着血迹,它显然吃饱了。
它应该找到了更好吃的东西,沙漠中任何动物都比这两个瘦骨嶙峋的人类的生存能力更强,沙漠中任何动物的肉都比这两个瘦骨嶙峋的人类更好吃。
我们走累了,坐在沙漠中,豹子就会跑过来,靠着丽玛。丽玛摸着豹子金黄色的皮毛,依偎着它,豹子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神情。
然而,我不能靠近豹子,我一靠近豹子,豹子就瞪圆黄色的眼睛,发出威胁的声音。它是怪罪我当初拿着弯刀试图砍翻它,还是嫉妒我和丽玛在一起
我很知趣地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突然有一天夜里,空中电闪雷鸣,电光像长长的树枝,抽打着天空,天空被打疼了,就发出了沉闷的哀嚎。空气中有了一种潮湿的气味。
我像干旱了太久的禾苗,渴望着会有一场甘霖。我张开了嘴巴,朝向天空,等待着第一滴雨丝落下来。我平躺在地上,恨不得浑身都长满嘴巴。
可是,我等候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等到一丝雨滴。我翻过身来,沮丧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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