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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并非我吝啬刻薄,而是他……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苏日格无奈道,“他来马场的第一天就告诉我,自己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愧对天地、愧对草原、愧对祖先、愧对大汗与王爷,更愧对多年来一直以其为傲的族人。他本应以死谢罪,但死并非英雄所为,反而是懦夫行径。因此,他决定用这样的方式折磨自己,弥补对草原的亏欠,平复内心的愧疚。”
“苏禾自认为愧对所有人,也许他唯一不愧对的……就是你。”洵溱若有所思地盯着神郁气悴的柳寻衣,幽幽地说道,“如我所料不错,苏禾不肯以死谢罪,并非他贪生怕死,而是……不希望你这位结义兄弟抱憾终生。”
洵溱字字如刀,剜心刻骨,直令柳寻衣凄入肝脾,哀感顽艳。一时竟手足无措,哑口无言。
“柳大哥,苏大哥因为你变成这样,你千万不能见死不救。”潘雨音早已被苏禾的重情重义深深感动,同时对他的悲惨处境分外同情。
“柳寻衣,如果你能容忍苏禾在这里虚度余生,你将是天下第一忘恩负义之徒。”唐阿富的语气虽平淡无奇,但寓意却令柳寻衣心绪不宁。
“柳寻衣,你……进去吧!”言罢,苏日格将栅栏门缓缓推开。
伴随着苏日格手指的方向,心神不宁的柳寻衣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如行尸走肉般朝苏禾缓缓走去。
见状,阿保鲁、萧阳本欲紧随其后,却被洵溱挥手拦下:“不要跟着,让他自己进去。”
此刻,柳寻衣的双腿如灌铅般沉重,一步步地朝苏禾走近,几乎耗尽他毕生气力,以至寒冬腊月他竟汗如雨下,气喘如牛。
“咔嚓!”
当柳寻衣的右脚不小心踩断一根被积雪覆盖的枯枝时,似乎引起苏禾的察觉。
其浑浊的双眼微微转动,倾倒草料的动作慢慢停下。一脸困惑地挺起身子,稍稍抬头,循声而望。
“大哥……”
望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苏禾,柳寻衣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惊愕与悲伤。他的嘴角强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颤颤巍巍地站在马厩旁,泪眼婆娑地望着震惊不已的苏禾,用近乎抽泣的声调强颜欢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寻……寻衣?”
短暂的震惊过后,苏禾的理智迅速恢复,他先低头看看狼狈不堪的自己,又抬眼看看寒酸简陋的马厩,下意识地伸手整理须发,却发现它们早已被残雪遮盖,变成一绺一绺的冰碴。
尴尬过后,苏禾的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惆怅,从而朝柳寻衣咧嘴一笑,戏谑道:“见你安然无恙,大哥就放心了。只是……大哥如此狼狈,反而让你见笑了。”
“大哥,这又是何苦?”柳寻衣眼神颤抖,声音嘶哑。
“无碍!无碍!大哥四处漂泊难免有些倦乏,因此跑到这里图个清闲自在。”苏禾满不在乎地笑道,“你不必忧心,漠河马场的将军与我是本家兄弟。我在这里好吃好喝……”
“苏将军早已将大哥的处境告诉我,如果你当我是兄弟,就不要在我面前装的若无其事。”
话未说完,悲愤交加的柳寻衣一个箭步冲到苏禾面前,不由分说地夺过他手中的料桶,替他将草料倒入马槽。
“小弟在此,这些脏活、累活岂能轮到大哥动手?”
柳寻衣一边说着,一边褪下自己的大氅,披到苏禾身上。轻装上阵的他迅速拎起地上的几桶草料,全然不顾苏禾的劝阻,一意孤行地将前后几间马厩的石槽统统填满。
“寻衣,你这是作甚?”苏禾一把拽住忙前忙后的柳寻衣,语气颇有不悦,“这里不是你干活的地方。”
“大哥吃苦受累,小弟岂能置身事外?”柳寻衣紧紧拽着料桶不肯撒手,与苏禾僵持不下,“这里不是我干活的地方,同样也不是大哥干活的地方。堂堂‘漠北第一快刀’,岂能屈身喂马?我要带你离开……”
“寻衣,大哥心意已决,绝不会走!”
“既然如此……我留下陪大哥一起喂马!”见苏禾态度坚决,柳寻衣既不辩解,也不顶撞,而是神情一禀,一本正经地说道,“哪怕十年八年、哪怕三五十载、哪怕一辈子……小弟誓与大哥同甘共苦,跬步不离!”
……





血蓑衣 第九百五十六章:顺势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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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衣,休要犯糊涂……”
“糊涂的不是小弟,而是大哥!”
望着严辞正色的苏禾,柳寻衣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松开料桶的同时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幕,不仅令近在咫尺的苏禾大吃一惊,同时令院外观望的洵溱等人瞠目而视。
“这是作甚?快快起来!”
一脸惊愕的苏禾连忙去搀柳寻衣,可柳寻衣却十分倔强,任苏禾苦苦相劝,他却迟迟不肯起身。
“千错万错都是小弟的错,若不是因为我,大哥何以沦落至此?”柳寻衣羞愧道,“今日看见大哥……小弟五内俱焚,心痛如绞。”
“寻衣,此事与你无关……”
“岂能与我无关?”柳寻衣紧紧攥住苏禾的胳膊,激动道,“那达慕之后,我去草原酒馆见过赛罕和巴音,他们已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原来……我们那天喝的酒,早已被赛罕投下蒙汗药。原来……大哥早已安排好一切。依照草原的规矩,兄弟较量一旦平手,则‘兄让弟胜’。虽然大哥从未明言,但你故意在比武前与我结拜,我想……用意大抵如此。”
“这……”
被柳寻衣揭穿自己的心思,苏禾的眼神变得愈发纠结。
“先有‘蒙汗药’、后有‘拜安达’,再加上赛罕、巴音暗中相助,小弟与大哥这场比武……从一开始就有失公允。”
“一切只是巧合,我并没有让你,你也不必自责。”苏禾摒弃杂念,大义凛然道,“我和你比武靠的是真才实学,我与你结拜凭的是英雄相惜,一切皆出自苏某的真心实意,断无半点弄虚作假,更无故意谦让之说。更何况,胜败乃兵家常事……”
“如果‘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哥又何必跑到冰天雪地自讨苦吃?”
“断无此事……”
“罢了!无论大哥因何而来,小弟都要奉陪到底!”柳寻衣毅然决然地推开苏禾,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哥走我就走,如果大哥留下喂马,小弟也留下喂马。”
“寻衣,休要意气用事……”
“如果大哥执意不肯,小弟就跪死在这里。”
“大宋朝廷和中原武林上下勾结,害得你失去一切,险象环生。如今,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理应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岂能留在这里虚延岁月?”
“为何大哥可以苟全性命,小弟就不能虚延岁月?”柳寻衣不答反问,“大哥常说‘大丈夫顶天立地’,如今畏缩不前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先起来……”
“不!大哥不同意就是不肯原谅我,小弟有何面目面对天下人?”
“这……”
柳寻衣的再三坚持令苏禾心神不宁,踌躇半晌,方才别有深意地问道:“寻衣,你真的甘心留在这里陪我喂马?”
“义不容辞!”
“如果你真的甘心,那……留下吧!”
“好!”柳寻衣欣然允诺,“我早已众叛亲离,无家可归。难得大哥肯收留我,小弟感激不尽。”
苏禾若有似无地点点头,话里有话地提醒道:“寻衣,这里的生活枯燥无味,你可不要后悔。”
“大哥肯为小弟自毁前程,小弟又岂能背信弃义?”柳寻衣言辞笃定,字字铿锵,“想当初,我们对天立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岂是一句儿戏?”
“说得好!”
苏禾扬眉奋髯,拍手称赞,俯身将柳寻衣搀扶起来,二人相视大笑,立时豪气干云。
“苏某已有数月滴酒未沾,今日与兄弟重逢乃天大的喜事,说什么也要痛饮一场。”
“我知道大哥无酒不欢,因此今日来时特意准备几坛好酒,待我取来。”
言罢,柳寻衣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兴致勃勃地朝院外走去。
“柳大哥,怎么样?”
“我要留在这里陪大哥一起喂马。”面对满眼期待的众人,柳寻衣开门见山,“日后再慢慢帮大哥解开心结。”
“什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失色。不同的是,苏日格惊诧之余,更多的是钦佩和感动。反观洵溱、阿保鲁等人,却是面露慌乱,顾虑重重。
“自从苏禾来到马场,整天魂不守舍,从未像今日这般高兴。”苏日格率先打破沉默,“你可以留下陪他,其他的事本将替你安排。”
“多谢将军……”
“不行!”
未等柳寻衣道谢,心事重重的洵溱突然开口,并于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拽到一旁僻静处。
“洵溱,你……”
“苏禾可以不走,但你不能留下!”洵溱沉声道,“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如果你敢朝三暮四,我马上杀了你。”
“洵溱,我明白你的意思。”柳寻衣知道洵溱只是一时气愤,而非故意威胁,因此也不生气,反而满怀歉意地朝她诚然一笑,解释道,“大哥与我是结义兄弟,我二人曾对天立誓荣辱与共,福祸相依。如今,他因我而失时落势,郁结难舒,我于情于理……都不能袖手旁观。”
“你不能对苏禾的兄弟情义袖手旁观,难道可以对我的救命之恩、对少秦王的抬举之情置之不理?”洵溱嗔怒道,“我千辛万苦将你从临安救出来,费尽心机保住你的性命,千方百计帮你寻找苏禾的下落,难道……是为今日这般结局?”
“大小姐息怒!”见洵溱不依不饶地兴师问罪,自知理亏的柳寻衣讪讪一笑,连忙拱手赔罪,“你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但大哥的恩义我也不敢置若罔闻。常言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如果今天在这里喂马的人是你,我同样不会见死不救……”
“柳寻衣,我在和你谈论正事,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洵溱美目一瞪,严词训斥。然而,她在柳寻衣面前无论如何都端不起“大小姐”的架子,更施展不出在阿保鲁、萧阳这些人面前的威严。
对柳寻衣而言,他打心眼里对洵溱没有畏惧。因此,见气急败坏的洵溱脸色涨红,贝齿紧咬下唇的愤懑模样,他非但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有些……可爱。
此念一出,柳寻衣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岂能认为洵溱这般狡猾的女人可爱?
虽然心里一个劲儿地告诫自己绝不能小觑洵溱,必须对其抱以忌惮,但他的双脚却不受控制地朝洵溱步步逼近,并抢在猝不及防的洵溱闪避前,先一步出手扶住她的香肩。
与其说“扶住”,不如说“按住”。只不过,柳寻衣的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令她动弹不得,却并未感觉疼痛。
“柳寻衣,你……你想干什么?”
听到洵溱的责问,神思恍惚的柳寻衣幡然醒悟,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意乱情迷的柳寻衣在心中反复质问自己:“是啊!我在干什么?我究竟在干什么?”
这一刻,柳寻衣多想打破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可他的双手、双脚却根本不听使唤,仿佛洵溱的身上具有一股无影无形却又难以抗拒的魔力,深深吸引着柳寻衣,令其情难自已,呆若木鸡。
“真是混账!”柳寻衣表面上平静如水,可心里却对自己破口大骂,“柳寻衣啊柳寻衣,你究竟在想什么?难道……馨儿的离开让你神智错乱,变得心术不正?还是……你身上流着洵溱的血,因此对她倍感亲切……”
“登徒子!”
“嘶……”
见柳寻衣一言不发,只是“色眯眯”地盯着自己,洵溱的心里七上八下,浑身不自在。故而脸色一沉,娇喝一声,抬脚朝柳寻衣的小腿狠狠一踢,登时将心猿意马的柳寻衣拽回现实,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并下意识地松开双手。
“你踢我作甚?”
“你说呢?”洵溱冷哼一声,“你刚刚……为何盯着我发呆?”
“我只是……”柳寻衣方寸大乱,赶忙找借口搪塞,“只是在想如何才能说服你……”
“不可能!‘西律武宗’不是儿戏,袁孝他们冒着生死之虞在中原替你‘开疆扩土’,你身为‘副宗主’岂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其实,大哥只是一时想不开。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劝他离开漠河马场。”柳寻衣信誓旦旦地保证,“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大哥一定对我万分失落。如此一来,他对自己当初的决定……必然怀疑更甚。”
“依你所言,你答应留下只是权宜之计,而非真心?”洵溱柳眉一挑,讳莫如深地笑道,“真想不到,一向光明磊落的柳寻衣竟也学的如此狡诈。”
“这不是狡诈,而是以退为进、是顺势而为,是……一种谋略。”柳寻衣眼神一暗,呢喃道,“曾经的我不懂谋略,自诩心口相一,必能以心换心,从而无往不利,达成所愿。可事实证明……世人皆有私心,并且人心在无时无刻地千变万化。如果不知变通,一味天真……结果只会像我一样落得身败名裂,无处容身。”
“苏禾对你可是赤诚相待,你这样‘算计’他……难道不会心痛?”
面对洵溱的揶揄,柳寻衣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声音颤抖地答道:“岂止心痛,简直痛不欲生!但……我本意善良,自认问心无愧,堂堂‘漠北第一快刀’绝不能沦为马夫。因此,只要能帮大哥重拾信心,就算让我做一次‘心机小人’又有何妨?”
望着神情黯淡,语气落寞的柳寻衣,洵溱知道他的“谋略”用的极不情愿,甚至万分自责。
但与此同时,洵溱也察觉到一些“不同”。仿佛……从今日的柳寻衣身上,她隐约看到一丝昔日的洛天瑾的影子。
既是融入血脉的睿智,亦是深刻骨髓的……狡黠。
……




血蓑衣 第九百五十七章:性情中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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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溱知道柳寻衣性情倔强,一旦被他认定的事,断不会轻易动摇。
为免陷入僵局,洵溱踌躇再三,决定委曲求全,暂时答应柳寻衣留在漠河马场的提议。但与此同时,她也和柳寻衣“约法三章”,以示自己坚定不移的立场。
其一,柳寻衣不能因为苏禾而弃西律武宗于不顾。
其二,柳寻衣留在漠河马场最晚至明年开春。到时,无论苏禾是否同意出山,柳寻衣必须离开。
其三,洵溱为顾全大局而“格外开恩”,权当柳寻衣再欠她一份人情。
洵溱此举贵在先礼后兵,恩威并施。纵使柳寻衣心有顾虑,却也不好拒绝。
毕竟,洵溱已“善解人意”地一让再让,柳寻衣身为男人又岂能刚愎自用,得寸进尺?
商议作罢,洵溱率人离开马场,暂回漠河客栈静候佳音。
柳寻衣在苏日格的安排下留在马场打杂,和苏禾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开始他近二十年最平淡的一段日子。
由于其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再加上苏禾从旁指导,短短数日柳寻衣已对饲马常识烂熟于心,并渐渐成为一名相马有方的“伯乐”。
算起来,这也是柳寻衣在天机阁养成的好习惯。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无论从事什么差事,柳寻衣都能耐着性子从头学起。
曾记得,赵元不止一次地告诫他和秦卫:“千万不要小觑任何一个人,更不要小觑任何一件事。事无大小,差无高低,只要你肯一心一意,苦心钻研,哪怕是清扫茅房都能学到一技之长。切记‘艺不压身’,你今日嗤之以鼻的一件小事,说不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你赖以生存的本钱。”
赵元的敦敦教诲,令柳寻衣获益良多。正因如此,柳寻衣对赵元一直念念不忘,时至今日脑海中仍时常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以至茶饭不思,坐卧难安。
他与苏禾相互帮衬,一起割草、喂料、换水、清扫……将杂乱无章的脏活、累活干的有条不紊,将大院中的十几间马厩打理的井井有条。
白天事无巨细的干活,晚上无忧无虑的喝酒。没有恩恩怨怨、没有打打杀杀、没有是是非非、没有功功过过……在这里,柳寻衣甚至忘却自身的处境、忘却江湖的烦恼、忘却过往的恩怨,变成一位彻头彻尾的“马倌儿”。
除夕之夜,苏日格派人送来十坛好酒。忙碌一天的柳寻衣和苏禾不顾满身脏污,大摇大摆地躺在马厩旁的草垛上。
二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以马为伴、以酒为乐,纵论江湖,笑谈天下。直至酩酊大醉,天昏地暗,意犹未尽的二人方才相互依偎着酣畅入睡。
若非半夜巡查的苏日格及时发现,暴露在冰天雪地中的柳寻衣和苏禾非得活活冻死不可。
换作常人,如此折腾势必大病一场。可苏禾与柳寻衣皆是练武之人,强健的体魄远非寻常人可比。故而翌日清晨,尚未等苏日格派人送来祛风除寒的汤药,他二人已若无其事地牧马去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一成不变的生活往往令时光飞逝,转眼已是正月十五。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洵溱一直恪守承诺,从未现身打扰。倒是唐阿富和潘雨音中间来过两次,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
二十多天的朝夕相处,同寝同食,令柳寻衣与苏禾的情义更加深厚。
这段时间,他们对彼此敞开心扉,相互倾诉、聆听对方的前尘旧事,以及一路走来的荆棘坎坷。聊至方兴未艾,二人拍手叫好。谈到命途多舛,他们又借酒消愁。
无话不谈的赤诚相待,令他们对彼此的生平境遇平添几分熟悉与共鸣。
正月十六,上午。
二人牧马于冰河之畔,任百匹良驹游散茫茫雪原,他二人高坐在山丘上,一边俯瞰雪域冰原的旷世奇景,一边无边无际地调侃漫谈。
优哉游哉的逍遥日子,真是好不惬意。
“寻衣,我们的祖辈一直这样生活。游牧于漠北草原,天大地大,四海为家。”苏禾盘膝而坐,解下腰间的酒囊递给身旁的柳寻衣,遥指四方,含笑而问,“天地宽、草原广、蒙古包、牧马羊……你以为如何?”
“谁说世上没有神仙一般的日子?”柳寻衣慵懒地舒展着腰肢,而后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上,凝视着广袤而蔚蓝的天空,呼吸着凉爽而清冽的空气,接过酒囊“咕咚咕咚”痛饮几口,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感叹:“真希望世人都能过上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你争我抢、没有腥风血雨、没有生杀予夺……家家户户幸福团圆,男女老幼喜笑盈腮。不瞒大哥,这样的日子正是小弟梦寐以求的。”
“这样的日子偶尔尚可,但长此以往……有些人难免觉得乏味枯燥。”苏禾随手捡起一块石头,远远地抛向马群,讳莫如深道,“每个人的思想、欲望各不相同,这是你梦寐以求的日子,却未必是别人心甘情愿的生活。我们草原上有这样一句话‘你是什么人?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早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该是你的,推也推不掉。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
“好一句‘该是你的,推也推不掉。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苏禾的话似乎勾起柳寻衣某种伤心回忆,眼前再度浮现出那道朝思暮想的婀娜倩影,令其神情一暗,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固而苦涩,“大哥一语穿心,小弟……不知所言。”
“你是什么人?又该过什么样的日子?”苏禾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问道,“意气风发的江湖新秀,壮志凌云的济世高手,总而言之……你不该在这里养马。”
似乎听出苏禾的言外之意,柳寻衣心念一转,不答反问:“大哥又是什么人?威震天下的第一刀客,古道热肠的磊落英雄,似乎……你也不该在这里养马?”
闻言,苏禾稍稍一愣,沉默良久,方才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寻衣,你和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为兄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无论在哪儿生活?怎么生活?其实都无甚差别。”苏禾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宇间浮现出一缕耐人寻味的沉思,“但你不同,你在世上并非无亲无故,亦非孤苦伶仃。”
“大哥说的哪里话?小弟早已众叛亲离,一无所有……”
“休要忘记,你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苏禾毅然打断插科打诨的柳寻衣,严辞正色地问道,“如果你在这里聊度残生,你妹妹又当如何?如果因为我而让你弃妹妹于不顾,苏某如何对得起‘大哥’二字?又如何对得起素未谋面的‘自家妹子’?”
“这……”
柳寻衣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曾在无意间提起柳寻玉的事,竟被当时无甚反应的苏禾牢牢铭记于心。
难怪这两天苏禾总是心不在焉,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发呆,原来……令其寝食难安的根源是柳寻衣流落在外的妹妹,柳寻玉。
见苏禾因为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而忧心忡忡,柳寻衣不由地感到一阵心里发暖。与此同时,他也被苏禾突如其来的质问搅得心神不宁,哑然失色。
不知不觉,相谈甚欢的二人渐渐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大哥,我现已知道玉儿的下落,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正因为你知道她的下落,更要尽快与她相认。”苏禾神情一禀,义正言辞,“你若不急,如何对得起这么多年的苦苦找寻?又如何对得起你爹娘的在天之灵?你们兄妹在世上别无亲人,岂能不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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