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于是乎,李恪剿匪成了皇帝对法家发难的最好由头。
据说,茅焦信报送达当夜,李斯就被始皇帝叫入内宫骂了个狗血淋头,言出秦的墨家三试钜子,开渠、侦凶、平匪,桩桩件件都为大秦而做,且每一件都办得漂漂亮亮。更别说,墨家还遣了高士主修阿房,把唯一的机关师送进骊山,当真据高功不求寸赏
反观法家,大秦尊一教,行一法,教养法吏巨万,耗费钱粮无数,结果兰池之盗无所踪,就连那油滑的张良都擒不住世之荒僻盗匪无数,本该缉盗的法吏寸功无有,反倒是搞技术出身的墨家倒是顺手摘了一颗毒瘤
始皇帝那夜大概是气坏了,对李斯不吝毒舌,称他庸、碌、无为,长争斗而短事业,与那群儒家博士一般无二,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允他所请,让他与韩非共饮
李斯在始皇帝的雷霆之下啜喏不敢言语,若不是赵高相护,几乎当场就被剥了官爵。
听到这儿,李恪怔了一下“赵高相护”
扶苏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高与丞相皆为法学大家,两人一崇商君,一敬韩非,平日里或有些许纠葛,但事涉法家大事,互有袒护有何奇怪”
“倒并不是奇怪”李恪斟酌了一下言语,最后也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李斯与赵高,他们一旦走到一起,可是覆灭大秦的坚实同盟啊
第四三四章 大荒之中,有山不咸
严氏等人的突然出现就像是一个特殊的信号,从后数日,即墨城中聚起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又以墨者为主,赵墨、楚墨,再加上身为东道的齐墨,九子八人齐聚从事庄中,几乎让李恪以为,慎行打算在这里就将钜子之位传到他的手里。
只是慎行终归没有这么做。
他们在熙熙攘攘的从事庄中静待了半月,慎行每日交道不绝,李恪如常态般被排斥在聚谈之外,只是他的心态终于淡然,抓紧时间与吕雉、虞姬一道带着严氏游览山水,极尽孝道,又或是约了扶苏、辛凌共同郊游,谈经作歌。
聚起的墨者开始分批出庄,且不仅是赵楚两墨,就连齐墨也不见例外。
喧闹的庄子重新变得安静下来,如此直至九月初七。
慎行把李恪叫道跟前,突然说“恪,收拾行囊,且随为师走完这最后一程。”
李恪怔了半晌,呐呐问“去哪儿”
“辽东”
霸下起行
它迎来了大批的新房客,共计四层一十九个房间,顶层是慎行、严氏和吕公居所,三层有李恪、辛凌、何玦、田横,然后扶苏与辛凌同住,吕雉、虞姬与李恪同房。
二层开始主要是霸下的业务乘员,司职锅炉的沧海,司职驾驶的由养和柴武,司职机械、协调的狄、儒和灵姬与何姬,代表仙家的徐非臣,勉强代表欧冶家的虞子期,还做作为东道,最后离庄的齐墨三子田荣、应曜和伍廉。
满载的霸下迈步离开空无一人的从事庄,突然一道火光自身后燃起,偌大的从事庄毫无缘由地整个烧了起来。
李恪看得愣愣出神。
“横”
田横一声唱喏“假钜子。”
“齐墨准备好抛却根基了么”
田横叹着气摇了摇头“齐墨唯战尔,百年时间无论是暴燕强秦,我等皆不曾有过弃土之意。然而齐王建却先一步弃了土,不战而降,饿死共地齐墨以其为耻,从那时起,便以对这片所谓的根基感到厌烦,只是一直无处可去,这才将自己圈禁在庄子里,苟延残喘,不问世事”
“如今呢”
“如今假钜子却有大志”田横斩钉截铁道,“齐墨尊你为主,你之大志便是齐墨之大志,你之所在便是齐墨之根基至于那片污秽之地不要也罢”
看着他的样子,李恪心里陡然升起一片豪情。他站在露台,指着一望无际的天地说“横,假如说我的大志是平定天下呢”
“摩顶放踵,虽死不悔”
“若这天下皆道我等是错的呢”
“墨义守心,虽死不疑”
“若这天下皆成你我之敌呢”
“赴汤蹈刃,虽死不惧”
李恪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不住倒退的人世,放声大笑。
“天下,我李恪来了”
辽东之行遥远而漫长,但是霸下此次再没有左顾右盼,晓行夜宿,一刻不停,便是补充煤水,也有先行的墨者一路在隐蔽处备下耗材。
一行二十余日,众人向北穿过巨鹿、广阳、渔阳三郡,自上游河滩处跨越濡水,转道向东,又经右北平与辽西二郡,直抵辽东。
李恪本以为众人口中的辽东便是辽东郡,谁知霸下在襄平只是略作休整,调换了压缩机的易损备件便钻出燕国长城,从兴安岭的丛林当中深入到高句丽的国土。
身处于异国他乡,霸下变得异常警惕,饮食皆凭墨者捕猎,便是燃料也一度放弃炭火,改用了随处可见的松柏二木。
霸下就这样避开了高句丽所有的聚居地,就算偶遇猎户匪贼,李恪也命墨者们一杀了之。
他们冒不起险
往小了说,霸下中如今正载着李恪的一家老小,往大了说,扶苏是大秦的皇长子,霸下中承载着远超过华夏最高水准的科技实力,无论是这两件物件中的哪一件,李恪都不敢叫他被蛮夷外族给劫了去。
霸下就这样轰隆隆神不知鬼不晓地潜到了马营水畔,又顺着马营水一路向北,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长白山。
目野之极,一座巍峨高山缓缓出现在莽林的尾端。
其山阔,万千丈,其山高,百千仞。天爷擎剑,削峰断巅,于山之高极破开平顶,自上而下,白、黑、浓绿、翠雅,远远观去,美得不可方物。
李恪在指挥室中张大了嘴。
“这这里是”
扶苏在旁微微一笑“大荒之中,有山,名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有蜚蛭,四翼。有虫,兽首蛇身,名曰琴虫。此地便是不咸山。”
“不咸山”李恪甩了甩头,轻声说,“世传天地有二母,西母居西极昆仑,东母在东极天山。天山之巅有天池之水,名曰瑶池,无边无垠。”
扶苏奇道“世间还有这般传说”
李恪也好奇“你不曾听过”
扶苏翻了翻白眼“父皇笃信天地有仙,无论是海外仙山还是石中怪人都要令人探上一探,若我听过此等传说,你以为区区的高句丽还能够安居在化外边地”
“呃”
“对了,你说东极天山便是不咸,那西极昆仑莫非就是西山经中的昆仑”
“海内西经,昆仑之虚。”
扶苏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仞之山,还有九井九门,开明神兽,此事怕是不真切吧”
李恪耸肩摊手“你既能看出昆仑不真,为何就觉察不到天山有假皇帝也是这样,他就真的笃信海外仙山之说还是借方士之言聊以,妄图求取一个长生不死的幻象”
扶苏苦笑不已“你墨家也有天志、明鬼两义,既然神鬼可期,为何仙山不可期”
李恪认真说道“因为我们明知道神鬼无踪,这才敢于借神鬼言事。皇帝呢他借仙言事,是否也觉得仙山无踪”
“父皇何时借仙言过人事”
“亡秦者胡,你不知焉”
扶苏瞪大了眼睛“亡秦者胡那不是方士周生在极北游历时取到的仙喻么”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李恪嗤笑一声,“亡秦者胡出自彭城彭祖之祭,此事我亲眼所见,与极北之游无关,也与甚漫天仙圣全无干系。周贞宝此人我亦熟识,其以仙喻言此,怕是遵了皇帝的密令。”
“真的”
“仙山就在眼前。”李恪伸出手,远远地盖住山影,“公子,可愿随我一探瑶池东母”
第四三五章 瑶池祥瑞
当霸下缓慢停靠进位于半山腰的,一座设施完备,几乎与苍居等同的大型机关整修工坊时,李恪便知道,眼前这座长白山与他印象中的那座游牧神山截然不同。
众人顺着蒸汽平台下车,沿着松木铺设出的木质走道登上雪线,沿路都是雪松林海,少见动物,却不时能发现一些奇型怪状的人造玩意。
李恪不大明白那些东西是什么,便走过去,拨开伪装,看到一个颇有些奇怪的扩音结构。
这个发现让他越发摸不着头脑,正在沧海背榻上饮茶的慎行看到他皱眉的模样,笑着把他招到近前。
“怎么,这世上还有你看不懂的机关”
“倒不是看不懂。”李恪挠了挠头发,“老师,我知这是个扩音的机关,风从小口入,经腔从喇叭口出来,便能发出不同于风声的响动,若是风大些,声响或许还不小可究竟有什么用呢”
慎行哈了口热气淡淡一笑“你可知,不咸左近有游牧蛮夷数十脉,其中如高句丽者,已有农耕,如东胡者,牧场广博,还有好些部族至今仍以女子为尊,茹毛饮血,不见开化。”
李恪并不答话,因为他猜不出慎行究竟要说什么。
慎行继续说“公输遗脉安居于此,墨家更把根基秘窟安置在此,你以为,那些游牧为何百年也不曾发觉”
李恪恍然大悟“装神弄鬼”
慎行哈哈大笑“蛮夷无知,听闻鬼哭便以为山中有神,只敢参拜,不敢擅入。中原机关之华得以在此留下一脉,你口中那些装神弄鬼之物可是居功至伟”
李恪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不止仙家喜欢故弄玄虚,墨家也有这般劣迹。”
正在爬山的徐非臣脚步一僵,冷哼出声,不作言语。
那之后,众人不再说话,竭力攀山。随着海拔渐渐升高,气温降低,空气渐薄,山岚风雪一阵阵袭来。
有墨者为众人送来鹤氅,大伙把自己裏得严严实实,好容易穿过云层,站在了长白山的云海山巅。
登高而眺远,一览众山小
李恪抻开手臂,长鲸汲水般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刹时只感到天地之广,世间俗务都似笑谈。
甚声名,甚权柄,甚青史留名,福泽人间就连人类也不过是新生的婴孩,区区一两代人的争斗,在这天地之间根本什么都不是
他感到一种顿悟般的畅快。
人生在世脱不开俗务,却大可不必将那些俗事看得太重。生而为人,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后世的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为华夏的繁荣昌盛奋斗永生
李恪突然觉得,自己活该做一个圣人。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湖泊,一望无际,宛如天河之源头。
湖泊旁站满了人,总数达到三四百。他们是墨家的精华,凡三十以下,学有所长,为人师表皆来到此地,以三脉为野,分聚而立。
跟随着李恪的九子散回各处,喊他先生的人依序而归,三位原先的假钜子袖手而回,一言不发,站立到三脉的顶点。
李恪身边只剩下慎行,只剩下家人,只剩下观礼的徐非臣、虞子期和扶苏。
吕雉和虞姬一左一右搀着严氏,虞子期搀着吕公,沧海立在李恪身后,而李恪则用手搀着慎行。
耳听着扶苏与徐非臣关于这世上是否有仙的激烈争辩,慎行突然问李恪“出发前的问话,你还想问为师么”
李恪摇了摇头“不想问了,若老师觉得与公输联姻于墨家有益,一切听凭老师吩咐。”
慎行惊奇道“你是何时知悉此事的”
李恪指着天,轻声说“您与我说去辽东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如此说来,为师真是枉做了小人。”
慎行唯有苦笑。
扶苏与徐非臣的争辩越来越弱,湖畔边气氛肃穆,除了风吼,少有人声。
日过中天,一声汽笛鸣响天际
李恪吃惊地循声去望,天际线上,正有青烟袅袅而升。
蒸汽轮船天池怎么可能有蒸汽轮船
惊疑之际,李恪看到一条巨龙缓缓游出天际,越升越高,龙的身下是橄榄型的巨大云球,它们以近似恒定的速度爬升,缓缓自水平面下升腾而起。
无数声音惊人大叫“螭龙是周天子的祥瑞螭龙”
螭龙越升越高,越驶越近。
巨大的橄榄型云球下,是几根高高的金属支撑,支撑下有一艘平底大船,远较李恪在琅邪见到的大秦海船大得多,可身处在云球之下,却显得它格外娇小。
李恪知道那是错觉。
船上站满了人,人墙之后又是亭台,是楼阁,重檐叠嶂,华贵非常。
螭龙驶近了,李恪终于能看清细节。
那云球长达百五十丈,宽高皆三十余丈,以金铁为骨,兽皮为蒙。
云球呈单元式分割组合,从结合部能分辨出藏于球内的封闭仓室,但下方的船依旧是载员主体,前端操场,中部宫阙,后部则是锅炉房和蒸汽机房。
螭龙顾盼生怡,张牙舞爪,较云球更长余丈,尾部由上直垂入水中,设有一大四小,共五个螺旋桨推进器,通过横生的金属连结,李恪能清晰构想出调节角度的转向节。
这无疑是一件杰作,一件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上,全全然然得不尝失的机关杰作
慎行轻轻拍了拍李恪“恪,墨子与公输子毕生三件大作,霸下,霸缰,你眼前的便是第三作,螭龙”
李恪早已经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他搀着慎行,攒着拳头,双手指节捏得发白,自己却恍若未觉。
慎行傲然一笑“子墨子天赋之能,你虽天才,却仍要有向学之心。须知天外有天,人外”
“疯了吧齐柏林老师,那疯子在战国居然造出了齐柏林这是他和公输盘一起造的这两个好大喜功的疯子究竟拖垮了几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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