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柳大人,我们到了。”
不知不觉,丁丑引着柳寻衣来到后院的一间小屋前。这间屋子没有窗户,甚至连房门也没有,只有一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布充当门帘,将屋里屋外勉强隔绝。
当丁丑转身看向柳寻衣的时候,眼眶突然一红。
“小丁子,你这是……”
“柳大人,仇大人他……”丁丑话未说完,眼泪已“吧嗒吧嗒”地夺眶而出。
“这……”柳寻衣大惊失色,心中油生出一抹不祥的预感,“他怎么了?”
“你进去就知道了。”
言罢,丁丑将脸上的泪水胡乱一抹,而后在柳寻衣错愕的目光中,拽着他一起钻入小屋。
突如其来的昏暗令柳寻衣眼前一黑,紧接着,一股难闻刺鼻的霉味扑面而来,令其胃中翻涌,喉咙发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是不是……小丁子回来了?”
当柳寻衣一边平复心绪,一边适应黑暗时,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悄然自角落传来。
“仇大人,你看谁来了?”
丁丑在黑暗中轻车熟路,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半截蜡烛,将其点燃。
霎时间,一片昏暗中亮起淡淡幽黄,令柳寻衣渐渐看清这间小屋的本来面目。
果不其然,这里曾是一间柴房,方圆不过丈余,四周至今仍堆弃着一些早已腐烂发霉的柴禾,其中不时传出阵阵蛇鼠钻动的声响。
小屋的东南角是一张用杂草铺成的床,上面躺着一个面无血色,气息奄奄的男人。虽然蓬头垢面,胡茬丛生,但柳寻衣仍能透过其深邃的双眸辨认出他的身份,正是昔日的天机阁少保,仇寒。
当柳寻衣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仇寒的同时,仇寒亦用他那双布满忧郁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柳寻衣。
四目相对的瞬间,二人的神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语言表的震惊,是二人相同的情感。除此之外,柳寻衣的眼中满含悲恸与怜悯,而仇寒的眼中更多的是亢奋与杀意。
他的杀意并非针对柳寻衣,而是期望借柳寻衣之手,替自己报仇雪恨。
“仇……仇大哥……”
不知沉默多久,柳寻衣猛然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一个箭步冲到近前,满眼悲愤地望着命若悬丝的仇寒,身体由于内心的激动而情不自禁地剧烈颤抖。
“仇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柳寻衣扑倒在仇寒身旁,迫不及待地连番追问:“哪里受伤了?我去找郎中……”
“不!”
面对心急如焚的柳寻衣,仇寒眼神倔强,紧咬牙关,颤颤摇头。
眼前的一幕颇为诡异,仇寒五官狰狞,气息急促,俨然情绪激动。然而,他全身上下只有脑袋不断摇晃,躯干、四肢却如残花败柳般耷拉在草垛中,纹丝不动,仿佛与头颅脱节。
“仇大哥,你……”
“仇大人身受重伤,五脏六腑皆残,奇经八脉尽毁,郎中说……”丁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哽咽道,“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他八成……活不过今年冬天。”
“什么?”
丁丑此言如晴天霹雳,令柳寻衣心头一颤,怛然失色。
“怎么……怎么会这样?”柳寻衣颤颤巍巍的双手在仇寒身上轻轻拂过,眼圈通红,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问道,“是谁干的?”
“秦卫将我们逐出天机阁后,美其名曰派人‘护送’,实则派人‘监视’,将我们一路赶出临安。”丁丑回忆道,“不料,秦卫的人前脚离开,一群不明来历的黑衣人后脚杀到,他们人多势众,身手不凡,仇大哥为保护我而无法全神贯注,最终寡不敌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寻衣神思恍惚,喃喃低语,“你的言外之意是……秦卫派人伏击你们?”
“除了他,我们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丁丑羞愤道,“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除了秦卫,没人知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临安,更没人知道我们那天会出现在城郊树林。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见到我们没有半句解释,直接出手,招招致命,俨然有备而来……”
“等等!”
柳寻衣眉头一皱,仓促打断:“既然你说那些黑衣人有备而来,那他们没理由打伤仇大哥后……又放你们安然离开?”
“我们能活到今天,并不是他们大发慈悲,而是……被人所救。”仇寒断断续续地说道,“如果不是有人出手相助,我和小丁子……早已一命呜呼。”
“有人出手相助?”柳寻衣大吃一惊,“什么人?”
“不知道。”仇寒缓缓摇头,“那些人黑巾蒙面,认不出相貌。我只记得,为首的……好像是一个女人。”
“女人?”柳寻衣一愣,思绪愈发混沌,“什么女人?她为什么救你们?”
“不知道。”仇寒的眼中精光闪烁,渐渐陷入回忆,“他们和那些黑衣人一样神秘,非但出现的毫无预兆,而且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甚至对我的感谢也置之不理。”
仇寒越是解释,柳寻衣越是糊涂:“真是咄咄怪事!那……他们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有!”言至于此,仇寒的嘴角陡然扬起一抹嗜血狞笑,“他们出手又快又狠,不像是单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反而更像是……和那些黑衣人另有仇怨。”
“何以见得?”
“因为那些伏杀我们的黑衣人,最终……一个也没能活着离开。”
……
血蓑衣 第八百三十八章:欲说还休
“嘶!”
仇寒的一席话,令柳寻衣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真正令他惶惶不安的并非那些神出鬼没的蒙面人,而是临安城愈发扑朔迷离的局势。
柳寻衣送亲前后不过四月光景,可临安城发生的变故却比他此前生活的十几年都多。
先是城外有人用贤王府的暗号秘密联络,而后天机阁冒出许多陌生面孔,紧接着得知赵元的惊天噩耗,继而东府易主、天机阁易主,今日仇寒和丁丑突然出现,对柳寻衣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横加指责,眼下又说在城外遭遇伏击,被一群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出手相助……
柳寻衣归来不过寥寥数日,但临安城的人、事、物却一变再变,仿佛人人是善、人人是恶、人人拉拢他、人人怀疑他……
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是“朋友”还是“敌人”?是“保护”还是“软禁”?是“帮助”还是“利用”……
这一刻,柳寻衣千头万绪,五味杂陈,他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又该提防谁?
似乎看出柳寻衣心有迟疑,仇寒的眼中猛然涌现出一抹愤怒之意,厉声反问:“怎么?难道你不肯相信我们?”
“我……”
“难道你认为我的伤是假的?我躺在这里是装模作样?我故意挑拨你和秦卫兄弟反目……咳咳……”
见义愤填膺的仇寒脸色越来越难看,柳寻衣不禁心生担忧,欲出言抚慰,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仇大哥,我……”
“我的伤我自己最清楚,其实我早就该死……”仇寒仿佛拼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喘息道,“但我为何苦苦撑着一口气?因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侯爷死的不明不白,更不甘心自己死的稀里糊涂……我撑着不死,是想亲眼看到秦卫恶有恶报的一天……”
“仇大哥!”柳寻衣眉头紧锁,试探道,“你如此肯定罪魁祸首就是秦卫,是不是因为那些黑衣人……是秦卫新招募的手下?”
“不!”仇寒失落道,“那些人全是生面孔,我们……一个也不认识。想来……秦卫早已料到最坏的结局,因此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把柄。”
闻言,提心吊胆的柳寻衣不禁暗松一口气,又道:“仇大哥,并非我固执己见,也不是不肯相信你们,只不过……”他满眼纠结,吞吞吐吐,“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你何必一口咬定秦卫是幕后真凶?我知道他接替侯爷坐上天机阁主的位子你或许心有不忿,但……此乃皇上的旨意,又岂是秦卫能够左右?”
“柳寻衣,你被秦卫骗了……”
“仇大哥切勿动怒,且听我把话说完。”柳寻衣将心一横,义正言辞,“我与秦卫自幼相识,他身上虽有一些贪功冒进的小毛病,但绝非小肚鸡肠,锱铢必较之人,更不会倒行逆施,戕害无辜。再退一步,纵使秦卫对你们心怀不满,甚至……欲杀你们泄愤,他大可在天机阁动手,又何必给你们盘缠,送你们出城?如此大费周章,岂非画蛇添足?”
“糊涂!”仇寒气的声音颤抖,“他刚刚继任天机阁主,自然要装模作样地收买人心。如果他一上任便将天机阁的老臣斩尽杀绝,非但在皇上和朝廷面前不好交代,对他日后的前途也将造成极大的阻碍。最重要的是,如果让人知道他腹有鳞甲,心狠手辣,日后又有谁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咳咳……”
由于情绪激动,仇寒猛咳不止,口鼻溢血,吓的柳寻衣和丁丑赶忙上前安抚。
“我知道你的想法……”仇寒双眼圆瞪,死死盯着左右为难的柳寻衣,悲愤道,“你以为我和秦卫往日不和,因此故意针对他、诬陷他。不!你低估我了,我绝不是那种嫉贤妒能,气量狭小的人……我对秦卫只有公仇,没有私怨……”
“这……”
仇寒此言暗藏玄机,令柳寻衣心生踌躇。
然而,他至今仍不敢相信与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会是仇寒口中那种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因此,柳寻衣打骨子里不愿承认,更愿将矛盾归为仇寒与秦卫的旧怨,甚至是他对秦卫后来者居上的不满与妒忌。
毕竟,在柳寻衣的心中,秦卫的分量远比仇寒与丁丑重要。
心念及此,柳寻衣再度硬着头皮替秦卫辩解:“更何况,秦卫他……根本没必要对你们赶尽杀绝。毕竟,你们已离开天机阁,再也不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杀你们毫无意义,只会徒增麻烦……”
“他真正想除掉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丁丑!”仇寒对柳寻衣的劝解置之不理,一字一句地说道,“杀我,只因我与丁丑那段日子走的太近,令秦卫心生担忧。”
“什么意思?”
仇寒的回答在柳寻衣听来无异于奇谈怪论,立时一愣,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为什么要杀丁丑?”
“怎么?”见柳寻衣一脸茫然,不似装模作样,仇寒不禁眉心一皱,转而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心神不宁的丁丑,质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没有将真相告诉他?”
“真相?”柳寻衣再度一愣,满眼愕然地望着目光纠结的二人,好奇道,“什么真相?”
“当然是……”
“仇大人!”
仇寒刚一开口,丁丑的眼神骤然一变,同时出言打断:“仔细想想,这件事……还是不告诉柳大人为妙。”
丁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直视仇寒的眼睛,声音细若蚊丝,扭扭捏捏的模样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说什么?”仇寒大惊失色,眼中涌现出一股滔天怒火,“丁丑,你是疯了还是傻了?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柳寻衣是帮侯爷沉冤昭雪的唯一希望,也是你我千辛万苦回到临安的唯一希望。我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忍饥挨饿,整日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有朝一日柳寻衣回来。而今他好不容易站在这里,你又在说什么胡话?难不成,你心生胆怯,想临阵脱逃?”
“是!”丁丑强忍着眼眶里不断打转的泪珠,倔强道,“我怕了!也够了!我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小命,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为什么故意送死?”
“混账!”仇寒怒不可遏,恨不能将眼珠子瞪出来,怒斥道,“大丈夫若不能顶天立地的活着,苟且偷生又有何用?”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苟且偷生……”
“当然不是!”仇寒嘶吼道,“我们现在是忍辱负重!”
“能报仇才叫忍辱负重,如果不能报仇……就是苟且偷生!”
丁丑生平第一次顶撞仇寒,而且是以寸步不让的强硬方式,不仅令仇寒一阵语塞,甚至连柳寻衣也心生愕然。
“小丁子,你……这是怎么了?”
“柳大人,你走吧!”丁丑转过头去,似乎不愿让柳寻衣看到自己懦弱的模样,心灰意冷地说道,“我刚刚已经想的很清楚,褚茂说的不错……你马上就是天机阁的副阁主,大好前程在等着你,我们不该‘妖言惑众’,更不该因为一件毫无希望的事将你拖下水,害你和我们一样沦为乞丐……”
“这……”
“丁丑,难道你为求活命,甘心泯灭自己的良心?”渐渐醒悟的仇寒不再像刚刚那般激动,语气中充满悲伤,“我命不久矣,死不足惜!可你不一样……你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旦出卖自己的良心,此生此世都休想得到安宁……”
“并非我出卖良心,而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和他们抗衡。”丁丑抽泣道,“人家有权有势,莫说在临安树大根深,纵使在大宋也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捏死我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我们拿什么和人家斗?又怎么可能斗赢?纵使告诉柳大哥真相又如何?难道柳大哥能斗赢他们?当然不能,到头来只会多一人身陷囹圄,除此之外毫无意义,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更何况,秦卫是柳大哥的好兄弟,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说,秦卫非但不会为难柳大哥,反而会帮他升官发财。可如果我们说出不该说的,柳大哥不仅失去大好前程,而且要承受巨大的煎熬与痛苦。倘若如此,我们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这……”
丁丑的一席话,令仇寒陷入沉思。
虽然他对丁丑的“认命”嗤之以鼻,却不得不承认丁丑所言不无道理。昔日的仇寒也许会秉持信念,特立独行,但今时今日的他瘫痪在床,大限将至……心境自然与往日大不相同。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今日之前,丁丑和仇寒被愤怒冲昏头脑,一心只想借柳寻衣之手对付秦卫。
然而,当丁丑看到柳寻衣一而再、再而三替秦卫开脱辩解时,心中豁然开朗,对当下形势的判断重新回归理性,故而思想在一瞬间发生巨变。
只不过,今日在思想上发生巨变的,又何止丁丑和仇寒?
……
血蓑衣 第八百三十九章:善而诛心
柳寻衣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聋子。
虽然他的内心深处依旧不愿承认自己的好兄弟心存险恶,但刚刚丁丑和仇寒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已如锋刀利剑般深深刺入他的耳目,烙印在他的心坎,令柳寻衣的感情与理智不可抑制地出现两极分化,并渐渐变的水火不容。
“究竟……真相是什么?”柳寻衣心思繁重,六神不安,“什么‘忍辱负重’?什么‘泯灭良心’?那些黑衣人为什么想杀丁丑?帮侯爷‘沉冤昭雪’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是你们唯一的希望?你们期盼着我回来……究竟想让我做什么?还有……你们口中‘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是不是指秦卫?他与侯爷的死、与你们被伏击……到底有什么关系?”
太多、太多、太多的困惑,令柳寻衣千思万绪,头痛欲裂。隐藏在炮语连珠似的种种问题的背后,其实是柳寻衣的难以置信与无所适从。
“柳大人,你不要再问了!”见柳寻衣深陷泥沼而难以自拔,丁丑赶忙好言相劝,“千错万错都是小丁子的错,我不该去西湖阆苑乞讨,更不该与你相认。你……能不能装作从来没有见过我,也没有来过这里……”
“小丁子,你这番话让我情何以堪?”柳寻衣苦笑道,“你们刚刚在我面前慷慨陈词,言之凿凿,说出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我怎么可能装作若无其事?既然已经把我叫来,又何必遮遮掩掩?何不直言不讳……”
“因为毫无意义,非但什么都无法改变,反而下场更加凄惨。”丁丑拽住柳寻衣的胳膊,苦苦哀求,“柳大人,如果你不想害死我们、不想害死自己,我求求你……回去吧!”
“小丁子,你刚刚说不愿拖我下水,是不是担心将你知道的秘密告诉我,会令我陷入险境?”柳寻衣攥住丁丑的胳膊,义正言辞道,“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如果侯爷的死……真有什么鲜为人知的隐情,我非知道不可!”
然而,面对柳寻衣的毅然决然,丁丑却默默流泪,一言不发。
“好好好!”
柳寻衣松开丁丑,将满含期待的目光投向神情复杂的仇寒,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仇大哥,你眼里一向揉不进半点沙子。你告诉我,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
此刻,仇寒真恨不能一吐为快,可当他看到丁丑黯然神伤的表情,耳畔再度回荡起他刚刚的一席肺腑之言。又想到自己已是将死之人,却在临死前将一向敬重自己的柳寻衣推入火坑,断送他的大好前程,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不忍与纠结。
“仇大哥……”
“罢了!”仇寒的口中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两行清泪自眼角无声滑落,“小丁子说的对,也许真是我执念太深,太过自不量力……”
“仇大哥,难道连你也忌惮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难道连你也要‘泯灭良心’?”柳寻衣心有不甘,小心试探,“听你们刚刚的意思,似乎秦卫之错……远远不止他将你们赶出天机阁,甚至不止派人伏击,这些只是结果,而真正的缘由……另有隐情。对不对?”
面对柳寻衣的旁敲侧击,仇寒与丁丑皆沉默不语。
“你们一口咬定侯爷死的不明不白……”柳寻衣不顾二人的反应,眉头紧锁,呢喃依旧,“难不成,侯爷的死……与秦卫有关?”
当柳寻衣于恍惚中脱口而出时,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感情再一次战胜理智,柳寻衣刚刚萌生秦卫或与赵元之死有关的念头,便立刻被他自己极口否决:“秦兄和我一样,由侯爷一手养大,对侯爷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感激不尽。他一向将侯爷视作再生父母,又岂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不可能……断断不可能……”
此时想来,钱大人和秦卫对柳寻衣的评价果然没错,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喜欢感情用事的人。
“秦兄不可能谋害侯爷,一切都是西府的阴谋……”柳寻衣继续自我安慰,“如果秦兄有罪,皇上岂会让他担任天机阁主?还有贾大人……他是丞相的忠实拥趸,亦是侯爷的患难之交,如果秦兄心怀狡诈,他岂会坐视不理?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望着踌躇不决,喃喃自语的柳寻衣,仇寒与丁丑在不经意间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悲凉之意。
正是这一幕,令仇寒彻底摒弃内心的执念,渐渐接受并认同丁丑的想法,柳寻衣并不是他们扳倒秦卫的希望。
凭柳寻衣对秦卫的深厚感情,纵使他二人说出真相,一旦有悖于柳寻衣对秦卫的固有认识,想必他会找出一千种、一万种荒唐的理由拒不承认。
既然如此,仇寒和丁丑又何必多此一举?
难道只为推柳寻衣入坑,让他一辈子陷在赵元和秦卫的对立中?一辈子左右为难?一辈子良心不安?
不!这并非仇寒的目的,更非丁丑的本意。
“寻衣,其实我们……”犹豫再三,深知柳寻衣性情执拗的仇寒终于忍不住缓缓开口,只不过,他此时心境已变,态度也与刚刚大不相同,“我们只是猜测罢了!”
“什么?”
仇寒此言一出,柳寻衣和丁丑同时一愣。
不同的是,柳寻衣满眼震惊,似乎不能理解仇寒的突然转变。反观丁丑,看向仇寒的眼中再度溢满泪水,悲伤之余,更多的是感动与敬佩。
“仇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寻衣目光凝重,将信将疑,“难道……你们口口声声的真相……只是对秦卫的怀疑和猜测?”
“是。”仇寒强忍羞愧,掷地有声。
“那秦卫与侯爷的死……”
“是猜测。”
“秦卫派黑衣人在城郊伏杀你们……”
“也是猜测。”
“嘶!”
仇寒的有问必答,令柳寻衣大惊失色,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可……可是为什么?”柳寻衣费解道,“仇大哥为什么对秦卫诸多怀疑?为什么……”
“原因有二,其中一个我虽不愿承认,但……你刚刚已经说过。”仇寒含羞忍辱,从容应答,“我一向与秦卫不和,在天机阁时便觉得此人心术不正,有时胆小自私,有时急功近利。因此,当我得知皇上擢升他为天机阁主时……难免心中不忿。”
“可是你刚刚……”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也是我怀疑秦卫的根本原因。”仇寒似乎知道柳寻衣的心思,故而直截了当地打断,“曾记得侯爷教过我们如何辨析阴谋真伪,当你对一个人的突然落难产生怀疑,十之八九并非时运不济,而是有人从中作祟,其中嫌疑最大的……”
“嫌疑最大的……莫过于从别人的苦难中得到好处最多的人。”柳寻衣若有所思地接话道,“你的意思是……侯爷死因蹊跷,他的死令谁获得最大好处,谁就有可能是害死侯爷的……真凶?”
“正是。”仇寒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正因如此,我才对秦卫……”
“等等!”柳寻衣眉头一皱,匆匆摆手,“你为什么说黑衣人伏杀的目标是小丁子,他到底知道什么秘密……”
“都是猜测。”仇寒含糊其辞,故作敷衍,“故弄玄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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