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徐非臣珍之又重地把图板收在怀里。
“欧冶家”
徐夫人点着图上那个冒火的小东西“喷灯是吧交予我了。”
李恪也不客气,直接就把喷灯的设计图交在徐夫人手上“分解图,一会儿会有墨者组成的工作组来做。反正霸下还要两个来月才能竣工,这些时间,足够我们将碑楼的出发平台和蜃楼实物制作出来。”
徐夫人傲气一笑“欧冶家虽无飞升之志,但我也想看看,人究竟是否可以凭虚御风,不踏实地。”
“您会看到的”
一个多月,忙忙碌碌。
李恪在苍居的日程极满,早起,食饔,然后是晨憩,他有一个时辰的空闲饮会儿茶,下会儿棋,看会儿爱看的书,或是听听虞姬弹琴,逗逗吕雉唱诗。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是去慎行处听讲,接着又是两个时辰去内谷布讲,这样便到了下市。
下市并非他食飧的时间,因为天色尚早,他会去看看霸下和蜃楼的进程,或是和仙家、欧冶家探讨一下最近的科研项目,给一个个工作组解答疑难,难得什么都不想做,他便去一趟少年营,让这群小子提前两千年感受一下班主任放课晚自习的恐怖统治。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家的飧时被移至舂日。
大约在二月初开,蛤蜊回门,告诉李恪蒙冲和风舞已经大好,并未留下什么隐患,三人正准备带着蛤蜊的家人齐迁咸阳,各自赴任。
另一边,辛凌终于回归了妫莫离的本命。一月十九,她与扶苏在咸阳宫大婚。那一日百官临朝,万人空巷,据说始皇帝当日大喜,寻着由头连赐了三个君侯。
兢兢业业的李信恢复陇西侯爵,连日得胜的屠睢晋沅陵君,此外还有仙家名士周贞宝,他因献延年汤方有功,晋瀛洲君,挤掉赵高,成了皇帝近前的第一宠臣。
举国同庆
又半个月,沧海再得喜讯,他婆姨怀上了,造人效率之高,李恪唯有乍舌以对。
一桩桩一件件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的消息纷至沓来,春末,夏始,就在跳票两轮的霸下行将竣工之时,苍居迎来了一个叫李恪完全想不到的意外客人。
齐墨三子之一,伍侯之裔,伍廉。
“老师,我想不明白。”在慎行的房里,李恪老老实实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慎行饮一口茶,捻起白子,落在棋盘“有甚想不明白的”
“齐墨究竟为何遣人来苍居呢独身一人,又大张旗鼓,叫人完全看不透他们的目的,老师知道么”
“为师与你一样数月未出苍居,他们的思量我又如何能知”
“那您猜猜,伍廉此行是敌是友”
慎行神秘一笑“为师猜非敌非友。”
“非敌非友”
李恪的疑惑越发深重,只是慎行却不再解释,只是推掉棋盘,结束对弈。
“谷哨言他已在苍居谷外盘桓许久,正所谓原来是客,恪,你代为师出谷一迎如何”
李恪起身长揖“谨遵令”
第四零四章 身不由己
“三年多不来,这苍居怎么就不见了呢”
伍廉站在苍居的谷口,碎碎念念,念念碎碎,围着一道碎石嶙峋的小小溪流皱眉乍舌。
他是齐墨强族,伍氏长子,因家学自幼习墨,二十二岁便以率敖被拔为九子,至今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间,他参加过四次墨家大祭,每次都是顺着这条小溪进去苍居。
所以伍廉记得很清楚,溪涧十三拐,初现于恒山郡郊,最后一拐则绕出屏峰。
山水会从谷口的一侧泊泊流出,指引出苍居谷内,人闲鸟静的野村趣景。
可如今,水仍在,谷口没了
原先谷口的位置只剩一面鱼鳞状的陡崖,层层叠叠的乱石相互堆积,用一条格外干净的弧线将两侧屏风连在一起。
它们的结合处有草有木,有枯有荣,除了崖壁的颜色还有一些新旧差异,旁的全无半点不同。
伍廉是真的抓瞎了
诺大一个谷口,居然说没就没了
“苍居不会是遇上了泥石崩塌,以至于谷口完全堵住了吧”
他有些不大确定。
苍居之中人口本就不少,这两年又因为那个传奇假钜的关系,不断得有新人迁入。
这些事情他们齐墨一直是知道的,同为墨家三脉,大伙又不是全无关注。
所以伍廉心里明白得很,便是苍居谷口真的崩塌了,谷中之人也大可以翻过屏峰出谷,屏峰算不上高,翻跃出山费不了几天日子。
可是现在从新崖的痕迹来看,谷口被堵这件事最晚也发生在两三个月前,这么长时间,在外的三墨却没有得到任何通传
莫非不止是这谷口塌了,连谷中之人,也全死了
伍廉的神色紧了起来。
他解下腰间宝剑,背负在背上,又对着两面手掌各啐一口唾沫,选定了最易攀爬的鳞崖位置,开始攀山。
凭着远超常人的灵巧与臂力,他很快就攀到了五丈多高,整个路程,十过其一。
就在这时
地震了
鳞崖剧烈地颤抖起来,震得人头皮发麻,却没有一粒碎石或沙尘滑落。
伍廉用尽全力攀住崖壁的突起,整个身体趴伏在凹凸不平的山石之上。
因为过于用力,绑缚在脚踝的草绳被崩断,草履摇摇欲坠,可他却顾忌不上
五丈高处,若是被震落下去,便是侥幸得活下来,也免不了伤筋动骨的下场
现在可不是伤筋动骨的时候
伍廉在心中嘶声呐喊着,全然不知脚下的鳞崖正随着这场地震缓缓升起一段两丈余高的岩面,打开通途,走出来一个华服英俊的青年。
李恪背着手,在谷口处四下观望一圈,却没有看到伍廉的踪迹。
“走了”
话音未落,一只草鞋从天而降,吧唧一声,落在了李恪脚边
“伍师,齐墨访客难道从不叫门,而是喜欢翻墙而过”
伍廉满脸臊得通红。
“更何况,一般的农家翻便翻了,苍居的门可有五十几丈高呢”
“你也说五十几丈高”伍廉再也忍不住,对着李恪大吼,“五十余丈,形似陡崖你们又不在门外设一门房,谁晓得这座崖居然会是谷门”
“墨家大祭五年一次,距离上次不过也才三年有余。我们本以为,知晓苍居所在的人,都应该记得谷口的位置才是”
伍廉哑口无言。
神不知鬼不晓得把招待不周的责任全推在伍廉身上,李恪神清气爽一摆袖,拱手长揖。
“雁门李恪,代恩师慎子迎候齐墨伍师。伍师远道而来,恩师本有亲迎之意,奈何年老,不良于行,这才遣了小子过来,其中不周之处,万望见谅”
伍廉愣了愣,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发作怪罪的机会居然就不见了。
眼前的年轻人一举一动,执礼甚恭,前因后果,摆布周道
明明这一遭全应该是苍居不对,可被这年轻人一搅闹,怎么就成了他伍廉失礼
而且人家还不怪罪
这就是那个加入墨家仅有数年,就已经名满了天下的假钜恪君
果真是名不虚传
伍廉小心翼翼地从鳞崖上攀下来,两丈余高,纵身一跃。虽说仅剩下一只鞋,还是以英姿飒爽的姿态落在了李恪面前。
“即墨伍廉,受齐墨上下所托而来,在此见过赵楚假钜”
“伍师远来,且入谷吧。”李恪淡淡一笑,让出通路,抬臂作请。
两人入谷,谷门闭合,伍廉瞪大眼看着眼前景象,震惊得瞠目结舌。
“伍师,今日内谷有个实验,墨、仙、欧冶三家皆在那处忙碌,就连少年营也拉过去帮打下手,实在排不出人来迎候。伍师可千万别以为苍居有意薄待齐墨啊。”
“无无妨”伍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假钜子,这苍居”
“学以致用。”
李恪领着伍廉沿渠而行,近处是连片的不住运作的水房,目极还可以见到才过了春耕,不及拆解的饕餮那雄健的影子。
农人们成群结队在田地中忙碌,有提杆浇水的,有择叶捉虫的,还有的拿着笤帚,将散碎土块从迁陌扫回田垄,或是举着锄子,疏通塌堵的田畛。
在苍居,三家学士早就脱产了,少年多入少年营学习,稚童也少在正日玩闹,一个个捧着识字本在桑榆下卖力地读着简文。
伍廉越看越是惊奇“假钜子,这学以致用”
“苍居近年也算研出了一些小玩意,他处无用,便用在外谷,一桩桩一件件累起来,就让苍居农景稍稍与外处不同。但归根结底仍是桑麻粟米,算不得出奇。”
“算不得出奇”伍廉张了张嘴,突然反应过来,田亩虽密,苍居却没有墨者食的菽,“假钜子,为何不见菽荅二物”
李恪指了指远处的饕餮“那是小玩意中的一件,名为机关兽,饕餮。苍居如今春耕秋收皆是它的活计,农人并不过多掺和。但机关笨拙,不比人力,耕种禾粟还好些,想种菽荅却得专门空出田来,刻意为之。我墨家有节用之义,似这等劳民伤财之事,我等不为。”
伍廉发现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食粟是节用,种菽反倒成了劳民伤财
李恪的话还没完,他抖了抖身上的深衣,长长叹了口气。
“还有这深衣谷中现在没有粗麻,水纺只能纺出细麻,水织也只能织出细布,稍作加工,夏布便成。无可奈何之下,墨者连墨褐草履都穿不上了,只有深衣和布履可着,实是叫我伤透了脑筋”
“无无可奈何,着深衣”
“正是啊要制墨褐,就得去谷外采买粗布,每个墨者一年四身,靡费甚大”
“可是深衣不是费料么”
李恪指着不远的水坊,说“伍师且看,这水纺一室十梭,日夜不息,谷中就这么些人,夏布根本就用不完。农人嫌弃夏布不耐折腾,一个劲要能纺粗麻的水纺来做农服,但机关又不能像人力似得松一下紧一下,我等哪制得出来只能叫农人们多用些布,担待一些了。”
“担待”
伍廉刚要再问,突然看到内谷中,一个巨大的纯白球体冉冉而升,那球下面挂着竹篓,竹篓上两个黑色人影手舞足蹈。
“假钜子内谷有人飞升”
“飞升”李恪奇怪地回望过去,只一看,大惊失色,“该死我不是说了第一次飞行不许载人嘛由养,柴武,你们真当我不能行墨法不成”
第四零五章 载人飞行
“呼!呼!”
冲天而起的明黄色火苗自细小的喷嘴当中钻出来,带着劈啪爆响钻进硕大的火浣布球体,直达到近两丈的高度。
蜃楼正在缓缓下降。
竹篓里,面色苍白的由养小心翼翼把控着喷嘴的操作杆,眼睛则紧紧盯着手边测高的绞盘。
绞盘随着高度的下降不断回转,收紧标注着刻度的细线。
十九丈,十八丈半,十八丈……
而在他对面,竹篓的另一头,柴武手持着以铁皮卷成的扩音器,紧盯着喷嘴边倒置的酒精桶。
这个桶是为蜃楼计划特制的燃料桶,以青铜为主材,壁厚一指余。
可欧冶家并未将它铸成一体成型的封闭的桶。
为了方便观测,桶壁设有四寸宽的缺槽,槽有槽道,插入标满了标尺的钢化玻璃,以鱼胶封闭边沿。
如此一来,燃料的余量一眼可见,大大增强了实验的准确性与安全度。
飞行实验已经进行了好一会儿,燃料过半时由养就放弃了上升,转而开始有节奏地降低高度。
李恪带着伍廉急急赶来,一把抢过儒手上的铁皮扩音器,脸色铁青对天上喊。
“武!剩余燃料!”
柴武打了个激灵,赶忙探出头“营主……假钜子,罐中余料四成一!”
“至三成三来报!”
“唯!”
放下铁皮桶,李恪一脸恶意扫过正中间这几个人,儒,何玦,何钰,季布……
“两个项目副监理,一个总制图师,还有少年营监督……师哥和徐非臣呢!”
众人皆缩头。
何玦环顾左右,一本正经道“非臣兄似是有甚事不明,才请了憨夫师兄去神仙谷解惑……”
“你们居然联合仙家诓师哥走!谁的主意!”
众人默然,只有何钰微不可查地退了两步,像是要退出风暴的中心。
儒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先生,此事全是我与由养的谋划……还有徐非臣……”
正说着,葛婴搀着慎行分开众人,急急问道“恪,蜃楼升空了你不是说,前几次不宜载人,这怎么……”
李恪安抚住慎行,一眼瞪向那群阴谋家们。
头顶恰传来柴武的高喊“假钜子,余料三成三!”
“晚些再追究你们!”李恪恨恨跺脚,“飞行时长!”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