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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怎么会不值钱?”黄裕章的眉毛挤成了一个八字,“这是雕轴啊。”






第六十四章 诸事易变
    


    “雕……?”柏灵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你晓得石淋吧?”王裕章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不等柏灵回答,就直接给出了答案——

    “人得了病,肾里长了石头,就叫石淋。但这东西不止在人身上长,它要是长在了狗肚子里呢就叫狗宝,长在马肚子里叫马宝;长在了牛肚子里的叫牛黄,蚌壳里的叫珍珠……”

    王裕章挥了挥手,“但这些东西都不稀奇,一般人都见过,就算没见过也肯定听过。可有一样石头呢,就别说看了,连听过的人都是很少的。”

    “雕轴。”柏灵试探地接道,“长在……雕肚子里的石头?”

    “对啦。”王裕章连连点头,“你拿着这东西,再回头走一趟琉璃巷,能认出它的人,一只手绝对数的过来。”

    柏灵怔了怔,伸手将一旁的布袋拿近了身边。

    她拆开了方才伙计胡乱包裹的废纸,将那个直径大概只有五六厘米的玉球重新握在了手中。

    “你把它对着光看看,看看是什么颜色。”王裕章说道。

    柏灵照着做了。

    其实不用对光,只要是在光线明亮的室外,所有人都能轻易辨别出这个褐色的玉球,其实就是红黄两色。

    只是对着光时,它的色泽显示出一种混合的清亮。

    这种独特的质感,柏灵也很喜欢。

    “红色和黄色。”柏灵答道,“质感也很特别。”

    “那是非常特别的。”王裕章望着柏灵手中的玉球,目光露出了无上的欣赏,“雕轴这种东西,最特别的地方,还是在于它对天气的变化非常敏感。

    “天要下雨的时候,它身上黄色的部分就会加重,等到雨过天晴,这些黄色的部分又会再次减少。”

    王裕章的介绍滔滔不绝,柏灵也听得很是入神——她能够感受到眼前人在讲述这些事情时,眼睛里透着的热情。

    末了,他终于摩挲着手掌开口,“那么……”

    柏灵将雕轴放在了一旁的废纸堆里,轻轻推到了王裕章的跟前。

    王裕章愣了一下,“柏司药这是……?”

    柏灵面色沉静,她目光直视着王裕章的眼睛,轻声道,“王员外拟个价吧。我在贵票号里开了户,钱直接打里头存着,就行。”

    王裕章眼前一亮,随即哈哈笑起来,“不后悔?哎,我这怎么好意思,这才第二次见面,就让柏司药割爱……”

    “算不上什么割爱,”柏灵从容答道,“在我这里它始终也只是个好看的玻璃球罢了。王员外既然懂行,我转手成人之美,自己也小赚一笔,两全其美。”

    王裕章笑着将雕轴收下,没有再推辞。

    柏灵始终没有提钱的具体数目——事实上,王裕章愿意直接将雕轴的底细透露出来,本身已是极大的诚意。

    柏灵明白有些话可讲可不讲,讲了在理,但是生分;不讲妥帖,只是考验当事人自己,看他有几分度量能容忍这期间的不确定,以及能否承担事后出现完全出乎意料的结果。

    对王裕章这样的人,柏灵是敢赌的。

    更何况她未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对方,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

    “今天正巧遇上员外,”柏灵轻声道,“有件事,一直想向您当面请教呢。”

    “嗯?”王裕章看了过来,“司药说就是了。”

    “如果我想存一笔钱,但又不想以我自己的身份来开户,同时又希望能够有办法让我自己灵活提款,”柏灵思索着道,“有什么合理合规的办法,可以办到吗?”

    王裕章的表情耐人寻味起来。

    “司药这是……?”

    柏灵叹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几分羞赧的表情,“这话说出来,倒有几分家丑外扬的意思,若我把我的想法都说出来,员外能替我守口如瓶么?”

    “能不能办到是一说,”王裕章低声道,“但守口如瓶是一定的,司药是有什么顾及,不如直说?”

    柏灵的目光忽地幽深起来,“……在我大周,女儿是没有私产的。这个,王员外应该知道。”

    只凭这一句,王裕章似乎就已经猜到了几分,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我在贵票号存的那些钱,虽然开户的人是我,可真要理论起来,除非我嫁了人,有了丈夫,否则这些钱归根到底还是归于我父亲和兄长。”

    柏灵的神情变得有几分为难,她低低地叹了一声,才接着道,“我哥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自己成家。这一笔钱我当然会留一部分给他,但只怕到时人心不足蛇吞象……”

    “所以司药想开一个暗户,将自己的那一份钱先偷偷保管好,确保能一直握在手中。”王裕章径直说道,“我猜得对么?”

    “对!”柏灵连连点头,“有办法办到么?”

    “当然能。”王裕章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的,手段有很多,能说的不能说的,看司药想选哪一种了。”

    “我主要还要考虑另一种情况,”柏灵轻声道,“倘若将来我远嫁他乡——毕竟婚姻大事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到时,我也希望在当地的裕章票号里,我能——”

    “哈哈,”王裕章笑了笑,“明白,我就直接答复柏司药吧,可以,你想在哪一家票号兑银都可以。”

    柏灵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那王员外什么时候有空,可以给我详细讲讲?”

    王裕章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忽然觉得这位在传言里被描绘得多智近妖的女孩子,其实也一样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的斤斤计较,普通人的工于心计,普通人的未雨绸缪……

    但这没什么不好,这种计较让王裕章感到放心。

    普通的软弱让人相互理解,如此才能相互信任。

    “不如就现在?”王裕章看了看天色,“我们直接去最近的一家分号里论论这件事吧。”

    柏灵双手击掌,从座位上轻轻跃下,“好!”

    ……

    宋府,年迈的宋伯宗还穿着早晨在内阁议事时的官袍。

    他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持续往西南方向坠落的彗星。

    钦天监那边给的消息是——这颗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白芒星至少还要在天上挂半个月。

    而今日一早,建熙帝下了罪己诏。

    那诏书里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宋伯宗微微眯起了眼睛。

    ——“天道不远,谴告匪虚,万姓有过,在予一人。”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皇上真的会觉得这天下的大错都只在他一个人肩上吗?如果真的是,那今日一早,吏部也不会突然被立成了靶子,所有当初明里暗里为宫里做的事,忽然就变成了宋伯宗一人的横纲独断。

    宋伯宗完全明白——事情在起变化。

    。





第六十五章 弥留
    


    转眼间,日子就到了五月初八。

    这天夜里,柏灵有些不安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今日也如同往昔一般起了个大早,在十四的陪同下,进宫去探望太后。

    然而,今天宫门的守卫没有让她进门。

    据侍卫们说,这是慈宁宫里传出的亲令,太后今日谁也不想见——包括柏灵。

    柏灵将信将疑地折返,在送她平安到家之后,十四立即独自进宫去了,柏灵则待在家里等消息。

    而此时已经过了戌时。

    如果按照太后一贯的作息,如果一切如常,那么她这会儿应该是已经睡下了。柏灵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打更声,心中的忧虑一点一点爬升。

    韦十四还没有回来。

    柏灵在自己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又干脆去客厅里等。那张大得可以睡人的饭桌,此刻正堆满了明日要送给宝鸳的贺礼。

    这里面有许多是前几天王裕章专门帮她一起挑选的,每一样礼物都有一个说法,一整套吉利话说下来,添置的贺礼就足足堆了半人高的位置。

    按王裕章的说法,五与九都是单数,而婚礼的吉时讲究成双,因而,会挑这种日子成亲的人并不多。

    所以,一般遇上定了这种日子的人家,那通常是两人的八字都很特别,两家人合来合去,发现能一年之中定下的日子只有那么几天,才会退而求其次,找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把婚事给办了。

    这方面的事情柏灵并不懂,她也只是一路点头,听着王裕章如同百晓生似的介绍着周人的风土人情。

    在他的建议下,柏灵已经托了专人去送礼——明日一早,就会有人到柏家的院子里来,帮她把这份厚礼载去孺子路的高秀才家,漂漂亮亮、风风光光地把一车的礼和说法全部带到。

    柏灵轻轻抚摸着锦盒的绸缎,心绪渐渐变得宁静。

    如宝鸳这样既有主意,又肯做事的女孩子,不管嫁去谁的家里,都能把一整个家挑得很好吧。

    屋子里没有点灯,柏世钧和柏奕都已经睡下了,柏世钧偶尔会有鼾声,但打了两声又会平静下去。

    里间又传来柏奕翻身的声音。

    柏灵轻轻推开了一些礼物,露出一个空白的桌角,她侧身靠在了上面,静静地等候十四带回的消息。

    ……

    朦胧之中,她好像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柏灵……”

    这个声音带着一点点鼻音,好像覆着哭腔。

    好像是十四的声音。

    柏灵有些恍惚——这是在做梦吗,她梦见十四在哭泣。

    “柏灵,醒醒。”

    柏灵睁开眼睛,屋外的月光在屋子里撒下一层清晖。

    韦十四半蹲在自己的面前,月光将他的银发照得雪亮,却让他阴影中的面孔变得更难分辨。

    寂静中,柏灵似乎听到韦十四竭力掩抑的鼻息,她有些不确定地伸手去碰韦十四的脸。

    在触碰的一刻,她的眼中随即布满惊疑——十四的脸上还有冰冷潮湿的触感。

    柏灵完全清醒了过来,“你怎么了?”

    “跟我……去一趟慈宁宫吧。”韦十四压低着声音说道,“太后,想见你。”

    是夜,韦十四又一次带着柏灵在平京城的夜空下跃升前行。

    然而这一次,柏灵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韦十四的不同——他今晚的脚步不再像从前那样稳妥轻盈,几次都差点从枝桠的边沿跌落,甚至引起过一队巡逻卫兵的觉察。

    两人在一处幽暗的屋檐下藏匿了许久,才勉强躲过了搜寻。

    “你还好吗。”柏灵轻声问道,“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韦十四没有回答,只是更加专注地跃向了下一处支点。

    夜风猎猎,从高处跃下时,柏灵几次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她靠在十四的背后,完全感受到了韦十四今夜的急切——他正不顾一切地,带着柏灵向慈宁宫靠近。

    天上的月亮渐渐西移,慈宁宫的宫灯也终于进入了两人的视野。

    这一次,韦十四避开了所有戴着铁面具的宫人,他从一扇墙侧的窗户闪身而入,直接带着柏灵进入了太后的寝宫。

    这个地方,柏灵先前也很少进来。

    她看见房间最北端的床榻上正垂着暗金色的纱帐,而此刻,空荡荡的殿宇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一个人。

    柏灵快步走向床榻,那个她无比熟悉的老妇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隔着纱帐,柏灵看见太后的头发完全散开了,轻软的银色发丝散落在枕上。

    老人满是褶皱的脸写着轻微的痛苦,像是在做着什么不愉快的噩梦。

    柏灵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韦十四。

    他站在不远处,心口剧烈地起伏着。

    望着床榻上近乎弥留的老人,韦十四的眼眶已经完全变红。

    直到此时,柏灵终于确认了那句“太后想见你”的含义。

    她沉默了片刻,终是缓步上前,抬手揭开了金色的纱帐。

    柏灵在太后的床边轻轻跪了下来,她伸手握住了老人已经有些发冷的左手。

    “太后。”柏灵轻声道,“我来了,您要见我吗?”

    床榻上的老人慢慢睁开眼睛,那双浑浊的眼睛先是茫然地望着天顶,然后才慢慢地转向柏灵。

    老人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当看见柏灵的时候,她狐疑地皱起了眉,然后将手从柏灵那里慢慢抽了回来。

    韦十四望着眼前一幕——显然,太后已经认不出柏灵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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