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虞子期不耐道“自然是铸出当世名剑的我”
“那名剑有名字么”
“剑名剑名”
虞子期痛苦地想,想着想着,他就醒了。
木榻,瓦顶,榻边正跪着一个温润如玉石的稚颜青年,看着他,一双眼中满是笑意。
这是哪儿
虞子期茫然不解,想要起身。哪知双臂才一用力,浑身上下就泛起各式酸胀疼痛,让他的行动功亏一篑。
昏前的记忆纷至沓来。
是了我在符离市亭试剑,遇上觊觎小妹美貌的恶徒,自称是市亭布吏。我拔剑反抗,谁知那把倾尽家财,请人自冶父山盗来的万铁之精居然应声而断。
再后来
他们将我打倒在地,四周围观虽多,却无一人敢仗义上前。
直到看到了恩公
虞子期的眼睛亮了,记忆里的恩公与眼前的玄服青年渐渐重合在一起。
这就是恩公
我记得他的腰间七星龙渊
虞子期颤了一下,突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手拽住了李恪的佩剑。
李恪一脸愕然。
“你干嘛”
虞子期呼吸粗重,声音颤抖“七星龙渊”
李恪古怪地看着他,顺着他满是青紫的脸,转到脏兮兮破烂烂的衣裳,再到同样满是青紫,而且青筋直蹦的手,最后看向自己腰带上,正被人拽在手里的龙渊宝剑。
屋外突然有人轻唤“先生,何玦求见。”
李恪歪了歪脑袋,抬手指了指身后屋角。
虞子期顺着李恪的指点看过去,发现他的小妹在那儿睡得正熟。
她蜷缩在屋角,怀里抱着她钟爱的古琴,小小的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狼狈不堪。这样的脸自然看不出往日的钟灵和美貌,可她却用安稳宁静的呼吸告诉虞子期,她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一切惨事都被李恪止于发生之前。
神智与魂魄在同时归位,虞子期长长舒了一口气,松开手,羞臊着脸向李恪拱手告罪。
李恪轻轻嘘了一声,说“夜正酣,你身上有伤,还是再歇息片刻,有甚事情明日再谈。”
说完,李恪起身,轻手轻脚去到屋外。
何玦等在那儿,看见李恪出来,当即抱拳“先生,事情查清了。”
李恪摇上房门,背着手踱到院子“真相如何”
“市霸名蛮,并非甚亭长之弟,只是他与本地亭长素有通钱往来,欺行霸市,早有年逾。”
李恪冷笑一声“行恶年逾,本城官吏居然无一得知,也不知是此处官牙门槛太高,还是本地官吏着实无能。”
何玦摇了摇头“县狱一审案情便破,我看其中当是另有隐情,只是他们不愿深查罢了。”
“这世上哪有甚隐情。官官相护,同流合污,豪绅势大,民不归心,天下污秽无外乎就这几个理由,身为本地牧民,岂有不查之理”李恪抻了抻懒腰,百无聊赖,“民治、吏治皆是法家之事,我墨家还是少掺和得好。那几人判了吧”
“皇帝缺人修陵,那几人自然发去骊山,再无法祸害乡民了。”
李恪不屑地撇了撇嘴“六国旧地,乱象横生,相较于关中、山北,差之远矣。”
第二日,李恪在自己的小院又见到虞子期兄妹二人。
“秉恩公,我兄妹姓虞,我名子期,妹唤妙戈,皆句章将阳之人。”
“原来二位是句章人士。”李恪对着二人轻轻点头,“天下不平,将阳又有违秦律。以我所见二位实非履世之人,与其在外吃苦受累,不若早些回乡得好。”
大概是因为他说得太不迂回,虞子期一脸尴尬,呐呐难言。
只是李恪并不在意虞子期的感受。
双方萍水相逢,此前全无交情。他这次救了他们兄妹,还借何玦的关系租了官市给他们养伤一夜,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再往后,他们是听从劝告老实返乡,还是继续北上找不自在,都和他没有关系。
离开苍居大半年了,李恪现在归心似箭,只是想快些跟眼前这两人说声拜拜,然后从不相关的符离启程而已。
所以看见虞子期不答话,李恪就径直起身“我与虞兄不过初见,孟浪之言,虞兄莫怪。”
“岂敢岂敢”
“此间宿资我付了半月,虞兄只管安心将养。恪另有要事,恕不相陪。”
说完,李恪抬脚就走。
“恩公且慢”
“嗯虞兄还有指教”
“指教”虞子期满脸通红,眼睛直勾勾盯着李恪腰上的龙渊宝剑,“敢问恩公,你腰上的是七星龙渊吧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李恪皱了皱眉头“此剑乃长者托付,虽说在我处不免蒙尘,但我毕竟与他有约,虞兄,不可赠你。”
“恩公误会了”
虞子期咚一个响头磕下来,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虞妙戈看了,二话不说也跟着磕头。
二人你磕一个,我磕一个,砰砰咚咚,吓得李恪赶紧避礼。
“恩公,子期酷爱铸剑,一生所求便是成为与欧冶子齐名的铸剑名师,再亲手铸出一柄传世的名剑七星龙渊乃欧冶子最得意的五剑之一,我虽敬慕,却全无谋夺之意啊”
李恪不由愣住了。
没想到,虞子期居然是个胸有大志的铁匠
李恪诧异地看着他,发现自己对他先前的判断完全错了。剑痴和工痴,那可是全然不同的两类人啊
看着虞子期那张凄凄渴求的脸,李恪突然想起苍居那些喜欢听他讲述机关学的年轻墨者们,其实双方是同一种人。
技术工种,兴趣足以弥补大部分的不足,若是再多些高于常人的天赋和坚持
不会是不小心帮欧冶家救下了一个宝贝吧
李恪摸着下巴,一脸坏笑“虞兄,听过徐夫人此人么”
第三九一章 《非攻》疏注
霸下行进于山林之间,轰隆作响,青烟直上。
碑楼里也是左摇右晃,且随着楼层的增高,晃动的弧度比之核心舱还要大上许多。
不过在霸下住了半年多,李恪已经很习惯随着这种有节律的摇晃书写和听课了。
今日的课程是默写非攻,卷末疏注。疏注的意思是写入自己的理解和感想,而为十义疏注,则是在李恪和慎行大谈十义需要有所调整之后的事。
这堂课从来只有他和慎行两人,便是辛凌在时也不许旁听。所以李恪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写,写完后和慎行辩论,论完就直接烧掉,无论是成是不成,半点痕迹也不会留在世上。
今天的非攻课就是如此。
非攻之义,始现于春秋。
左传有言,宋殇公立,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
所以孟子才说,春秋无义战。征者上伐下也,敌国不相征也。他认为春秋之战,将天下的秩序破坏殆尽。
庄子的感悟比孟子更甚。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他厌恶战争,连带着对他所生存的时代也有了全盘的否定。
可墨子与他们皆不同。
或许是有过后世经历的关系所致,又或许是他出身民庶,终身与牧民之职无缘,墨子并不关注天下大道,他只说攻之罪。
丧师多不可胜数,丧师尽不可胜计居处之不安,食饭之不时,饥饱之不节厚作敛于百姓,暴夺民衣食之财入其国家边境,芟刈其禾稼,斩其树木,堕其城郭,以湮其沟池,劲杀其万民,覆其老弱,迁其重器,卒进而柱乎斗
残酷、暴虐、掠夺、破坏,夺民之用,废民之利,此皆攻之罪责。
故民之义也,大不攻小也,强不侮弱也,众不贼寡也,诈不欺愚也,贵不傲贱也,富不骄贫也,壮不夺老也,违此七者而攻者,皆非也。
是以诛无道,亲无罪,兼相爱,交相利,墨子用三篇非攻,写出了他心目中的战和之道,历来被墨者奉为圭臬,在墨家十义中,仅列在兼爱之下,乃第二义
可是在李恪看来,墨子的理念却有天然的缺陷,即忽略了统一的重要性。
在墨子看来,诛无道乃义,伐无罪便是不义,若是天下多分,君主皆贤,那天下岂不是合该分裂下去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难道墨子老前辈真的是个老前辈他生活的时代究竟是军阀相争还是联省自治很有些逆时代而行的味道啊
但李恪却是坚定的民族统一支持者。
华夏首先得是一国之华夏,尔后才能是强大之华夏
所以非攻之义,在大秦一统华夏之后当有新解,大不攻小也,强不侮弱也,众不贼寡也,诈不欺愚也,贵不傲贱也,富不骄贫也,壮不夺老也乱不废治也
以乱而使治不行者,当非也
在霸下的轰鸣声中,李恪与慎行爆发了激烈的辩论。
慎行以夏商周三朝为据,认为李恪的话有定天命,护无道的味道,既然乱不废治,那成汤代桀,武王伐纣岂不是以不义诛不义,义何以存
李恪反驳,三朝之世皆以封建为根,诸侯立于天下而遥尊共主,此主非天下之主,天下也不曾有治,故商代夏,周替商,归根结底都是诸侯逆师罪主,称不上义或不义,便是秦灭周室也是如此。
但秦却不同,天下诸侯既灭,九州归于一国,此治世之初,到了这个时候,天下便该学着自省、自革,而不该再为一己之皇权荣耀,徒掀乱世。
慎行又问,若昏君无道如何
李恪直言,将天下系于一人本就不是长久之道,天下当系于天下人之手,富贵穷噩,皆不从人,否则墨子何必说贵不傲贱,富不骄贫,壮不夺老
慎行登时无言。
他怔怔地看着李恪,突然将李恪的疏注丢进火盆,喻意大辩终止。
“恪,你欲将尚贤及于众否”
“尚贤及于众,尚同亦该及于众。众虽庸,才不及人,然罪亦不及人。”李恪的目光冰冷,“葛婴、邢三姑、程郑之才皆不及何仲道多矣,然赵墨尚三人,其发展却远好于楚墨,便是此理。”
慎行闭上了眼,遗憾说“我本想叫你做何仲道的”
“我做不了何仲道,也不想做何仲道。失之本心者,与畜生无异,都不过是**的囚徒罢了。”
“可这条路远难于做何仲道”
李恪微微一笑“老师,您别忘了,我才十六。”
慎行也笑了起来“也罢,墨家以后是你的,是成是败,是荣是辱,是存是亡,与为师皆无干系。”
李恪不服气道“老师岂能甩手不管”
“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慎行狡黠一笑,“此话可是你说的。”
“天爷呐”
一日将尽,霸下缓缓停靠下来,争论了一天的慎行和李恪结伴走出房间,靠着露台,看着忙碌的众人。
人群中有贼眉鼠眼的虞子期,还有怯怯懦懦的虞妙戈。
慎行指着他们道“此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恪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捡来的”
“捡两个大活人,如何能捡”
“我捡他们的时候吧子期被人踩在地上,虞姬被人挤在地上,落地之物拾到手上,自然是捡喽。”
慎行被李恪的惫赖弄得哭笑不得“那你说,此二人捡来何用霸下人手早已足够,就连房间也不够分派。我听说他们二人,现在分别和沧海、灵姬同住”
“挤一挤嘛,反正苍居也不远了。”李恪耸耸肩,“老师,那子期可是我为您挑的礼物。”
慎行越发不解了“礼物”
“您与徐师交好多年,如今闹成这番模样,便是我这做学生的看了也心焦。子期心有大志,虽说作为学徒年岁大了些,基础差了些,但正所谓勤能补拙,徐师若能收他为徒,其日后成就,怕是不会下于徐师。”
“哦”慎行惊讶地看着楼下那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此人不下夫人兄我见他一直左顾右盼,他究竟在寻甚”
“在寻我腰上的七星龙渊,他做梦都想斩断它,所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慎行倒吸了一口凉气“若真是如此,此子未来,当真可期”
第三九二章 彭祖活了千多年
始皇帝三十年,五月十二,彭城。
彭城乃泗水郡治,历史悠久,人文荟萃。有泗、谷二水交汇于城外,又有百里微山泽遥居城北,其境内多原少山,沃野连片,四通八达。
此地还有一个名人,其名篯铿,相传生于尧时,因贤被尧封于彭地,建大彭氏国,从此便以彭为姓,人称彭祖。
相传彭祖贤了八百年,自唐尧之后,又事大夏,于商担任守藏使,历周又担任柱下史,离世之时年过八百,是华夏历史的长寿之最,哪怕那个见不得人的鬼谷子,在彭祖面前也要甘拜下风。
可又有一说,说大彭氏国封起于尧,鼎盛于夏,至武丁盛世为商王剿灭,立国八百余载,期间仅奉彭祖一人。
两说虽对彭祖寿数的看法近似,然而一败于商,一亡于周,怎么看,这个传说都充满了值得推敲的地方。
李恪怀疑彭祖可能是彭氏一族族长的统称,又或是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但秦人似乎更在意彭祖是不是真死了,因为每隔三年,彭城的彭祖祭都是彭祖本人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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