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放了她!”纥石烈桓端的语气不自觉发颤。
“一起放。”徐辕勒紧楚风月的脖子往后拖。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两个都是自曝其短……”束乾坤心中叹惋,转头对花帽军发号施令:“将人质给我。”
人质相换,下一计呼之欲出,徐辕可有警惕会否洞穿花帽军手上披头散发的少女盖了大半边脸根本不是柳闻因!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5)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柳闻因,枪法杂糅却可自成一派,若非对面是“前金北第三”狂诗剑解涛,她手里这杆寒星枪俨然就是神挡杀神的存在。
“喂,小妻子,这招厉害,不仅雄奇还超脱,自己悟出来的吗!我替你起名,‘骑龙攀天’可好……”解涛笑着边撩剑边撩人,早把张汝楫甩出好远,“我的剑势便是这龙,能助你到更高成就,夫剑妻枪,笑傲沙场……”
柳闻因哪有心情打斗中闲聊,不过也免不了有点蹊跷,这解涛真是我所知道的那个解涛吗,他不该是薛焕的禁(谐)脔吗……心一凛,想起阶州之战薛焕也曾对自己痴缠不休,柳闻因的脸上更是火热,再乖巧的性子也忍不住骂道:“闭嘴!滚蛋!!”
“呃……”解涛以前追求楚风流的时候就是这般热烈、高调到完全不管她已是个王妃,然后,也是这样的热脸贴冷屁股,好熟悉的被女人喝斥的感觉呵……“骂得好……”人生如梦,本来只不过一转身,却忽然发现那竟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柳闻因原本自觉发烧很想找块冰来凉凉脸,这当儿发觉黑龙洞构造特殊、盛夏季节也有冷气上冒,就像是被潜龙兴起的云(谐)雨;腾挪辗转久了,经行的某些角落更似有寒冰砭骨,对面的解涛果然时不时地嫌冷,而她却血脉喷张恰好可以降火:“好机会……”逮到一个解涛走神的间隙就持枪上挑,干脆利落地疾扎向他右肩破绽。
然而解涛毕竟曾列绝顶高手,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兔起鹘落间侧身避闪,反手一刺直朝柳闻因脖颈,快得不可思议,精湛无懈可击——
好一把狂诗剑不辱其名,诗情似“杨柳岸,晓风残月”,狂放却如“大江东去,浪淘尽”……柳闻因看清楚解涛的薄唇轻启,怕是要说,小妻子,你又欠我一命了,要又一次以身相许咯……
是可忍孰不可忍!当是时柳闻因只够撤小半气力到身前回防,余光扫及一隅有蔼蔼白气蒸腾而至,灵光一现,就把大半的气力都朝那边打如何!解涛还未会意柳闻因不战而撤是为何,便见她这一枪猛厉向斜路击去,立竿见影,洞下面深藏的却蓄积了多时的山水全被她狠狠地拍了上来、一瞬间一起汇集到解涛的身侧、水龙般扑了他连人带剑一个落汤鸡……
解涛正在奇怪她打法的一刹,自己想打的剑法都被水浇灭,咦,这儿怎会有这么多水;哑然的再一刹,喉咙已被柳闻因的枪反锁,猝不及防!
那小丫头真是俊俏得紧,得胜一笑便收枪,居然还扔下一句:“两清了。”不是欠你命吗,临阵就还给你。不欠你了。用不着以身相许。
说罢便点了解涛穴道,带着张汝楫绕过解涛麾下们……跑了!
“有趣,有趣得很……”解涛望着柳闻因的背影,眼中闪现一丝不服输的意念,“你今天能逃,能逃一辈子么。”
柳闻因和张汝楫脱险之后,一边防止背后黑龙洞的追兵杀过来,一边循着打斗音最重的方向朝隔山照赶,然而就在这关键一刻,刀兵声突然趋停……张汝楫才刚探出头去,恰看到徐辕似在和束乾坤交换人质,回望少女身形装束和柳闻因类似,心里咯噔一声,脱口大喊:“天骄小心!”
才刚被置换到徐辕怀中的“柳闻因”就在那时图穷匕见,腕间翻出一把利刃朝着徐辕胸口猛插,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心有灵犀,一左一右封死了徐辕所有可能的去路……
“徐辕哥哥!”危急时刻柳闻因意欲飞身来救,还未接近,就先遭到外围楚风月的物换星移掌拦路狠击,非但头发被她打得凌乱,整个头都隐隐约约地疼。
强敌在前,柳闻因堪堪退开数步,昏沉中情知救不了被以三敌一还措手不及的徐辕,泪水不由得在眼眶中打转,于是也更加看不清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恍惚间却判断出前一刻,在场所有人此起彼伏地惊呼……随着一道强光有层次地过境,徐辕骤然出现在了柳闻因身边,一边抱住她一边驳回了楚风月乘胜追击的碎骨爪继而万夫莫敌地夺路而去,毫发无伤!而柳闻因化险为夷后即使头不疼了也想不出来:适才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假冒柳闻因的女子俨然是花帽军的新锐武将,与纥石烈桓端、束乾坤配合默契,难得的是还武功卓绝,
徐辕临危应急挥斥出的那一刀,因是仓促调运了全身真气,论威力自然强悍无匹,然而,客观讲也很难以一敌三……
说来徐辕要感谢花帽军把战局安排在了隔山照,粉碎的边缘他妙手偶得,一招“一窍仰穿,天光下射”,冯虚刀以挟风裹云之势全力拂过上方古镜,霎时周围天光夜色全因这水瀑动变而晃荡,众人也都因为意外而感觉目眩,缓了许久,仿佛还置身于弥漫着烟水的幻境里,呆呆地望着徐辕一人轻松来去……
那一刀岂止表观炫目,气势亦足以荡平燕云,风云雷电连天涌来,强行将古镜激作漩涡,水花四溅,泡沫浮升,亦真亦幻,不是他徐辕根本做不到!直教在场的花帽军众人都惊疑,他真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南宋天骄吗。
不对,提及天骄一词,应与和蔼相斥。要知道,林阡出现之前的南宋武林,数十年都是他徐辕刀法为巅峰!
“居然没拦住……让他给过去了!”束乾坤一惊而醒,见徐柳张三人都脱身去了,不由得捶胸懊恼,不久前战狼在西线下达给了他们一道不得有误的军令:林阡已派徐辕到山东,极有可能先到青潍,汝等一遇他便务必阻杀。
“拦不住,意料之中。”纥石烈桓端叹了一声,虽遗憾却也接受,他知道徐辕交换人质时应该是有防备的,就算没防备也具备全身而退的实力,若无这般厉害如何辅佐林阡呢,“索性让他去吧。”捡起地上的半截衣袖,下意识地回头看楚风月。
她却是此间唯一一个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她满足的样子像极了若干年前他和她在集市上看见摊位上琳琅满目,那时她会想起她生命里最好的时光、江南节日的热闹景象……不过,此刻,纥石烈桓端猜测,风月应该是想起了跟徐辕相关的什么吧……
当着麾下的面,楚风月怎能一直笑:“罢了,咱们即刻去泰安,与黄掴、安贞会师吧。”接过盔甲,恢复冷面,楚风月一边穿戴一边在心里回想,适才她一掌掀过柳闻因的头发,并没发现那上面有紫玉钗,所以柳闻因压根不是什么徐夫人。想到这里,楚风月嘴角又忍不住扬起,先前恨不得打死徐辕的怒气全都消了。
“风月。”轻骑简从从益都往泰安追,沿途经过个相对热闹的集镇,摊位上竟还有灯谜,酒馆里也能听歌舞,风景依稀似前年。纥石烈桓端见到楚风月数次露出溢于言表的高兴,都不敢相信自己是要和她一起去作战的,忍不住提醒,“风月,你……还没有对那位天骄忘情。”痛下决心,“这一战,你可以不去。”
“不,只能我去打头阵,才最有说服力。师兄,我们的中策,已成功了一半了。”楚风月赶紧回神,先请缨,后解释,“那位天骄对我也没忘情,他剩得更多,他输得更惨。”纥石烈桓端愕然原处。
“我相信风月,分得清公私。”束乾坤点头支持,“风月跟大师兄一样,虽对某人动心,却知那人是敌。”
“大师兄,这就算了,当初不是我拦着你,你早把心挖给燕落秋了。”楚风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风月,你哪儿都好,就是嘴巴太毒。”束乾坤尴尬至极。
“我不担心你的立场,只怕你会受伤……”纥石烈桓端终究把第二句藏在了心里。
“泰山安,四海皆安”,策马西去,望着巍峨泰山由远及近,苍松,巨石,云烟,无不使之雄踞天下山岳之首。
可惜如今泰山不安……
只是这么抬头仰视着,束乾坤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高台乱斗、掠地惊天、风雷疾暴等等剧情,全都发生在此处。
参与那些荡气回肠故事的,全是高手堂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他三人的师父邵鸿渊,凌大杰,徒禅勇,尹若儒,岳离……或是为国捐躯,或是成阶下囚——
曹王都不知去了何处,哪还有什么曹王府可是剩下的这几个十二元神偏不信这个邪,第六场秦州会战,段大人和驸马他们一定会赢,我们也会用一场大胜给曹王他接风洗尘——
过去的这场仰天山之战,十二元神的上策是绊跌徐辕,只可惜未能成功;却有中策落在徐辕遗失的袖中物件上。徐辕不可能想得到,楚风月当时入局砍断他的衣袖有爱情之外的用意。
儿女私情,再深又怎样,楚风月不会抛弃花帽军这群同袍,更加忘不了,她的姐姐楚风流和妹妹楚风雪,都是被林阡那恶魔害得尸骨无存!
第1642章 风前之灯,川上之月(6)
至第三日,徐辕三人仍被仆散安贞麾下“花帽十一剑手”封锁于新泰,行动尚算自由,却是频频受阻,纵使乔装打扮也不能改善。
柳闻因和张汝楫都难掩心急,也便只有徐辕这般的淡定性情,才会既来之则安之地转了方向:“走,先去把人凑齐。杜华夫妇就在蒙阴,离这里不远。”
沿途却又遭到昔日东方雨的部将“海州九鹰”拦路,果不其然他们和情报中所描述一样散落此间。
“这海州九鹰,是在和花帽十一剑手照镜子么!”张汝楫气愤地骂,北边不让我们见杨鞍,南边堵着我们见杜华。
好在无需张汝楫出手、柳闻因说“张大叔且安心继续养伤”——海州九鹰来得不全、带的兵马也不甚多、战力更差了花帽军一截,一拥而上,终还是给徐辕柳闻因练了手。
三下五除二,刀枪斩乱麻,张汝楫才听到“铮铮”几声脆响,山林里便只剩金兵断刃,横七竖八,狼藉不堪……几十人对两个这么快就一哄而散,张汝楫见状、嘴张得比平素两个还大:“柳姑娘,厉害啊……”至于徐辕,早已超出他评价的阈值。
杜华闻讯来迎徐辕时,却是鲜有的焦头烂额,他当然不是为了这些战力较弱的外敌头痛,而是刚巧他的据点里有颇为麻烦的内事。
在前往据点的路上,杜华将事件一五一十禀报徐辕:“两个元老结拜多时,各自都有不少拥趸,前日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决裂,老秦一口咬定老王偷自己女人,老王却不肯承认、大喊误会冤枉,两个人一起说,枉我当你是兄弟……”枉我当你是兄弟,好熟悉的台词。
“更棘手的是……老秦原是红袄寨中人,老王则是两年前被我哥哥留在这里的……”回营后,杜华的妻子鱼秀颖也来见徐辕。鱼秀颖说的时候面露难色,为何因为就是这么不巧,那个疑似犯错却也可能是被诬陷的老王偏偏是鱼张二的麾下、归属于河南义军和抗金联盟、对林阡可以“盟王”“主公”地混着称呼;而苦主老秦却是山东土生土长,一直随众人尊林阡为盟王——可两年前,无论老秦老王都曾跟在林阡夫妇的身后辗转抗金……
林阡、江星衍……现在又来一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辕知道,这件事最棘手的还有一点,鱼张二其实也是邓唐之战吴越之死的嫌犯!麾下的私事与主帅的公事如何能够画上等号奈何多事之秋这真是雪上加霜。
红袄寨的老秦信誓旦旦狗男女差一点就被自己捉(谐)奸在床,河南盟军的老王则指天誓日自己没干过对不起兄弟的任何事。因为那个“差一点”,徐辕粗听了来龙去脉后,立场其实是倾向于后者,奈何自己此番是来促成红袄寨和盟军不分彼此的,如何可以偏袒“自己人”
这件事发生在杨鞍和自己即将会面的节骨眼上,徐辕有绝对的理由怀疑它出自黄掴的手笔,很可能“差一点”就是差的第三方穿针引线。徐辕于是各自抚慰也对双方各打二十大板,教杜华和鱼秀颖分别对涉事男女劝和,并对所有兄弟都开诚布公说:
“今次徐辕之所以态度强硬,宁可冒着拆除‘兄弟至上’的风险,以近乎威胁的方式来促成红袄寨和盟军一体,是因为红袄寨和盟军真的已经被金军迫害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边缘。还望各位兄弟能稍安勿躁,清醒后再回看如今发生的这一切。”
“天骄说得也有道理,黄掴阿鲁答最擅长离间分化。”“天骄您何时去见鞍哥咱们红袄寨万万不能散啊!”“是啊,三代抗金义军基业,不能就此毁于一旦……”“其实也不想天骄走啊,天骄在,海洲九鹰都不敢来。”先前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众这才意见趋于统一;而有心推波助澜的宵小也终于不再敢冒出头。
“这里妥当了,我便去见他。”徐辕笑着对他们提出条件,一边恩威并用着安抚了蒙阴据点,一边也意识到接下来的几天,杜华鱼秀颖看来是离开不得也懈怠不得。临走时徐辕便对他们讲:“先稳着,等主公。”据闻,第六场秦州会战已然大获全胜,徐辕想,主公应该就快来了。
“好!”杜华夫妇都是眼睛一亮。杜华关切地问:“那么,天骄去泰安,真不用更多人手了”鱼秀颖也难掩担心,脸上尽然帮不上忙的郁闷。
“制止造谣和传谣,其实是需要更多人扫外围的……”柳闻因看着身边可怜兮兮来时张汝楫去时还是张汝楫。
“加我一个成不闻因”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脑后,话音未落柳闻因就感到肩膀被人轻拍。
闻因一喜,不用转头也知是谁:“当然成!彭大哥!”来人正是山东之战与她再熟稔不过的彭义斌。
“一听闻天骄在这里,我便安顿好了莱芜,星夜从那里赶过来,先斩后奏,天骄莫怪呀。”彭义斌微笑欣赏柳闻因女装。两年前他挑了五匹马送她示爱,可惜小丫头的心却是另有所属,后来她回川蜀他去河北,少男少女就此天各一方;去年在邓唐他再次与她相见,一起保护河南军民南渡,朦胧单恋早已转化成云淡风轻的友谊。
“不像杜华还需我拜访,义斌是自己追来的。”徐辕半开玩笑。无论当年的山东还是去年的襄阳,徐辕和彭义斌都是默契的上下级。
“哈哈,义斌比咱俩觉悟高。”杜华夫妇看有彭义斌主动加盟,心里自然妥帖得多了。虽然同是十三翼之一,论战斗力,论经验,论说话权,彭义斌都在杜华之上。
耽误数日,徐辕一行终于对泰安破围而入,期间黄掴已加紧和杨鞍接触了数次,据说是要以和谈方式协商如何平息这场山东之乱。黄掴之所以这么着急抢先,显然是怕徐辕的到来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出“和谈”,若跳出山东来看,竟还和同期筹备的宋廷金廷和谈、兴元府武休关和谈遥相呼应。
“‘和谈’,笑死爷爷了。”彭义斌嗤之以鼻,张汝楫与他同仇敌忾:“就是!好笑!一群腌臜混沌能谈出什么鸟(谐)东西,谈判席上搞不好会放暗箭、撕破脸!”
徐辕将马儿放去喝水,坐下身细看海上升明月给他的信件——山东战区幸得林阡未雨绸缪,早便将落远空和惊鲵从襄阳调了过来,再加上真刚近来也随着李君前北上,短时间内终于迎头赶上,虽不至于补得铺天盖地,变化也堪称日新月异。
第一封看完,徐辕一笑……彭义斌和张汝楫话糙理不糙,谈判席上确实有金军将领放了暗箭,不过徐辕知道,杨鞍定能躲过——连张汝楫都顾忌金军会出尔反尔,杨鞍那种心细多疑之人能不设防何况他身边无论何时都会有个名叫杨宋贤的高手护卫。
再看第二封,第三封……第五封,原还平和,忽然一颗心猛地沉落,悲恸到眼前全黑的地步,险些连信都没有握稳,柳闻因还只道他内气紊乱,眼疾手快上得前来给他稳住:“怎么了徐辕哥哥”
“柏军师她,出师未捷身先死……只希望主公能挺过去。”徐辕哀叹一声,终究也与柏轻舟同袍已久。
柳闻因震惊之下,泪水顿然在眼眶中打转:“虽说离开时就觉得她不大好,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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