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但名义上的安阳军却依旧没有时间庆祝。
趁着夜色,他们分散成无数个独立的小组,在五条鲜红的水道中游弋,打捞伤者,记录死难,搜捕俘虏,处决逃卒。
最终的战果以最快的速度汇总到李恪面前。
两千两百人出征,战死六百十七,伤五百零四,战后处决六十二,其中参战的齐墨死一百九十,伤一百六十,无逃卒,在李恪面前体现出极强的战斗意志与战斗决心。
苦名寨一方,彭越失踪,钟离昧失踪,生俘者二百二十六,计死者八百四十二,以千八百人的传说来算,两战相加,大约有二三百人失踪。谁都知道真正的逃生者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数量,这其中的大部分或是沉尸泽底,或是漂进群礁。
苦名水匪歼灭梁山山贼歼灭巨野六盗死三一,刑三一,生还之人被熊涛带走,将凭着将功抵罪的说辞入籍张县,成为大秦的良顺臣民。
他们中唯一的幸运儿是犬孚。
这个儒家的败类善猜度,好钻营,凭着一手娴熟的水上本领和足够甜的嘴赢得了赵柏芳心,成了赵柏手下名正言顺的第一位家臣。
赵柏的说法是“离家日久,若是叫媪知道我一个家臣也不曾收服,如何有脸面去见安阳的父老乡亲。”
至于说犬孚如果知道自己是赵柏的第一位家臣后会有什么反应说真的,无人在意。
当天夜里,在苦名寨,田横与应曜、伍廉商议之后,郑重地将代表齐墨假钜子的假钜子令交托在李恪手中。历时三载,李恪终于收服三墨,名义上已经真正具备了继任钜子的条件。
如今,只看钜子慎行打算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将李恪扶上最后的位置了
长夜,漫漫。
第四三二章 我们来自五湖四海
金秋八月,即墨的大街小巷飘散着桂香,到处是萦绕在鼻翼的清甜。
自从苦名寨之后已经整整两个月了,队伍停驻在即墨一动不动。
慎行中间生了一场病,月余转好,转好后反倒变得精神昂扬。
在李恪印象里,老头从未有过这般忙碌的状态,四面八方的墨者一刻不歇,着墨袍的,着墨褐的,穿草履的,挤布鞋的,顶枯枝的,束皮冠的
李恪借慎行之名推行的墨义之革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个时代的墨者们,一切只从衣食住行开始,瞄准着好逸享乐的劣根。
墨者们的生活实实在在发生了改变,一日两餐变成常态,熟食洁身已成自然。
他们如原本般做着自己惯常去做的事,赵墨游学,楚墨窝居,齐墨行侠,但行走于外,一个个的囊中都丰润了许多,少了点风餐露宿的凄苦,多了分入世不羁的豪情。
而相对的,墨家最早的节用之义不知何时成了一种特别的历练,凡新进的少年营和此前不曾接受过节用约束的墨卫们都需有一年时间遵此道义,磨练心志。
柴武如今就是这副打扮,而他的反馈则只有三个大字,吃不饱。
李恪觉得,迄今为止自己对墨家最大的改变怕就是日渐完善的少年营制度和化暗为明的墨卫了。
少年营让墨者收徒不再是随缘了事,墨家自此有了稳定的增长渠道,虽说暂时仅有苍居一营,这个增长并不明显,但只要有了成熟的制度,日后之事便好办了许多。
墨卫转明则主要是针对齐墨的手段,他们的墨卫数量最多,且有悠久而奇特的业务传统,就是刺杀秦吏。
这种自绝于正统的破事,另两脉的墨者闲来无事也会兼职,但至少不像齐墨这样,仗着秦廷不愿深究,自说自话把它做成一门半公开的生意
现在好了,墨卫变成墨者,一个个就近登记,成为学子,以后出入城池就有了天然的关注度,再想刺杀大秦要员,难如登天。
这样一来,秦朝安全了么
在李恪看来,其实是墨家安全了。
他自度并不是大秦的忠臣良将,可慎行想让墨家重入主流,他既然接过了棒,就有义务把这件事情落到实处。
一个人数上千,武艺高强且靠着秦吏的脑袋来养家糊口的不法团伙动摇不了秦朝的根基,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不断试探大秦的底线,等秦廷认为墨卫的危害大于墨者的价值,墨家的正统之门就该正式合上了。
慎行肯定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李恪也不打算带着一群刺客和工匠藏身山林,等着陈胜一声大吼,再跳出来做时代的混世魔王。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谁也没把话说到明处,三脉对此皆无反对,至于是不是真的知道李恪所想,李恪不知道。
这两个月,他不知道的事情其实很多,比如墨卫们是否适应新的转变,苍居有没有新的发展,剿灭了巨野匪患,天下对此有何反应,带着犬孚回去安阳的赵柏究竟是赔是赚
曾几何时,慎行什么事都不会瞒他,反而在他腰佩三枚假钜子令之后,慎行却开始什么都不告诉他,同时墨家的情报渠道也不再向他反馈天下之事,于是整整两个月,李恪如同被蒙了一层黑纱,对一切都看得不再真切。
他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可是得到的答复
ex,什么叫为师不想告诉你
如此,八月十九,一个平凡的毫无特殊的日子,李恪在从事庄的大院见到了吕雉、严氏、辛凌、扶苏等绝不该这个时间出现在齐地的一干人等,就连老当益壮的吕公和正忙于学艺的虞子期都赫然在列。
他终于知道,慎行要有大动作
李恪用最快的速度急步上去,因为对面的人实在太多,他一时甚至有些不知道该先向谁行礼。
“公子,师姊,你们怎么”
扶苏笑着回了个浅揖,指着辛凌“莫要问我,我这次非是主宾,乃是因为莫离要来,才向父皇告了长假,伴妻远游。”
李恪翻了个白眼,去看辛凌。
辛凌一身素白深衣,不染脂粉,不饰金玉,脸上也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师姊”
“我已出墨,以后不可再称师姊。至于为何而来,老师说了,秘密。”
这么拽,你就别喊老师啊
李恪面不改色地腹诽一声,半点不作挣扎,径自跳过这对贤不贤不知道的伉俪,又来到自家亲眷面前。
“媪,岳丈,雉儿,是谁把你们大老远接来的”
他那一无所知的态度逗得吕雉掩嘴,吕公摇头,严氏牵着李恪的手,上上下下不住打量,好似是怎么也看个不够。
三年未见了
这几年李恪马不停蹄,十五离家,今已缚籍,三年间,他光是身长就长了几近一尺,更别说为了敷衍世人的眼光,他几乎把自己打扮成孔雀,玉带玉牒,玉冠玉剑,和身在苦酒之时全不见半点相似。
子有才,天下许,少小离家,终世难归
严氏的心中没有怨怼,她只是看,仔仔细细,反反复复,想要把李恪身上的每个细节都印进脑子,和少年之态并排成列。
李恪被严氏看得混身不自在,忍不住整了整衣服“媪,我晨起时梳洗了”
众人哄堂大笑。
长别小聚的哀愁被这一笑冲得支离破碎,严氏哭笑不得地拍了下李恪的手背“都是快娶亲的人了,怎的半点也不显出稳重”
李恪耸了耸肩“墨家上下唯有嫌我太稳重,我只在媪面前不稳重。”
辛凌面无表情,插嘴进来“不实。”
李恪气急反驳“师姊不是出墨了么”
辛凌不屑答应。
于是乎又是一阵大笑,肆无忌惮。
这就是身处在长辈与友人之中的感觉
李恪袖着手,笑盈盈等着所有人都笑够,这才对着严氏说“媪,你们远来辛苦,先去我房中歇息片刻,我这便令人安排后续。”
谁知严氏却笑着摇头道“为娘与钜子有事要谈,亲家,娥姁亦在其列,你只管照顾好殿下便是。”
“老师”李恪忍不住皱了眉头,“媪,你们此来究竟是为了何事”
“为娘确实不知。”严氏一本正经说道,“不过在为娘想来,钜子怕是不愿叫你知道详细的。”
第四三三章 讨人嫌的别人家的孩子
严氏、吕雉、吕公皆与慎行有事商谈,就连虞子期也在其列,所以一番折腾,李恪真正迎进屋里的唯有扶苏与辛凌。
堂屋之间,虞姬烹茶,三人对坐。
李恪已经有了些不耐。
“公子,师姊,开门见山,老师要媪与雉儿过去,大概是谈论媒妁婚事,但这些事儿迁延了好几年,早已不是甚隐秘,他们为何避我”
辛凌皱了皱眉“我说过,我已出墨”
李恪摆手打断“师姊,老师要你出墨而嫁,或是为了公子日后处置百家之事时能多些转圜,但此事却与你我无关。一日同门,一世姊弟,此事师姊还是莫再说我。”
“你一直将老师看得透澈”辛凌的声音难得带着悸动,“至于你的婚事,老师未与我等细说。他从来有他的思量,他不愿说,你问不到的。”
李恪负气似哼了一声“我可以问雉儿。”
辛凌却摇了摇头“老师让娥姁去,不让妙戈去,就是不愿你将心思放在这等琐事上。”
“笑话,我的婚事却瞒着我”
“你明知不是瞒你,只是不愿你过早知道,徒乱心绪。”
李恪不说话了。
辛凌的话里话外都是四个大字,政治联姻。
不与他说,自然是慎行知道他一向不喜欢这种东西,若是知道早了,怕他在中间捣乱。
而与严氏及吕家交代,则是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如此事到临头,自己出妖的可能性能小很多。
至于虞家虞子期无论从身份还是辈份都没有发表意见的立场,虞姬也是一样。
虞姬瞒不住李恪,所以慎行索性就只唤了虞子期旁听,勉强算是走过了通知的程序。
李恪突然想明白了,慎行其实早已定下了自己的婚事,自己只需要照做就好
这让他感到异常地郁闷。
扶苏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恪君,那个我少说也虚长你几岁,这男女之事”
李恪挑起个眼角“你莫非是想说,男儿志在四方,无关儿女情长”
扶苏的咳嗽一下变得绵长起来。
“我是想说,我与莫离订下婚约时,也不过就在堂上见过一面,整整半日不曾说过一句话。此后莫离追随钜子学艺十载,我二人见面亦是屈指可数。但那又如何呢你看我们如今还不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看着扶苏得意的嘴脸,李恪恨得咬牙切齿。
“师姊,你觉得公子可是良配”
李恪恶毒的问话让气氛顿时紧张,辛凌的面部表情精彩纷呈,苦思半日才挤出一句“师命,不可违。”
出气了
扶苏如丧考妣,模样像极了失去梦想的黑芝麻汤圆,李恪扬眉吐气之余,不免就想,慎行究竟在给他张罗哪家的政治联姻。
照理说,秦皇室是最有可能的联姻对象,但秦的公主们姓嬴,各家宗女也姓嬴,李恪还是姓嬴。
同姓不通婚,秦皇室能用联姻的手段笼络其他豪门世家,唯独不能笼络李氏,双方隔得再远也是亲戚关系,通婚悖于伦理纲常。
可除了秦皇室,李恪又实在想不出别的通婚对象,大秦四豪族,王、蒙、程、冯,慎行完全没有理由早早为他选定盟友,因势而盟才是未来墨家最好的处世手段。
难道是百家
墨子非儒,李恪又要非法,墨家确实需要优质的学派伙伴。但百家毕竟不是家族,联姻这种事情对一个学派能产生多大影响这世上又不存在一家一姓的显学
真真完全想不明白老头的心思啊
扶苏似乎终于从李恪满是恶意的陷阱当中解脱出来,终于想明白了辛凌方才的答案与其说是说给他听的,其实规劝李恪的意味更重一些。
他恢复了常态,笑着说道“恪君,你可知前些日子,咸阳又为你大闹了一场”
李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问道“我素来奉公守法,咸阳能为我闹出甚事”
扶苏一字一顿“巨,野,群,盗。”
李恪被他的样子闹得越发疑惑“大秦素来鼓励民间剿匪,我顺手剿掉几股匪患,莫非又刺到了某些大人物的痛脚”
“你倒是知道自己的处境”扶苏哑然失笑,“不过这次,法吏们倒是不曾发难,而是父皇大发雷霆。”
“皇帝”
李恪彻底被扶苏的话题吸引了。
他这些日子全无外界信息,对各方变故几乎是两眼一抹黑,乍一听闻始皇帝的奇怪表现,不免就有了奇怪的想法。
“难道巨野盗还有皇帝的股份”
“股份”
李恪捡着重要的解释了一遍股份合作制的由来,听得扶苏瞠目结舌。
“想甚呢大秦以雄兵厉法平定天下,父皇岂会与那些鼠窃狗偷有染”
“不是你说的么我剿了巨野盗,结果皇帝大发雷霆”
扶苏一时简直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算了,我细细与你分解此事。”
李恪剿灭巨野盗后,群贼伏法,多送骊山,茅焦不几日就将战报战情直送咸阳。
这对始皇帝来说本只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地方一处匪患被平,只需要依律褒奖地方,例行嘉奖一番便好。
可坏就坏在不日之前,有贼余兰池刺秦。始皇帝虽然吉人天相,不曾伤着,但是刺客远遁而走,咸阳大索十日依旧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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