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栋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米糕羊
荆州江陵,湘东王府一片缟素,因为不久前有台使抵达,带来噩耗:天子崩。
此时,湘东王正率领家眷、王府佐官祭拜大行皇帝,匆匆而来的雍州刺史张缵(未上任),此刻在隔壁小厅等候。
虽然也穿孝服,却面有喜色。
张缵出身范阳张氏,为国朝外戚,又娶公主,是驸马都尉,如今天子大行,他却颇为激动。
因为一会要向湘东王进言,以便拿下河东王、岳阳王兄弟,张缵自然心情不错。
夕阳西下,张缵看着洒在院子里的夕阳余晖,琢磨着计策。
太清元年,时任湘州刺史的张缵,要转任雍州刺史,前来上任的新任湘州刺史,是河东王萧誉。
而即将卸任雍州刺史的,是岳阳王萧詧,河东王和岳阳王是兄弟,为昭明太子之子。
当时,抵达湘州州治临湘的萧誉,在张缵看来年少轻狂,对自己极其不敬,所以没给对方好脸色。
未曾料这河东王和他对着干,故意不交接州务,让他无法卸任,离开湘州到雍州上任。
河东王硬是拖了半年,导致张缵一直待在临湘,他正要将此事启奏天子,结果,侯景作乱,渡江,攻入建康。
消息传来,河东王更加有恃无恐,竟然把张缵软禁起来,张缵判定此人要害他,于是设法逃了出来,逃到荆州江陵。
张缵和荆州刺史、湘东王关系不错,湘东王派人护送张缵去雍州接任,结果到了襄阳,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百般推脱,就是不交接州务。
又把他软禁起来。
张缵年轻时就有轻狂之名,从来不吃亏,河东王、岳阳王兄弟如此对他,将他彻底激怒。
怒火中烧的张缵,判定这俩兄弟图谋不轨:做兄长的接任湘州刺史,故意不让他走,以便弟弟赖在雍州不走。
台城被围,这俩兄弟就起了心思,要害他性命,然后理所当然占据湘州、雍州,浑水摸鱼,以有所图。
图的什么?当然是皇位,不过首先图的是荆州之地。
台城被围,外镇宗王纷纷聚集兵马,入京救援,但是,河东王、岳阳王两兄弟带兵出动后,走不远就停下了,正好把也要率军救援台城的湘东王南北夹击。
荆州在中间,雍州在北,湘州在南,这两兄弟想干什么,再明显不过。
与此同时,镇守长江峡口的信州刺史、桂阳王萧慥,也和这两兄弟暗中勾结,趁着湘东王带兵东出之际,滞留江陵,意图不轨。
所幸,从雍州逃回江陵的张缵识破这三人奸计,前不久,派人向湘东王告警,湘东王舍弃辎重,率兵连夜抄近路赶回江陵,将桂阳王萧慥拿下。
而河东王、岳阳王两兄弟随后撤军。
这兄弟二人的动机,在明显不过,河东王、岳阳王因为当年储君之位“兄终弟及”,于是心怀怨恨,想趁着侯景作乱,夺取荆州,占据上游之地。
如今天子大行,这兄弟俩没了依靠,张缵认为正是斩草除根的好机会。
否则,兄弟俩必然会兴风作浪,夹击荆州,以为谋逆之资。
毕竟当年,天子就是在雍州刺史任上,挥师南下,夺取荆州,然后集结兵力顺流而下,攻入建康,改朝换代。
现在,张缵要劝湘东王先发制人,将两个祸害拿下。
一会,祭拜结束,张缵转入精舍,见到湘东王,开门见山:
“大王!如前所说,河东王、岳阳王兄弟图谋不轨,反迹已现,须当机立断,为新君分忧!”
“尤其岳阳王,占据雍州,和宇文氏毗邻,一旦引狼入室,必然祸乱江沔,届时大王悔之晚矣!”
“我有一计,可取襄阳,令岳阳王束手就擒!”
乱世栋梁 第三十七章 烽烟起
夜,建康,某私第,寝室里李笠正在挑灯夜读,看手下所拟的消息汇总。
什么消息都有,总而言之,时局纷乱,更大的动荡即将开始,所以李笠不敢懈怠,瞪大眼睛,注视着方方面面。
譬如,侯景败走、离开建康前,居然向城中百姓发放大量钱财,又当众焚烧收集而来的债契,此为邀买人心之举。
之后,从台城出来的权贵、官宦们,要求朝廷收捕逃奴,因为此次侯景作乱,导致他们损失惨重,钱财先不说,逃奴可得抓回来。
不然,谁来服侍他们及家眷?
而持续数月的战火,让建康城许多地方沦为废墟,百姓熬了几个月,现在却食不果腹,官府不仅无力救助,反倒要征发百姓服役,重建各种建筑设施,修补城墙。
这倒也罢了,毕竟事关朝廷脸面以及建康城防,但大量富贵人家的府邸,也要这些几近于无家可归的百姓去建。
也就是说,许多人上人不长记性,依旧把百姓当做牛马,急着找补损失,全然不故民心向背。
在这些人看来,民心向背是朝廷的事,他们自己的利益,才是重中之重,既然侯景被赶跑了,那么,规矩照旧。
两相对比,可想而知百姓对侯景叛军的态度,必然会“触底反弹”。
李笠有些担心,因为侯景是有序撤退,那么,极有可能安排了大量“附逆”的建康本地人,隐瞒经历,留在建康城中。
万一哪天,侯景卷土重来,这些人必然做内应,若真如此,可不妙。
想着想着,李笠面色凝重。
一旁床上,黄姈蜷缩着,盖着薄被,一动不动,静静看着李笠的侧脸。
回想着方才的狂风暴雨,想着李笠炽热的胸膛,黄姈心中全是幸福和满足。
自从来到建康和李笠团聚后,她已经几天没出过房门,只觉春宵苦短,时间过得飞快。
小别胜新婚,李笠和黄姈两地分居大半年,如今李笠做了官,黄姈来到建康和良人相聚,干柴烈火自然是烧得昏天黑地。
按说先帝大行,文武百官身为臣子,应当在一定期限内禁娱乐、酒色,只是宗室子弟都不以为意,官员当然就不会当回事。
只要不大肆张扬,在自家关起门来‘办事’,夫妇敦伦,何错之有?
瞥见李笠面色凝重,黄姈勉强起来,裹着薄被,缓缓走到旁边坐下。
“怎么了?一脸凝重的样子?”
“时局纷乱,烽烟四起呀。”
李笠一边说,一边将黄姈搂在怀里:“侯景撤退,却不是结束,而是继续。”
“侯景不是逃到江北广陵,苟延残喘了么?”
“这只是表象,你看看...我说给你听吧。”
侯景之乱,已经被李笠“中途打断”,但是还没结束,其造成的恶劣影响,现在才刚开始浮现出来。
起初,侯景叛魏、向梁国称臣时,梁国控制着淮南全境,以及淮北部分地区,所以淮水防线全在梁国控制之下。
其中包括淮南重镇寿阳、钟离。
后来,侯景在寿阳起兵造反,率军南下渡江,留人守寿阳。
侯景攻入建康时,位于寿阳南面的合州,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派兵攻打寿阳,却只破了外城,没能拿下内城。
寿阳守将无法立足,随后投降魏国,于是,魏国轻而易举的拿下寿阳。
之前,梁国为从魏国手中夺下寿阳,打了许多年的仗,现在,对方却轻轻松松拿走了。
不仅如此,位于淮水中游的钟离,当年梁国也花了好大力气才击退魏军,守住钟离,名将韦睿在钟离之役表现出色,被称为“韦虎”。
结果侯景之乱爆发后,北徐州(治所钟离)刺史、山阴侯萧正表被叛军围攻,在钟离苦苦支撑,又听信谣传,以为台城沦陷,于是投降魏国(东魏)。
这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魏国轻而易举的拿下这座当年怎么打都打不下的坚城。
魏国趁着侯景之乱,拿下淮北梁国州郡,随后得了送上门来的寿阳、钟离,便将手伸过淮水,伸向淮南。
而侯景攻打台城未能得手,攻占了江北广陵,还攻占了谯州等地,使得淮南梁军腹背受敌,已经进退失据。
也就是说,淮南危险了,而“自古守江必守淮”,一旦丢了淮南,敌军饮马长江北岸,随时可以渡江进攻建康,这对于建康的压力是很大的。
黄姈听到这里,想了想,问:“那么,莫非朝廷不敢逼迫侯景太甚?怕他再投魏国,以至淮南全境失守?”
“是,如今天子大行,新君继位,却面对如此棘手问题,日子不好过。”
“然而侯景叛军攻破建康外廓,烧杀抢掠,搜刮钱粮,掳走无数女子,若不讨伐、将其消灭,民怨沸腾,朝廷威信扫地,新君恐怕也坐不稳御座。”
李笠说完,又说起另一件事。
前不久,上游荆州接连出了几件事,其一,出兵勤王的信州刺史、桂阳王萧慥,在回师逗留江陵时,被突然回师的荆州刺史、湘东王萧绎抓捕。
湘东王萧绎声称,桂阳王意图夺取江陵。
而之前,新任雍州刺史张缵,到襄阳赴任受阻,还被软禁起来。
本该卸任的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声称张缵与樊城守将勾结,意图害他性命,而背后主使,为湘东王。
且张缵在湘州时,意图谋害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性命,所以,岳阳王不受命(与张缵交接雍州)。
雍州军和荆州军随后对峙,剑拔弩张。
却有雍州豪族杜氏,做湘东王内应,袭击襄阳,却未能得手。
岳阳王回到襄阳后,遣使入湘、入京,向其兄湘州刺史、河东王求救,向天子求救。
天子遣使去江陵调解,而河东王已经率兵北上,要攻江陵,为雍州解围。
“这兄弟俩和叔叔较劲,刀兵相见,事情闹大,恐怕不能善了。”
黄姈之前听李笠说过宗室之间的大概情况,记得河东王、岳阳王兄弟俩的父亲,是已故昭明太子,便问:
“莫非,这兄弟俩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所以总是有小动作,而叔叔们,也对他们有所提防?”
“对,这兄弟俩恐怕对三叔,也就是如今的新君不满,那么,和新君关系不错的湘东王,自然会对这两兄弟有所提防。”
“谁对谁错,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有人要浑水摸鱼了。”
“是谁?”
“邵陵王,邵陵王据说平日里与河东王、岳阳王兄弟关系不错,所以,现在主动请缨,要去调停,你觉得,新君会怎么做?”
黄姈回答:“我记着,邵陵王之前横行无忌,又觊觎储君之位,新君尚在东宫时,为了提防邵陵王发难,特地扩充东宫卫队。”
“而且邵陵王又和湘东王不睦,若去调停,恐怕只会激化矛盾吧。”
李笠点点头:“对呀,你看,淮南烽烟起,形势岌岌可危,而上游荆襄、荆湘又在内讧,湘州且不说,雍州是什么地势,你记得吧?”
黄姈想了想,说:“雍州,是当年先帝起兵之地,地势十分重要,而且...而且与西魏接壤,若那岳阳王挡不住湘东王,情急之下,恐怕、恐怕...”
“恐怕会向西魏借兵...那不就可能引狼入室?”
“对,很可能会引狼入室。”李笠点点头,苦笑着:“侯景这只丧家犬,居然攻破大梁国都,还把台城围了几个月,几十万勤王军在一边旁观,就是解不了围。”
“耗了几个月,侯景撤了,却全身而退,占据江北广陵...”
“朝廷如此表现,在各地牧守、出镇宗室、地方豪强看来,不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在北面两个魏国眼中,不就是硕大的肥猪?”
“如今开国天子去世,新君继位,威信不足,宗室之间多有宿怨,这不,老皇帝刚走,内讧就开始了。”
“东魏已经趁机夺了淮北,又开始侵占淮南之地,西魏难道就不会趁机侵占江沔之地?”
“若岳阳王顶不住湘东王的进攻,援兵迟迟不来,朝廷也无法调停,他走投无路,极大可能引狼入室。”
“即便他还要脸,说是借兵,你觉得西魏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兄弟阋墙,于是外人趁火打劫,先帝苦苦维系了几十年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其实是自欺欺人,他在时,这帮人还老实,他走了,一个个就跳出来,争权夺利。”
黄姈听到这里,意识到时局并未变好,反倒是渐渐变差,侯景未除,老皇帝去了,新君刚继位,宗室间就开始内讧。
内患不止,外有强敌虎视眈眈,时局只会越来越乱。
“那,三郎在这里能做些什么?不怕被卷入漩涡里么?”
“我?我留在这里当然有事情要做。”
李笠搂着黄姈,缓缓说:“我让贾郎在东冶当监作,当助手,让梁郎在材官营训练青壮,也是当助手。”
“哪怕就只有几个月时间,都能拉起一支堪用的队伍来,关键时刻,就能派上用场,再说,我是材官将军,带兵上战场,可以带部曲。”
“那么,咱家练了多年的部曲,就有机会一展身手了。”
“那妾呢?”黄姈看着李笠,两眼满是期待。
李笠这么努力,那么,她也要努力。
“你?当然是...”李笠说完,将黄姈抱起,往床那边走去。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四娘可不能让为夫不孝呀!”
乱世栋梁 第三十八章 备战
傍晚,李笠吃过夕食后,研究起城池模型,这模型模拟的是广陵城及周边地形,赵孟娘见了,觉得奇怪:
“广陵不是被逆贼占了么?三郎在琢磨什么?”
“琢磨如何攻城。”
“哎?要打仗了么?”
“没呢,我觉得,朝廷得等秋粮运到,才会酝酿攻打广陵,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光靠建康附近的粮食产出,可支撑不了官军平叛。”
“那,三郎要带兵作战么?”
“是,我毕竟是材官将军,战时带兵理所当然,而且,逆贼据守广陵,官军进攻时,得材官营建造各类攻城器械。”
李笠说到这里,笑起来:“而我,据说擅长攻城呀。”
赵孟娘闻言有些担心:“真的要去么?朝廷那么多将军。”
“肯定要去的,不然,任命我做材官将军做什么?光是为了重建东冶?”
李笠转到一旁,拉着赵孟娘坐在身边:“你和黄娘子回去后,安心过日子,我这里,有许多人照顾,没事的。”
“妾想留下来。”赵孟娘靠着李笠肩膀,脸上满是不舍。
“但鄱阳那边,得有人看家呀,我的收入,全靠鄱阳的作场和产业,一旦这边打败仗,我还能跑回去,东山再起。”
“会打败仗?”赵孟娘紧张起来,她就担心李笠的安危。
“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跑得快,保住性命,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李笠搂着赵孟娘,低声说:
“鄱阳那边,是我的家,有许多亲朋好友,若这边不行了,我回去,不说别的,自保总是可以的。”
“所以,你要和黄娘子一起,把家看好。”
“嗯。”赵孟娘点点头。
李笠在京城做官,赵孟娘和正室黄姈一起,到建康和李笠团聚,因为女儿还不到一岁,经不起长途跋涉,便留在鄱阳。
这段时间,李笠把拖欠的“田租”都悉数补齐,还加班加点,赵孟娘和黄姈轮番上阵,总算是把相思之苦给烧完了。
再过一段时间,两人就要返回鄱阳,不是李笠狠心,而是时局不稳,鄱阳那里得有人看家管事,管着产业。
因为作场及产业,是他主要的经济来源,必须有人管着,而且建康百废待兴,有些乱,李笠不想让妻妾担惊受怕。
按说官员家眷(正室、嫡子)应当留在建康,形如人质,不过如今没人计较李笠是否该遵守这一惯例,所以,黄姈和赵孟娘再过一阵子,就要返回鄱阳。
“放心,我会保重的,你在鄱阳,也要保重身体,说不定...”李笠捏了捏赵孟娘的下巴,“这次来建康,就能怀上了。”
“嗯。”赵孟娘满怀期盼,在建康的日子里,她和李笠都很努力,所以,也许就能怀上了,最好能生下男孩,给李家续香火。
“没动静也不要紧,我们以后再努力。”李笠畅想起来,“等战事平息,就接你们过来一起住,届时多得是机会。”
“到时候,平安和安宁都懂事了,还能帮着带弟弟妹妹,多好。”
“嗯。”赵孟娘靠着李笠,感受着‘二人世界’的温馨。
黄姈、赵孟娘在去年七月,先后为李笠生下女儿,李笠给长女(嫡女)取名李平安,给次女(庶女)取名李安宁,取个好兆头。
希望女儿一世平安、安宁,也期望这世道,平安,安宁。
。。。。。。
军营,操场,梁森带着教头们,操练材官营的新兵,因为这是正经编制的营兵,所以能正大光明使用、装备弩。
弩,上手比弓快,新兵练几个月,就能成为堪用的弩兵,可以担当防守任务,在战场上好歹能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梁森看着新兵在练习排队,辨别左右,想起几年前,他带着护院操练时的情景,一眨眼,几年时间过去,磨砺了多年的刀,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他们是以李笠部曲的身份,参与到材官营的组建、训练中来,这是惯例,因为许多将领都会带着部曲作战,让部曲协助管营兵。
不过,为了尽快练出战斗力,梁森和李笠商量过后,决定先办新兵营,来个“以老带新”。
让李笠的部曲作为新兵队正、队副,各自带着九名新兵训练,学会基本的技能后,分“专业”:战兵和工程兵。
战兵,其实就是弩兵,因为弩的训练速度快,能够尽快形成战斗力。
工程兵,就负责各种土木工程,搭建各种器械,其骨干为“东冶营”的兵。
东冶营,就是李笠在建康助战时招募的队伍,成员是东冶工匠和囚徒,经过血与火的考验,有战场施工经验。
作战时,工程兵负责战场施工,战兵(弩兵)负责保护施工现场,一旦有强敌进攻,由李笠的部曲负责“摆平”。
这就是李笠材官营的作战形态,争取做到攻防结合,至于实际作战效果如何,得靠实战检验。
梁森见左右无人,便问李笠:“寸鲩,材官营上战场只是攻城的话,那岂不是鱼竿?”
李笠反问:“此话怎讲?”
“钓到鱼了,是人的功劳,和鱼竿没关系。”
“对,没错,材官营就是工具营,你很清楚我们如今的境遇嘛。”
李笠耸耸肩,梁森见状愈发不解:“那我们干得再好,也不过是给别人挣军功。”
“对,人家吃肉,我们喝汤而已。”
李笠笑起来,笑容有些苦涩:“不过,我们有得选么?刚进城的穷小子,一上来就当掌柜?哪个不是从跑腿伙计做起?”
这话说得有道理,梁森想明白了,李笠又说:“不过,材官营得有自保能力,上了战场,不能傻乎乎的只是当个劳力。”
梁森不解:“寸鲩,为何营兵要有自保能力?材官营不是主要负责城防或者搭建攻城器械?应该有友军保护呀?”
“友军?这帮友军专门卖队友的。”李笠无奈的说,见梁森觉得不可思议,便解释起来。
“我这一年多,跟着官军打仗,算是看明白了,你把别人当友军,友军把你当猪头,有好事,轮不到你,倒霉的时候,就是你出头了。”
“你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事实,若官军作战,参战将领多了,狗屁倒灶的事情也会跟着多起来。”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官军作战,若战斗规模是千人级别,也就是单方投入作战人数是一千到三千之内,官军表现都不错的,为什么呢?”
“因为这正好是一个将领统率部曲的常见人数,郎主带着精锐部曲作战,上下齐心,共同进退,所以战斗力强。”
“如果战斗级别接近万人,意味着是两个以上将领协同作战,那么,相互的配合就差了些,将领之间的小心思,也会多起来。”
“譬如,打了胜仗,追击,你的兵马追得快,抢的首级、物资就多,那我若是慢了,就吃亏。”
“如果打了败仗,好,谁殿后?殿后的队伍,必然伤亡惨重,而精锐部曲都是财富,谁舍得自己亏本亏得吐血?”
“所以,两个和尚抬水吃。”
“若战斗规模为数万乃至十万人级别,这种问题会放大,官军的战斗力明显下降,道理很简单。”
“硬仗,谁也不想打;好处,争着要;败仗,谁也不想落在后面,于是乎,三个和尚没水吃。”
梁森听着听着,有了想法:“那可以派一个有威信的大将军,统率各部兵马呀,他让谁打硬仗,谁就得打,他让谁殿后,谁就得殿后。”
“是,这办法不错,可是,若有了这样的大将军,能够把各部将领压得服服帖帖,如臂使指、令行禁止,你觉得,皇帝能睡得着觉?”
这一问,把梁森问住了,他没跟着官军打仗,也没什么见识,但知道一家邸店里,若掌柜的威信比东主大,那么底下的伙计,会听谁的?
“所以,对于皇帝来说,大军主帅最重要的是忠心、听话,没有野心,那必然选个庸才来挂帅,那后果..”
“寒山之战,官军主帅贞阳侯萧渊明,说实话,算是个好人,各部兵马沿途抢劫,他管束部下,秋毫无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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