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罢了!罢了!”黑衣人颇为不耐地摆手打断,“冯天霸,你送大管家回去疗伤。俞戈、苗志,你们随我来。”
“去哪儿?”
“相爷密令,让我们暗中监视柳寻衣的一举一动。”黑衣人眼神一寒,一字一句地说道,“等他行刺枢密副使后,无论成败,只要他活着……我们就要找机会斩草除根,相爷不喜欢授人以柄。”
当黑衣人说出这番话时,余光不经意地瞥向心神不宁的冯天霸,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今夜最好的结局是柳寻衣和枢密副使同归于尽,省的我们出手。”黑衣人凝声道,“但万一事情有变,我们就要不惜一切手段解决柳寻衣。你们刚刚也说过,此人是一心求死的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从他私放潘家四人足可窥见一斑。如此反复无常,不受控制,相爷岂能安心让他活在世上?”
……
星月归隐,夜深人静。
亥时,渐入梦乡的秦卫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彻底打破天机阁的宁静。
“何人?”
“回禀侯爷,是……”
“是我,白锦!”
未等屠龙回禀,白锦粗犷的声音骤然响起。
秦卫眉心一皱,先看看身旁沉睡的兰绮,又看看门外憧憧人影,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悦之色。
“何事?”
“奉钱大人之命,有事与秦大人相商。”
闻言,秦卫眼神一变,匆忙起身的同时将床帘垂下,而后快步上前打开房门。
一见秦卫,白锦再也顾不上屠龙、屠虎的阻拦,一把攥住秦卫的胳膊,火急火燎地闯进房间。
“侯爷,白大人他……”
“没事,你们在外边守着!”
秦卫朝满脸尴尬的屠龙、屠虎轻轻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干涉,同时在不经意间甩开白锦的手,一边整理着褶皱的衣袖,一边优哉游哉地走到桌旁替自己斟一杯茶,漫不经心地问道:“三更半夜,白大人因何事如此着急?”
“眼下还有什么事比柳寻衣更重要?”白锦没好气地说道,“昨天发生在景云馆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一听到“柳寻衣”三个字,秦卫平淡如水的眼神悄然一变,端起茶杯的手硬生生地悬停在半空,整个人好似瞬间僵固一般,愣愣地站在桌旁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景云馆的事……我不清楚。”秦卫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下面的人本想告诉我,但……我不想听。”
言罢,心乱如麻的秦卫将手中的茶水囫囵吞下,而后“咣啷”一声将茶杯扔在桌上,语气颇有不耐:“我与钱大人有言在先,有关柳兄……柳寻衣的事,我不想插手。”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事情有变,钱大人不得不让我找你帮忙。”
“出什么事了?”秦卫眉头一挑,试探道,“难道皇上没有下旨降罪?”
“问题不是皇上有没有下旨,而是柳寻衣肯不肯奉旨……”
白锦三言两语将昨日发生在景云馆的事告诉秦卫,令其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你说柳寻衣他……胆敢忤逆圣旨,挟持小王爷潜逃?”秦卫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事实如此,何需解释?”白锦愤懑道,“眼下,不仅柳寻衣下落不明,甚至连我们精心设计的‘引蛇出洞’也被东府搅局。今夜,钱大人被皇上急召入宫,极有可能与柳寻衣潜逃有关。刚刚在宫门外,钱大人对我千叮万嘱,定要第一时间找你商议对策。”
“这……”白锦的一席话,令秦卫千头万绪,五味杂陈,“钱大人何意?”
“不是钱大人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意思。”白锦纠正道,“兴元三府粮仓被抢,以至民怨沸腾,昨日朝廷在大庭广众之下认定柳寻衣是罪魁祸首,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不能尽快将他缉拿归案,斩首示众,唯恐激出民变,乱象一发而不可收拾。”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秦卫的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柳寻衣是你的朋友,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白锦话里有话地反问,“现在不是我们想让你做什么?而是你能帮我们做什么?”
“这……”秦卫眉头紧锁,苦思沉吟,“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选择逃命,表示不再相信朝廷能替自己主持公道。既然如此,接下来无非‘报仇’和‘隐忍’两条路。柳寻衣一向知晓大义,断不会找皇上寻仇,因此他极有可能远走他乡,从此隐姓埋名……”
“若真如此,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白锦为难道,“景云馆的事由西府极力主张,现在将皇上和朝廷推到风口浪尖却无法收场,莫说钱大人百口莫辩,甚至连枢密使都要连坐遭殃。”
言至于此,白锦眼珠一转,别有深意地问道:“钱大人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引出柳寻衣?比如……你们兄弟之间的联络暗号。”
“没有!”秦卫不假思索地答道,“如果他相信我,早已找我帮忙。既然他没有找我,足见他对我已不再信任……”
“当真没有?”
“什么意思?”面对白锦不怀好意的追问,秦卫不禁面色一沉,“难道你不相信我?”
“不不不!我只是……有些可惜。”
秦卫一怔,俨然没听懂白锦的意思,反问道:“可惜什么?”
“替你可惜!”白锦神情一禀,看向秦卫的目光变的分外狡黠。
“什么意思?”秦卫从白锦诡异的态度中隐约感到一丝不妙,谨慎道,“钱大人是不是有什么新计划……没有告诉我?”
“是。”
“什么计划?”
“你曾说过,赵元对柳寻衣恩深似海,柳寻衣对赵元情深义重。”白锦幽幽地说道,“如果让柳寻衣知道赵元是被你害死的,你猜他会不会去而复返,找你报仇?”
“嘶!”秦卫瞬间洞悉白锦的弦外之音,一时间又惊又怒,质问道,“你们利用潘家不成,于是想以我为饵引出柳寻衣?你可知经此一闹,皇上定会追究我谋害朝廷命官之罪,更何况赵元是皇亲国戚,此事……”
“弃车保帅,钱大人也十分无奈。”白锦处变不惊,回答风轻云淡,“我刚刚给过你机会,是你没办法找出柳寻衣,我们只能出此下策……”
“我呸!”秦卫怒指着虚情假意的白锦,厉声威吓,“你们休想过河拆桥!如果你们不让我好过,我宁死也要拉上你们垫背……一旦东窗事发,我会在皇上面前将你们谋害丞相和东府的阴谋和盘托出。到时,谁也别想置身事外。”
“你这是在威胁钱大人和西府?”
“不!我只是在寻求自保!”
“你……”
“精彩!精彩!看你们狗咬狗自相残害……简直比看戏还要精彩!”
“砰!”
就在秦卫与白锦针锋相对之际,门外陡然传来一阵阴森恐怖的笑声。
与此同时,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伴随着一股寒风席卷而入,神情冷峻,杀意滔天的柳寻衣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
血蓑衣 第八百六十三章:月黑风高(二)
此刻,柳寻衣的脸上、身上四处溅满鲜血,无极剑在月光的映射下泛出道道摄人心魄的幽寒白光。
举目眺望,但见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名伤痕累累的护卫,其中既有天机阁的校尉,亦有白锦的随从。
守在门外的屠龙、屠虎瘫软在地,生死不明。
“柳寻衣!”
“柳兄……”
一见柳寻衣,秦卫和白锦登时一愣,二人的争吵戛然而止,眼中不约而同地涌出一抹浓浓的惊骇之意。
“柳兄,你怎么……”
“不要叫我兄弟!”未等心慌意乱的秦卫仓惶开口,柳寻衣的眼神骤然一狠,手中的无极剑自半空划过一道银弧,寒意逼人的剑锋直指猝不及防的秦卫,暴喝道,“我柳寻衣没有你这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兄弟!”
“什么事吵吵闹闹……”
被吵闹声惊醒的兰绮迷迷糊糊地撩开床帘,摇摇晃晃地探出头来欲一探究竟,语气颇有抱怨。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柳寻衣,你来的正好,受死吧!”
“白锦不可……”
趁柳寻衣被兰绮转移注意力的一刹那,蓄势待发的白锦陡然抽刀出鞘,全然不顾秦卫的劝阻,右脚在凳子上一踏,身形冲天而起,自上而下一招“力劈华山”直取柳寻衣的天灵盖,看其架势恨不能将柳寻衣从中劈成两半。
“就凭你也想杀我?”
当白锦几乎得手的时候,柳寻衣冷哼一声,上身猛然向后倾倒,任由白锦的钢刀紧追着自己的眉心疾速下坠,刀刃距其鼻尖不过半寸之遥,却迟迟无法伤其分毫。
直至柳寻衣的身体与地面几乎呈平行之势,白锦见他避无可避,登时面露狂喜,双手握刀,力道骤增一倍,速度再快三分,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向柳寻衣的头颅砍去。
“砰!”
可惜,白锦出刀虽快,但在柳寻衣面前仍旧不值一哂。
当柳寻衣的后脑勺几乎碰触地面的瞬间,他的右腿如弹簧般飞速抬起,伴随着一声闷响,一记势大力沉的蹬腿狠狠踹中白锦的小腹,令不断下落的白锦发出一道惨绝人寰的哀嚎,紧接着身体朝天倒飞,重重地撞在房顶,直将一根房梁生生撞断,最后连同断木碎屑、瓦砾沙石一起跌回地面。
一切说起来慢,实则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口鼻溢血的白锦宛若一条半死不活的丧家犬,狼狈而痛苦地蜷缩在柳寻衣脚下。
“柳寻衣,你……咳咳……噗!”
尚有一丝神智的白锦双手紧捂着如烈火焚烧般痛苦不堪的小腹,怒瞪着一双猩红血目恶狠狠地盯着柳寻衣,本欲出言咒骂,可刚一开口忽觉胸中气血翻腾,紧接着喉头一甜,一大口殷红的鲜血迫不及待地顺着他的口鼻喷涌而出,叫骂声尽数淹没在一阵“咕噜咕噜”的呜咽之中。
“枢密副使老奸巨猾,坏事做尽,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柳寻衣俯视着苟延残喘的白锦,语气冰冷不参杂一丝感情,“今天,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柳兄不要……”
“噗!”
未等方寸大乱的秦卫出言喝止,无极剑倏忽而下,瞬间刺穿白锦的小腹,剑尖“叮”的一声深深插入地面,直将白锦身下的青石地砖震得粉碎,周围渐渐蔓延出一道道如蛛网般的恐怖裂痕。
足见柳寻衣的这一剑多么果决,多么狠戾,多么无情。
“啊!”
刚刚从混沌中惊醒的兰绮,万没料到一睁眼就看到如此残忍血腥的一幕,不禁发出一声惊惧万分的尖叫,而后眼前一黑,脑袋一歪,身体自床帘后栽倒而出,凌乱的被褥下一抹旖旎若隐若现,可惜主人已惊吓昏厥,不省人事。
然而,柳寻衣根本不在意白锦和兰绮的死活。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即呆呆站在自己面前心如死灰,面色惨白的秦卫。
“秦卫……你……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命悬一线的白锦强忍着腹间的剧痛及一浪高过一浪的虚弱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呆若木鸡的秦卫发出一声颤抖嘶吼。
“啊……”
幡然醒悟的秦卫早已阵脚大乱,听到白锦的提醒后,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对错,下意识地朝床边跑去,欲去取枕下的兵刃。
“嗖!”
然而,未等秦卫迈出两步,怒不可遏的柳寻衣突然脚下一挑,将白锦散落在一旁的钢刀一脚踢飞。
刀势如虎,迅猛如雷,于半空划过一道刺眼银光,“砰”的一声深深插入墙壁,死死拦住秦卫的去路。
“啊!”
做贼心虚的秦卫再度发出一道惊呼,望着近在咫尺的冷厉刀锋,秦卫忽觉心跳骤停,喉咙发紧,浑身上下再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他颤颤巍巍地转身,看向柳寻衣的目光充满惶恐与忌惮,欲开口说些什么,但喉舌却不听使唤,任他拼尽全力仍“一声不吭”。
“为什么?”
柳寻衣面对秦卫的反应与面对白锦时截然不同,对白锦出手,他可以毫不留情,甚至达到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境地。
可面对与自己风风雨雨二十几年的朋友,柳寻衣心中的愤怒更胜此前十倍、百倍,但他的悲恸则胜愤怒千倍、万倍。
“为什么?”
柳寻衣踩着自白锦身下不断流淌出的鲜血,一步一个脚印地朝秦卫慢慢逼近,泪水渐渐溢出,举剑的手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究竟为什么?”
当柳寻衣来到秦卫面前时,当他的剑锋直指秦卫的眉心时,泪水已彻底模糊他的视线,令他在一片斑斓恍惚中……隐约看到二人小时候嬉戏打闹,相依为命的一幕幕往事。
“为什么杀侯爷?”柳寻衣心如刀割,悲痛欲绝,“侯爷救我们性命、养我们成人、教我们读书、传我们武功……你为什么恩将仇报?为什么出卖东府?又为什么荼毒天机阁的兄弟?”
“真正想问为什么的人是我!”当兄弟反目的悲伤逐渐掩盖对死亡的恐惧,面对泪流满面的柳寻衣,秦卫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宛若破茧之蝶,于羞愤交集中冲破扭捏与束缚,面无惧色地迎着柳寻衣的剑锋向前一步,哽咽道,“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和赵馨远走高飞?为什么明知皇上要杀你,却仍对朝廷死心塌地?如果你不回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如果你不回来,东府和侯爷的下场不会这么凄惨!如果你不回来,我们兄弟……也不会闹的今夜这般水火不容!”
“胡说八道!”柳寻衣沉声道,“如果我不回来,如何知道丞相蒙冤,侯爷枉死?如何知道东府风波是西府暗中作祟?又如何知道……你的卑鄙行径?”
“他们的事与你何干?你被皇上打入天牢含冤戴罪时,他们可否关心过你的死活?你口口声声喜欢江湖中无拘无束的日子,口口声声对赵馨一片痴心,口口声声别无所求……既然如此,我冒着生死之虞将你从天牢救出来,千方百计地让你参与送亲,辛辛苦苦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你和赵馨提供一个金蝉脱壳,双宿双栖的机会,你又为何辜负我的一片苦心?”秦卫恼羞成怒,语气愈发悲愤,“在你离开临安前,我曾再三劝你把握机会,永远不要再回临安,你为什么不听话?如果你肯听我的话,何至于被蒙古人戏耍?何至于被朝廷利用?何至于背负千古骂名?又何至于沦为他们的替死鬼?”
“我不是不听你的话,而是不能听!”柳寻衣怒道,“如果我只顾一己之私带走赵馨,朝廷如何向蒙古交代?一旦战事爆发,大宋亿兆黎民又该如何自保?更何况,赵馨她……也从未想过跟我远走高飞……”
“你就是这样,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我是错的!”秦卫似乎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郁结,怒斥道,“如果你肯听我的话,早点与赵馨断绝关系,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麻烦?你永远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看似处事周全,实则只是意气用事。你永远看不见现实的残酷,永远不明白‘识时务’的意思,永远不替自己长远打算,永远分不清前途和女人究竟哪一个更重要……当初在洛阳城,你因为洛凝语差点放弃对付洛天瑾,而今在临安城,又因为赵馨不惜与皇上为敌,说到底都是因为女人。柳寻衣,难道你这辈子吃女人的亏吃的还少吗?你早已不是小孩子,为何遇事从不思考前因后果?凡事不讲时局,只认感情,为何你如此天真幼稚?”
“因为我不像你那般无情无义,冷血自私!”
“我无情无义?我冷血自私?”面对柳寻衣的叱责,秦卫怒极而笑,溢满泪水的眼中猛然闪过一抹狠绝之意,“如果我无情,当初何必在赵元面前用自己的性命换你的命?如果我自私,又为何再三恳求钱大人给你弃暗投明的机会?天下任何人都能说我冷血无情,唯独你柳寻衣……没资格怪罪我!”
……
血蓑衣 第八百六十四章:月黑风高(三)
“你是不是疯了?”
柳寻衣难以置信地望着面目狰狞的秦卫,哀伤道:“秦卫,你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你的善心何在?你的良知何在?你的人性又何在?”
“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从未认认真真地看清楚我。”秦卫仰天大笑,态度轻狂而傲慢,“我命由我不由天,更轮不到任何人指手画脚?”
言至于此,秦卫突然心念一动,满眼殷切地望着潸然泪下的柳寻衣,怂恿道:“你来找我,说明丁丑和仇寒已将我和西府的秘密告诉你。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对你有任何隐瞒。不如你现在弃暗投明,我在钱大人面前替你求情,一定有办法解决困局。日后,你我兄弟联手,在朝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敢与我们为敌,我们便让他永远消失……”
“混账!”望着无可救药的秦卫,柳寻衣失落到极点,悲伤到极点,愤怒到极点,“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苍蝇见血,饿虎吞羊?你以为我像你一样为求功名利禄,不惜恩将仇报,卖主求荣?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利欲熏心,忘记做人的底线?”
“你是好人,我是坏人。”秦卫看柳寻衣的眼神宛若看一名食古不化的老古董,揶揄道,“那你告诉我?为何好人是朝廷钦犯、武林公敌,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为何坏人有权有势,坐享荣华富贵,而且受到天下百姓的爱戴?”
“这……”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秦卫蔑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亦是区分好坏的唯一标准。手握大权,鸡鸣狗盗亦是好人。无权无势,一身正气也是坏人。正因为你一直不懂这个道理,才会一败再败,直至万劫不复。”
“谬论!简直是谬论!”
“如果能被天下人遵奉,谬论即真理。反之,只有你自己恪守的道义,真理也是谬论。”
“你住口!”
忍无可忍的柳寻衣猛然抬脚,狠狠踹向秦卫的小腹,登时将其踹到墙边,从而身形一晃,逼至近前,无极剑死死抵住他的脖子。
“柳兄……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望着怒火冲天的柳寻衣,感受着脖颈传来的阵阵寒意,秦卫的表情不禁变得有些僵硬,断断续续道,“如果你想杀我……尽管动手吧!反正你宁肯听信丁丑和仇寒的蛊惑,也不肯听我劝告……”
“不要和我提仇寒!”柳寻衣发出一道声嘶力竭的怒吼,剑锋再度朝秦卫的脖颈压迫几分,咬牙切齿地说道,“仇寒已死……拜你所赐。他在侯爷墓前咬舌自尽,死不瞑目!”
不知是被柳寻衣的暴跳如雷吓了一跳,还是被仇寒的死讯深深震撼,秦卫竟呆若木鸡般愣愣地凝视着柳寻衣,半晌未再开口。
“我们从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一步步成为天机阁少保,难道还不够吗?”柳寻衣眼中噙着泪水,胸中溢满怨愤,“我们在天机阁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虽谈不上荣华富贵,但至少……衣食无忧。五品少保,官阶虽不高,但对你我而言却已是出人头地,在寻常百姓眼中更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青年才俊,难道……还不够吗?我宁死也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出卖东府?又为什么恩将仇报?西府……到底给你多少好处,竟让你泯灭良心,违背天理……”
“什么良心?什么天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在你我饿肚子的时候充饥,还是能在我们瑟瑟发抖的时候取暖?”望着义正言辞的柳寻衣,秦卫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怨念,将压抑二十几年的情绪彻底宣泄出来,“柳寻衣,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又有什么资格替我选择自己的人生?我和你一样,一直在走自己想走的路,何错之有?赵元救过你的命,可他从未救过我,我能来天机阁皆因你的苦苦哀求,对他而言……我从始至终都是柳寻衣的附庸品,是你的累赘。什么养我成人、教我读书、传我武功……统统是一派胡言!从小到大,他的眼里只有你,他养育的、栽培的、提拔的人也只有你!你对他感恩戴德我不拦着,但别算上我。我能有今时今日全凭自己的打拼,和赵元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初的我是五品少保,如今的我是三品天机侯。事实证明,没有赵元横加阻拦,我秦卫能过的更好。”
“强词夺理!”柳寻衣怒道,“无论你心里怎么想,都无法改变天机阁养育你的事实……”
“你想要事实?”秦卫不怒反笑,“好,我告诉你!事实是从小到大,你一直在所有人的羡慕与赞扬中长大,而我……却在无尽的白眼与嘲讽中活到今天。柳寻衣,你扪心自问,天机阁上上下下谁不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我考核过关、晋升校尉、跻身少保,哪一次不是流言蜚语满天飞,哪一次的功劳不被人视作你的悉心教导?赵元该死、仇寒更该死,他们一直看不起我,对我百般压制,千般刁难,生怕我一不小心抢了你的风头。柳寻衣,你一直被众星捧月地走在前边,何曾回头看过我脚下的荆棘?你对我的帮助,不过是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让所有人以为你不仅天赋异禀,勤奋好学,而且古道热肠,重情重义……”
“原来在你心里……我一直是虚情假意,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秦卫的一席话,令柳寻衣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不!”秦卫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一直将你当成生死与共的兄弟,直至今天,哪怕你拿剑指着我……我仍视你为兄弟。如果我要杀你,一百个柳寻衣也死了,岂会让你活到今天?以前我不如你,跟在你后面,做你的影子我心甘情愿。如今,我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你为什么不能跟在我后面一次?我做天机阁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你做副阁主。我的一切都可以和你分享,权力、地位、金钱甚至是女人,只要你喜欢,只要你一句话,我的东西你随时可以拿走一半,我若犹豫一下,秦卫两个字从此倒过来写!可你呢?你愿意和我分享什么?你什么都不愿分给我,你只愿施舍,将你不在乎、不重视、不需要、不喜欢的东西像丢废物一样丢给我,对此我却要蒙恩被德,感激涕零,这样真的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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