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在来这里之前,他回东宫换了另一件近乎黑色的蟒袍,长发亦已妥帖地束起。
当他踏过最后一道门槛,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时,几乎每个人都微微一惊,而后迅速垂落了目光。
还不满十五岁的太子殿下,身上那股少年稚气已经荡然无存。
他的眼睛再不像从前那般明亮,淡漠的脸上没有表情,也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喜乐或忧愁。
就在这一瞬间之中,许多人几乎不敢直视陈翊琮的眼睛,一如在建熙帝面前的噤若寒蝉。
“议事吧。”
陈翊琮丢下这句话,径直走上了高座。
孙北吉慢慢回转过身,他眼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欢喜。
……
内阁的议事一向是非常激烈的。
这一方面是底下各方利益的牵涉和纠结,另一方面,则几乎是建熙帝有意促成的局面。
下面吵得越凶,彼此攻讦得越狠,暴露出的信息就越多,坐在高处往下看,也就看得越清楚。
而除了文官这边的说辞,皇帝的耳朵和眼睛还有锦衣卫和司礼监。
宫里的眼线绵延千里,伸及到大周的每一个州府,万事万物,千头万绪,下面的人吵他们的,而上位者则牢牢把握着天平的倾向。
陈翊琮听着台下的激烈争论,忽然有些理解了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的祖父。
想起与他最后的对弈,陈翊琮再次颦眉——也就是这眉心的一皱,台下正在讲话的那位大臣底气便泄了一些。
另一方则乘胜追击,站起来大肆批判了一番,而后望向高座的陈翊琮,喊了一声,“请太子定夺!”
众人一时都沉默下来,等候着太子给出意见。
然而陈翊琮并没有听他们在吵什么。
在讨论完北境的战事筹备,还有徽州、楚州因为近日连绵大雨的洪涝赈灾之后,剩下的事陈翊琮都没怎么听。
他知道现在底下在吵的,大概是登基大典的事,但他没什么兴趣去扣细节。
如果是在从前,他大概会面露尴尬地问要定夺什么。
但这一刻,既然想起了皇爷爷,想起了他那句“朕即便是在永陵,也会望着这里”,陈翊琮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做。
于是他冷声问道,“阁老以为呢。”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陈翊琮甚至没有看孙北吉一眼,他的眉心始终轻皱,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霎时转向了孙北吉。
孙北吉站了起来,低声分析了一通利弊——从孙北吉这里,陈翊琮才听明白,原来他们在争论启泰帝的下葬时间和他的登基时间。
这件事之所以麻烦,是因为启泰帝在位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建熙帝的永陵修了四十多年才建成,而启泰帝在位才一个月,根本就来不及修建皇陵。
而如果启泰帝的下葬迟迟定不出一个明确的方案,从道义上说,就不能去推新帝登基的事宜。
孙北吉的意见是,先为死去的皇帝和皇后择一处风水宝地合葬,而后再修皇陵,待皇陵建成后,迁墓即可。
高座上的陈翊琮笑了起来。
众人被这笑声搅得有几分心惊,于是都微微低下了头。
“听了半天,”陈翊琮声音微冷,“你们……还是不了解我的父亲。”
孙北吉躬身,请太子指教。
“其实这个问题,先皇在临终前,已经给了我交代。”陈翊琮双目微沉,“他惶恐自己一生尽孝未足,所以希望死后能迁入永陵……在皇爷爷的墓室旁永生相守。”
礼部的官员听得瞠目结舌。
诚然,现在建熙帝的永陵还没有完成最后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北境陷落
内阁的议事散了,官员们纷纷踏出了这间屋子。太子坐在高座上继续翻看今日堆积在桌案上的奏章。
张守中扶着孙北吉走在最后——他仍旧没有从先前陈翊琮那个冰冷的目光里缓过神来,甚至有些怀疑那一瞬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张师傅。”高座上的陈翊琮忽然唤了一声。
孙北吉和张守中同时停住了脚步,慢慢回转过来。
陈翊琮依旧沉眸看着奏章,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今后东宫也好,内宫的其他地方也好,如果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忙打理的地方,交给孙阁老就好。”陈翊琮轻声道,“孙阁老现在是暂代首辅大臣,次辅的位置还空着,有些事情不该乱。”
张守中愣了愣。
“殿下……”孙北吉低声道,“老臣老了,所以有些事情,一个人忙不过来,才让张大人——”
“阁老误会了。”陈翊琮终于望向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转柔,“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只是说,什么人该做什么事,心里得有数。”
张守中和孙北吉都肃容躬身,诚恳地向着高座低头,轻声答了一句,“……是。”
这种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啊……
孙北吉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
快到中午,柏灵又回到了他的无名小院。
隔壁太医院的值房传来了阵阵饭菜的香气,她决定到院子里洗洗手就去柏奕那里蹭饭。
结果一进门,她就看见院子里多了两个侍女。
这两个女孩子都比柏灵要高,问了问年纪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九岁,都是在宫里干了六七年的老人儿了,在伺候女官与嫔妃上都是一把好手。
“谁让你们来的。”柏灵有些奇怪地问道。
“回司药,是今日敬事房的凋令,我们就过来了。”
赵七此时端了盆热水过来,正巧听到柏灵的询问,于是他连忙答道,“司药,司药,这都是太子的意思!”
而后,赵七和柏灵说了早晨太子下令将蜂蜡换成鲸蜡的事。
柏灵略略有些意外——那些内务府送来的指甲膏,她从来都没有用过,如果不是今天赵七刻意提起,她可能都没有发现梳妆台上还放着蜂蜡。
“鲸蜡……”她有些困惑地重复着这个词,“要怎么用啊。”
“司药不用操心这个。”一旁的侍女温婉笑道,“交给奴婢们就好了。”
“改天吧,”柏灵轻声道,“我先去隔壁吃饭……”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个侍女答道,“司药现在饿了,那我们现在就端上来”
柏灵又怔了一下,赵七这时候才在旁边解释道,“……也是太子爷的吩咐,咱们这儿的小厨房今天也过来了好几个人。”
柏灵绕过前院的屋子,果然看见后院的小厨房外坐着三个陌生的宫人,他们卷着衣袖,蹲坐在一块儿聊天、休息,一见柏灵,几人立刻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司药”。
柏灵看向赵七,“……还有别的吗”
“哦,还有您的屋子。”赵七连忙道,“太子爷说里面的东西都太老旧了,所以想让帮您换一换……您抽空可以看看有什么东西要再添置——”
“老旧”柏灵微微扬眉,“这儿的东西都是五月才换的,现在用了两个月都没到——我沙发还是上个月新打的。”
“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赵七解释道,“司药不换,那便不换吧。”
柏灵想了想,“……先吃饭。”
她还没走到自己的正屋的台阶,忽然觉得腹中一阵隐痛,柏灵疼得有些说不出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司药您怎么了”
这一阵疼痛很快消减了,柏灵摇了摇头,“……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
她一个人坐在桌前,午饭的饭菜非常丰盛,柏灵让赵七去隔壁叫柏奕和柏世钧一起过来。
三个人一起围坐吃饭,席间两个侍女一直站在旁边伺候着,但一家三口都有些不大习惯。
这一日,例行的午后散步,柏灵没有去。她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回房躺了下来——她确实觉得身体有些不大舒服。
这一觉,柏灵睡得很长,但睡得并不好——断断续续的梦一直闯进她的脑海,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
柏灵有些恍惚地望着窗户。
侍女挑起门帘,端着一个瓷碗轻快地进来,“司药,您醒啦。”
柏灵倏然皱眉,“谁让你进来的”
 
第四卷总结
到了北境陷落这一章,这一卷终于写完了。
这一卷是死人最多的一卷,林婕妤、贾遇春、建熙帝、贵妃、棋王、黄崇德、启泰帝,还有最后的甄氏……
上一辈的人里,一大片人领了盒饭。
在从开始写恭王登基之后,我就把我的作家助手卸载了——因为我担心负面的评论或是跌落的订阅会影响到我对剧情的把握,而甄氏之死的这一段,实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我不看评论、不看订阅新增、不看推荐月票……每天就闷头写,写完发,有空就在书友群里吹吹水,大家也非常配合地,不和我讨论剧情。
非常感谢大家的照顾。
写下这篇总结的时间是2019年的11月8号(是的我有存稿了),我终于把之前所有的评论都看了一遍,这个时候看到大家丢砖头也心平气和多了。
因为这一卷的故事已经写完了,你们可以打我了(顶起锅盖
……
关于剧情
总体来说,我对这一卷的剧情很满意——这是我到目前为止,呈现得最好的一卷故事了。
之前在书友群里有读者说,「柏灵以前遇到过那么多危机,我从未觉得那个世界沉郁,甄氏得死让我第一次感觉那个世界真的是封建王朝,真的是命如草芥」。
这一段剧情很早就开始构思了,最开始埋线是在甄氏做指甲那里。想到这个结局的时候就很难过,实际写的过程里更难过。
我觉得甄氏就像这个世界里柏灵的倒影。之前看无忧无虑的呵呵在评论区里说感觉甄氏就像一位古代的心理师。读到的时候感觉很开心,觉得想写表达的成功传达到了。她们之间确实有很多很多的相同点,事实上陈翊琮一开始对柏灵萌生好感也是有这个因素在。甄氏和柏灵,在理念、行为还有性情上都非常相近,写甄氏的死就像是在写女主的一种多重结局。
我写的时候没有觉察,写完之后回头再看,觉得林婕妤、贵妃和甄氏也是摆在柏灵面前的三种选择。
林婕妤是被明公送进宫中的棋子,又不安于仅仅是一颗棋子——于是被弃如敝履;
贵妃是一个生育了皇嗣的母亲,又是皇帝的妻子(姑且算是吧),她的命运是牢牢和建熙帝和棋王绑定的。当建熙帝一死,宋伯宗要立祺王为帝并失败的时候,留在她面前的选择就已经不多了——或者跟着宋伯宗的叛军抱着孩子一道逃出京城,或者自己死把孩子留给宋伯宗,或者自己带着孩子一起死;
我觉得如果她没有遇到过柏灵,可能反而不会想太多。她也许会浑浑噩噩地被人拖着一并逃走,或是送走孩子,自己生无可恋地自刎——就像宁嫔那样。但最后她还是冲破了牢笼,真正让宋伯宗阴谋彻底破产。
而换个角度想,一个流亡在外的、被金人控制的皇嗣会是怎样的命运,在屈氏眼里大概不可忍受吧。
至于甄氏,之前有看到一位读者留言,说觉得甄氏并不是真的爱恭王,只是利用他;其实我觉得刚好相反,我觉得甄氏是真的爱她的丈夫,但恭王爱她的妻子只是在爱一根救命稻草,他亲近他的臣子们也是因为这些臣子在建熙帝发怒的时候可以挡在他的前面。
爱是一种需要学习的能力,从甄氏对丈夫和儿子,乃至对身边大部分人的态度里,我觉得甄氏是明白应当怎样爱一个人的。很显然在建熙帝阴影里战战兢兢长大的恭亲王从来就没有学会过。
恭亲王本性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他的软弱使他更容易被别人的悲惨处境触动,就像流民案里,最后也是恭王亲自进宫求情,让建熙帝给柏灵留出了更多的时间。我想张守中也好,孙北吉也好,这些臣子愿意围绕在这样的一个王爷身边,也有一部分这样的考量。
然而,在极端环境里,这种软弱会被放大,会变成令人难以忍受的自私残忍。
甄氏、衡原君那一代的恩怨,正文里应该不会再着重着墨了,之后可能会写在番外里。……
关于创作
在写下这个故事的过程里,有朋友来试图告诉我这篇文有怎样怎样的问题,剧情应当怎样怎样安排,我们有过一些很激烈的争执。
最激烈的部分在开篇两卷,朋友把贵妃的故事批得一无是处,认为不应当在一开始就放这么难的案例,应该先来几个小的,成功的,很爽利的小故事,然后再上贵妃的剧情——贵妃的故事,直到那一卷结束的时候,也没有明确给出「贵妃已经治好了」的结论,这也太让人不爽了。
我之前也觉得这种说法有道理,但后来再想想又觉得不对。
什么是爽。
从软弱无力到能够操控一切很爽,从认识到某些事情无能为力,到能够在一切的不确定之中安住,坚持做力所能及的改变,我觉得也很爽。
事实上这种转变和接纳比前者更打动我,虽然我现在讲故事的水平,可能还不能将这一点很好地表现出来。
但是如上所说,根本不存在「那你不要上来就给自己挑这么高难度的写法」这种选项——因为我不能去写无法打动我的东西。
我能确定一点——如果一种爽能打动我,那就一定也有读者会对它产生共鸣,我可以慢慢去调整它的呈现方式,让它结构变得更精巧、节奏更快更勾人,进而让它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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