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这是何处?洪波涌起,可惜樯倾楫摧。历史悠久,奈何壁断垣残。天星浩瀚,终究曲终人散……仙卿未料矢志不渝的主上竟是这般凉薄,思绪还停留在山东之战他和素心向夔王献策,要将“林阡、赵扩、韩侂胄三人两两离间”,那天姐姐给姐夫煮的汤水,这一刻全都又咸又苦又粗糙地流进嘴——
总是策划别人政变、权斗、猜疑,现在尝到苦头了?哈哈哈哈,左仙卿啊,在你设计郢王曹王豫王潞王、逼着齐良臣常千念等忠臣纷纷走上自裁绝路的时候,在你拆分红袄寨和宋盟、恶意篡改杨鞍李全路成江星衍等人命运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自己的下场!
从来他都被誉为“先知”,眼下后知后觉,万念俱灰,哪还有心思再求生?只是才刚松了力气,便被那无情的沙尘卷走——
王爷,相传尾生与女子约定在桥梁相会,久候女子不到,水涨,乃抱桥柱而死,坚守信约,永不背弃。今日这柱,仙卿就不抱了!
“仙卿!”夔王出于本能大喊,见不得仙卿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方式离开自己。
-“我还是到哪里都离不开仙卿。”
-“仙卿,幸亏还有你。”
-“我有仙卿,谋定天下。”
-“仙卿妙计啊。”
-“仙卿真是算无遗策!”
然而,既想抓住这个从来依赖的谋主仙卿,又怕离开石柱半步自己也会送命,所以喊了出来,却只是仅限于喊而已。
眼睁睁望着仙卿埋没于又一波更强风沙,自此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昼夜,不辨年月,不分东南西北……
“你,你怎能松开手,你怎能背弃我啊……”痛哭流涕,继续甩锅。
洪老太从一开始就决定和歹徒们同归于尽,哪怕看到祝孟尝领着追兵来又错过、也只是希望自己的“牺牲有意义”,从未想过还能被救、生还,悠悠醒转,正自喘息,忽然大惊:“王爷,您,受伤了……”
曹王都没留意到自己何时被夔王划了一刀,所幸只是皮外伤,一笑置之:“无妨。”
南宋风烟路 第1963章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多少次兵荒马乱,仙卿总拖着单薄的身体跟在夔王身畔:“王爷莫怕,我就在后面。”
多少次他想放弃,仙卿都带着笃定的口吻,将他扶稳:“王爷,一定还可以卷土重来。”
一次次伏,一次次起,波浪的能量磨损殆尽;波峰也好,波谷也好,都越来越低,终于趋平,一梦惊醒。
这场沙暴,将夔王和曹王等人两相分离,一个挤下,一个推上。
那些人都在光明处,会望见万里沙海层层叠叠涌向天际;
唯有这尘封多年的地宫最底,才能看到头顶奇诡、雄伟的“地在天上飘”之景……
意外来袭,反而助推了他的寻宝?艰难爬坐,摸到带血的火折,泣不成声,仍咬牙继续:“仙卿,抛弃我,是你吃亏!”
确切地说,这里不再是宫殿,而更像是深渊水井,勉强照亮,数千级阶梯整齐向下延伸,起先并不能看到边、更难想象尽头有水。
若非地图指引,夔王也想不到,水下会藏着宝箱,不过,还得等机关运作片刻,才能把精华吊上来。
“父皇,我能行,对吗……”千疮百孔,孤家寡人,夔王心里,只剩下他那个可称之为“千古一帝”“小尧舜”的父皇完颜雍,“只有您,会支持我,莫要在意血统……”
对父皇的印象,大多都已经很模糊了,每每回忆,却总有一幕念念不忘——幼年时他有次看见郢王仗着血统高贵欺负豫王,便上前喝斥并解围,父皇正好在不远,了解原委后,笑说,此子竟有剑履天下之杀气。还赏了他一碗汤水喝,那个味道,后来也就素心熬得出。
父皇不怎么来看他出身卑微的母亲。
母亲是谁?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背景下,“先皇后大度”的一个注脚而已——
父皇夺得帝位后、将近三十年间,除了将早逝的嫡妻追封为皇后,终生未立他人,老去还在怀念。
他听母亲说过,血统纯正的乌林答氏,在宗族中地位超然,自然可成父皇兴家定邦的贤内助。
再加上那些两小无猜、历经劫波、慷慨赴死等夔王耳朵都听出茧的情节加持……其实没有那些别人生的儿子也没关系,嫡子们眼看就是无敌的存在。
然而,人性是复杂的。就因为父皇那句夸赞,夔王觉得,其实父皇看重能力,高于血统。
夔王想,或许,连追忆先皇后,都是演出来的吧,为了掩饰愧疚,为了表达感激。
夔王的野心,小小年纪就蹭一下被点燃:既然生出来这么多了,又有人能力不配位,那就别怪别人夺嫡!
机关骤响,将夔王从回忆中拉出,然而那响动并不是宝物被拽上来,而是另一个方向又有追兵死缠烂打。
完颜永琏,我都躲到这地底下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人迹罕至之处,冷气森森,黑烟霭霭,可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曹王,而是,连亲哥都认不出的……“谁!是谁?!”
“完颜永升!你的结局,终究被我看到了!”郢王大笑起来,他一直化装成老奴,在曹王的大队人马中。
“你,你……”夔王分辨久矣,不敢确认这样的容貌和身形,却感觉语气熟稔到独一无二,可是……完颜永功?他不是已经被火烧死了吗?是因为他死了,莫非才靠拢自己,一起去投蒙古军,要向林阡和曹王复仇的,不是吗!
“你,你是谁!快说你是谁!你,你不是该死了吗!”夔王看老奴越逼越近,逐步被他的复仇气焰说服,因为害怕、急得跺脚。
“该死?我就那么该死?政斗失败躲到陇右了你都不肯放过,还想着派完颜江潮一把火烧了我,杀死我,顺带着把我的莫非撬走?”仇人相见,郢王恨不得徒手将夔王撕碎。
“莫非,莫非他……”原来不是夔王的忠臣吗!
“哈哈,完颜江潮是蒙古细作,莫非是南宋细作,完颜永升,这种左膀右臂都是细作的处境,是不是似曾相识呐?”郢王冷笑,当年刚上战场对阵寒泽叶,郢王也曾被夔王算计成众叛亲离。却道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枉我以为他是忠臣,我唯一的忠臣……”夔王崩溃嘶吼,“原来被他赶走的那些才是……”悲从中来,后悔莫及。
“被他赶走?不是被你自己么。忠臣都被你逼成了反贼。”郢王看在眼里,爽在心上,“完颜永升,我怎可能死在你前面,我要看着我的贤婿把你夔王府拆裂,把你的人头送到我刀下,给我的战士、亲眷们报仇雪恨!终于等到这一天!”
“慢着,永功。”曹王的声音由远及近,身为破阵者,他不可能允许旁人离得太远。
“哥哥,难道还想放他活路?”郢王一愣,回头问。
“永功,知道为什么洪山主对付这类大张旗鼓的贪财者,要采取赶他们或拐他们见到地宫的惩罚?”曹王摇头,反问。
“或赶入,或拐入,或双管齐下,引导贪财者向宝藏去,一路下行,一路死的机会越来越密,担心恐惧犹豫的情绪也会悬到极致,恰似凌迟处死。”洪老太默契回答,“命硬的,则会受到最残酷的惩罚——亲眼看到无数财宝熠熠生辉,却前堵后阻,拿不走死在这里面。”
“永功,让他看不惯的你和我,活得比他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过一刀结果了他。”曹王手段狠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而且他想着,完颜璟前年中毒差点驾崩,这笔账还没算。
“完颜永功,你几时跟他站到一边了?难道忘了,他完颜永琏到处挖人墙角的事实!若不是卿旭瑭背叛你投向他,前年在陇陕,你会败给他?”夔王还好意思当着郢王的面提卿旭瑭,郢王和曹王的争端还不是他借着给完颜璟下毒而挑起?
“完颜永升,醒醒吧,危难来时,你还得靠着石柱,他却是国之柱石。”郢王早已对曹王心服口服,承认别人比自己强很难吗。
“呵呵,废物,真没骨气。”夔王呸了一口,死赖在水边不走,郢王正要再上前,忽而脚底连串炸雷,原是机关暗箭又发,一干人等纷纷退避。
不过,先前的那么多条岔路,全都通到了这唯一一个死胡同。也就是说,抓住夔王是迟早的事,不用急。郢王被曹王一把救起撇到身后,惊魂未定,忍不住反驳:“你口口声声他抢你功劳,可你养死士在天火岛,是在太行战争之前吧!没人挖你墙角,没人逼你夺嫡!是你自己嫉恨他挡路而已!”
“你懂什么,那是因为父皇说我,有剑履天下之杀气!”夔王被戳中,勃然大怒。
“那时节……你我可有十岁了吗?一句玩笑话……”郢王一怔,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个事,他生平第一次被父皇打了屁股,不过打完就被父皇抱着赏画去了。
南宋风烟路 第1964章 少年熬至老,倏尔一老朽
“那时你们都十岁左右,曹王却已成年、战功煊赫,先帝若不说这句‘剑履天下’,能以什么名义带你们这些小王爷介入他摆的江湖擂台?又如何能不动声色把原属于曹王的所有豪杰分流?”
聂云身为曹王暗卫,自然凡事都从他的立场出发。在她看来,紫檀真人、谢晓笈、卿旭瑭、齐良臣这些高手,都没能像岳离一样跟随曹王开疆拓土、反而看家护院那么多年,是英雄之哀、曹王之憾、天下之不幸。
但这些揣测太伤先帝,曹王必然不能让她继续说下去,遂转移话题:“完颜永升,单论这‘不问出处’,你想法倒也不错。我和永功,也不屑国别之分。”
“他放肆纳契丹女为外室,你斗胆娶汉女为正妃,都只不过是要消除国别差别;哪像我,我要的是,哪怕一个国家,也不分高低贵贱,没有奴仆婢女。我境界比你们高得多了!”夔王得意。
“可你践踏了多少奴仆婢女的性命,还视那许多的英雄豪杰为猪狗……”郢王先还忍怒,忽而哭笑不得,这特么居然就是一种不分高低贵贱!?
“总要有牺牲。”夔王的冷静冷血,回答出仙卿半刻前问的那句话,这基业,难道不是你自己想创?
“他们就活该被你牺牲?”郢王愠道。
“成大事者还拘小节?天既生我,便是要颠覆这千秋万代、放之四海皆准的‘血统论’——凭什么就得是嫡子继位,嫡子早死还得嫡孙!父皇心中想反抗、却碍于世俗、还是没做出,那我就要帮他实现!”夔王说的就好像乌林答氏一族有特权、逼着老金帝非不立后不可一样。
“那你知道天生了别人就不是成大事者!”郢王又好气又好笑,比如我!
曹王沉默良久,忽然清冷开口:“当年暴君荒淫无度,对宗族、对民众都欺压到极限,非但反复贬谪父亲,还下旨逼母亲入宫。母亲知道父亲羽翼未丰,出发前便决定以死明志。但母亲考虑周全:如果立即自尽,暴君会迁怒全家,如果半路身亡,谁都不受牵连。所以她在半道自尽,牺牲自己捍卫了全族。
“她在遗书中对父亲说,要修德明纪、招揽人才、安抚民心、推翻暴君、实行仁政、以德服人;要以大局为重,勿因为她的死而悲痛伤身,不要被儿女私情耽误国家大事……父亲如何辜负得起她?所以忍着杀妻之仇,卧薪尝胆又一个十年。登基称帝,是为结束生灵涂炭,励精图治,终于开创大金盛世。
“相爱之人有相同的志向格局,两颗琉璃之心,阴阳相隔都在呼应,跟血统纯杂、身份高低,有何关系!”
夔王听得呆住,一来,是因为听着“相同的志向”,忽然就想起范殿臣、素心、仙卿……一直以来,哪怕拥趸渐少,他都掩耳盗铃:只要自己精神丰富,就算绝境也能翻身,可今时今日,害你的难道是血统吗?二来,是难过,自己好像从来不如曹王这般了解父皇……
呆了片刻,看追兵们有所推进,而水下的宝藏正好有动静,大惊,倾尽力气扑到水面相护:“那又怎样啊!可惜你功高盖主,连父皇都忌惮你!防备你!父皇对我就不一样,这宝藏是他留给我的……”
众人齐齐色变惊呼,只因那水潭暗蕴阵法,如何经得起硬性打破?所幸曹王眼疾手快,冥灭剑气隔空而发,趁夔王无力抗拒,将他连人带箱卷了过来,但水下随即追出的数道寒浪,不仅将夔王毒了个衣衫褴褛,更把他拼死保护的宝箱撬开,
较重的金银、珍宝之类自然是爆破般坠落一地,却有一张陈旧的书信,飘打在夔王曹王和正巧冲上来的郢王三兄弟脸上。
“还好没毒……”曹王尚在仔细分辨那信纸的材质,就看到夔王和郢王都跟生吞了青鱼胆似的,一怔,不解何故,“怎么了?”
夔王和郢王原还各执一端作争抢状,却陡然一起脱力,那书信轻飘飘落在曹王手上,其中的感情却沉甸甸,
长信上说白了宝藏的归宿,也阐明了父爱的深沉、和帝王的无奈,
头四个字就已经给夔王致命一击、并且这杀伤力跟郢王也擦了个边:哎,谁不想做父皇的心头肉,怎奈何,好奇也没用,靠实力说话——
长信上冲入眼帘的头四个字“永琏吾儿”!!
完颜雍最愧疚的儿子,原是曹王,
为妻子/母亲乌林答氏报仇,强取大金、安抚万民、剑履天下,他父子俩才是相互扶持的战友、知己、同道!
然而只因为区区一个污点,孤孑少年,年纪轻轻便做了孤臣……
虽说是太行战争后才藏了这宝藏,可完颜雍最耿耿于怀的是十多年前就已开始着手的“为太子压制曹王”,台面上最显著的正是那场江湖比武;而在接受老夏帝馈赠的那个时间点,还发生过一件夔王不可能不知道却选择性忽略的“渊声案”——完颜雍说的愧对吾儿,所指其实是这件事!
至于太行之战,根本就是完颜雍怕宋匪太强而夔王不行,所以才让曹王临阵顶上去。贺若松、东方雨、冷冰冰、魏南窗、胡蠓等人,庙堂江湖,龙蛇混杂,只能听他!
然而,这宝藏的存在和遗失,一直没有对曹王说出口,兴许完颜雍是怕说出来之后,反而引发误会弄巧成拙……曹王若与太子相争,则最苦的还是百姓。
“为什么,为什么,绝世武功,父皇宠爱,众人膜拜,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了你啊……”夔王心里像破了个大洞在不停漏血,
费尽心机,只是证明了自己不行!?
得见宝藏却不能带走,本来就已是祁连山人对他的凌迟,更何况现在还发现这宝藏属于曹王!他的父皇,最喜欢、最在意的偏是他最讨厌、最害怕的曹王!
精神支柱崩折,一瞬像老了几十岁,哀嚎到近乎断气:“完颜永琏,为何连我的结局里……主角都是你!”登时疯癫,朝水边机关石上猛撞,头破血流,如烂泥般瘫软下来。
真正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带他回去,才能将你平反。永功,这是哥哥欠你的。”曹王看夔王送了大半条命,下令捆缚,交给郢王,“莫非一日不安全,你且一日看着他。哪里都别去。”
“好!”郢王这才知道,自己适才忘形,竟忘记爱婿的安危,还好这队伍里都是曹王的死忠。
回去路上,聂云心疼王爷:“朝堂中人忌惮曹王,明枪暗箭全都盯着,在他们眼中,太行、陇陕功业,皆是曹王原罪,而根本上,都是烫手山芋。”
曹王语重心长对她说:“渊声案在河东就了结,已还他公道,也祭过薛晏,往后不要再向外提。”
“是还渊声公道了,只不过没还王爷的。”聂云眼圈一红,什么渊声案,根本冲着曹王。
又走了一段,聂云忽然叹:“王爷的母亲、妻子、女儿,竟是一脉的遭遇。”
“什么?”曹王一愣。
“暴君要求先皇后奉诏入宫,其实是在猜忌先帝,想试验先帝是否扮猪吃虎;几十年后,历史重演,曹王都快把南宋剿灭了,突然被骗‘回朝务政’,害王妃公主与您生离死别,以及后来发动了错误的陇南之役。”聂云很难不把渊声案和柳月案关联在一起。
“不会,聂云。就算渊声的冤案是父皇推动。月儿和暮烟,也没他的事。”曹王肃然将她打断,“父皇老来东巡上京,还去年少时游历的荷塘边植了两棵相互依偎的树;看着三十一岁的女儿,正是母亲自杀的年龄,痛哭说此女之母皇后;就连太孙出生,他都说,是先皇后庇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长情如他,深知壮年丧妻之痛,又怎可能以阴谋让我也承受一遍?”
也因为那封家书,曹王相信,父皇对自己不会再加害。
“王爷说得不错。但当年的夔王只敢躲在暗处,谁有能力说服先帝给您下道圣旨回朝呢。”聂云不敢再说也不敢再想,夔王和先帝之外,还能有什么凶手?“想不到,二十七年过去了,杀害王妃的凶手,还没全部找到……公主也是。她们最大的共同点是,都因为夫君过于强大,而遭到小人阴谋暗算。”
“她们最大的共同点是……”曹王转头一笑,既为安慰聂云,也是真的自豪,“我的母亲、妻子、女儿,都是女中豪杰。”
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确实全都给了他。
南宋风烟路 第1965章 吊古论兴废,看剑引杯长(1)
天中雪沙强势对流,滚滚乌云极速旋转,龙形气浪和紫蓝闪电跌宕不休。
龙挂之下,什么机关、阵法、刀枪剑戟,全都是不值一提不堪一击。还没来得及听见轰响,整座宫殿都崩解成板块,原还在地下深处的众人全都被连带着掀拔上来。
一瞬间漫天遍地飞石走柱乌烟瘴气,除了自诩高手的还敢挥剑试图抵御,其它人哪个不是龟缩闭气、等死盼活?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这一轮超强龙挂才总算低头,地上原有的沙丘争如打乱的星斗正被谁各归各位。谁?光线甫一清晰,便看到一位玄衣男子在飓风里顶天立地,大家都很自然地相信就是他引刀横扫千军。
“贤婿,抚恤民众时,也没忘挨家挨户讨酒喝。”曹王放心一笑,将盟军毫发无损地带回到酒气明显的林阡身边。
“岳父……”林阡还沉浸在惊险刺激的战斗情绪里,老远望见曹王受伤,大怒,一双刀顷刻又挥举起来,“谁伤的他!”想要帮岳父向敌人追讨伤害,仔细分辨,哪有敌人?
“慢着……”曹王来不及拦,霎时,前路又阻力重重。
“怎么没人回答我?”林阡疑惑,蹙眉,“你们怎么还往后退呢。”
“你倒是把刀先放下来再说话啊……”连聂云都接近不了这刀风。
可林阡愣是杵了半晌也没注意到是自己刀气在排人。
“哎,一直以为,这地宫的最后一关是个死胡同。可如今回想起来,有龙挂,有盟王,还真不一定。”洪老太笑叹,区区一句话,就把林阡吓得赶紧收回刀:“是了,我来这里,就是怕大月氏城被龙挂淹……”可别矫枉过正,被我饮恨刀淹了。
曹王笑赞洪老太:“谁能想到,这大月氏竟出一个比仙卿还聪明的人物?”
“可是,大月氏的其它人却都憨笨。”林阡还好意思说别人。
“城民们都憨厚老实,如此一来,这里看着就不像有宝藏的样子。这是我兄长起初的考虑。然而,却成一把双刃剑——他们都太淳朴,所以难以觉醒。”洪老太得知了大月氏城是如何被盟军夺取后,说,“好在经过今次的考验,他们终于明白‘唯有自强、自救,才能不成为任何救兵的投鼠忌器’。”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吸取今次的教训,平素多加演练,居安思危。”曹王帮她总结教训,洪老太立刻接受:“是。主要还是因为,先前来犯的都只是小批次的盗墓者,渐渐地也就不当回事了……”
林阡奇问:“老太太,我有一点不懂——明明是想保全宝藏,为何要给地宫设个那么决绝的断龙石?就算不引发这种大龙挂,也很可能带来沙暴、摧毁地宫?”
“盟王,可曾听过‘山河以重塑之法保全’?”洪老太说的是洪瀚抒父子的初衷。
林阡一怔,尝试着理解了一遍:“山河大乱、将遭大劫,不介意去打破和重塑它,便是另一种对它的彻底拯救?”
“是了。灾难过去后,真金不会长脚,阵法也能修缮,民众得到生息,不过平添了千百个歹徒的尸体而已。”洪老太回答时却也面露尴尬,“当然了,也有考虑不周之处,今次差点只添了英雄豪杰们的尸体。”
“只有打破的时间足够短,对山河的波及才会无限小。”林阡若有所思,“九个字略改顺序,‘山河以保全之法重塑’,如何?”
洪老太又得到指点,却不敢相信这是林阡说的,曹王笑而欣赏:“贤婿大智若愚。”
洪老太点头,又说:“不过,这地宫水底的宝藏再多,也只能称之为第二宝藏。世人永远都寻不到最大宝藏了。”
“何故?”众人都觉好奇。
“因为那把钥匙,在祁连山山主印章里,早就已不在人世。”
林阡一愣,记起开禧元年洪瀚抒失踪后,红樱已带着印章等物品一路西行寻他踪迹,恍然:“最大宝藏,当然是山主自己保护。”自言自语,“怪不得吟儿一出道就奉师命要来祁连山偷盗印章,我就说偷个印章有什么意义?原来如此,江西八怪不愧文物杀手,纪景前辈的鼻子就是灵。”
“也就是说,我暮烟曾有无数次机会能得到最大宝藏?”曹王面露惊奇,却也见怪不怪,世间多少事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翁婿俩指引众人撤离地宫的核心范畴之后,一边命后续开到的盟军搜救伤兵,一边共看地图、研究蒙古军可能的逃跑路线。
“接下来追敌的人手不宜多。大月氏要护,沙龙卷要防。”林阡看着最终成型的大致路线,考虑再三后决定,“祝孟尝、封夫人,你俩先护曹王回大月氏,和移剌将军、孙夫人还有后续盟军一起,帮城民们重建家园。我继续抓木华黎他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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