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近藤真彦却不能理解这一点，中森明菜面对他的职责，像是看到那个站在橱窗前打滚的熊孩子，得不到想要的玩具，就拿起石头去打破店里的橱窗。

    这种肯定让中森明菜心里感激，但是，接受这种肯定的同时，就是在否定近藤真彦。

    一颗好的种子落在土地里，却结出相反的果实。

    没人会心甘情愿去吃一颗苦果。哪怕一时半会儿不能有更深刻的了解，但是，在那颗破土而出的种子结出了这样一个令她动摇的苦果之后，又有一颗新的种子埋了下去。

    这样的场合，也说不了太久的话。

    岩桥慎一跟中森明菜刚聊了没几句，经纪人大本快步走向这边。两个男人都不是初次见面，但是，今天才第一次搭话。

    大本与其是因为看到中森明菜和岩桥慎一在说话才会走过来，不如说是因为他在之前看到了这个人跟事务所的少东家相谈甚欢的样子。

    这并不是势利——当然，在这个圈子里，势利也没有错。

    “您好，我是中森桑的经纪人大本。”他说着，把名片递过去。

    岩桥慎一也奉上自己的名片，“我是GENZO的岩桥，请多指教。”

    两个幕后人士站到一起，又开口寒暄，接下来就是板板正正的公事公办的口气了。

    中森明菜站在旁边，看着岩桥慎一熟练的和大本经纪人沟通，这还是第一次看他跟别人应酬，她觉得这样的岩桥慎一很新鲜，虽然年轻，却很可靠。

    要是她是新人，应该会信任这样的工作人员吧。

    “那么，我和中森桑就先失陪了。”大本经纪人跟他聊完天，对他的身份来路有了更多的了解，心满意足的准备撤退。

    岩桥慎一和他又客套了几句，目光落到中森明菜脸上，稍作停留，冲她礼貌一笑，“今天能遇到您真高兴。”

    中森明菜点点头，对他说：“那么，下次再见了，岩桥桑。”

    旁人听来，只是一句认识的人之间的道别前寒暄。大本也不是第一次听她这么说。

    但这句话，同时也是只有这两个人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暗号。听她这么说，岩桥慎一想到除了他们两个之外谁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觉得很有意思，也回道：“是的，下次再见。”

    中森明菜在大本经纪人的陪同下，离开了会场。

    ……

    离开聚会的会场，回去的路上，渡边万由美的情绪谈不上高。

    没有感情的司机默默开车，岩桥慎一还跟她一起坐在后排。渡边万由美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了想，一张嘴，说的还是工作的事，“明天晚上要去电视台审查下一期的出场名单。”

    渡边万由美“嗯”了一声，“我记得。”

    岩桥慎一转过脸看她，“今天累了吗？”

    被他一看，渡边万由美却把脸转向另一边，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有一点。……和富士电视台的龟山制作人聊了一下，我不知道，你跟龟山制作人认识。”

    她本来就仪态大方，一转头，美人筋突出，显得脖颈修长，富有魅力。岩桥慎一把视线落到她的脖子上，又不动声色挪开，解释道：“秋元老师介绍的，刚好跟秋元老师聊了个节目。”

    他简单说了一下节目的类型。

    渡边万由美听了一笑，“倒是跟眼下这个时代挺合拍的。”

    话头一转，“龟山桑名下有一档短剧类的节目，事务所又签了个新演员，和龟山桑说好，让她之后去试镜。”




268. 告一段落
    “短剧节目？”

    “放心，跟你之前为松本桑找的那种不一样。”渡边万由美转回头，目视前方，“是比较普通的下午节目。每期有几个短剧剧本，然后请无名演员出演。”

    “这种节目，不指望效果会有多好，但是稳定，专抓主妇收视人群。”渡边万由美说。

    提到松本明子，让她想起，就是因为那一次的转型企划，才会让她注意到岩桥慎一，被他的才能吸引，从支持他的企划，再到和他合作。

    “原来如此。”岩桥慎一失去了兴趣。就是个磨炼新人演技，顺便混个脸熟的节目。

    渡边万由美接着说，“研音也打算进军演员界，不过跟我不一样，以他们的作风，说不定会直接参与电视剧的投资制作，到时也方便往里面塞角色。”

    “有钱真好啊。”岩桥慎一像是在说什么俏皮话。

    可渡边万由美就真的被他的话给逗笑了，接着道：“所以正指望你的后手，靠乐队来赚钱啊。”

    歌手跟演员不一样，歌手只要歌曲出版，就能产生版税，演唱会的门票卖出去，就有票房收入。但是，演员的收视率成不了钱，就算现在是超级景气的时代，当红演员里面，一集电视剧能拿超过两百万日元的也没有多少。

    对演员来说，要赚钱，最优的途径就是经营好自己的荧幕形象，然后通过好感度接广告代言来赚钱。形象好的当红演员，也许接一家广告就有个一亿日元。

    但是，让演员从不赚钱到赚大钱，这个周期很长，所以，一家事务所里，有时歌手就担任着赚钱养事务所的“重任”。

    岩桥慎一听她这么说，一笑，答应下来，“放心交给我吧，毕竟我也是要靠这个吃饭的。”

    因为工作才走到一起的两个人，不论何时，开口就是工作。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在工作上意气相投，渡边万由美就不会注意他，更不会和他合作。

    没有工作，岩桥慎一就不是她心中的岩桥慎一。

    明知这点，可是，渡边万由美心中还是翻腾着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块名为工作的玻璃，虽然面对着面，却无法触碰得到，更担心打破这块玻璃，一切就都化为乌有，因而只能隔着这块玻璃致意。

    ……

    同样是在这个夜晚，近藤真彦却在井上尧之家里，向《愚か者》这首歌的作曲者土下座谢罪。

    “井上老师，这次的事，实在万分抱歉！”

    近藤真彦跪在和室的地上，两手撑地，深深低下头去，额头贴在榻榻米上。

    这种姿势，让他想起之前，在喜多川玛丽的办公室里，他也是这样向喜多川玛丽下跪谢罪，承受她发泄过来的怒火。

    那个老女人发起火来的时候不管不顾，像泼妇一样！

    对他发那么重的火，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败罢了！

    坐在他对面接受这个大礼的井上尧之，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生气，也没有宽慰他的意思。

    作曲家出道这么多年，从来没想到他写的曲子，会遇上这样一件事。

    杰尼斯和CBS索尼那边商量，准备把《愚か者》这张单曲废盘，为了这样的事废盘，杰尼斯那边，额外又给井上尧之奉上了一笔不菲的报酬。

    对作曲家来说，开始的时候收了佣金答应供曲，本来就像是完成了个任务，哪想得到，这次的任务，还成了污点一样的东西被封存了起来。

    虽然事情过去，但是井上尧之心里这个疙瘩却解不开。

    可是，知道近藤真彦是个被推出来集火的，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事务所，井上尧之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得太僵，收了钱，也同意近藤真彦登门谢罪。

    这一跪，也就代表事情在他这里彻底过去了。

    井上尧之想到这些，心里膈应，嘴上还是随口客套了一句，“近藤君，还是踏实努力才好。”

    “是。”近藤真彦老老实实跪着听训。

    这副谦卑的模样，落在井上尧之眼里，心中的不满也淡了一些。

    近藤真彦能够讨年长的人喜欢，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他这种“能屈能伸”的态度，在上位者面前伏低做小的温顺，给上位者们一种他绝不会违背自己心意的感觉。

    但是，出了井上尧之的家门，近藤真彦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

    陪他一起过来的经纪人和他一起前往客用停车场，一上车，近藤真彦就甩掉鞋子，扯开领带——登门谢罪，要穿正装。

    “之后还要再去和电视台谢罪……”经纪人说。

    挨家挨户去磕头谢罪这种事，近藤真彦做梦也不会想到。

    “总之你就先忍一阵吧，俗话说，流言持续七十五天。要不了多久，就又能复出了。”

    “知道了，好吵。”近藤真彦粗鲁的打断经纪人的话。

    在上位者面前老老实实当汪汪汪，他忍气吞声，现在又把火撒到经纪人身上。

    经纪人被他给呛了一下，知道他烦躁，也没再多说什么。

    车子驶出安静的居民区，转上大路。

    近藤真彦想到自己现在处境艰难，翻盘不易，心里开始为自己盘算。这一次会变成这样，都怪中森明菜那个女人！

    但是，还不能跟她撕破脸。

    现在这个局面，要是和她撕破脸那就全完了，最好是能让她配合一下，把这个坏影响拉回来。

    文春的事出来以后，她还打电话给他。他责备了她一通，从那以后就不接她的电话。

    这是策略……先晾她一阵，以她的个性，要是这边一直不理她，肯定就又要担惊受怕。让她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她的错，到时再说……近藤真彦自认为吃透了中森明菜那个讨人厌的笨蛋个性。

    这种蠢女人！

    近藤真彦想到接下来还要去磕头谢罪，想到要想方设法平息玛丽桑的怒火——玛丽桑要是放弃他，那就全完了！还想到自己为了赛车投入不少，手头本来就有点紧，现在出了这档事，收入也受到影响，觉得更烦了。

    要是能发个大财就好了……近藤真彦想入非非。

    汽车飞驰在夜晚的街道上。



269. 偶像力量
    从一早起，天空就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到了下午，果真开始飘起了雪粒。

    这样的天气似乎使得生意冷清，唱片店的店员有些无聊的待在收银处，靠发呆打发时间——

    正在这时，唱片店的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中等个头，圆框眼镜，寸头，看着像是长大到了中学生的野比大雄，说不定也很擅长翻花绳与射击。

    正无聊的店员悄悄打量少年，心里浮想联翩。

    这样的孩子，看着文弱，说不定会去拿一张摇滚歌手的唱片——这个年纪的孩子，越是看着老实，心里说不定就越喜欢燥一点的东西。

    生意既然冷清，闲着也是闲着，店员凭着一贯对到店里来的客人的印象，观察起了这个年轻客人。

    ……

    少年要是知道店员心里的想法，准要露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猜得真准！

    他今天到店里来，是为了买一个叫人间椅子的重金属乐队的单曲。

    少年名叫正雄，全国同名的男孩子就算没有五万个也一定有三万个。

    名字平凡，人也平凡，工薪家庭的独生子，中等成绩，人生乏味到像块洗了又洗的白布——才十五岁，就已经想到用“人生”这个词，这大概是正处在中二年纪的少年的特质。

    这种平平无奇的少年，全国大概没有三百万个，也会有一百五十万个。

    但是，普通的少年，也有叛逆的年纪。虽然不管从哪里看都不怎么起眼，但是也向往与众不同的东西。想要引人注目，想找到一个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虽然找来找去一无所获，不得不在平凡的现实面前低下头。

    周末的时候，正雄喜欢去步行者天国看业余乐队们的演出，看他们扛着夸张的效果器摆摊，穿着皮衣弹奏吉他唱歌。

    他羡慕这样的人，也想像他们那样拿起乐器，跟志同道合的朋友组一支乐队，一起去演出。

    但是，心里有着这样的期望，现实当中，却是个连跟人搭话都不好意思的腼腆少年。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弹不好吉他。

    常去步行者天国玩，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乐队天国这档节目。

    正雄出于对乐队的喜爱，看了节目的第一期。本来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节目，没什么稀奇的。当大袈裟乐队在台上耍宝的时候，十五岁、正处在叛逆期的少年在心里嘲讽道，真像是个小丑！……就是这样的一个节目吗？

    在他带着怀疑想要换台的时候，人间椅子乐队登场了。

    这名字真够劲儿！这是正雄的第一感想。

    而当那首《阴兽》唱起的时候，歌词当中的世界观和人间椅子忘我的演出，直击少年正雄的心。

    除此之外，两个学生时代就成为了好朋友的人，因为有着共同的爱好，一起组了乐队，成员的经历，恰好是正雄所向往的人生。

    然后，这两个学生从家乡来到东京，找到了第三个队友，一起前来参加这个节目，打败了其他乐队们，拿到了第一期的胜利。

    正雄一边为人间椅子的胜利欢呼，一边祈祷他们能够拿到最终的胜利，一边又忍不住想，要是我也能遇到这样的朋友就好了……

    能够让人间椅子登台演出还拿到优胜的节目，正雄相信这一定是个好节目。

    但是，在第三周的时候，人间椅子被新登场的乐队BEGIN打败了。

    正雄为人间椅子感到惋惜，可好在还有机会……三宅裕司桑说，只要单曲能卖出一万张，那就能再度得到出道的机会。

    自那以后，正雄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新年过后，星期六，朝日电视台播出了乐队天国的新年特别节目，之前每一期节目里拿到前三名的乐队们，又齐聚一趟，来了一场新年联欢式的酣畅淋漓的演出。那个在首期节目里除了洋相的大袈裟乐队也在受邀之列——他们好像开发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全新台风，开始以搞笑为目标，这一次也在舞台上出尽洋相。

    但是，在这么多的乐队里，正雄还是关注许久没有再见的人间椅子乐队，沉醉于他们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