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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柯遥42
    四目相对,太后的神情渐渐从陌生转向疑惑。

    “你要是觉得这里的生活太难熬,”建熙帝轻声道,“儿子带您出去转转。”

    儿子……

    老人微微皱起了眉,这个遥远的词汇像是一块砸向水面的巨石,瞬间在她的心底激起无数的水花。

    “十年了。”建熙帝望着身体已经慢慢枯朽、佝偻的母亲,声音变得低缓,“有些事情,也该过去了吧。”

    过去……

    老太后呢喃着,似乎并不明白这个词汇的含义。

    她的身体慢慢前倾,像是想要去看清眼前人是谁

    那只布满了皱纹与老年斑的手向着建熙帝的方向缓缓伸去,似是想触碰建熙帝的脸。

    老去的建熙帝微微低下了头,这个动作让他回想起幼年犯错时被母亲抚慰的时刻——他忽然觉得,这也许就是他今夜想要到这里来的原因。

    怪异的星象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可抗的命运,某种针对着帝王的宿命,让他无处遁形。

    他现在不想做谁的父亲,谁的丈夫,亦不想去考虑什么万民的归处。他只觉得这帝宫里的一切都无法为他遮风挡雨,于是他终于想起了被囚禁的母亲。

    上天的宿命是一种宿命,母亲对孩子的呵护又是另一重宿命。

    即便是在命如草芥的世间,也常常见到后者对前者的违抗。

    一个站在世间最高处的帝君,也一样是母亲的孩子。

    他忽然觉得太后变得痴傻了也是一件好事,他不必解释什么,辩白什么,只需要把头低下来,就能再次栖身于某种久违的呵护之下。

    哪怕这种呵护,在他幼时就已经是一种奢望。

    建熙帝轻轻叹了一声。

    然而太后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瞳孔骤然缩紧——距离拉近,建熙帝的容貌清晰地映在老太后浑浊的瞳仁中。

    黄崇德立即觉察到了几分异样,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年迈的太后突然发出了与她的身型毫不相称的咆哮。

    倏然之间,一整张茶案都被太后掀翻,木桌直接撞翻了一旁煮水的小锅,将要沸腾的熟水泼洒在地面,激起一阵白热的水汽蒸腾。

    老人发出一声撕裂的,悲恸的长啸——建熙帝的左颊上随即多出了两道血印,他已经本能地往后躲闪,但太后的指甲仍旧划破了他的脸。

    “皇上!”黄崇德立刻上前阻挡,一直站在太后左右的宫女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几人紧紧扑上前按住了发狂的太后。

    建熙帝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

    太后的声音像是最粗粝的岩面,一瞬间的歇斯底里直接撕破了她的嗓音。

    “刽子手——!”

    她的整张脸都扭曲在一起,两眼几乎要溅射火星,干枯苍白的五指奋力抓向建熙帝的方向。

    “刽子手——!!!”

    “啊……啊——!!!”

    老人悲凄的呼号在慈宁宫的上空激荡,每一声都像抽打在建熙帝的心口上。

    在激烈的挣脱与遏制之中,太后松散挽起的长发已经彻底散开,银白色的乱发挡住了她的半张脸,也让她原本就憔悴的面容显露出某种油尽灯枯的虚弱来。

    “刽子手?朕?”建熙帝放下了挡着左颊的手,在片刻的惊慌过后,原本残存于眼底的最后一点温存也消散了,他又变回了黄崇德最熟悉的样子,“……不都是你们教会的吗?”

    太后剧烈地呼吸着,她的体力已经差不多快要到达了极限。

    尽管如此,老人仍然在低声地指控——只是没有人能听懂那些悉悉嗦嗦的低语是在说些什么。

    两个戴着铁面具的宫人上前,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被太后掀翻的乱象。

    建熙帝一声冷笑,缓步走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后——老人被按坐在靠墙的地面上,尽管已经虚弱到了极限,但她仍然用某种带着憎恶的目光,死死瞪着建熙帝的眼睛。

    某种虚无缥缈的假象和妄想被撕碎了,建熙帝俯身蹲下。

    “朕把你关在这里,真是没有关错。”他冷声说道,“你到现在还是死不悔改,是不是?”

    “……悔改?”太后的嘴角轻轻抽动,似乎带起了一抹笑意,又像是因为癫狂而陷入了某种无所畏惧的淡泊里。

    她的语言支离破碎,然而在所有意味不明的词句里,建熙帝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道尧。

    陈道尧。

    建熙帝的侧脸微微动了一下,“是啊,只有他是你的儿子,你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不过他现在在哪里呢?你老了,走不动了,你的道尧呢?就算他还活着,他能来你膝下尽孝吗?”

    太后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伤心地低下了头。

    “一个活死人,”建熙帝拧起了眉头,嘲弄地开口,“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也值得你们投入那么大的心力。他随便做点什么,写一副字,背几句诗文,你们就前呼后拥地夸赞,那不是朕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吗?”

    建熙帝微微昂起头,睥睨着眼前的老人,“你多看一眼了吗?”

    老太后神神叨叨地捂住了耳朵,然后又忽然扑在地上,似乎在伸手摸索着什么。

    “我的半印……”她轻声地呢喃着,“我要找我的半印……我的半印呢?”

    建熙帝望着眼前疯疯癫癫的老妇人,忽然觉得心底里最后的一点火焰也熄灭了。

    他怎么会天真到,要向这样的一个人,求安慰呢?

    。






第六十三章 雕轴(为九月月票的加更
    


    建熙帝最后看了一眼这里的陈设,而后迅速转身,退出了这座令他陌生,也令他寒心的殿宇。

    慈宁宫外,所有的宫人都跪了一地,人们以同样的姿势和角度低头俯跪,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建熙帝用近乎竞走的速度离开了这里,徒留一地的宫人与落叶。

    次日清晨,柏奕醒来。

    当他照常走到院子里,准备打水洗漱的时候,柏灵已经站在那里了。

    她仰头看着天空。

    柏奕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柏灵回头,神情复杂地指了指天空的西南角,“你看那儿。”

    柏奕抬起头——在他们的西南面,一颗巨大的彗星挂在穹宇一角。

    尽管在白昼,那颗彗星的光芒也依然耀眼。

    柏灵深吸了一口气。

    “感觉我们要见证一段历史了。”

    ……

    这天上午,柏灵独自去挑选送给宝鸳的礼物。

    如果是在寻常时候,这种繁文缛节的琐事,大概只会让她觉得琐碎和无聊。

    可在如今这样的时局,她反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地准备这件小事,好像这才是如今第一要紧的大事。

    有贵妃在,宝鸳不会缺钱,也不必抱着什么死物来显示自己的地位——想想她之前那么阔绰地把私藏多年的宝石全部赠予了自己,就知道贵妃暗地里为她使下的劲儿有多么的大。

    柏灵打算挑一些别致、精巧的玩意儿,未必要多么贵重。

    可一路看下来,她竟是没遇上哪怕一件合眼缘的东西。

    就这么一条街连着一条街,最后柏灵走到了卖字画古董的老琉璃巷。

    虽然她不懂文玩,但每个掌柜上来和她打招呼的方式,都让她隐隐觉得有几分古怪。

    她与每一位掌柜都随意地攀谈几句,每个人最后都不约而同地抛出了类似的话术——“楼上我有几件私货,姑娘您颇有几分眼光,上来瞧瞧吧。”

    柏灵全都拒绝了。

    “我怎么会有眼光呢,我完全不懂的啊。”

    柏灵总是一边这么说着,一边退了出去,换下一家。

    直到走到老琉璃巷西街口的一间门店,这间铺子里没什么人,唯一一个看店的是个有些弱气的书生。他自己站在角落里,眼睛不时往柏灵这边瞄过来,似是想来搭话,但又不好意思。

    也多亏了这腼腆,柏灵一个人看完了整整三个货架上的东西,在最靠里间的位置,她忽然看见了一个褐色的玉球。

    这个玉球被堆放在最底层的一堆玉器里头,柏灵将它捡起,放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似乎也正合她心意。

    正要起身时,她忽然发现这堆玉器的箱子前头,贴着一张字迹潦草的字条。

    柏灵有些在意地细看起来。

    见柏灵一直没有将那件器物放下,书生总算鼓起了勇气,慢慢地走近道,“姑娘是看中了什么?”

    柏灵指着字条,“这里写着的是……?”

    “啊,”书生应了一声,“写着‘逾期’。”

    “逾期?”

    “有一些是付了定金,但没按时来缴尾款的东西,另一些是有人托我们按纸样去找,找来了又不肯收的东西。”那书生小声解释着,“能卖出好价的,都放到别的柜子上摆起来了,这些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姑娘要么?”

    “这个球多少钱?”柏灵抓着那褐色的玉球问道。

    那书生直接道,“收您一百文吧。”

    柏灵想了想,她试探着按拦腰斩断的份额,向着书生比划伸手,“五十文?五十文,我直接付钱拿走。”

    那书生并不诧异,对折杀价已经是这条街上司空见惯的手段了。

    “您要真想要,”他中规中矩地回答,“七十文给您。”

    柏灵没有再还价。

    结完帐,书生用一些废旧的纸张将褐色的玉球包裹好。柏灵收好了东西转身要走,那书生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姑娘!我们楼上还有好东西,您要去看看么?”

    柏灵有几分好笑地停下了脚步,这一次她没有拒绝,“怎么人人都放了好东西在楼上?你们都在楼上放了什么?”

    “呃……”书生一下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我上楼看看吧。”柏灵直接答道。

    那书生连连点头,见柏灵已经折返,踏上了上楼的台阶,他连忙也从柜台后面转出来,只是才打开了柜台与前铺的隔板,外头就跑进来一个肥头大耳的绸衣胖子。

    “你是……这儿的……伙计吗?”那人气喘吁吁道。

    这个声音柏灵听得耳熟,她站在楼梯中中间间的位置停了下来,好奇地回头望去。

    这一瞧,柏灵乐了——那胖子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吟风园巧遇的黄裕章。

    上次去裕章票号的时候没遇上,没成想,竟在这里见了面。

    “您这是……?”书生有些为难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客人。

    黄裕章从怀里掏出一张四叠的订契,推到了柜前书生的跟前。

    “我来……取货。”他也顾不得擦汗,“本来前天就该来了,结果家里有事耽搁了,我自己也把这茬给忘了,东西还在么?”

    “我给您看看……”书生接过他的订契,才看了第一行,就轻轻“啊”了一声。

    黄裕章心下一沉,“卖出去了!?”

    书生眨了眨眼,转头望向正站在楼梯上的柏灵。

    黄裕章随即也看了过去。

    “黄老板。”柏灵主动打了个招呼。

    黄裕章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起来,“柏司药!”

    “……要不,”书生指了指柏灵,又指了指黄裕章,“您二位自己勾兑勾兑?”

    ……

    老琉璃巷外,一处露天的茶铺子,柏灵和黄裕章一人面前放了一碗凉茶。

    据黄裕章讲,这间茶铺的甜米糕极其有名——他自己反正每来一次老琉璃巷,都要来这里吃几碗的。

    不一会儿,小二端了四碗甜米糕上来,一碗摆在柏灵面前,剩下三碗都归置到了黄裕章那里。

    黄裕章一手拿起了勺,另一只手娴熟地拆开了随米糕端上来的一个纸包,那里面包着颗粒分明的细砂糖。

    黄裕章指尖轻抖,将白糖均匀地撒在了甜米糕上。

    ——直接撒白糖这种奢侈的吃法,想来应该是店家专门为黄老板准备的。

    柏灵低头咬了一口——米糕已经很甜了,即便是像她这样的甜食爱好者,也稍稍觉得有点腻。

    可黄裕章竟然还要加糖……

    “没想到司药也玩这个。”黄裕章指了指柏灵放在桌上的布袋。

    “我不玩的。”柏灵摇了摇头,将自己今日出门的缘由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眼前人听。

    黄裕章原本是笑着的,表情越听越惊奇。

    “所以你是怎么相中这个东西的?”

    “就是觉得它……看起来有意思。”柏灵看了看手边的东西,“黄老板很喜欢吗?我听店里的那个伙计说,这个东西不怎么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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