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尼罗
在施新月往家里搬运白菜之时,金玉郎也已经到了陆府。
接他出院的是陆健儿,陆健儿今天偶然得知金玉郎入了医院,正好又是闲来无事,所以就溜达过去看了看他。金玉郎正在医院里死去活来——是精神上的死去活来,因为没有事做,没有酒喝,他简直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并且因为头脑清醒,总忍不住要回忆往事,悔恨像火一样,开始裹着他烧灼。
医生不许他出院,于是陆健儿到来之时,他已经开始筹划着自己逃。忽然见了陆健儿,他像见了救星一样,一把抓住陆健儿,他逼着对方给自己办理出院手续。陆健儿莫名其妙:“你都胃出血了,还不好好的养着你急着回家干什么家里有人”
“不是。”他说:“我在这里住得难受,要养我可以回家养,我在家里舒服些。”
“你家里要什么没什么,这医院里至少暖和。”
“我不怕冷,我就是想回家。”
“那你到我家里住几天”
金玉郎当即点了头:“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陆健儿抵挡不住金玉郎的恳求,只好给他办
第94章 话不投机
陆健儿感觉金玉郎是特别的可恨。
不是仇敌式的可恨,真要是仇敌反倒好了,陆健儿御敌有术,可以立刻想出一万个法子整治他。然而他那一万个法子都不便对着金玉郎施展,因为没有理由。金玉郎——起码在近期——没触过他的逆鳞,虽然是曾经跟他打了一架,但结果也是金玉郎自己撞了一头包,他是毫发无伤。除此之外,金玉郎一味的在家借酒消愁,再也没来骚扰过他,今天能到他家,也是他主动把这小子接过来的。
如此论来,金玉郎自身没有半点错,可他就是气了个直眉瞪眼,因为这小子竟敢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大有把他的良言当成放屁之势。怒视着金玉郎从被窝里露出来的一撮头发,他发了会儿呆,然后开了口:“有个消息,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被窝里传出半死不活的一声“嗯”。
“有人来运动我,想把金效坤弄出去。”
金玉郎从被窝里伸出了脑袋,回头看他:“他还没死”
“没死。”
金玉郎把脑袋缩了回去:“那他是真爱活。”
陆健儿看了他这个冷淡的态度,忍不住也冷笑了一声:“不关心他能不能真出去吗”
金玉郎闭上眼睛,想了想金效坤,结果发现自己已经忘了他的模样,他陌生得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人,和自己至多有点前世交情。
他心中尚存理智,知道自己绝不可以让金效坤活着出狱,可是慢悠悠的吸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竟连翻身说话的力量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虚弱还是懒惰,总之,他只想这么与世隔绝的躺着。
闭着眼睛攒了会儿力气,他开了口:“金效坤没赶上好时候。”
“此话怎讲”
“他要是肯等到现在再杀我,一定成功。”
“那用不用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晚了。”他有气无力的哼哼:“他对我是图财害命,我现在没财了,他杀我也白杀。”
陆健儿一皱眉头:“财呢”
“太太带走了。”
陆健儿难得皱眉头,既是皱了一次,那他索性就皱到底:“你还当她是你太太带走了多少”
金玉郎咕噜出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
金玉郎被他追问得有点不耐烦:“还有地,卖地也够我吃些年的了,我饿不死。”
陆健儿一听这话,就知道大事不妙。金玉郎的家底,他也有所了解,具体数目不知道,但百八十万总是有的。坐拥百八十万的金玉郎都说出要卖地的话了,足以证明他真是被段人凤那个娘们儿搬了个空。金玉郎不听他的话,已然是一桩大罪了,因不听他的话、导致被个毒妇害的倾家荡产,又是一桩大罪,都倾家荡产了还不振作,竟然借酒消愁喝成胃出血,这是第三桩大罪,到了如今他执迷不悟、还躲在被窝里对自己爱答不理,这是第四桩大罪。
金玉郎幸好不是他的亲兄弟,金玉郎若是他的亲兄弟,他早把他吊起来往死里打了。
陆健儿正在恨铁不成钢,不料金玉郎忽然回了头。怔怔的和他对视了片刻,金玉郎坐起来,掀开棉被,把两条腿垂下床去:“我还是回家去吧。”
陆健儿问道:“又怎么了”
“你一直瞪着我,我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你没做亏心事,我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迁怒到你身上。”
金玉郎听了这话,却是笑了一下,随即抬眼看他:“你脾气有多大,你自己不知道呀”
伸手拍了拍陆健儿的膝盖,金玉郎继续说道:“陆兄,我们的关系有点奇怪,原本在一起是要做朋友的,可做着做着,你就把我当你儿子了,又要管我的婚姻,又要管我的前程,我的钱被太太卷走了,你也生气,老虎似的瞪着我,我猜你肯定又在怪我,怪我没本事没出息,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垂下头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倒是不在乎。我总忘不了她对我的好,她对我那么好,我却杀了她哥哥,这本来就是我不对,要不然,她那么爱我,怎么会走钱给了她,我也愿意,她是怀着孩子走的,没有钱,她怎么养身体,怎么生孩子呢
第95章 千古奇冤
果刚毅为了去见金效坤,特地起了个大早。
他已经提前和京师第一监狱那边联络过了,也得知了监狱内的一些情形。那地方和外面世界很不一样,犯人们天不亮就要统一起床,而他这所谓的“起大早”,其实放在监狱里,已经算是睡懒觉了。
草草的吃了口早饭,他将五元一张的钞票揣了一沓,然后便启程出发,直奔了监狱所在的姚家井。这时候显出了他前些年游手好闲的好处——他认识的朋友太多了,三教九流哪一界里都有熟人,这京师第一监狱的狱长,就是他一位赌友的二舅。有赌友在中间做桥梁,他自然是可以和二舅攀上关系的。
所以尽管今天不是探视犯人的日子,但果刚毅还是顺顺利利的进了监狱,一路上他手不闲着,凡是给他帮了忙的狱卒,哪怕只是传话跑腿,都能从他手里接去五块钱,喜得狱卒们眉开眼笑,恨不得四脚着地驮着他走,须知这帮人一个月也就到手六块来钱,果刚毅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眼中,真堪称是豪举。还有人格外的贴心,特地告诉他道:“果先生,我得提前跟您说一声,就是您要见的这个金效坤,可是连着好几个月都不见外人了。有个小媳妇儿,月月过来给他送东西,他是死活都不露面。所以您……”
不等对方说完,果刚毅开了口:“那你别说我是小媳妇儿啊,你就直接告诉他,说果刚毅回来了,要来找他商量大事,你看他肯不肯出来。他要是还不出来,你就和几个弟兄把他抬出来,不白抬,我一人给你们再添十块。”
狱卒一听,乐得没了二话。将果刚毅留在这会客室里,他带着两名同僚就跑去了牢房区。这会客室就是间四四方方的空屋,前后两扇门,中间摆了一张木头桌子,桌子两边各有一把椅子。果刚毅独自在椅子上坐了,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钞票点了点,然后分成了三份十元。他知道,自己方才那话一出口,无论金效坤愿不愿意见自己,都免不了要受狱卒们的一抬了。
刚把钞票数清楚,门外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随即房门一开,外头的狱卒们向内一推,一个灰扑扑的人影就像纸片子似的栽了进来。果刚毅抬头看过去——一眼过后,他猛然站了起来:“你”
他不是瞎子,可他就是忍不住要这么问出一声来,因为万万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灰扑扑的影子,会真的是金效坤。金效坤是什么模样,他一路看了十几年,闭上眼睛都想得出,哪怕金效坤现在死了,再过四十年他也照样忘不了;就因为脑海里已经有了个深刻的金效坤,所以他看着面前这个灰影子,几乎将眼珠子瞪了出来。
灰影子非常的高,非常的瘦,身体是一具骨头架子,飘飘摇摇的撑起了一套粗布囚服。一条腿向前迈了一步,他单手抓住裤管,歪斜着拽动了另一条腿,然后在果刚毅的正前方站住了,他也抬了头。
参差花白的乱发垂下来,他的面孔瘦如骷髅,眉骨和鼻梁显得特别高,两只眼睛深深的陷在了阴影中。直直的望着果刚毅,他的眼神不只是平静那么简单,简直就是死寂。
果刚毅彻底看清楚了他,立刻绕过桌子走到了他面前。门口的三名狱卒见状,嘴唇动了一下,但终于还是没开口。果刚毅的举动虽然不合监狱里的规章制度,但狱卒们知道他绝无劫狱的意思,那么看在钱的份儿上,就随他的便吧。
与此同时,果刚毅一把抓住了金效坤的胳膊。
他抓的是上臂,然而一点肉也没有,他只感觉自己是抓住了一卷子衣袖,以及衣袖里头的一根枯骨。金效坤任他抓着,依旧对他只是看,而果刚毅忽然又松了手,走到狱卒面前,将那三份十块钱取出来分发了,又道:“劳驾行个方便,我跟他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狱卒们接了钱,退出去虚掩了门。果刚毅立刻风一样的又转回到了金效坤跟前,压低声音说道:“我是来救你的,已经运动得差不多了,大概就是这个月的事。”
金效坤轻声开了口:“我还能出去”
“能,能,绝对能。你等着就是了,这回我再扔了你自己跑,我是个鳖!”说着他弯腰去摸金效坤的右腿:“这腿瘸了”
金效坤怔怔的,也低了头去看自己的腿:“瘸了。”
果刚毅直起腰,像是在闹心慌,说话又轻又快:“没事没事,又不是瘫了,不耽误往后咱们吃喝玩乐。金兄你记住了,这回我肯定能把你弄出来,你好好活着,好好等着,行不行”
金效坤直视着果刚毅的眼睛——直到这时,他才好似神魂归窍一样,脸上有了表情,眼中也有了神采。抬手扯住果刚毅的袖子,他嘴唇哆嗦着说了话:“你救我…
第96章 各怀心事
没人理会曲亦直的千古奇冤。而曲亦直在这大牢里吃尽了苦头,也灰了心丧了气,只想过一天算一天的苟活。金效坤,因为和他一样,都是被金玉郎害进来的,所以被他视为了难兄难弟。他一直是在想方设法的关照着金效坤,不图别的,只图能让金效坤多活些天。金效坤要是归了西,那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狱卒方才进了来,也不说个原由,直接上手,押贼似的把金效坤押了走,吓得曲亦直心中七上八下,生怕金效坤会有去无回。如今见金效坤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他先松了一大口气,但不动声色,只推着石磨继续走圈,等狱卒们走到远处了,金效坤也扶着磨杆继续上工了,他才悄声问道:“没事吧”
犯人劳动之时是不许私自交谈的,所以金效坤目视前方,脚步不停,只从嘴角挤出两个字来:“没事。”
曲亦直瞄了狱卒一眼,不敢再问。如此劳作了一天,这二人也不知围着石磨走了几万步,总算得了停歇。二人各自吃过了一个糠窝头,又喝了一碗咸盐水似的菜汤,然后便按照规矩排进那蛇形的队伍里,齐步走着回了牢房,又按照号令,统一的上床睡觉。所谓床者,乃是一大铺实心土炕,深秋时节,一点热气都没有,金效坤所躺的位置又是靠着边,不但半边身体要受风吹,枕畔地上还放着一只大马桶。
放松身体闭了眼睛,金效坤极力的放空头脑,不做任何思考。他唯有让自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才能在这冷风与臭气之中忍熬下去。、
他甚至也不去想果刚毅。身在地狱里,他没法去相信任何来自天堂的承诺。靠内的一侧手臂贴着个人,是曲亦直,曲亦直像个小娘们儿似的,夜夜靠着他睡觉,然而他的身心始终冰冷麻木,无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热气。
他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死了一部分。
一夜过后,翌日清晨,金效坤感觉到了一点变化。
狱卒给他换了份工作,他不必再去卖力气推石磨了,狱卒让他到伙房去负责烧水,曲亦直也跟着沾了光——金效坤负责看着火,曲亦直负责加凉水和倒热水。柴禾都是现成的,金效坤只要守着炉子按时添柴,别让炉火灭了就成。
这一份优待,让别的犯人莫名其妙,让曲亦直乐不可支,也让金效坤暗暗生出了一点希望。在炉火旁暖暖和和的坐了一整天,他晚上回了牢房,发现自己的铺位也被狱卒调换了,他夜里不必再受那冷风和臭气的摧残了。
这样的生活条件,就可以保证金效坤在重获自由之前,不会因为虚弱和急病而猝死了。而与此同时,监狱外头的果刚毅和傲雪,也在各自拼命的忙碌。果刚毅不必提,又要忙着救人,又要忙着为连毅办差。而傲雪在听了果刚毅送来的喜讯之后,先是半信半疑,及至当真相信了,她乐得向后一仰,差点昏了过去。及至送走了果刚毅,她也顾不得礼节了,一头撞进了施新月的房里,劈头便道:“老天有眼,总算给我们留了一条活路!”
施新月吓了一跳:“怎么了”
傲雪抬手扪住心口,就觉着心脏跳得厉害,简直快要从喉咙口里蹦出去:“果先生说,大哥这个月就能回来。”
施新月在理智的指挥下,向着傲雪一笑:“好消息啊。”
傲雪攥了拳头,捶了捶胸脯,要不然心跳得太厉害,让她简直要站不住。单手扶住了门框,她就觉着自己满脑子全是思绪,念头像流光一般飞来闪去。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她脱口说出了最无诗意的一句话:“那就还得再买些白菜,要不然可不够三个人吃的。”
说完这话,她自己先掩口笑了,非常的不好意思:“我这是说什么呢这么大的喜事,他死里逃生的回来了,我就给他吃大白菜”
施新月从未见过傲雪如此失态,陪着微笑向她一点头,他感觉她此刻简直就是疯疯癫癫。而傲雪还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对着他语无伦次的发疯:“不过,也不知道他对我是怎么想的,他也可能会住到果先生家里去……”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忽然转身就走:“我先给他把屋子收拾出来。”
连宅的正房是一排三间,中间是堂屋,两边一间是傲雪的卧室,另一间空着。傲雪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收拾那间空房,连饭都忘了吃,还是施新月出去买回了几屉小笼包。包子都摆在面前了,她还是无暇张嘴,因为要赶着天亮出门去买棉花扯花布,缝制新的被褥。
如此直忙碌到了午夜时分,傲雪坐在棉花堆里絮棉被,絮着絮着一抬头,她忽然发现施新月出门去了。出门之前,他仿佛是向她打过招呼,但是她当时忙得正欢,好像是根本没理会。
傲雪没多想,低头继续絮棉被。
施新月去了金宅。
金效坤什么时候出狱,他不知道,但是看着傲雪的劲头,仿佛金效坤明早就要到家。对着傲雪,他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当初两人说好了,就是做假夫妻哄一哄金玉郎,算是他牺牲小我救了她一命。
他愿意为傲雪做牺牲,牺牲得再大一点也没关系,可他不能牺牲
第97章 冤家
金玉郎轻车熟路的上了楼,进了书房之后,他很意外的见到了陆五小姐,便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先向着她浅浅一躬:“五小姐,好久不见了。”
然后他直起腰抬起头,转动眼珠望向了陆健儿。在家里蓬头垢面的醉了这许多天,清晨那一场滚烫而又彻底的沐浴,让他洁净到了鲜嫩的程度。陆健儿看着他,不说话,陆五小姐则是一派端庄大度,颔首回了一礼:“金二先生。”
然后她扭头又对着哥哥一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金玉郎让开道路,陆五小姐刚刚离去,他便几步冲到陆健儿面前,昂着头质问道:“听说你要放了金效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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