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当听到三宅裕司桑给他们的单曲做宣传的时候，正雄下定决心。

    我也来支持他们！要是他们能够出道，在这条出道之路上，我也是往前推了他们一把的人。

    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是也能改变某人的人生。

    正雄在这件事当中，感受到一种之前没有体会到的自信。

    他带着对人间椅子的支持走进有这张单曲卖的唱片店。店里在还算醒目的地方，设置了一个乐队天国专区。而现在，节目刚开始，店里也只有人间椅子一支乐队的单曲在这个专区的货架上摆放着。

    要是能卖出一万张就可以出道了吧？

    要是能帮助他们出道就好了。

    正雄伸出手，拿起一张单曲。

    十五岁的少年，他的决心似乎轻率而又廉价，但毫无疑问，也纯洁而又宝贵。

    ……

    无聊的店员等待着少年过来结账的功夫，一股冷风灌进店里——店门又被推开了。

    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个大学生年纪，像根瘦竹竿儿的年轻人。

    不算时髦的衣服和发型，含蓄的表情，这种人八成是来买偶像歌曲的吧……就是这种人，才喜欢追着偶像到处跑呢！店员默默想道。

    但是反过来说，只有能够吸引得到这个年纪的粉丝的偶像，才能够真正大红大紫起来。

    换句话说，二十岁上下，这是已经能够为喜欢的东西花钱的年纪。如果偶像只是在小孩子和初高中生之间受欢迎，那么既不能销量高，也不会收视率好，并且容易过气。

    就是不知道他是谁的粉丝呢？

    明菜桑？最近明菜桑刚拿了三连霸，店里涌进来许多卖她的唱片的人，老板还追加了进货……或者是KYONKYON？那么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又有谁不喜欢呢？

    要不然是近来炙手可热的南野阳子酱？阳子酱也是个风格特别的偶像啊。

    不过，这么老实温和的人，应该不是静香酱的粉丝吧？

    店员对工藤静香有一点偏见。




270. 彼此彼此
    但是，这个年轻人没有选择去追逐这些热门偶像当中的任何一个。

    他在不知名偶像扎堆的货架前，找寻着自己的目标。……是叫森高千里没错。

    这个名字这么特别，记住了就不会忘记。

    年轻人姓加藤，是个目标的大学入学考试失败，一个人在东京复读的浪人学生。

    复读的生活枯燥无比，同时，还背负着相当沉重的压力。尤其对于把读书当成是出人头地的唯一方式的加藤来说，除了埋头苦读别无选择。

    每日两点一线，从家里到补习学校，像是拧紧了发条以后就不断转来转去的八音盒里的小人，在耗尽能量之前，永远不能停歇。

    但是，这样的生活，也让人感到沉闷，甚至是绝望。

    是在哪一天呢？

    当他感到沮丧的时候，打开电视胡乱换着台，然后在一档毫无名气的歌谣节目里，看到了森高千里。

    她虽然穿着MINI裙，打扮很清凉，但是，加藤在视觉的冲击之后，更加吸引到他的，是这个小偶像身上那种健康向上的气质，让他感到一阵振奋。当她穿着MINI裙跳舞的时候，就像是在为他打气一般。

    加藤在这个偶然发现的无名偶像身上得到了勇气。

    现在的信息还没有发达到能让人在第一时间得知一个不出名偶像的动向的程度，许多唱片的销量都是长线慢慢磨起来的。

    加藤一直到新年期间，又在电视里——这次是在一档小有名气的歌谣节目里——看到了森高千里，这才知道她又发了新单曲。

    相比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她的时候，这个小偶像好像知名度高了一点。

    能够鼓舞人心，带给人希望的偶像，肯定不会埋没。……加藤受到森高千里的鼓励，也想要以实际行动支持她。

    他在去补习学校的路上抽了个空，走进唱片店，为的是买一张森高千里的新单曲。

    ……

    从摇滚区拿起了人间椅子的单曲的少年正雄，和在偶像区拿起了森高千里的单曲的青年加藤，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一起来到了收银台前。

    刚才对他们悄悄品头论足了一番的店员不动声色，带着确认自己想法的心态，先接过少年手里的单曲。

    果真猜对了！不仅如此，还是重金属！

    店员脸上不动声色，在心里为自己正确的猜测比了个胜利手势。

    加藤个子高，眼睛又尖，一眼看到反过来的单曲背面，制作公司那里印着GENZO。他觉得这家公司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少年付了钱，拿起唱片。

    加藤准备把自己手里的单曲递过去，一低头，扫到手里唱片的背面，终于知道为什么看到GENZO会觉得眼熟了。

    森高千里的这张新单曲，制作公司也是GENZO。

    这个GENZO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哥。”加藤想到这，决定开口问一问。

    他虽然看着话不多，但并不是那种羞于开口，难以和人交流的人。

    “什么？”突然被叫住，少年的脸上露出个防备的表情。

    “你刚才买的是谁的唱片？”

    听到这个问题，少年脸上的防备卸去了，“这个吗？是叫人间椅子的乐队。”

    恐怖小说吗……一听这个名字，加藤忍不住想。

    少年不知道他的想法，被陌生人问起手里的唱片，他有一种引人注目了的满足感，因而愿意多说几句，“是个叫乐队天国的节目里出来的乐队。”

    加藤问起这个，店员也帮忙解释了一下，“……本店是设立‘乐队天国专区’的唱片店其中之一。”

    “乐队天国？”

    加藤把少年和店员说给他听的这个节目的名字记在了心里。或者说，是把GENZO这家制作公司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

    代代木的录音室，傍晚，中村正人一个人在里面忙碌着。

    今天晚上，岩桥慎一去朝日电视台审查节目登场人员的名单，下午四点就先撤退了，只有他一个人守在这里。

    忙了一阵，他起身去泡了杯咖啡，稍事休息。

    正在这时，听到录音室的门被敲了两下，随即传来门把手拧开的声音——会这么做的人，都是常出入这间录音室的。

    中村正人抬起头看过去——

    结果，门被推开，率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长颈鹿。

    准确来说，是长颈鹿的头套。

    中村正人吓了一跳，回过神来，长颈鹿已经走进了录音室里，关上了门。上下一打量，中村正人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美和酱？”

    从头套里传出来有点走样的笑声，接着是吉田美和抛过来的问题：“怎么样？这个很可爱吧？”

    就算声音有点走样了，好像也听得出她语气里小小的得意。

    中村正人才不配合她，笑道：“这个跟‘可爱’一词好像没什么缘分。”

    “嗯~是吗？”

    吉田美和有点不服气，“不过，正人桑的审美也并不值得信赖。”

    “这点彼此彼此。”中村正人回敬道。

    想想她“设计”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舞台服装，中村正人恐怕比谁都有资格说这句话。

    吉田美和把长颈鹿头套摘下来，小狗似的甩了甩头——过了个新年，她的头发又长长了，“好热。”

    “慎一君不在吗？”她左右环视。

    中村正人回答她，“慎一君去了朝日电视台，今晚有节目审查。”

    吉田美和“哦”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把长颈鹿头套抱在怀里，下巴顶着鹿由器，“慎一君真忙。”

    吉田美和五日傍晚到东京的时候，是中村正人用铃木小饭盒去接的她，那天岩桥慎一说是要去参加什么招待会。

    “乐队天国收视率已经上了正轨，下一期很可能就决出第一代KING了。”中村正人说，“初代KING的商业成绩如果成绩不错，节目就算是成功了。所以，慎一君也在准备，让乐队也去参加节目。”

    这里的乐队，说的当然是DREAMS COME TRUE。

    不过，提到乐队要去参加节目，吉田美和没有想象当中的兴高采烈，反而有点心不在焉。中村正人问她，“找慎一君有事吗？”

    “嗯……”

    吉田美和用下巴一下又一下去碰鹿由器，“想问他要说好的新年礼物。”

    “就为了这个？”中村正人失笑。



271. 无形操作
    “不对，”吉田美和纠正中村正人，“这个很重要。”

    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像是个要告诉你，她刚刚有了一个重要发现的孩子。

    中村正人一边在心里觉得，吉田美和这种郑重其事未免有点夸张过头，仿佛下一秒，就从她嘴里听到“太阳每天都从同一个方向升起来”这种被小孩子当成是重大发现的常识。

    可是，在另一边，又觉察到她话语当中隐藏的某种信念。

    因为这样，中村正人失去了再去逗她的想法，就像是好心肠的大人不愿意去伤害孩子的童心那样，默认她的“重大发现”，转而改口道：“要是这样，就下次约好，然后早点过来。”

    “嗯……”

    “对了，这个头套是什么？”

    “长颈鹿。”

    吉田美和一边回答，一边还用下巴一下又一下去碰鹿由器。

    中村正人哭笑不得，“我知道是长颈鹿。我的意思是，这个是哪里来的？你带这个过来要做什么？”

    “新年回北海道的时候买的。”吉田美和总算放过了鹿由器，抬起头来。

    她没有回答中村正人后面的问题，若无其事的岔开了话题，“那就等下次再见慎一君好了。”

    ……

    朝日电视台。

    放映室里，电视画面上正播放着一支朋克乐队的演出录像。

    节目制作组的人齐聚一堂，齐齐看着这块不大的电视屏幕。这是一场没有唱片公司的代表们参与，只有制作组成员到场的，为了决定下一场比赛出场人员的审查会议。

    周六的新年特别节目播出以后，反响相当不错，收视率竟然跃升到了18.2%，其中，两小时特别节目的噱头自然功不可没，往期优秀乐队们齐聚一堂，也足够吸引人眼球。

    但即使如此，在这个时段，拿到这个收视率，还是一个让制作组的人感到惊喜的数字。

    这档节目的同一时段，刚好跟富士电视台的一档综艺节目对打，一向习惯了跟在TBS、富士台、NTV之后当弟弟的朝日电视台，倒是在这档节目里漂亮的反超了一把。

    更令节目制作组振奋的，则是在特别节目播出以后，接到了许多来自观众的电话——当然，不是投诉电话，而是表扬电话。

    “演出太精彩了！”

    “一次能看到这么多优秀的乐队演出太奢侈了！简直像海胆鱼子盖饭那样豪华！”……还有这样奇怪的比喻。

    但毫无疑问，这样一场特别节目，也是在向大众宣告，在民间，现在正有一阵乐队的潮流，在这阵潮流当中，又有着这么多优秀的乐队。

    新年期间，各种节目的播出都有所调整，这一期的两小时特别节目以后，接下来的一周，乐队天国将会休止一周，在下一周恢复常规播出，而恢复常规的第一期，就是决定BEGIN命运的一期。

    到底是坐上KING的宝座，还是只差这一步？

    这个从年前就开始钓着观众胃口的问题，等待着一个答案。

    实际上，不管BEGIN是不是能够拿到这个代表着能够直接出道的机会的初代KING，事务所那边，已经有AMUSE相中他们，并且势在必得。唱片公司那边，也明里暗里为这支乐队展开争夺，谁都看得到他们身上的商业价值。

    正因为如此，像是爆冷出局，然后被送到岩桥慎一的GENZO制作一张单曲然后再出道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是默认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比起一个失败了的BEGIN，一个如愿以偿坐上KING宝座的BEGIN，才是观众、制作组、以及唱片公司和事务所们乐见其成的。

    但是，毫无悬念的夺冠会让节目失去趣味，为此，在参赛乐队的挑选上面，就要经过慎重的安排和筛选，务必做到让各方各面都尽善尽美。

    “我觉得，”在审查开始之前的会议上，岩桥慎一提了个点子，“不如把这一期节目做成主打‘特色’的一期节目。”

    BEGIN本身就是一支带着冲绳特色风味的乐队，如果既要保证BEGIN的成功，又不能削弱节目的趣味性——不要想着跟审查员提前通气暗箱操作，不要试图把观众当成傻子，尤其还是一档刚刚开始步上正轨，审查员以正直和毒舌出名的选秀节目。

    既然如此，就利用这种特色，在这一期当中，无形当中弱化实力的碰撞，而是让富有特色和风格的业余乐队多登场几支。

    节目从草创阶段再到现在，岩桥慎一提出来了许多点子。

    刚开始的时候，他提出某个建议，要想方设法去说服制作组的同事，而到了现在，节目收视率越来越好，他的点子用上去以后效果也都很好，这也就使得他的话说服力越来越强，在制作组立的话语权也越来越重——

    没办法，谁让他说得对呢。你行你也可以上，不行就只能听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