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徐巿站定受了这礼,又笑着回礼“仙家不才徐巿,拜见假钜。”
李恪亦受此礼。
待其礼毕,李恪跨前一步,赶在徐巿站正之前伸手去扶“徐师,小子本不当唐突受礼,只是老师有恙无从前来,我此番代墨家见礼,不得不唐突行事。”
徐巿大度笑了笑“假钜说笑了。你年虽轻,然才高智绝,名满天下,受我一礼,分所应当。”
“徐师客气了”
“我不喜客气。生平四十九载,受我礼者不过寥寥,年少时拜翁媪,求学时拜尊师,业成后拜掌尊,成婚时拜贤妻,除此四者,你师、陛下为其二,你是第三个。”
李恪尴尬地笑了笑。
这话所说听着褒奖,但不能细品,但凡品一品,好像总能从里头品出一些别样的怪味来。
徐巿倒是爽利,说完话,牵着李恪的胳膊前行到平台,指着面前高耸的海船问道“渡海仙舟,比你霸下如何”
李恪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徐师要听真话还是”
“奉承之言多有雷同,每日数千人说与我,我何必要问你”
“这样啊”李恪抬起头,越过徐巿,使唤徐非臣,“那谁,去给我寻跟树枝来,能在沙上作画那种。”
徐非臣翻了翻白眼,看着下风口晃荡来去的司马欣,强忍住一口气“唯”
不多时,树枝找来了,司马欣和好些匠人军侯也一道来了。
李恪擅机关之名天下皆知,此番要在仙家的地盘对仙家最擅长的造舟之术指手画脚,他们自然都想听一听。
徐巿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过李恪全无在意,提起树枝,在沙滩上提笔作画。
“首先是船型。海上风浪远大于水泽,风高,浪急,平底虽稳,吃水却不深,浪稍大点,舟船就有倾覆之忧,所以海船还是尖底好些。”
李恪在地上画了一条弧线。
“尖底之船,造法与平底不同,我等可问道于鱼,先制脊柱,再插肋骨。肋骨之中添置船板,则船体大成。”
他又在弧线两侧画上一些短弧,再将短弧的顶端封起来。
“尖底船最好是尖头,却不必是尖尾,因为尖头有利于破风,尖尾却无甚用处,反而缩小了船舱面积。”
边说,边画,不多时,一艘尖底的船型乃成,李恪便把树枝点到船的中间。
“尖底之舟吃水深,则船舷高企。桨门位在水线,少有风浪船只进水,也当取消。至于说替代品,有一物名为轮桨,可连轴于舱室,脚踏行舟,此其一。放弃桨轮,多用风帆,此其二。如霸下般使用压缩机,以火力代取人力,以煤水续航,此其三也。”
一群人听得一愣一愣,本以为李恪只是想鼓动仙家使用阴阳炉,因为两家合一之后,谁对另一家的依靠更大,在相处中自然就居于附属。
谁知道李恪居然提出一套匪夷所思的造船术。
这种造型的船徐巿是熟悉的,不就是古人所用的独木舟么,哪有李恪嘴里说得这样复杂
墨家还是不通行舟啊
徐巿遗憾又庆幸地叹了口气,不失礼貌地对李恪笑了笑“恪君高才,这轮桨果真奇特,或有大用啊”
李恪翻了个白眼。
他当然看得出来徐巿没把他的建议放在心里,不过他反正也不觉得介意,信则用不信则弃,说服人不是李恪此来的目的,他也没兴趣跟仙家掰持海船的发展历程。
他的义务尽到了,如此而已。
见徐巿不信,李恪也懒得多说,一摆手,抛下树枝,和徐巿信马由缰,继续攀谈。
等到他们走远,司马欣两眼放光,拖着身边的船工问“看懂了么”
“多多少少”
“本尉不管你看懂几分,恪君之言,你一字不漏皆记下来还有这图,一笔一划皆画下来依着步骤多分些板牍,我可是要上呈陛下的”
一听此事如此重要,船工打了个哆嗦,赶紧抱拳“嗨”
这会儿,李恪与徐巿已经走远,徐巿看着遗落在远处的监管兵卒,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假钜算计之深,比你师亦是不遑多让。”
“哈”
“以奇谈怪论诱人心智,兵卒皆驻足图前,你我总算能深谈不避。”徐巿感激地对着李恪点了点头,“非臣不才,这些日子多赖墨家看顾,老夫在此谢过。”
李恪咂巴一下嘴,点点头,谦虚一笑“墨仙有旧,此事应当。徐师,你每岁出海,可寻到仙山踪迹”
“这世上何来仙山”徐巿苦笑,“蓬莱、方丈、瀛洲,此世间三大帝王之德,曰宽仁,曰公正,曰勇毅,本就是谏上之言。谁知晓陛下身边有小人作祟,不仅惑得陛下信以为真,还欲借陛下之手,要我父子二人性命实在恨极”
李恪耸了耸肩“小人大人,皆你仙家之人,要我说,仙家故弄玄虚太过,有些人不见得有意作祟,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真假,借仙谋权罢了。”
“还是你墨家对此通透啊秘法便是秘法,便是称了机关,世人也知神异,反观仙家隐义藏真,反惹了今日祸事”
“徐师欲如何破解呢”
“破解”徐巿叹了口气,“东海之外,无边无垠,何来破解之法唯有每岁出海,静待沉舟,葬身鱼腹罢了。”
“徐师,若你有隐世之意,小子倒有去处与您。”李恪指着北方,“此去向北,沿岸而行,过辽东,跨朝鲜,可见冰封万里,其中有一处海港,终年不冻,港深水平,名曰海参崴,此乃一处。此去向东向南,跨东海,可见巨岛四座,名曰扶桑,亦是一处。”
“海参崴,扶桑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若是为真,我倒是要好生思量思量”
第四一五章 仙山在扶桑
夜宴,船影。
且不说十四世纪才逐步成熟的龙骨技术能不能提前在大秦出现,至少当天的夜宴气氛绝佳。
夜宴就在海边举行,幕天席地,欢声笑语。
不知为何会非常有钱的徐巿主动埋单,司马欣把所有当天不需要值守的将士都叫了起来,一场夜宴开出主分七场,熊熊的篝火从沙滩南头一直排到北边的涯角,而在水寨处的主会场,李恪、徐巿、司马欣、徐非臣,两位军侯,诸等工匠,以及司马欣的亲卫齐聚一堂。
司马欣与旦相处过许多日子,知道李恪只吃熟食,甚少饮酒,所以给李恪安排的是多用于祭祀的寡淡清酒,他又叫亲卫深入野林,猎了大量山珍烤炙,整个会场火光缭绕,油脂香气溢满四方,便是连海风也休想吹散。
将士们角抵,舞剑,有才者吟诗斗酒,几个工匠凑成一团,挖了个沙坑在那儿敲敲打打,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忙些甚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巿突然站起来。
“今日得假钜子光临交道,巿幸甚,愿施一仙法,以助酒性”
他抬手打散发髻,褪履赤足,脚踩银纱,摇摇晃晃行走到登船的平台,手舞足蹈开始高歌。
“天下名山八,三在蛮夷,五在中国蓬莱者,亭台宫阙,仙雾飘缭,方丈者,仙草盈原,四季繁花,瀛洲者,常见有神兽恶鬼出没,山巅火烧,莽原地陷”
他高歌,疯舞,渐渐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仙山不易求,东海广无垠其风卷天,浪截云,吞舟之鱼,与鲲鹏搅斗凡人不可活,凡人不可活”
不知何时,数十方士出现在沙滩边,他们以奇特的角度和站位拥簇着徐巿,整齐划一,点燃三十余堆篝火。
漫天浓香,青烟氤氲,徐巿突然停下了身子,保持着诡异的姿态,手、脚、脖颈、脊柱、仿佛四分五裂,只想破开皮囊,四散飞走
在跳荡的火光下,他的面容狰狞可怖
“仙山殹仙山殹仙山何所在,仙山何处求我欲登天界,天爷不与说”
他哗一声扬开了袖袍,掺着金银细末的粉尘飘飘荡荡,随着风卷上天空。
“仙山殹仙山殹仙山何所在,仙山何处求我欲穿海疆,漓龙推舟走”
“仙山殹仙山殹天爷不与说,漓龙推舟走”
方士们一同高唱,扬开袖袍,洒下粉末,只听见轰一声响,篝火的火势骤然增大,徐巿身后竟隐隐泛出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景象,遮蔽了船影,遮蔽了月光。
司马欣睁大了眼,拽着李恪的手难以置信道“仙仙山”
他的话音还未落地,画风突变,阴云密布,海中窜出一条大鱼,张开利嘴,一口便把仙山吞没
“仙山仙山叫鱼吞进腹里了”
人群的喧哗尚未止息,徐巿突然颤抖了一下,火光隐落,画面顿消
徐巿身后依然是平静的海面,无数船帆影影幢幢,天边明月皎洁无暇。
徐巿喘着粗气,面色苍白瘫倒在平台,司马欣连滚带爬跑了上去,一把揪住徐巿的脖子“仙山仙山何往”
“大鱼吞不下仙山我以仙法借到一缕仙魂,大鱼是将那缕仙魂吞去了”
司马欣长长出了口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可以借到仙魂如此说来,你当真知道仙山所在”
徐巿艰难地伸出手,双手之上鲜血淋漓“仙山仙山如今与扶桑树同处,位在东南”
“速速”
“不不可啊海中有大鱼挡道,我等需备下诸多事物,方可成行。”
“何物”
“童男女,健军卒,射鱼大弩,破浪巨舰,此些非三年不可求得,万望校尉上禀天听”
司马欣满脸郑重,脆声应诺“便是叫陛下不喜,我也定要说服陛下,停下这徒劳海航仙人放心”
就在这时,神秘了一晚上的工匠们突然欢呼起来“成了成了尖底船果然可行,假钜子的海船成了”
被徐巿这么一折腾,欢庆的夜宴肯定是开不下去了。司马欣歉疚之余,有心留李恪在军帐中住上一晚,不过李恪手边还有徐非臣这个定时炸弹,想了片刻,就决定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李恪与徐非臣在车厢中对望无语,登车的沧海突然问“主公,仙家那些方士莫非真有鬼祟仙法不成”
李恪嘴角一咧,笑着看徐非臣。
徐非臣踌躇了半晌“我看你方才多有赞叹,却无惊疑,莫非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李恪敲着栏杆,轻声说“香味是障眼,狂歌是障眼,你翁那副鬼祟的舞和虚弱的姿态也是障眼,扬起的粉尘还是障眼,要我说,这个术你们仙家备下应当也不是一两天了,光是在平台处布下轻纱幕布,又要不为人知就是一项大工程”
徐非臣瞪大了眼睛“你是鬼神耶仙家琢磨了几代人,筹备了两年的仙术,你竟也能一眼看透”
李恪哈哈大笑“你们偷偷借用假钜子的小孔成像法,却不给墨家专利费,是否过分了”
沧海是见过李恪在众人面前演示小孔成像的,恍然大悟道“原来甚仙山大鱼,根本就是有人捣鬼”
“是极,是极仙山大鱼,要我来做,只需一块十字,一条游鱼足以。”
看着李恪得意洋洋的样子,徐非臣脸色惨白一片。
“我看你与那校尉交好,为何为何不”
“为何不当场揭穿你翁”李恪神秘一笑,“其一,你翁打定主意要去扶桑,那是我建议的,没有道理拆台。其二,那场光影大秀着实精彩,你翁演技绝佳,刚开始时,连我都险些叫他骗过去了。说真的,若是没有那几十堆突兀钻出来的篝火,我肯定已经被骗过去了。”
“原来是在那处出了纰漏”徐非臣皱着眉头,“恪兄,我等也试过只用一团篝火,单人施展仙术。然如此,山影不晰,景物不明,该如何是好”
“这事儿你们才是专业的吧”李恪摊了个手,“我只是观众,便是知道魔术的原理,也不会在乎如何去完善过程。那是你们这些魔术师的事,我只需看到结果,然后赞叹一声即可。”
他惫懒的样子让徐非臣气急,抖着手,点着李恪的鼻子“你你这岂不是管杀不管埋”
“本就是管杀不管埋。”李恪一耸肩,拍了拍笑得打颠的沧海,“莫笑了,过两日我可要和齐墨高手擂台决斗了,你究竟想出办法来没有”
第四一六章 齐地的祸害
即墨,对墨家而言是一座神奇的城池。
其古本属莱夷,后为纪人所伐,始建莱国,后齐侯灭莱,莱共公奔棠,此地才归属齐国。
直至齐威王以万家加封即墨大夫,即墨才始得名,因地域丰饶,始终是与齐都临淄相媲美的大城。
再后来,五国伐齐,乐毅侵攻,即墨大夫战死当场,田单临危受命,于即墨坚守五年,大破燕军,自此功成名就,封地即墨。
但在墨家的历史上,即墨却有另一段历史。
墨子出世,始往即墨,在那里遇伍侯后嗣,折其衷心。墨子的门徒们以墨者自居,学其衣着,传其言行,他们行走在城中为墨子张目,这便是墨家的雏形由来。
后来墨子之名广传于天下,世人以习墨为荣,齐威王以此城封大夫,忽见手边一卷墨子,便说“此城乃墨家之始,即墨也”,如此,莱都才有了即墨之名。
且不说即墨的由来是否与墨家有关,但这里曾是伍侯后嗣隐世之所,鲁慎子过身,墨家三分,齐墨便驻足此城,田单能够死守即墨五载,这其中,齐墨居功至伟。
历经多日,李恪终于来到这里。
这里是齐墨的核心,武风鼎盛,剑客如云,随路都可见面容肃穆,抱剑而行的壮汉,一个个看上去冷若冰霜,但仔细观察,又发现他们彬彬有礼。
李恪知道,齐墨的墨者是三脉最少的,基本都集中在城北独立的从事庄中,而他们的墨卫又是三脉中最多的,他们就藏身在这满城游走的剑客当中,轻易不会泄露身份。
这让李恪有些无奈。
齐墨是刺秦的大本营,他们培养的墨卫,核心业务就是接单刺杀秦朝官吏,无论成功与否,皆有重酬,这项收入几乎成了维持齐墨运转的主要资金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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