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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骗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幺傻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说的是让我在白杨树下等她。
我看着丽玛走到了那座有着白色圆顶的非常气派的房屋里,就牵着马在村道上溜达。我看到家家门扉洞开,却空无一人,房间里的东西随便摆放着,有银器,也有食品。如果老荣来到了这里,简直就像看到天上掉馅饼,直接走进房屋里,就可以洗劫一空。
那一刻,我突然响起了当年我在马戏团的日子,高树林和菩提他们费尽心机,把村庄里的人从房屋里骗出来,目的是为了盗窃。如果在这里,趁着黄昏他们做礼拜的时候,想偷什么就偷什么,想偷多少就偷多少。高树林和菩提他们来到这里,一定乐疯了。
夜幕降临了,村庄做礼拜的人还没有回来,我来到那棵高大的白杨树下面,拴好马,等着丽玛回来。
暮色愈来愈浓,丽玛没有回来,清真寺那边突然传来了歌唱声,是很多人的歌唱声,声音整齐而洪亮,就像很多只蜜蜂在飞舞。
我担心丽玛有什么危险,就走向清真寺。清真寺的外面是石头台阶,台阶下放着很多双鞋。清真寺里灯火通明,墙壁上挂着很多油灯。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端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其余的人匍匐在她的脚前,那个女人身材高挑,坐姿端庄,一动也不动,像一尊塑像。
我想着这个女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多人对她顶礼膜拜,我还想多看几眼的时候,礼拜结束了,人们有条不紊地走出清真寺。我担心他们发现我在偷看,就赶紧离开了。
我在白杨树下等候不久,丽玛就回来了。丽玛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回族老人,他们个个的下巴上都留着花白胡子。黑暗中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但那部花白胡子很显眼。
丽玛的脸上蒙着面纱,看起来她和任何一个回族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一个回族老人的家中。老人的家中很整洁,也很富有,有十几间房屋。我想,老人可能就是回族的阿訇吧。阿訇是一句波斯语,意思是身份尊贵的长者,通常指的是在清真寺里主持宗教事务的人,相当于基督教里的教父和佛教寺庙里的方丈。
老人的家人给我们做了拉面,红色的辣油,绿色的蒜苗,黄色的油花,白色的面条,酱色的牛肉,组成了一碗人间美味。
吃完饭后,老人和丽玛谈论了很久,老人看着丽玛的表情很谦恭,而蒙着面纱的丽玛看起来神情很端庄。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就早早睡着了。
阿訇对丽玛都这样恭敬,我有点想不通。
第二天早晨,阿訇送给我们很多东西有吃的,有穿的。全村人都来到村口给我们送行。
我们骑着马继续前行,一路上,村庄渐渐多了起来,人群也越来越多,山坡上出现了羊群,也出现了牛群。我们已经被可怕的腾格里沙漠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心情好了,我就想唱歌,可是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歌曲,只好唱起了秦腔中的将令,也只有将令,才符合西北这种辽阔的场面。我唱道
将令一声震山川,
人披衣甲马上鞍,
大小儿郎齐呐喊,
催动人马到阵前。
头戴束发冠,
身穿玉连环,
胸前狮子扣,
腰中挎龙泉,
弯弓似月样,
狼牙囊中穿,
催开青鬃马,
豪杰敢当先。
我的歌声粗犷雄壮,像雷声一样在无人的山间回荡,惊起了一群群鸟雀,扑啦啦地飞到半空中。每次唱起这首将令,我就感到热血沸腾,恨不得驰马扬枪,杀入尘烟滚滚的战场。
丽玛听到我在唱歌,她也唱歌了。我不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但是她的歌声婉转动听,让人柔肠百结。
我们坐在一匹马上,有时候我坐在前面,有时候她坐在前面,有时候我从后面抱着她,有时候她从后面抱着我。我们拥抱在一起,感觉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感觉今生今世都会在一起,永远也不能分开。
尽管我们不能用语言交流,但是我们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我们继续向前走,远远地看到了一座村庄。之所以判断出有村庄,是因为那里有树木,还有垒砌而成的一两尺高的土围子。
村庄外有一座山岗,山岗上站着一个抱着长鞭的放羊娃,放羊娃的脚前是一群白色的绵羊,他看着我们,突然唱起了宁夏花儿
头一帮骡子走远了,第二帮骡子撵了;
阿哥的身子儿不见了,尕妹的清眼泪淌了。
我听到他这样唱,就知道他是故意捣蛋的,明明看到我们亲密地在一起,他偏偏要唱我们分开。
我略一思忖,就用信天游回敬道
走头里的那个骡子呀,三盏盏的那个灯,
哎呀憨娃子抱着羊鞭呀,哭得哇哇的那个声。
放羊娃听到我回敬他,就立即又唱道
山丹花来刺玫花黄,马莲花开在了路上;
我这里扯心你那里想,热身子挨不到个肉上。
听到他这样唱,我马上回应道
烧开的水后有下锅的米,马配上了鞍后没了人骑。
放羊娃只懂得拿个羊鞭,握上了马鞭他心发虚。
放羊娃不依不饶,他继续唱道
雨点儿落到个石头上,雪花儿飘到个水上;
相思病的给者心扉上,血痂儿粘给者堵上。
这个放羊娃越唱越不像话了,我就故意气他,接着唱道
村头的河水哗哗地响,哥哥我快活地直喊娘;
花瓣瓣落下果子熟,我们生下娃娃遍地走。
放羊娃见了,给我娃磕头。
放羊娃听了,怒气冲天,他捡起石头,向我们丢来。
我打着马,从山岗前飞快地穿过了。身后只留下放羊娃气急败坏的叫喊声。我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因为有丽玛陪伴着我,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那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到,放羊娃一语成谶。
村庄里有上百户人,在西北,这样的村庄已经规模很大了。
村庄里的每户人家,都是挖地穴居。先找到一块地,划成四四方方的一块,向下挖,挖到了两三丈深后,再向侧面挖掘窑洞。窑洞挖好后,人们就住进去。因为窑洞地势低矮,担心下雨的时候,雨水倒灌,就在院子的上方,用黄土垒砌起一两尺高的矮墙,阻挡雨水。
黄土养人,西北最不缺的就是黄土。西北人对黄土的感情,是其余地区的人远远比不上的。黄土可以挖掘窑洞,黄土可以做成砖瓦,黄土可以种植庄稼,黄土为人死后的归宿千百年来,黄土养活了西北世世代代的人们,人们对黄土顶礼膜拜,给它修建了庙宇,黄土在西北人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东西都难以比拟的。
村子里有一家客栈,所谓的客栈,其实就是几间窑洞。窑洞里是土炕。这里是中国最简陋的客栈,也是中国最简陋的窑洞。
我们住在一间窑洞里。
月亮透过门缝,照在地面上,让窑洞里的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想到再过一天,就应该能够感到贺家岩,就能够见到豹子和光头他们,我非常高兴。
丽玛也没有睡着,朦胧的月光中,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一种淡蓝色的光亮。看得出来,她也很高兴。
我用手掌摸着她的脸,她的脸颊柔软而温润,让人心中悲悯和怜惜。
在这个静静的夜晚,我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听到的一个笑话,我太想给人讲了,尽管我知道丽玛听不懂,但是我还是要给她讲。这个笑话是家中的大姐夫讲给别人听的,我记住了。大姐夫每天都乐哈哈地,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人生多风雨,一笑解千愁。”
这个笑话是这样的
有一个年轻媳妇对孩子说“你今晚上去跟你爷爷睡觉。”孩子不愿意去。年轻媳妇为了激孩子去,就故意说“你要不去,我就去了。”爷爷听到儿媳妇这样说,就很不满意地嘟囔道“教育孩子要讲诚信,不能既哄孩子,又骗老人。”
丽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而我说完了把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正笑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在叩门叫喊“店家,我要住店。”
睡在隔壁的店家窸窸窣窣起床了,打开了院门。院子里走进了一群人,我从炕上爬起来,透过门缝紧紧地盯着他们。
我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说道“有没有上好的房间给我们两间。”
我感到好笑,这里条件简陋得不能再简陋,能有铺炕面睡觉就不错了,还想要上好的房间,来到这里,还摆什么谱
店家说“我们这里只有窑洞,没有房屋。”
接着,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窑洞就行,凑合着对付半晚,天亮我们就要走。”
这个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我努力搜寻着记忆,突然,眼前豁然开朗,我想起来了。





中国式骗局 第205章:响马赶上了
这个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我努力搜寻着记忆,突然,眼前豁然开朗,我想起来了。
她是玩嫖客串子的,是那个声音沙哑的玩嫖客串子的,在陕北定远县城,她曾经和一个声音清脆的玩嫖客串子的,一起将我和小眼睛诱骗出去,然后十几个响马趁机翻越院墙劫镖。
月光照进院子里,我看到他们只有七八个人,也只听到声音沙哑的嫖客串子在说话,没有听到声音清脆的嫖客串子的声音。他们这一伙有十几个人,而现在只剩下了七八个人,那么很可能其余的人在腾格里沙漠北面的那场激战中,被打死了,其中就包括那个声音清脆的玩嫖客串子的。
他们横穿腾格里沙漠,对镖师穷追不舍。
光头带着镖师,能够穿越腾格里沙漠,来到客栈,而且还在客栈住了一晚,可见,沙漠之北的那场激战中,镖师们应该是打赢了。如果打输了,他们不会这样悠闲住店的;再说,如果镖师打输了,响马就会衔尾追赶,而现在响马和镖师们相隔了两三天的路程,那就说明是镖师赶跑了响马。在镖师继续上路后,响马们重新纠集,随后追赶。
响马们这样死打烂缠,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那张十万元的银票吗而且,如果他们被打散了,是没有胆量再追赶的。而他们居然麻着胆子追赶,那么就说明,他们要么在前面有汇合的人,要么后面有援兵。
现在,他们只知道今晚要住在这家客栈里,不知道客店里住着我。他们在明处,我在暗处,他们要去追赶镖师,我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响马们把他们的马交给店家,叮咛说一定要喂好,然后就去睡觉了。
店家答应着,把几匹马拴在了最靠边的一面窑洞里。店家也去睡觉了,院子里只能听到马匹咀嚼草料的声音。
我对丽玛说“我要出去一下。”突然想到她听不懂,就拍拍她的肩膀,指指外面。丽玛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着我,不知道我去干什么。
我悄悄溜出窑洞,来到响马们睡觉的窑洞门口,推了推,里面闩门了,窑洞里传来了山呼海啸的拉鼾声。我来到另一面窑洞前,里面照样有拉鼾声,不过这边的拉鼾声很轻微,可能是那个玩嫖客串子的。门扇同样在里面关上了。
这里的窑门和其余地方的不一样。以前我见过的窑门都是双扇对开,中间用门闩插住,这样的窑门可以用刀片拨开,而这种单扇窑门是无法用刀片拨开的。
单扇窑门,现在在一些偏远的北方农村还有,有门框,有门扇,门扇关闭后,门扇的边缘就藏在了门框后,门扇后的门关,插进门框后的门枢,这样就关闭了房门。因为没有门缝,所以就不能拨开。这种房门很丑,现在不被人采用了,但是却是最安全的。
最古老的,往往才是最好的。
从窑门进不去,就要从窗户想办法。我准备摸进去后,让他们在睡梦中一命呜呼。
过去,北方的窗户有窗格,窗格后是窗扇。窗格有上下两格,窗扇有左右两扇。窗格上糊着白纸,后来糊着塑料纸,最近这几十年,装的是玻璃。窗格的作用是透光线,防灰尘。窗扇的作用是防盗贼,加隐私。窗格从外面打开,窗扇从里面打开。
老荣入室盗窃,很有一套。如果房门在里面关闭,就拨开房门,潜入房中。但是,遇到这种单扇房门,是无法拨开的。房门打不开,就转向窗户。首先从外面卸下窗格,然后拨开窗闩,从窗户可以进入室内。
然而,这家客栈是单扇房门,无法拨开;而且没有窗格,应该安装窗格的地方,店家装上了五根四棱木柱,充当窗格。四棱木柱后是对开的窗扇,窗扇关闭后,窗缝刚好被最中间的那根四棱木柱挡住了。看不到窗缝,自然就不能拨开。
我听到响马们的喊声在里面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可惜无法潜入进去。
绝不能就这样放过响马,响马们一路追踪我们,一路和我们为难,在沙漠的东面,和镖师们激战,又用弓箭射我,现在他们就睡在距离我只有几步之遥的土窑里,我岂能白白放走他们
他们的马就拴在最边的一面窑洞里。我不能折磨他们,就折磨他们的马。
他们骑着马是无法穿越腾格里沙漠的,因为马在沙漠里走不了三天,就会死亡。这些马肯定是他们在穿过了沙漠后,在沙漠西面重新购买的。这些响马有的是钱,他们什么都能够买到。
把这些马放走,让他们步行。他们步行,就无法追上驼队。
我来到院门后,想要打开院门,将马匹放走。可是,这家客栈很谨慎,居然在院门后挂了一把大铁锁。大铁锁是中国乡间的铁匠打造的,这种铁锁看起来构造简陋,其实非常难以打开。我以前跟着老同学会了开锁技术,但是开锁手边要有工具,没有工具,再高的高手也不能打开铁锁,尤其是这种乡间铁匠打造的极为简陋笨重的铁锁。
在过去,考验一个铁匠技艺是否高超,就是看他是否会打造铁锁。一个乡间铁匠能够用小叫锤一下一下打造出一把铁锁,而且没有钥匙还打不开,那种手艺在十里八乡绝对是人人称誉的。
我在客栈里转来转去,也找不到一根铁丝。客栈里倒是有绳子,但是没有铁丝。铁丝这种玩意,乡间的铁匠是打造不出来的,只能机器制造,只能购买。而那时候铁丝还没有普及到偏远的乡村。
打不开门锁,我只能另想办法。
很小的时候,在关中道上,我们家喂养了几头骡子。骡子不能生育,但是力气很大,价钱不菲。在关中乡村,如果谁家喂养有几头骡子,这绝对是大户人家。有一次,长工们刚刚把收割后的黄豆抬到打麦场,突然有事,顾不得晾晒,就离开了。我们家一头骡子走过来,看到筐子里的美味,就埋头痛吃。长工们赶过来的时候,骡子已经吃了大半筐黄豆。长工看到我站在打麦场边,就喊道“呆狗,呆狗,快把骡子牵走。”
我把骡子牵离了打麦场,准备牵回家。路过池塘的时候,骡子挣脱了我手中的缰绳,跑到池塘里喝水。它一口气喝了很多,我看到它的肚子渐渐鼓胀起来。骡子喝饱了,我牵着它继续向回走,可是它再也走不动了,它躺在地上,张大嘴巴,口水不断地流下来,放屁的声音也不断地响起来。
长工晾晒完黄豆后,路过池塘,看到池塘边的骡子,就问“呆狗,你得是让骡子喝水了”
我说“是的。”
长工说“骡子吃了黄豆,再喝了水,肚子里的黄豆就泡开了。这骡子,没有三天,都恢复不过来。这三天就啥都干不了。能保住一条命,都是好的。”
那天过后,我才知道,骡子吃了黄豆,千万不能喝水。吃黄豆喝水的骡子,会不断地放屁,如果放屁速度赶不上黄豆发酵的速度,骡子就会被胀死。
骡子是这样,那么骡子的近亲马肯定也是这样。骡子它爹是公驴,骡子它娘是母马。它娃不敢吃黄豆河水,它妈肯定也一样。
我悄悄来到客栈的厨房,寻找黄豆。可是,客栈里没有黄豆。不但客栈里没有黄豆,普通人家也没有黄豆。黄豆这种东西,在农村种的人比较少,因为它不像小麦、包谷、谷子那样,磨碎后就可以吃。黄豆磨碎了,只能做豆腐,做完豆腐剩下的豆渣,因为口感粗糙,人不能吃,但是牲畜可以吃。
我从客栈里越墙而出,在午夜寂静的村道上寻找黄豆。
我对这个村庄一点也不熟悉,谁家种黄豆,谁家没有种黄豆,我都不知道。这个村庄全都在地下挖洞穴居住,一家家相隔很远。我站在地面上,只看到一个个四方形的土围子,不但谁家有黄豆我不知道,甚至谁家有钱谁家没钱,我都不知道。




中国式骗局 第206章:吃黄豆放屁
我在地面上转悠着,突然看到远处的地面下有灯光照上来。我悄悄走过去,想看看那里是些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
我趴在土围子上,向下俯瞰,看到院子里有一面窑门打开了,灯光从窑洞里漏出来,泻在院子里。两个人带着湿漉漉的白布袱子,走到院子里,把白布袱子里的东西倒在了一口大铁锅里。铁锅里立即氤氲着缭绕不绝的水汽。
白布袱子,就是一大张白色粗布。北方乡下有一种布,叫做袱子布,指的是用织布机一梭子一梭子手工织成的粗布,裁剪成大块,用来包裹衣服。白布袱子,就是用这种布制作的大块白色土布。
我一见到他们抬着白布袱子,就知道他们在窑洞里做豆腐。乡间做豆腐的人,都是早早起床,在夜色中做好豆腐,等到天亮后,就套着毛驴车,或者挑着担子沿村叫卖。做豆腐的人,都睡不了一个好觉。
做豆腐的原料是黄豆,做豆腐的人家一定有黄豆。在我们老家,把卖豆腐的人,叫豆腐客;把卖淫的女人,叫沟子客,都属于最底层的,而且被人看不起的人。
豆腐客家的院门大开着,他们已经准备出门卖豆腐了,豆腐客和他的家人都在窑洞里忙碌着。窑洞中央有一口大铁锅,大铁锅上架着用木头搭成的十字架,十字架的四个角上绑着白布袱子的四个角,豆腐客摇动着十字木架,白布袱子就被挤出了黄色的水。这种水,还不是豆腐,还需要卤水来点,这个过程就是民间所说的“卤水点豆腐”。卤水点豆腐,需要用到石膏,石膏会让锅里的黄水凝固成豆腐。
我溜进豆腐客家的院子,偷偷地打量着院子里的情形。那间门扇洞开的窑门前,放着一个麻袋,麻袋里装着半袋子东西,我用手探进去,凭手感就知道这是黄豆。
豆腐客每天凌晨做豆腐,只用半麻袋黄豆,剩余的半麻袋黄豆,他还没有来得及拾掇好,就被我盯上了。
豆腐客的家里,再没有别的,黄豆多得是。豆腐客出门卖豆腐的时候,他走到村庄里,不是喊“卖豆腐哩”,而是喊“换豆腐哩”。西北乡村普遍贫穷,家里都没有多少钱,这些钱一般用在给家人看病等水火事上,而吃豆腐,则可以用黄豆来换。豆腐客收了你的黄豆,给了你豆腐,他一年忙到头,只是落到一些黄豆,并没有赚到多少钱。更何况乡里乡亲的,会有人在豆腐客这里赊账,懂情理的人,下次看到豆腐客,还上赊欠的黄豆;遇到不懂情理的人,吃了豆腐,不给黄豆。
豆腐客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黄豆。
我扛着半麻袋黄豆,披着夜色,来到客栈。客栈门洞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我突然看到那个黑影,吓了一大跳。那个黑影叫“呆狗”,我一听,居然是丽玛的声音。
她可能听到别人叫我呆狗,她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丽玛没有回答,而是说“土司迪埃刀嚷。”
我放下麻袋,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我也说“土司迪埃刀嚷。”
我走出客栈后,丽玛在这里静静地等我,我不知道她在这里等候了多久,但她在这里等候的时间一定很长,我摸到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我无法给丽玛解释我去哪里了,我解释了她也听不懂。我将丽玛送进了我们居住的窑洞里,然后一个人背着黄豆来到了喂养马匹的地方。
黑暗中,马匹闻到了黄豆的香味,看到我走进来,就认为我是给它们添加草料的,它们都喷着响鼻,伸长脖子向我凑来。我把半麻袋黄豆全部倒在了最外面的马槽里,用手拨开,让每匹马都能吃到。
马槽里拴着十多匹马,响马们来得最晚,他们的马都拴在最外面。
我把麻袋丢在墙角,正准备走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窑门打开的声音,这种声音干燥急切,就像夹破了一粒核桃。
我听见门外响起了拖拉的脚步声,赶紧藏在了马槽下。借助着朦胧的天光,我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走进了马厩,他擦燃了一根火柴,火柴照亮了他脸上的黑色短须。他看到几匹马正在埋头吃黄豆,看到马槽里都是黄豆,他很满意地自言自语“店家真不赖呢,给我的马儿吃这么好的东西。”
一根火柴燃完了,大个子也离开了。我听见他在门外怒气冲冲地撒了一泡尿,然后又拖拉着脚步回了窑洞。
窑洞里再没有了动静,我从马厩里走出来,来到水窖边。西北干旱少雨,很多地方靠天吃饭,所以家家都挖有水窖。每当下雨的时候,人们就赶快把水窖通道打开,让雨水流到水窖里。雨水浑浊肮脏,在水窖里沉淀到一定的时候后,才可以饮用。而这样的水窖,因为下面有大量的沉淀物,所以每隔几年就要挖出泥沙,这叫做淘窖。
睡觉上有三脚架,三脚架上挂着辘轳,辘轳下吊着水桶。我将水桶放下去,吊上来一桶水。然后把这桶冰凉的窖水倒进了马槽里。
我听见那几匹马喝下窖水的声音,就像蛙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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