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若说大秦繁重的官员考核下有那些高官闲得蛋疼,国尉和皇子绝对是其中之一,他们一个名为天下兵马之首,实则调不动一兵一卒,一个空有观政之名,整日不过在府寺之地游手好闲。
不过扶苏,李信,李泊,整个阵容都和他扯不清关系,李恪总觉得始皇帝这次是奔着他来的。
“伯父,可否告知我,你等究竟为何而来”
“我在此处等你一夜,本就是为叫你先一步物色人选。”李泊看着李恪,笑得瘆人,“陛下欲移驾阿房宫,令墨家遴选人力,去往内史修建宫阙。”
“令墨家遴选”李恪瞪大眼睛,“皇帝难道忘了墨者不事秦么”
“陛下说了,墨家既可助岭南,却为何不可助他”
“这能一样么”李恪哭笑不得道,“去岭南是我个人之事,墨者也不曾有一人入职军中,不过是出些主意,皇帝这次可是要人呐”
李泊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恪,若不是难事,陛下何必将自己的长子和国尉派来,还严令不许声张。你可知,我等在建成侯府中三月有余,除了建成侯,便是府中臣妾也不知我等究竟何人。陛下苦心,你可了解”
“当然了解,不就是怕被墨家所拒,失了颜面么。”
“你既然知道,就更该知道此事推脱不得。”李泊正色说道,“恪,扶苏公子说你有归秦之愿,但你可曾想过,整合墨家并非易事,改弦更张更是艰难,陛下要用墨家,一刻也等不得了。”
“那也不能这样让我为难啊”
“你会想出办法的。”李泊说,“恪,天下皆传你有大才,陛下虚席以待,候你久矣。你既有挟墨家归秦之心,便该让陛下知道,你有令墨者事秦的威望和本事。否则,陛下何必放任你在墨家求学他若征辟,你可会拒绝”
李恪终于沉默下来。
若是始皇帝真的征辟,他是必然不会拒绝的。说白了,他最终的目的依旧是在秦国出仕,几番拒绝秦庭征辟,孤身进入墨家求学,他所为的只是增加自己被重用的筹码而已。
他的理想从来不是一个学派的领袖,而是在乱世当中寻得一片自由自在的天地,可那需要人望,地位,更需要势力
几近消亡的武安余威是他参加游戏的入场券,墨家三脉是他的万丈基,举世贤名是栋梁上的雕画与装点,而那栋大楼,依旧是他自身的力量与势力,这一点,他一直都清楚。
也就是说,这是考验么
李恪长长吐了口气。
始皇帝,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呢
忙碌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次日日出,李恪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步出小院,来到客舍大堂食饔。
慎行和沧海一南一北趴伏在案几上,随处都是横七竖八的酒坛。慎行的背上披着薄毯,辛凌闭着眼跪坐在旁,看上去,大概是守了一夜。
李恪深深叹了口气,敲了敲柜台,把院里的舍人召唤过来。
“敢问舍人,他们究竟喝了多少”
舍人露出一个为难的苦笑“客官真是为难我了。我昨日黄昏入眠,今日平旦方起。起身时,那三位就如这般睡在堂上,我也不敢将他们吵闹唤醒,那位猛士看起来很凶恶哩”
“他只是长相凶恶而已”李恪撇了撇嘴,走过去一巴掌扇在沧海后脑。
沧海君嗷一声叫唤,怒目圆睁。
就在此时,十数个狱掾砸门而入
“此处可有一人唤作哑奴”
哑奴
李恪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突然反应过来,哑奴就是沧海君的化名。
沧海君或许是宿醉未醒,一听有人叫唤,当即就想骂人,李恪暗暗一脚跺在他脚趾上,疼得他又是嗷一声叫。
“你便是哑奴”领头的狱掾面露冷笑,“来人锁拿”
狱掾们一拥而上,沧海自然不从。他的酒醒了,知道自己不能说话,便“啊,啊”地做着反抗,不让狱掾的铁索缠在身上。
事到如今,整个客舍都被惊动,慎行迷迷糊糊起身,被辛凌搀扶着疑惑望向李恪。
李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来不及和慎行招呼,几步走到领头狱掾面前。
“敢问上掾,我家哑奴所犯何事”
“他”领头狱掾冷冷啐了一口,“今日鸡鸣,城外霸缰堰工坊被袭,九死一伤。此人所犯何事,还需说么”
第三七六章 执法需公正
客舍当中,十数狱掾手持铁索围着沧海,想进又不敢进,沧海站在人群中间,短戟在握,怒目圆睁。
李恪知道他快忍不住了
平白无故被人缉捕,自始至终不明详情,更何况他如今是哑巴的身份,就连怒骂泄恨都没法去做。
憋闷憋闷憋闷
眼前这帮乌和之众,他明明只需一戟就足以摆平,便是寿春的城防,他也有把握在更卒齐聚之前杀透出去
若不是顾忌到李恪和慎行,他堂堂嶸山沧海,凭甚要受这股闲气
沧海的面色越来越红,手上短戟越握越紧。宿醉的酒意开始发酵,他看着那些摇来晃去的狱掾们,只觉得这群人越来越该杀
侠行天下,该杀便杀
他嗷一声吼,刚要抛出手中短戟,耳畔突传来李恪的厉喝
“哑奴弃兵”
“甚”
沧海一下愣住了。
李恪居然让他弃兵,这难道是要他束手就擒,委屈认下这要命的大罪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恪,若不是脑中还有一丝清明,让他及时止住了话头,他险连自己的伪装都忘了
李恪面色苍白,正挤开狱掾,向他走来。
“哑奴,弃兵。”李恪轻声重复了一遍,抬手搭在沧海粗壮的臂上,回身目视那狱掾头领,“大秦律法清明,执事公正,我信上掾,在一切调查清楚之前,当不会滥定罪责。毕竟,谤罪可是要反坐的”
说着话,他轻轻摘掉沧海手里的短戟,脱去银链,丢在地上,又从自己腰上摘下李氏玉牒,妥贴挂在沧海腰间。
辛凌不知何时也走了上来,手上是另一方玉牒,其上有妫,辛二字,各据一面,样式与李氏玉牒
全无二致,只是大小小了几圈。
领头狱掾的瞳孔猛地收缩。
玉牒是豪门贵戚用以张裱身份的常用物,但凡历史短一些,家族弱势些都不会制备,眼前这些墨者当中居然能取出两块
这还是立身于庶民的墨家吗
他们这么做,是警告还是威胁
不管是怎样,突然得知有两家贵戚站在眼前,领头狱掾当即便收敛了狂傲,刚想要客气两句
“恪君好彩”
一声喝采,舍外大步跨入十余人,居中者衣着华贵,贯甲者气宇轩昂。
最核心的贵公子笑盈盈看着李恪,眉目之间满是难掩的欣赏和久别重逢的喜悦。
“连墨家都能如此维护大秦法度,足见法吏公正之名早已远播天下,大秦法度,终被关东之民认同了。”
扶苏畅笑着,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玉牒递给蒙冲“冲,将此物挂在哑奴腰上,与恪君、莫离并列。本案事关秦法尊严,本皇子逾矩作个见证,建成侯不介意吧”
李信在扶苏身旁冷笑一声,也取出块与李恪一模一样的玉牒,随手丢给身边亲卫“建成侯,不介意吧”
建成侯赵亥唯有苦笑。
“殿下与国尉说笑了,本侯初来乍到,亦想看看寿春的法治是否公正。”他摇着头站出来,同样取出自己的玉牒递给随人,指了指沧海的腰,又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领头狱掾。
领头狱掾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郡郡守”
赵亥淡淡一笑“你是何名,官居何职”
领头狱掾立时单膝下拜“九江郡郡丞麾下,受命主郡狱事宜,卒史黄冲拜见上官”
“不想你竟与蒙校尉同名。”赵亥看了蒙冲一眼,抬头又对黄冲说道,“冲君,法治之正关系秦律威严,你等法吏手擎律法,更当时刻自省,如履薄冰。”
“唯”
“你等需牢记公正二字,不偏私,不畏贵,不行龌龊苟且,万务当以事实为本,不可视律法如儿戏。”
黄冲踌躇了一下,咬咬牙“唯”
大概是因为黄冲的回答不够果决,赵亥不满地皱了皱眉,又补充道“殿下与国尉虽关注此事,却不是要你等徇私枉法一切查问皆照往常即可,不需对嫌疑人特殊对待,须知万事有我。你明白了么”
万事有你
黄冲古怪地扫了眼沧海君的腰带,上面丁零当啷五块玉牌,赵亥那块就在当中
沧海君一脸傻笑,挑衅似对着黄冲挺了挺肚子,惹得那些玉牒一阵乱晃,那光影落在黄冲眼中,就如同骊山斑斓的朝霞。
赵亥的目光越发不满了。
黄冲咽了口口水,赶在赵亥爆发之前低头拱手,用最大,最坚定的嗓音有气无力喊了一声“唯”
赵亥烦躁地摆了摆手,像赶苍蝇似的只想把黄冲赶开“既然明白,你当如何做”
眼看着自家郡守的脾气已经忍到极点了,黄冲慌忙站起来,对着狱掾们一声招呼“愣着干甚速将嫌疑人拿下”
狱掾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了看手上的铁链,又看了看沧海君腰上的玉牒们。
“上史这个,可要锁拿”
黄冲气急败坏“郡守的话不曾听到么依照往常我等往常如何做的”
狱掾们纷纷缩起了脖子,其中胆大些的终于畏畏缩缩靠上去,举着铁索,对着沧海君挤眉弄眼。
沧海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双手一拢,满面笑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恪翻了个白眼,走上去一把抢过狱掾手中铁索,哗啦啦把沧海的手捆了个严实,又把索头交在狱掾手中“哑奴,且随几位上掾去郡狱住上几日,工坊之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啊”
这大概是大秦法吏有史以来最屈辱的一次抓捕。
缉捕者低眉顺目,被捕者趾高气扬,沧海君走得一步一抖,每一脚必定有金玉交击,叮咚作响,黄冲的脸色难看至极,擎着剑压在队伍最后,拼尽全力维系着法吏最后的尊严。
李恪目送着他们消失于巷尾,忍不住叹了口气“公子,过了。若是只有我与师姊的玉牒,郡狱会顾忌,却不会偏私,可如今又加上诸位君侯”
扶苏并肩与李恪站在一处,缓缓摇头“工坊之事非同寻常,我怕你的人熬不住刑,屈打成招,这才出此下策。”
“莫非九死一伤还不是最严重的”
“此事说来话长。”扶苏拍了拍李恪的肩,“且先应付建成侯,余下之事,容后再谈。”
第三七七章 蒸汽工坊惨案
始皇帝三十年,孟夏,四月十九,鸡鸣时分,一道雄伟的身影突兀出现在霸缰堰南岸的甲字蒸汽工坊。
此人残忍、冷酷,身高近丈,武艺高强。
他用脚踢开工坊厚重的大门,一进门就破坏了进门处的几组阴阳炉。坊中众人被巨响惊醒,纷纷上前进行阻拦,却被他一一击杀,便是剑艺精湛的墨者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这大概是大秦取下寿春以后最惨烈的一场袭杀,死者总计九人,包括工坊主官,郡丞下属主薄泉;长驻于工坊,负责日常检修维护的三名楚墨,以及分派作为工坊炉工的官奴五人。
唯一的幸存者也同样是作为炉工的官奴,名叫折贾。
折贾生性胆小怕事,看见凶徒并没有选择冲上去,而是躲藏在锅炉之间,这才得以留下性命,自始至终都没有让凶徒发现。
这是寿春郡狱在综合了所有信息之后复原出的凶案现场,在送走了赵亥之后,扶苏便开始讲述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李恪的眉头皱得极紧。
“公子,您说那个折贾自始至终都没被凶徒发现,为何卒史冲却说,此案有九死一伤”
“我知你是在顾虑消息的真假。”扶苏叹了口气,“莫想了,折贾奔逃时慌不择路,在机关上撞断了臂,卒史冲说九死一伤,并没有错。”
“这消息大概就是出自折贾之口吧”
“狱掾去过现场勘验,情形与折贾证词并无二致。”
“去过现场勘验”
李恪抬头扫了眼漏刻,水十一刻刻下二,其下三分。
现在不过刚到食时,也就是说黄冲带着狱掾来抓捕沧海时大概是日出中段。
这场凶案发生在鸡鸣,中间经历报案,勘验,查证,缉捕,整个过程居然只花了两个时辰
李恪交叠双手,抵着下巴“公子,折贾见到凶徒样貌了么”
“不曾见。”
“既然不曾见,他们为何就如此笃定沧哑奴”
扶苏苦笑道“折贾说凶徒身高近丈,这等身材鹤立鸡群,整个寿春又能寻出几人来”
李恪对这个说法并不认同“魁梧或许是一大特征,但我等昨日下市才来的寿春,与城中人等皆不熟悉,他们如何会怀疑到哑奴头上”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扶苏解释道,“或是寿春本地并无如此高大之人,法吏在查证之初就盯上了外来之人。他们检查了近五日的入城书记,生人仅二百七十三,其中符合此等身材的唯有哑奴一人。”
“仅仅如此”
“更重要的是法吏传唤了昨日夜巡,得知哑奴曾在人定时分游荡于街巷,自南城行往北门。又传唤了此间舍人,舍人推说不知哑奴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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