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闲臣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笑笑生1314
“不瞒水少保说,这个主意不是我出的,而是我的门生,我不抱什么希望,因为你与张居正的关系牢不可摧,若你选择帮我,无异于站在张居正的对立面。”
水墨恒微微摇头,带着几分无奈之情:“老人家清楚这一点,还将这个秘密告诉我,跑我这儿来寻求庇护,这不是将我推到一个两难的境地吗”
“我知道。但我还是来了。”
“为什么”
“因为放眼天下,若还能找到一个人敢站在张居正的对立面,那这个人只有水少保你。”
“这是老人家的看法,还是你门生的看法”
“这个观点我与门生都认同。我不愿意来,是不想连累你;但最后还是选择来了,是想通过你告诉张居正,无论施行什么样政策,不一定非要杀人才能达到目的。我知道没机会对他说,即便有,他也不听我的,但从你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这个水墨恒倒是认同。
想着何心隐虽然狂妄自大,鼓吹一些异端学说,但只是反对某些严苛的政策,并非反动,更不属于造反行为,最多只是一种宣泄,出发点或许并不坏,他也是希望国家越来越好。
只是实现的方式不同。
张居正更倾向于激进。他所做的事情,几乎都是在动摇权贵阶级的利益,但又不是彻底地分裂与革命,去动摇他们的根本,只不过通过国家的强制手段,将利益再分配一次,从而将财富集中到国家手里而已。
何心隐倾向于改良,方式温和一点。与张居正只是政见不同,还谈不上犯罪,“死”更是无从谈起。
张居正肯定也清楚这一点,明目张胆地抓何心隐理由不充分,所以才会采取谋杀或暗杀的方式。
这也是他激进的一种表现。
水墨恒道:“老人家说说看,想让我传达什么”
“一,查禁全国私立学院不是办法,身为执政者,当问:为什么全国各地私立学院那么多喜欢听我讲课的学生也那么多根源在哪儿我的门生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
“二,禁止我全国各地讲学理由是什么难道就因为我反对他的某些政策还不让人说话了这跟‘焚书坑儒’有什么区别我讲学不宣扬反动,只代表一种有许多人喜欢的学说。”
“所以他不允我讲学,甚至采取谋杀的极端方式,我认为极其不明智。在我准备偷偷来北京的路上,湖广一带的青年士子就已经蠢蠢欲动,扬言围攻学政衙门,若我真的死了或全国私立学院被查封,我担心会引起大的事变。”
水墨恒点点头。
但没有立即回复何心隐,而是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关于查禁全国私立学院一事,相信张先生还得回京征求皇上的旨意,不可能私自做主,届时我会将老人家的话传达。”
“多谢!”何心隐抱拳一揖。
“我还是那句话,且不说能不能帮到老人家你,至少得等张先生回京,我需要当面问清这件事,为什么要谋杀你难道仅仅是因为与你的政见不合吗还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或
第六百九十六章、大火大轿皆有因
如何心隐所料,五日后张居正便回到了京城,首辅的位子一直为他留着,期间并未设立临时代理首辅一职。
而这几日,何心隐真的就住在天上人间。
只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基本上躲在水墨恒书房里看书,累了就扣着帽子去天上人间溜达一圈儿,隐藏得极好。
与何心隐的聊天中,水墨恒得知,这些年来何心隐一直在全国各地讲学,最近两年在湖北、江西一带。
全国较为有名的私立学院,大概有三十来家,几乎全部都有他的讲席,用“桃李满天下”来形容他的声誉毫不为过。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促成他大火呢
不外乎三点。
一是,各地官办学校都额有定数,大一点的县学,在籍学生不得超过三十人,小一点的县学通常只有十人左右。
由于名额太少,间接导致入官学的门槛儿极高,除考试严格,还有一大堆请客送礼沾亲带故的猫腻情况存在。
在这种形势下,私立学院应运而生。
他们的教育方法很像孔圣人:有教无类。只要有钱肯付束脩,什么样的人都可以进来。
这样,不少渴望进学读书但又请托无门的平民子弟,便纷纷涌进私立学院。学生多了,老师自然香饽饽。
这是由国家政策造成的。
第二个原因是,何心隐宣扬的学说确实有吸引人的地方。他反对三纲五常,直接叫板程朱理学。
可以说,程朱理学代表着朝廷的理念:存天理,灭人欲;然而何心隐鼓吹:人的可引导,但不可摧残,人人皆可成圣。
将人的能动性抬到天上。听了自然让人耳目一新:哎呀,我也可以成圣了
因此,极能博得平民子弟的欢心。
抛开这个学说到底偏激、合理与否,但毋庸置疑迎合了当时许多青年子弟的心。
来听课的人,都认为“天生我材必有用”,你可以很牛逼,我凭什么不行
所以,只要何心隐一登讲坛,远近青年士子都闻风而来。
而各地学院也认准了何心隐是一棵摇钱树,金字招牌,纷纷出重金聘请他前来主讲。
这一来一去,何心隐名声自是爆棚。
第三个原因,也是张居正最为嫉恨的,许多地方当道政要与何心隐有过密的交往,利用他反对朝廷的相关政策。
何心隐本人也确实反对,就这样一拍即合。
群众基础本来就好,加上当道政要又暗中保护,简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想不火都不行……
……
关于何心隐和张居正两人之间矛盾冲突,其实水墨恒本心是不愿介入的。
虽然认为何心隐并没犯多大罪,言论自由嘛。但如果站在张居正的角度,何心隐鼓吹“歪理邪说”,讽刺施政者,辱骂朝廷,比照《大明律》的条例,似乎也可以勉强扣上一个“蛊惑人心”的罪。
但正如何心隐所言,张居正采取这种极端的处理方式,的确还有待商榷。
找个什么理由与张居正谈谈呢
水墨恒琢磨,都说了不理政事,只想安心地过田园生活,若贸然前去跟他讲道理,而且还是质疑的声音,肯定不受待见。
可若不主动,张居正真的请旨皇上,查封全国私立学院,再去找他沟通,生米煮成熟饭了,那就为时晚矣。
……
这天,刚好张敬修来了。
也就是他父亲张居正回京后的第三天。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来天上人间,所以兴致勃勃。走马观花游览一圈儿后,去水墨恒那里,见面第一句话便是:“哥,我来了。”
“哦,”水墨恒感觉契机来了,但面儿上表现得不冷不热,“怎么现在才来呀”
“哥什么意思”
“哥搬到天上人间已将近半年。”
“我不是随父亲回老家,前天才回来的吗”
“回老家半年”
“哥今天说话咋阴里阴气的我回老家三个月时间而已。”
第六百九十七章、膨胀了
见水墨恒叹气,张敬修真的紧张了:“是有点儿高调,可能会引起某些官员的嫉妒,尤其是攻击父亲政策的那帮政要,哥你说,我们该如何挽救弥补呢”
“让你父亲主动告知皇上,解释一下原因,就像当初揭露你爷爷偷偷收受三千多亩田地的贿赂一样。若等到言官弹劾或皇上追问,那就失去了先机,要变被动为主动。”
“好,我回去跟父亲说。”
“还有个问题,也要提醒你父亲。据我所知,他想整顿学校,查封全国私立学院。此事需从长计议,切不可贸然行事。夺情风波,你父亲便给天下读书人留下攻击的口实,若这次还将读书人列为惩治的对象,我担心会酿成事变。”
“查封全国私立学院”张敬修一惊一乍,“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呀”
水墨恒谑意一笑,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嘿,好像你父亲很喜欢与你论证议政似的!”
“也是哦。”张敬修尬笑,继而眉头一紧,“不过,父亲为何作此决定呢”
“有历史积留的原因,有你父亲治世理念的原因,也有私立学院本身的原因,跟你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回去将我的建议传达给你父亲知道就好。”
怕张敬修不重视,水墨恒接着又补充:“记住,这件事儿若处理不好,可比坐三十二人抬的大轿性质要严重得多,天下读书人一向喜欢死磕到底,在夺情事上,你也见识过了,一个个都是愣头青,根本不听人劝。”
张敬修点了点头,本来走马观花式的参观完天上人间,心情十分的畅快,水墨恒这连续两个问题,让他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哥,我,我得赶紧回去。”
“好!今天不留你。”
临别时,水墨恒又叮嘱:“回去后,不要将问题刻意夸大,但也不要放小,就按照我说的告诉你父亲。”
“知道。”张敬修急匆匆地去了,催马夫加鞭,疾驰而行,都没回家,直奔内阁。
当天傍晚时分,再次光临天上人间。
只是这次,代表他父亲。
水墨恒看到张敬修的那一刻,心里略微有点失望,因为他希望与张居正本人谈,而不是代表。
“哥,父亲刚回,要处理的公务实在太多,一刻都抽不开身,所以派我来传话。”
“好,能理解,说吧。”
“第一个问题,父亲觉得没必要。如果主动向皇上解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本来就没什么,何必小题大做呢”
张敬修说完,似乎马上意识到水墨恒的心理活动,带着几分谨慎怔怔地望着。
水墨恒眉毛拧成一团,叹了口气,感慨地道:“你父亲逐渐在膨胀哇!想着我曾经说的话,不说他当作圣旨,至少言听计从,相当的重视,可是现在……”
说完,两声苦笑。
“其实,我觉得父亲的考虑也有一定道理……”
“道理个屁!”
水墨恒一激动,险些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了:“你知道你父亲将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大厄吗”
尽管没有说出来,可那个“屁”字和面部表情足以说明一切,那是相当的不满啊!
张敬修自然听出来,也看出来了。
水墨恒语重心长:“皇上现在还没有掌权,但心机和敏感早已侧漏,你父亲功劳再大,难道还敢凌驾于皇上之上吗咱不数历朝历代的牛人最后都落得什么下场,单就咱大明,你方唱罢我登场,有多少位首辅落马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
“可我父亲不一样……”张敬修还想为他父亲辩驳两句,但第二次被水墨恒霸道地打断。
“皇上也不一样。”水墨恒的语气很重,几近于
第六百九十八章、态度决定行为
第一个问题就已经让张敬修懵圈儿了,第二个问题水墨恒一问出口,他更感觉紧张。
“说吧,你父亲怎么交代的,你就这么说。我需要知道你父亲的真实想法,所以你不用任何隐瞒。”
在水墨恒的鼓励下,张敬修才开口。
“父亲说,正德年间全国廪膳生员的数目是三万五千多人,如今已经翻了一倍多,高达八万五千多人,这数目相当于全国领取俸禄的文官吏员的总和。”
虽然廪膳生员的费用没有官员们俸禄高,但这个数目也确实不小。因为这还只是廪膳生员,毕竟还有考中的举人、进士。
国家免费养着他们。
看来,张居正是不打算花钱养这么多了。
“所以,学校这一块儿,父亲觉得必须整顿,坚决不能手软。父亲自上任后,这几年来共裁汰官场冗员两万余名,至今还有人骂他寡恩薄情,擅夺皇上的威福。可父亲说,不能因为人家反对,就缩手缩脚不敢做事。”
水墨恒用心倾听,不禁插了一句:“你是不是传达有误我并没有反对整顿学校,而是采取的方式与措施问题。”
“哥听我把话说完。”
“好,继续。”
“父亲说,整顿学校势在必行。对于官学,凡是无心读书的那帮害群之马和实在不开窍的那帮老童生,这次整顿一律裁汰;而对于私立学院,更要严格把关。”
“严格把关,对,这个词用得好!”水墨恒赞了一句,“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查禁,一棍子全部打死。”
被水墨恒称赞,张敬修越来越有底,不再畏畏缩缩。
“父亲说,这些年来,讲学之风盛行,如果只是切磋学问、探求道术,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值得去推崇。但如今各地学院设立的讲坛,几乎变成攻讦政局、打击朝廷的阵地。这不仅误人子弟,更对朝廷造成极大的危害。”
水墨恒又纠正道:“也不能以偏概全。”
张敬修接着说:“父亲尤其痛恨朝廷某些官员与私立学院的讲师同流合污,一同对抗朝廷推行的改革。讲学之妖风已甚嚣尘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必须痛下杀手整顿……”
“等,等,等。”
水墨恒抬了抬手,虽然这番话是通过张敬修的口转述,可似乎也能感觉到张居正骨子里暴露出来的那股杀伐之意,所以迅速而敏感地捕捉到话头:
“痛下杀手什么意思”
因为关于何心隐的事,还没有对张敬修讲。
相信“痛下杀手”应该不是张敬修随口说的,十之出自张居正的口。准确地说,是出自他的心,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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