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慎行的嘴张了张,艰涩问道“伤亡几何”
“三个狱掾皆殉职,剩下的人,伤得最轻的是师姊,内腑挫伤,至今难起,所以一直也没来看您。”
“其余人呢”
“卒史黄冲受创七处,又兼内伤,重患。风舞创十四处,碎了一侧肋骨,索性没有伤到要害,至今未醒,重患。卫率蒙冲皮肉伤四处,致命伤一处,我设法吊着他的命,何钰和灵姬已快马去沅陵请夏师前来,能不能救回来至今不好说。”
慎行的脸色惨白得几近透明“你实话予我,你不曾伤吧”
“先有风舞以身挡剑,又有师姊舍命拖延,沧海也来得及时,我不曾伤。”
李恪的话终于让慎行恢复了一些理智“你前日说,扶苏公子此来,是为皇帝之事”
“是。”
“何仲道你处置了么”
“不曾,一直等着老师做主。”
“唤他进来。”
何仲道就守在慎行门口,这几日一直如此,李恪看得出来,自从假钜子之争尘埃落定,他就已经有了死志,不过墨者不许畏罪自戕,他这才强自忍着,等着李恪,或者是慎行的判决。
他是墨家九子,从墨法而言,也只有已经成为楚墨假钜子的李恪和墨家钜子慎行可以对他进行判决。
现在,判决的时候终于要来了。
何仲道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整了整身上墨褐,昂首挺胸迈步进门。
慎行坐在榻上冷冷地看着他“你可知,为了你何家私欲,墨者死伤几何”
“四死,二伤。”
“你可知,为了你何家私欲,墨家未来几近毁绝”
“钜子之位自慎子之后便在三脉流转,唯钜子离一人例外。你我皆知钜子离不过权宜,然恪绝不是权宜”
慎行的眼睛眯起来“你想说,你所作所为,非是私欲”
“虽是私欲,亦是公心”何仲道慷慨道,“秦能厚待墨家,正是因为三墨不和,若三墨合统,却仍与秦庭相悖,你觉得皇帝还能容下墨家么”
慎行忍不住惨笑起来“在你看来,我不智耶恪不智耶”
“恪虽与扶苏交好,然亦有张子房为他张目,法家与他相敌他身边还容留了刺秦的沧海,连刺秦之人都敢容留,你敢说他有归秦之心”
慎行终于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利欲熏心太久,我与你无话可说。”慎行叹了口气,“你是墨家唯一的机关师,便是名不副实,也不可自戕。皇帝欲墨家助其修陵,你在楚墨中挑选七人,随扶苏公子去咸阳吧。”
何仲道脸色大变“慎行你真要赶尽杀绝”
“若我要赶尽杀绝,要你带去的便不是七人,而是九人。”
何仲道走得失魂落魄,有如梦游。李恪一直送他离开客舍,这才疑惑地回到慎行身边。
“老师,七人,九人,有何玄机”
慎行垂下眼睑,轻声说道“何仲道一生收徒九人,只死了一个路慎。”
李恪默然。
他曾听何钰说过,何仲道第一个收的学生就是何玦,而她却不是拜在自己的父亲门下。
果然不管是七人还是九人,都不是能让人舒服起来的处置啊。
第三八七章 寿春尾声
李恪没精打采地走出慎行的房间,去看了一眼辛凌,又去守了一会儿风舞,待回到自己的屋子,却发现扶苏和黄冲都在屋子外等他。
这热闹的
李恪没好气地看着浑身缠满麻布的黄冲,没好气说道“前头才与老师说你重患,不想这会儿就能串门了,人说祸害遗千年,诚不我欺。”
黄冲傲然一笑“尚有罪人在囚,我又岂能安躺于榻上”
“果然,只要是法吏,不管是忠于法家,还是忠于秦法,都叫人厌恶得很。”李恪推开门,没好气说道,“去我榻上躺着虽不知你站了多久,可麻布都渗出血了,究竟是何等要事,你就不能让旁人通传”
黄冲毫不客气地拄着拐走进屋里,把拐一丢,艰难上榻,在木条上留下好几条醒目的暗褐色血迹“我来向你通报案审结果。”
“就这”
“墨家身负冤屈,由能助寿春破获要案,于情于理,我都该亲自向当初奋战之同袍说明结果。”
李恪听他的口气很不好,不由挠了挠头“不会是又有人要你们为难我吧”
黄冲摇了摇头“我师从中陵君,乃是正统商君法学,与咸阳那些新法家扯不上关系。”
“不还是法家。”李恪撇了撇嘴,招呼扶苏一道坐下,忙忙碌碌开始架炉烧水,“此案又出甚妖了说来听听”
“此案英布贼杀九人,反杀一人,拒捕,杀吏三人,应罪,当辟。朱家知其行事而匿,从罪,拒捕,杀吏三人,亦辟。袭杀官吏者捕六人,群斗,贼杀,皆斩。另,祖道寨上下共臣妾四十二人,不知因由,充公,发卖;将阳一十七人,未助谋逆,赀甲;还有一人验传俱全,年未傅籍,不罪,发还乡里。”
李恪皱着眉听了半晌,问“这判罚不是正当么”
黄冲摇了摇头“判罚虽正,然陛下年前谕令,天下投建,劳力不敷,除罪大恶极,谋逆叛国者,余皆轻罪,发配骊山故郡守思虑良久,判英布、朱家黥,发骊山,袭杀六人发骊山。这便是最终了。”
李恪瞠目结舌“先后杀了十三人,重伤四人,这还算不得罪大恶极黥发骊山”
黄冲无奈地叹了口气。
“公子,蒙冲还不曾脱离危险呢,你就这么任着他们徇私枉法”
扶苏舀着茶勺苦笑道“这真是父皇的意思,寿春不曾曲解半分”
李恪气急反笑“皇帝擅改,地方滥刑。我看法家长久不了了。”
于是乎,不欢而散。
屋里很快便只剩下李恪和扶苏两个人。
李恪心虚地揉了揉眉心“您不会也像那跟榆木疙瘩似,觉得蒙冲死得不冤吧”
扶苏黑着一张脸“冲未死”
“胸腹插着几根桔梗排血,若是夏师再晚来几日,也差不多死了。”
扶苏脸上显出一丝哀色“是我叫他去护你们的,他恪尽职守,便是卒了,也是英雄。”
“算了,险些忘了,你也有学室出身,和那块疙瘩一样,都是公而忘私之人。”
水开了,李恪给扶苏浇一碗茶,又给自己浇上一碗,端起盏,慢悠悠饮。
“你之事,原先定了风舞去助你,不过他现在仍未清醒,真要起身,也得将养好了再说。”
“此事我理解,我会与父皇分说。”
“还有,老师觉得皇陵机关不行,派了墨家机关师何仲道,带着亲传弟子协助修陵,此事你不会拒绝吧”
扶苏愣了愣“你们打算以德报怨”
李恪瞥了扶苏一眼,轻轻说道“你想哪儿去了。墨家不会入仕至少在齐墨合流之前,不会安排人入仕,去咸阳的人皆是为还你在危难中帮扶墨家的情谊,他们会脱去学子籍,践正,从徭,随你们怎么安置。”
扶苏一下就明白了李恪的想法,正色保证道“放心,不会叫他们做不合身份之事。”
李恪懒懒散散拱了拱手“谢过。”
扶苏苦笑摇头“且莫忙谢,其实父皇叫我来此,还有一事”
他话未说完,李恪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辛凌捂着胸口,喘息着站在门口,抢声说“师弟,老师思虑风舞伤重,短时间里难以起行,已令我先去,为他置备工事,不使拖延。”
李恪怔怔地看着辛凌,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又十余日。
前些天夏无且和蛤蜊日夜兼程,及时赶来,在他的妙手之下,风舞已经醒了,能吃些细致的流食,蒙冲也度过了危险期,不再有性命之忧。
辛凌的伤本就不重,调养了几日便已经不碍行止,至少坐车远行肯定不会留下什么暗疾。
于是乎,最后一次复诊之后,离别的日子也来了。
寿春城外,车马喧嚣,辛凌穿着一身素白深衣,淡抹脂粉,眉宇之间早已看不出墨者的半点痕迹。
何仲道和他的七个弟子也在离行的队伍当中,墨褐草履,赤足摈冠。李恪听说他本想将自己的爵位袭给何玦,扶苏也答应了,可是却被何玦拒绝了。他的爵位最后为十余个何府蓄养的臣妾赎了籍,用最粗暴的方式剥成平民。
不知为何,李恪觉得这是何玦对他的惩罚。
离愁总是凄凉,更何况今日还有绵绵细雨,不绝不断,天上地下感受不到半点夏日的炎酷,便是暖风,也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没有仪式,没有水酒,李恪不过和扶苏叙了两句闲话,为辛凌赶车的兵卒便来催促,众人只能匆匆作别。
车行渐远,李恪看到辛凌似乎掀开了车窗,可看得却不是李恪他们的方向,而是何仲道身上的墨褐。
一眼过后,清泪化雨。
大概是看错了吧
李恪这么告诉自己。
他摇着头走到一起送行的何玦身边“玦君,那日之后,我们许久没见了。”
何玦恭敬地做了个揖“假钜子,往后称玦便可,莫再称君。”
李恪耸了耸肩“玦,你翁之事别想得太多。”
何玦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翁自小便教导我,墨者从墨,乃是牺牲。墨义苛刻,墨法酷烈,墨者若不能将欲念置后,必成叛逆。”
“他这般跟你说的”
“是。”何玦静静点头,“何家数代所求者,墨艺之极也。身为人子,我当从祖之愿,身为墨者,我当从法之严。假钜子可知,翁欲让我承袭爵位时,我是如何与他说的”
李恪摇头。
“爵位享乐,安逸,消磨人心。否则历代钜子高爵在身,为何从未兑现过秦庭恩荣从今往后,我只愿做一个纯粹的墨者,诸般俗世,与我再无干系。”
果然是惩罚啊
李恪暗暗叹了口气,刚想劝慰,何玦又再次张口“翁笑了。”
“噫”
“翁笑了,他说要在皇陵建起万世不破的机关迷阵,有生之年,终会不负机关师之雄名”何玦面容肃穆,慷慨激昂,“假钜子,何玦欲探求机关之极,请假钜子教我”
阵风拂过,夏日的风,依旧是暖风。
李恪展颜一笑“假钜子之称怪繁琐的,从今往后,叫我先生。”
第三八八章 牛顿力学原理实验
“今天的主题,是牛顿的力学三大定理。”
始皇帝三十年,五月开初,霸下安静地停靠在泗水郡符离县境睢水边的一片河滩上。
这是离开寿春的第二天。
物是人非。
想当初从苍居起行的十一人到现在只剩下慎行、李恪、儒、灵姬和沧海,剩下的人皆星散,就连风舞也应为伤重难行,只能与蒙冲一道在夏无且的照看下养伤。伤好之后,他将会径直去往咸阳,和蒙冲一道建造阿房宫的升级工程。
不过霸下的人气反而更高了。
这些天,楚墨遴选出天赋优异的墨者六十人作为假钜子随行启程去往苍居,其中最据天赋的六人则与何玦、何钰一道登上霸下,占据了空余的房间。
鉴于楚墨良好的机关术基础,李恪也开始尝试性地整理后世的基础科学加以教学,就比如现在的牛顿力学定理。
只是古人对近现代物理学的理解总有那么点一言难尽。
比如现在
李恪才发声开课,堂下就举起了一片手臂。
他随便点了一个站起来,恰好是狄。
“敢问假钜子,牛顿的力学三大定理是何人书著”
“不是说了么,牛顿啊”
堂下一片交头接耳。
不一会儿,狄大概是统一了问题,又问道“牛顿何人为何我等从未听闻”
李恪的嘴角抽了抽。
“牛顿者,牛氏,单名顿字。”
当下有人恍然大悟“莫非是成汤后裔,宋微子之后”
李恪连眉毛也开始一起抽
“是,牛顿出身陇西郡,自学成材,于机关一道有大成就。其祖成汤,周朝代商,旦封其祖于宋,便是宋微子。”
“啊竟是大贤微子启之后”
“世传微子启眼见商纣暴虐,进言而恶君,后来向箕子讨教,背姻亲而事正统,是天下难得的贤人”
“可是听闻宋微子后人长于儒学,却不知还有人对墨艺如此精通”
“这有何奇怪子墨子当年也是学儒自成,还有鲁慎子亦是如此。可见一旦脱弃繁儒龌龊,有才者当有所成。”
“繁儒究竟埋没了多少天才那些人,怎就看不懂儒学无用”
“谁说不是呢”
李恪忍不住重重敲了敲案板“牛顿并非墨者,今日也不是说非儒,都将精神收回来,我现在开始讲三大定理。”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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