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七尺书生
说罢,清风重重咳嗽几声,嘈杂的场面渐渐安静下来。
“洛府主所言至情至性,又有殷掌门为你作证,我等自是深信不疑。”清风道,“但无论是阴差阳错,还是一场误会,你终究替绝情谷化解了一场危机,此事……乃不争的事实,对否?”
洛天瑾神情一禀,点头道:“对。”
“既然如此,贫道斗胆请洛府主向天立誓,此生与绝情谷势不两立,不死不休。如何?”清风咄咄相逼,“非但如此,待武林大会过后,你还要亲自出马对付绝情谷,诛杀萧芷柔。又如何?”
“这……”
清风逼洛天瑾与绝情谷势不两立,是为保全少林、武当等派的清誉,无可厚非。但让他亲手诛杀萧芷柔,则多少有些假公济私之意。
清风毕竟是凌潇潇的父亲,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彻底断绝洛天瑾与萧芷柔的恩恩怨怨,虽有些不近人情,却也不失为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法子。
见洛天瑾犹豫不决,眼神忽明忽暗,凌潇潇毅然挺身而出,道:“爹,让瑾哥对天立誓,与绝情谷水火不容,足以表明他对正邪不两立的决心与态度。至于亲手诛杀萧芷柔一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萧芷柔乃凶名赫赫的女魔头,其武功之高深、心肠之狠毒、手段之卑鄙,远非常人可比,你逼瑾哥亲手杀她,万一出现意外……”
“潇潇,你可知为父是在帮你?”清风眉头一皱,话中有话地提醒道,“休要不识好歹。”
“爹若真想帮女儿,便不要让你的女婿置身险境。”凌潇潇哀求道,“我相信,瑾哥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若是时机得当,他自会为武林除害,无需旁人指点。”
“你……”
“洛夫人言之有理。”钟离木见缝插针,劝道,“清风道长,我知你关心女儿,却也没必要干涉太多,毕竟是人家小两口儿的事。”
对于凌潇潇的善解人意,洛天瑾倍受感动,当下将她的手攥的更紧。
玄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钟离施主所言极是,我们只想见证武林正道与邪门歪道势不两立,并不想插手洛施主的私人恩怨。”
“你们……”清风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索性不再多言。
“瑾哥,到你了!”凌潇潇面露喜色,转而朝洛天瑾点了点头。
“我洛天瑾今日对天发誓……”事已至此,洛天瑾已无从他选,只能硬着头皮缓缓举起右手,五味陈杂地起誓道,“贤王府与绝情谷势不两立,我此生必将视绝情谷为死敌,永不悖逆。若违此言……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好!”
一声欢呼,势如星火燎原一般,转眼变成一片沸腾。
众人打消心中最后一丝顾虑,无不喜形于色,情见乎辞。
“今日乃端午佳节,难得与各位英雄欢聚一堂,岂能让无聊之事扫兴?”谢玄因时制宜,举杯笑道,“来来来!让我们满饮此盅,敞开吃喝,尽情笑谈。府主还为各位准备了沐兰汤,待大家酒足饭饱之后,便焚香沐浴,一洗舟车劳顿、身上风尘。哈哈……”
“来,今日我们一醉方休,无醉不归!”
薛胡子、马如风、尹三刀为解洛天瑾的尴尬局面,率先起哄,呼喊着催促众人共饮雄黄。
三杯酒下肚,萦绕在场中的压抑之气转眼已消散的不知所踪。
江湖中人本就性情豪迈,不拘小节,此时在美酒佳肴的“蛊惑”下,更是挣脱束缚,放开手脚,推杯换盏,勾肩搭背。
不一会儿的功夫,院中已是一片欢腾。众人扬眉奋髯,举酒作乐,热情洋溢,酣畅淋漓,场面变的愈发热闹。
这场宴席,从正午一直持续到傍晚,醉倒之人不计其数,而清醒者依旧热情不减,轮番上前向洛天瑾敬酒。洛天瑾亦是来者不拒,直将自己喝的脸色涨红,头晕目眩。
不知不觉间,天已擦黑。不少宾客被府中弟子搀扶到客房歇息,剩下一些神志不清的烂醉之徒,仍三五成群地席地而坐,含糊不清地相互调侃着、笑谈着。
院中,桌椅翻到,七零八落,酒香四溢,杯盘狼藉,足见这场端午盛宴何其壮观?
当洛天瑾起身时,已是头重脚轻,晕晕乎乎,脑袋一团混沌。若非洛鸿轩和洛凝语在一旁搀扶,只怕他的双脚早已不听使唤地绊在一起。
“爹,您醉了。”洛凝语担忧道,“我们扶您回去歇息。”
“等等!”转身之际,洛天瑾突然脚下一顿,同时眼睛微微眯起,在一片狼藉的院中环顾一圈,醉醺醺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似乎少了一个人?”
凌潇潇调侃道:“宾客如云,你岂能都记的?”
“不,是少一个自己人。”洛天瑾眉头紧皱,似是努力回忆着什么,喃喃自语道,“柳寻衣、林方大、苏堂、凌青、许衡、洛棋……这些人我全都见过,唯独……”言至于此,洛天瑾的眼睛陡然一亮,朗声道,“狄陌在哪儿?你们可有人看见狄陌?”
“这……”
闻言,凌潇潇等人顿时一阵语塞。事实上,他们今天的确未看到狄陌的身影。
“爹,狄大哥近日心情欠佳,不愿凑热闹。我已和他约好,晚上再一起喝酒……”
“轩儿!”突然,洛天瑾神情激动地抓住洛鸿轩的胳膊,反复叮嘱道,“你替爹……好好劝劝他。狄陌对我忠心耿耿,出生入死十几年,而今又为贤王府断去一臂,我们洛家绝不会亏待他……你是贤王府未来之主,因此你去劝他,狄陌一定会听……”
“孩儿明白!”
“轩儿,你一定要谨记!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刚直不阿,为人处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绝不能愧对任何人,尤其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人……”
洛天瑾的语气分外悲凉,眼眶竟莫名其妙地红了一圈,令洛鸿轩等人大惊失色。只不过,他这番话旁人皆听不懂,唯有凌潇潇心中了然,却又不知其味。
“娘、小妹,你们扶爹回去歇息,我去找狄大哥。”
“轩儿,别喝太多酒,以免伤身。”
“知道了!”
匆匆道别,各自而去。
说来倒也奇怪,内力深厚的洛天瑾平日酒量惊人,意志力更是顽强,无论喝多少酒,他从未让自己醉的不省人事。
今日不知为何?他竟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灌酒,醉的天昏地暗,一塌糊涂。
似乎,他欲借端阳之酒,一解千古之愁。
……
血蓑衣 第384章 有情无义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星河月下,狄陌独坐凉亭,怀中抱着一坛烈酒,举目望天时而痴笑,时而悲呼。眼神迷离,神思恍惚,似乎已醉意朦胧。
形影相吊的孤寂与觥筹交错的喧嚣,形成强烈的反差,令狄陌显得愈发孤独。
“狄大哥,我来了。”
突然,洛鸿轩的声音自远处响起,此时他看向狄陌的眼神十分复杂。
然而,不知是洛鸿轩的声音太小?还是狄陌故意充耳不闻?对于他的呼唤,狄陌竟丝毫不为所动,仍呆若木鸡般望着夜幕天穹,迟迟未有反应。
见状,洛鸿轩感慨丛生,稍作迟疑,随后换上一副轻松模样,快步朝凉亭走去。
“狄大哥,我……”
“滚开……”
被人打断思绪,狄陌不禁勃然大怒,毫不留情地破口大骂。然而话未出口,他却忽然看清洛鸿轩的面容,登时脸色一变,赶忙将后面的脏话咽了回去。
“公……公子。”狄陌使劲儿摇了摇脑袋,似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醉意,慌慌张张地赔罪道,“在下喝昏了头,一时出言不逊,还望公子恕罪。”
“狄大哥,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一直将你视为兄长,因此你千万不要和我见外。”洛鸿轩谦逊道,“刚才是我唐突,理应由我向狄大哥道歉。”
“在下不敢。”狄陌言辞郑重,言行举止无不规规矩矩。
“今日府中群雄毕至,爹设宴款待天下英豪,狄大哥为何不去凑个热闹?”洛鸿轩不请自坐,同时晃了晃手中的酒坛,解释道,“极品雄黄酒,爹让我拿来与狄大哥同饮。”
“难得府主还惦记着我这个废人。”狄陌自嘲道,“好酒配英雄,给我喝岂不浪费?”
“狄大哥不可妄自菲薄!何为废人?何为英雄?”洛鸿轩脸色一沉,故作不悦道,“在爹和鸿轩心里,狄大哥便是贤王府内首屈一指的大英雄。你为我洛家出生入死,上刀山下火海,从未说过半个‘不’字。若无狄大哥忠心耿耿,鞠躬尽瘁,贤王府岂会有今日这般盛况?”
“为人臣子者,食君之禄,替君分忧。”狄陌宠辱不惊,淡淡地回道,“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岂敢邀功?更何况,府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替他卖命乃人之常情,不足挂齿。”
“狄大哥可是在为擢升之事而烦忧?”洛鸿轩话锋一转,小心试探。不等狄陌辩解,他却抢先补充道:“狄大哥不必瞒我,我虽不聪明,却也能看出一些人情世故。”
“公子明察秋毫,在下佩服。”狄陌承认道,“不敢欺瞒公子,此事的确令在下心生郁结。”
“可否与我说说?”洛鸿轩拆开酒封,并将酒坛递到狄陌面前,诚恳道,“今夜,我不是公子,你也不是黑执扇,你我是兄弟、是知己。值此良辰美景,极品佳酿,你我推心置腹,畅所欲言,如何?”
见洛鸿轩披肝沥胆,倾抱写诚,狄陌稍作犹豫,眼中陡然闪过一抹毅然之色。他将怀中的烈酒塞进洛鸿轩手中,顺势接过雄黄酒,二者轻轻一碰,继而抬手仰头猛灌几口。
见状,洛鸿轩也不犹豫,抱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将火辣烈酒送入腹中。
“好酒!痛快!”
二人齐声感慨,随之相视一笑,彼此间的隔阂顿时冲淡许多。
“公子,府主一向铁面无私,赏罚分明。对有功者不吝重赏,对有过者亦不惜重罚。”狄陌将自己的心结娓娓道出,“此次龙象山之行,我非但未建寸功,反而连累十八名弟子罹难,本是难辞其咎,罪无可恕。然而,府主非但没有重罚我,反而有意擢升,你说……我心里如何能不忐忑?”
“狄大哥以为爹对你是明升暗降?看似委以重任,实则弃之不用。”
“难道不是吗?”狄陌眼神一暗,反问道,“如今我断去一臂,武功大不如前,难以继任黑执扇一职。下三门乃府中机要,牵连甚广,干系重大,府主绝不会让一个废人统领大局……”
“狄大哥此言差矣!”洛鸿轩慎重其事地打断道,“爹让你离开下三门,并非你不能胜任,而是他不愿让你整日打打杀杀,九死一生。他希望你能像府中七雄一样,踏踏实实地过些安稳日子,只需在必要时出面主持大局。狄大哥,你已至不惑之年,在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几乎半辈子,是时候更上一层楼了。你看看府中七雄、看看爹娘,他们是否整日刀剑傍身?整日提心吊胆?整日奔波劳碌?打打杀杀的事,应该交给晚辈后生去做,你已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境界,理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洛鸿轩赤诚相待,言辞恳切,令狄陌心生恻隐,脸色亦变的异常复杂。
“狄大哥,刚刚所言并非我妄自揣度,而是爹的意思。”洛鸿轩趁热打铁,继续道,“希望狄大哥能摒弃成见,打开心结。千万不要因此而对爹产生误会,更不要辜负爹对你的一番良苦用心。”
“公子所言极是,以前是在下思虑不周,实在汗颜。”狄陌避重就轻,搪塞道,“此刻我心乱如麻,头大如斗。此事……且容在下思量几日,慢慢反省。来,喝酒!”
“干!”
二人举酒互敬,相继一番豪饮。
“狄大哥可否记得,我小时候练功总是偷懒,爹命你敦促我扎马练拳,我不听话,你便用柳枝打我的屁股?”洛鸿轩回忆道,“那时,我经常白日做梦,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变成武林高手,肯定第一个找你报仇,也让你尝尝被人打屁股的滋味。”
“当然记得!”狄陌笑道,“公子自幼聪慧过人,可聪明的孩子大都顽劣难驯。那时我负命在身,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让公子吃了不少苦头。”
“是啊!”洛鸿轩伸手一指自己的屁股,抱怨道,“我屁股上至今仍留着几道疤痕,每次洗澡都会想起当年的窘迫。”
“昔日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说罢,狄陌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转而将自己的屁股高高撅起,伸手拍打几下,请罪道,“现在公子可以痛快报仇,在下绝不闪躲。”
“若非狄大哥当年严加管束,我可能至今还是一个纨绔子弟。”洛鸿轩仰天大笑,胡乱摆手道,“今时今日,我心里对你只有感激,没有仇恨。哈哈……”
“今夜不打,只怕日后没机会再打,公子休要后悔。”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洛鸿轩喝的脸色涨红,一把拽住狄陌的胳膊,亲昵道,“今夜我只想与狄大哥痛快喝酒,不想痛快报仇。来,再喝!”
“好!”
一边谈笑,一边喝酒,二人渐渐敞开心扉。
追忆往昔,大抒豪情,说不尽的儿时岁月,道不清的喜怒哀愁。纵有万语千言,也抵不过心中的千思万绪,二人聊的不亦乐乎,喝的畅快淋漓。
不知不觉,夜深人静。二人喝的酩酊大醉,尤其是洛鸿轩,已是神志不清,半昏半醒。
“狄大哥……”满身酒气的洛鸿轩依偎在狄陌怀中,闭着双眼,口中不断打着酒嗝,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一起喝酒了……今夜真是痛快……狄大哥的酒真烈……没喝多少我已头晕脑胀,昏昏欲睡……”
“能与公子豪饮一场,的确痛快。”相比于洛鸿轩的昏昏沉沉,狄陌清醒不少。
“其实……不止你有烦心事,我也有……”洛鸿轩迷迷糊糊地嘟囔道,“爹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有朝一日将贤王府交给我掌管。可是我……自认没爹的本事,拼命努力想在爹面前证明自己,却永远也达不到他的要求……狄大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蠢材?是不是不配做北贤王的儿子?”
“公子年纪尚浅,假以时日定能成就大器。”
“年纪尚浅?”洛鸿轩舌头打结,结结巴巴道,“不浅了……爹在我的年纪已经开创贤王府,叱咤风云,乾坤独断……而我,至今只能跟在爹身边当个学生,一事无成,难堪重任……有时候,爹宁肯相信柳寻衣和洵溱,将要紧的差事交给他们,也不肯相信我……”
“公子,你醉了!”此刻,狄陌神情凝重,似是心事重重,漫不经心道,“我送你回去歇息。”
“明天……明天我们接着喝……”洛鸿轩呢喃几句,随之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公子?”狄陌轻轻摇晃着洛鸿轩的肩膀,反复呼唤道,“公子醒醒,当心着凉。”
然而,对于狄陌的呼喊,洛鸿轩却毫无反应,鼾声渐起,睡意深沉。
见状,狄陌醉意迷离的眼神陡然一正,脸上的萎靡之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精明冷厉之色。
“洛天瑾不仁,休怪我不义。公子,得罪了!”
狄陌将心一横,迅速伸手入怀,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将其送到洛鸿轩嘴边,几滴晶莹剔透的液珠缓缓从瓶中滑出,一点一滴地沁入洛鸿轩口中。
片刻之后,狄陌将昏睡不醒的洛鸿轩抗在肩头,快步离开凉亭。
只不过,他们离去的方向并非洛鸿轩的房间,而是宾客们所住的别院。
……
血蓑衣 第385章 弥天大错(一)
黎明前夕,天昏地沉,贤王府内外沉浸在一片睡梦中。
突然,一道慌慌张张的人影,连滚带爬地踉跄而出,慌不择路地穿屋过院,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长廊尽头。
“砰砰砰!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砸门声,顿时将醉意未消的柳寻衣从梦中惊醒,“腾”地一下坐起身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床头的宝剑。
小心提防片刻,才察觉四周并无任何异样,柳寻衣不禁心生错愕,一脸茫然地环顾着黑漆漆的房间,喃喃自语道:“莫非昨夜喝的太多?竟然产生幻听……”自言自语间,他已放松警惕,同时伸个懒腰,欲要重新梦回周公。
“砰砰砰!”
然而,柳寻衣的脑袋尚未碰到枕头,急促的砸门声再度响起,令他顿时从惺忪睡意中清醒过来。单手一撑,飞身下床,转眼掠至门前,狐疑道:“谁?”
“柳兄弟,是……是我……”门外的声音似乎十分紧张,听上去有些结巴,“洛……洛鸿轩……”
“公子?”
柳寻衣一怔,迅速打开房门,不等他询问缘由,眼前的一幕却令他怛然失色,险些惊呼出声。
房门外,洛鸿轩惊恐万分,面无血色,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只有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光着,狼狈至极,近乎疯痴,与昔日的翩翩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更奇怪的是,在洛鸿轩的脸上、颈上、胳膊上、手上,皆布满一道道横七竖八的细小伤痕。
“公子,你这是……”面对邋遢不堪的洛鸿轩,柳寻衣惊讶的目瞪口呆。
“先……先让我进去……”
话未说完,洛鸿轩已冒冒失失地闯进柳寻衣的房间。在柳寻衣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他竟不由分说地跳上床榻,随手将余温尚存的被褥紧紧裹在自己身上,哆哆嗦嗦,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不明所以的柳寻衣见此一幕,心中陡然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他朝门外顾盼一番,而后将房门紧紧关上,面带狐疑地走到床边,目光复杂地望着抱头缩项,胁肩累足的洛鸿轩,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轻轻安抚道:“公子无虑,这里只有你和我……”
对于柳寻衣的抚慰,洛鸿轩却像没有听到似的,惊恐的眼神飘忽不定,整个人依旧沉浸在剧烈的恐慌之中。
柳寻衣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咄咄相逼。转身点燃烛台,并斟一杯热茶,缓缓送到洛鸿轩面前,轻声试探道:“公子不必惊慌,不如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
闻言,洛鸿轩的身体猛然一颤,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泪雾。
“这……”柳寻衣诧异万分,不知所措。
“寻衣……我……我……我闯祸了……”洛鸿轩支支吾吾半晌,方才将一句话说完整。
“闯祸?”柳寻衣眉头微皱,反问道,“公子闯了什么祸?”
“我……我……”
洛鸿轩欲言又止,嘴唇不停地颤抖,一个“我”字反反复复说了半天,也未能说出下文。
“公子!”柳寻衣眼神一正,迅速凑上前去,双手抓住洛鸿轩的胳膊,追问道,“你不说清楚,让我如何帮你?”
此刻,洛鸿轩宛若惊弓之鸟,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并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入被褥,似乎不敢再直视柳寻衣的眼睛。
柳寻衣眉头一皱,缓缓松开惊慌失措的洛鸿轩,轻声道:“公子,你来找我,不正想让我帮你吗?看你的样子,这件祸事似乎不愿告诉府主、夫人。既然如此,你慢慢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何如此惊慌?为何如此狼狈?还有你身上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说罢,柳寻衣将手轻轻搭在被子上,努力安抚着洛鸿轩的紧张情绪。
渐渐地,洛鸿轩终于肯露出头来,与柳寻衣正面相对。令柳寻衣大感意外的是,此时的洛鸿轩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柳寻衣强压着心中的忐忑,低声道:“公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寻衣,我……”洛鸿轩刚一张口,声音立刻被哽咽取代,足见他内心定然十分难过。
“别急,慢慢说。”
“我……我昨夜酒后乱性……玷污了钟离姑娘……”
“什么?”
洛鸿轩话一出口,柳寻衣的脸色登时一变,一股难以名状的震惊之色瞬间布满他的双眼。
“公子你……”柳寻衣难以置信地吞吞吐吐道,“你昨夜玷污了钟离姑娘?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洛鸿轩痛哭流涕,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昨夜我……我像疯了似的,心心念念只想对钟离姑娘图谋不轨,不顾她的哀求挣扎,丧心病狂对她……刚刚……刚刚我正是从钟离姑娘的房中出来……”
“嘶!”
洛鸿轩此言,宛若五雷轰顶,令柳寻衣大脑一片空白,久久缓不过神来。
“你口中的钟离姑娘……”柳寻衣惶惶不安地问道,“可是崆峒派钟离掌门的千金……钟离婉莹?”
面对柳寻衣紧张而忐忑的目光,洛鸿轩虽不想承认,但错已铸成,只能羞愤难当地重重点了点头。
柳寻衣面如死灰,眼神纠结地上下打量着洛鸿轩身上的一道道伤痕。不用问他也能猜到,这些指甲划痕,定是昨夜钟离婉莹在拼命反抗时留下的。
看洛鸿轩这副伤痕累累的狼狈模样,柳寻衣不难想象,昨夜的钟离婉莹究竟经历了一场怎样的人间地狱?
“公子,你……”
柳寻衣大为光火,本想严词训斥,但见洛鸿轩这副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会这样?”柳寻衣脑中嗡嗡作响,心乱如麻,追问道,“你怎会酒后乱性?怎会跑到钟离姑娘的房间?以我对公子的了解,你断不是卑鄙下流之人,昨夜又岂会色迷心窍,做出禽兽之举?”
“我不知道……”洛鸿轩六神无主,连连摇头道,“刚刚我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犯下不赦之罪。我不敢继续留在那儿,更不敢将此事告诉爹娘,我没脸面对他们。我……我慌不择路,方才鬼使神差地跑来向你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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