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oy1048
会持续到这种时间点的战斗显然是艰苦卓绝的,若是国力昌盛军强民富的话,一边倒的战斗不会长久。
古往今来优秀的敌手层出不穷,但在减员超过两成以后许多军队都会投降甚至崩溃。而能够不屈不挠地彻夜战斗,这样的对手在往后的日子里也肯定会成为可怕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种经历在拉曼帝国建立初期以及几次内乱当中都不算少见,历经过战火的老人们口口相传。时间一长就演变成了一种民间的信仰,成为了不详的忌讳。
“......”风吹了起来,让浓厚到犹如实质的死亡气息多少散去了一些。
与帕尔尼拉守军合流之后,通过密道众人从伤痕累累的城主府撤离到了玛格丽特家的大宅之中。
守军的处境显然比起想象的还要更加凄惨。帕尔尼拉的城主府只考虑采光问题而采用了大量的落地窗导致防护不足。遭受围攻以后周围那些昂贵华美的柜子桌子都被搬运拿去堵窗户,上面充斥着各种弹孔被打得破破烂烂不说,城主府一层还有着严重的焦味和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显然是叛乱佣兵们试图用火攻将内里的守军烧死或者逼出。
透过密道进入到遍地都是伤员的城主府以后玛格丽特的小脸立刻变得惨白。尽管在司考提小镇也已经发生过比这更加血腥的场面,她那时却主要忙于后勤物资的调用,并没有接触到前线血肉模糊的景象。
浓重的药水味呛得好几名佣兵都开始咳嗽起来,脏兮兮的绷带浸泡在恶臭的水中,他们本打算洗净然后重新使用的,但因为忙不过来所以就一直放在里头泡到发臭。
如果说受伤本身还不够糟糕的话,因为叛乱佣兵所使用的手炮弹丸有许多是容易熔铸的铅质缘由,中弹以后没能取出的人还开始出现中毒的迹象。在毒素和缺乏补给的双重作用下他们一个个都是一幅行将就木的模样,即便是看到援军到来了,却也依然死气沉沉,连开口或者向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人都没有几个。
“恐怕不止因为是疼痛。”走出通道口的众人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亨利用平稳的声调这样说着,米拉、玛格丽特还有菲利波都转过头看向了他。
他们多多少少明白贤者所指的东西。
趾高气昂的帕尔尼拉,无比繁华的帕尔尼拉。
高大的落地窗,伟岸的城主府,雄赳赳气昂昂的守军卫兵,高耸入云的帝皇雕像,森然林立的黑旗舰队。一切一切都在宣传着帝国不可战胜的强悍形象,他们骄傲地展现着这一切,不论是市民还是士兵都认定这样的日子如此强大的国家是不可撼动的。
但在这短短的数个月时间内,这一切如升空的肥皂泡一般,忽然“啵”的一下就全都破掉了。
在与帕尔尼拉守军的伤兵们死气沉沉的双眼对上的一瞬间,玛格丽特忽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南方人为什么会选择帕尔尼拉作为袭击的目标,显然不单单是因为这里的财富——还因为这里所代表的意义。
帕德罗西帝国与南方诸国的摩擦一直持续不断,但仅仅只是小规模,整体来说是不温不火的,因而南方也有很多人会跑来这里寻求工作。
可他们所遭遇到的,却是高高在上的帝国公民们的歧视和压榨——这是动机,其中之一。
帕尔尼拉是远离前线的存在,是整个东海岸最明亮的一颗星星,是帝国财富的象征,是帕德罗西的骄傲和自信,不可匹敌的底气来源。
帝国的繁荣是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尽管历史再三证明这是愚蠢的想法。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是这样坚信着的。
不单他们,东海岸其他地区的人民也是这样相信着的。
若没有谁来打破这个观念的话,莫说是反抗了,连拿起剑的人都不会有。
拿起剑的人,打破常规的人,在帝国的历史上留下一个深刻烙印——啊——
玛格丽特忽然叫了出来,紧接着抬起头呆呆地望着贤者。
“旗帜。”她没头没脑地念出了这个词,但所有人在一愣过后却都明白了大小姐所指的是什么。
飘扬的旗帜。
自古以来都是两军交战当中,被视为里程碑,甚至可以扭转局势的象征。
尽管从实际角度而言,以极度冷静的思维来判断,守军的旗帜就算会竖立在城门之类的很高的地方,战略价值也并没有大到能够扭转整场战斗。
但是历来优秀的将领却往往都会派出敢死队去拼死夺下旗帜,冒着相当程度的精锐牺牲,也要将己方的战旗插上。
正是因为。
人类自身所蕴含的最大的潜力,并非来自理性,而是情感。
对于防守方而言,插在最醒目的地方的战旗,只要它还没有倒下,那么人们就还能够浴血奋战。
而对于攻击方来说。
在异国他乡的战场上,受伤惨重,很可能疲惫不堪已经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看见那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竖起的。
猎猎飘扬的战旗。
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内心中蔓延出来,如奇迹一般,令他们手脚充满了力气,咆哮着吼出自己国家的名号,向前冲锋。
“......哒——”玛格丽特脸色苍白地往后踉跄了一步,不仅因为空气,还因为她刚刚意识到的,这整件事情背后的事实。
帕尔尼拉的这一次袭击。
是南方诸国竖起的鲜明旗帜。
他们在这座帝国的明珠上面留下了不可抹消的痕迹,也在城市居民和守军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但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向着那些所有的,对帝国怀抱不满的人,立起了战旗,指明了目标。
凭借着强而有力的军队,康斯坦丁收复帕尔尼拉是势在必得。
但在这场战役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以后,随着帕尔尼拉遭受袭击的消息扩散出去的,还会有这样一个声音:
“帕德罗西人不是不可战胜的,看一看帕尔尼拉的景象吧!看一看我们的所作所为吧!看看,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所谓的文明和繁荣有多脆弱!”
由众多口音,众多语言组成的这样的消息,必然会在那些仇视帝国的少数民族和周边小国之间传递。
像是草原上的星星之火一样,引爆积蓄已久,但却一直被帝国人所忽视的仇恨。
“这.......只是个,开始吗......”玛格丽特抬起头望着亨利,双眼当中充斥着得到一个否定说法的希冀——若是这个男人能说不是的话,那么一切一定都会——
但贤者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贵族小姐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费鲁乔望着她小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看着过去这么久也没有人去通知,只好亲自带着佣兵们前去与位于二层的贵族们合流。
固守在城主府当中的贵族和军官们显然是听到了这两天的炮火轰鸣声,但即便预料到了援军的到来,不清楚援军兵力分配的他们却也不敢撤离。在通风环境极差又破破烂烂的城主府当中已经不想待下去的众人,一拍即合很快地就开始进行将人员撤往玛格丽特家大宅的行动,搬到通风更好的宅邸之中,等待与康斯坦丁麾下军队汇合。
长长的密道当中幽暗阴冷,人们互相搀扶着,足足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重新来到了地面上。
天色这时已经逐渐明亮,而在最后的一声火炮的轰鸣沉寂了一个小时之后,位于宅邸门口的众人开始看到远处有一支大军缓缓走来。
【尊神之名,我教你当畏惧那双目放光,浴血屹立于夜明之时者】
“......”亨利、米拉还有玛格丽特三人站在一块儿,向着街道的另一方看去。
【彼者立于神之慈光下,拥有人的面孔。愚者常道那乃至贤之人,为指引世间道路而来,但你须知】
【此皆恶魔之谎言】
【彼虽有人面,却并不拥有人心。而乃害世之凶兽。】
盔甲和剑上都沾满了血迹的康斯坦丁一步一步地朝着这边走来。
 
第一百一十一节:秘银胸针
迟来的春天在寒潮过后复苏,仅仅持续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越来越热,在人们回过神来时,夏天就已经悄然而至。
在寒潮当中出生的海鸥雏鸟除了病怏怏饿死的部分和冻死的部分以外,坚强存活下来的那些经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能够独自飞翔。它们与自己的父母为伴,在天空当中盘旋着,等待人类渔船将拖网拉上。
因为种种缘故,与去年相比海鸥的数量要少上许多,但是从这份生机勃勃的模样来看,恢复族群数量也只是时间问题。
同样如此的还有因灾害而大量减少的老鼠、蟑螂与苍蝇。这些特异化,严重依赖人类文明发展壮大的动物,在人类社会出现动荡灾祸之时就数量锐减,而到了重新繁荣昌盛以后又再次闹腾,搞得居民们工作和生活都是苦不堪言。
它们像是繁荣自带的弊端一样如影随形,在人与人的夹缝之间谋求生存。
正如这座城市当中依然存在的奴隶问题一般。
与内海彼岸某位仅仅治理着一个小小王国的国王不同,在庞大又错综复杂的帕德罗西帝国,很多事情并不是只要想就可以去做的。
没有奴隶、没有欺压的问题,就不会引致南方人的这些愤怒和报复性的攻击——如此的结论谁都可以做得出来,可要提改变这一切,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亚文内拉可以在当年还是王子的爱德华一世满腔热血,慷慨热情之中就颁布解放奴隶废除奴隶制的宣言,是因为这个国家仅仅只是一个总人口没有多少的小国。
占地面积不大,商业也没有非常发达,基本上处于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状态之中。农田是分散的,大部分农民都是一家子一块儿上就行,帮忙耕种的奴隶只有少数的大地主才会有需求。想要成为能够与大国平起平坐的国家这种出发点,加之以没有动到根本利益的事实,这个年轻的小国也因而可以迅速地蜕变。
但帕德罗西不同。
与南境城邦联盟一样,古代拉曼帝国的后裔们继承了祖先的优良传统,不论是在应用工程技术上面,还是在运用人力资源上面,都拥有非常高效的手段。
单刀直入地说的话。
帕德罗西与南境,其光芒万丈的繁荣,都是建立在奴隶们的尸骨堆上的。
这两个拉曼人引以为豪的国家和地区,完全是靠着奴隶的脊梁撑起来,才有今天与未来可言。
去掉了奴隶,清理下水道的工作谁来做去掉了奴隶,为战舰商船划桨的工作谁来做
雇佣那些市民吗——养尊处优的他们只会嫌弃薪水糟糕得无法吃饱喝足,而提高薪资那么贵族商人们又要如何累积财富
失去了财富流通的帕尔尼拉,又如何还能够成为东海岸最繁荣的商业港口
这是这座城市的立身之本,它是人类通过压榨自己的同类来积累财富的绝佳象征。
要改变它,并不是旅馆一层那些混不出名堂的中年人就着烈酒指点时事时所吹嘘的那么简单。
从根基开始要令这座城市乃至于整个帕德罗西脱胎换骨的话,所需要做的事情,会像是要在帕洛希亚坚硬的山脉上凿出一条隧道那样困难。
困难,但却并非毫无希望。
虽然不是眼下,但有些什么东西,埋了下来。
个子小小的贵族小姐在窗前奋笔疾书着,经过优秀教导的她写出来的花体字拉曼语漂亮又工整。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四层的大宅外面街道上只有少数人在行走着,远处的市场也远没有过去那么火热。
‘战斗的痕迹依然随处可见,尽管表面上已经恢复正常,某些禁止通行的小巷以及海面上还没有被捞干净漂了几个月都长满了青苔的杂物,都仍在诉说着人们余惊未消的事实。
帕尔尼拉重新回归到帝国掌控之中的消息传开了以后,逐渐地,之前逃离到附近乡村和森林当中的市民们回归到了城市之中。
被凿沉的商船由潜水好手携带锯子在水下分解然后渔船打捞,能够回收的木头就尽量地回收,而余下的就载到了更远一些的海上抛弃。
堵住港口的沉船移走了以后,商船和渔船也终于可以出海,一切也都逐渐开始回复到正轨之上......’“咚咚咚——”玛格丽特停下了手中的鹅毛笔,墨水在精致纸张上面留下了一个方形的小点,她皱了皱眉,然后把笔放到了墨瓶之中。
“谁”“是我,小姐。”答复的声音显然是管家费鲁乔:“您定做的东西做好了,是要我给他们送过去,还是您——”“我亲自去吧。”她这样说着,然后站起了身。
“踏——”小圆皮鞋踩在厚实的木制楼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扎着马尾的玛格丽特穿着一袭简单的夏式短裙。以贵族的标准而言显得有些不合体统,但她也已不是去年的她。
数个月过去身高有所见长的同时脸型也逐渐地开始变尖,尽管高度仍旧无法与自己的友人相比,如今的贵族小姐看起来却也已经不再像是过去那般有一种小女孩式的懵懂,而开始让人想用亭亭玉立这个词来形容。
“咔——”她打开了门,对上了费鲁乔一眼,后者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然后递上了一个用天鹅绒覆盖表面的木盒。
“给我两个就行,不对,三个。”玛格丽特这样说着:“剩下的是你俩的份。”费鲁乔望了她一眼,然后开口问道:“不带上菲利波”
“他最近不是天天在练剑吗,而且去见他们的话,也没什么必要吧。”玛格丽特满不在乎地这样说着,而费鲁乔则是摇了摇头:“真是毫无护卫自觉的家伙,还是太年轻啊,太年轻。”
“由着他去吧,护卫要是技术不行的话我也会烦恼的。”她说道,紧接着将某物系在自己胸口上,带着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容“踏踏踏”地就走下了楼梯,然后在走向了门口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出发。”摆手拒绝了女仆的协助,独自手脚麻利地就爬上马车并且关上了车门,玛格丽特开口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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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便宜点”**的正午阳光照得砖石地面都开始发烫,轻装上阵的洛安少女丝毫不顾周围环境当中刺鼻的气味,对着面前满脸油汗的中年商人开口说道。
“哎哟喂,这位旅行家小姐——”商人用南境口音的拉曼语配合夸张的语气这样说道:“如您所见,这里的这些马匹都是上好的阿布塞拉马。您知道的,就是那片一望无际的南方大草原。这正是最适合如此盛夏时节的马儿,能够耐得住这样的天气的马可不常有,就连那些贵族老爷们也常常会来我们家光顾呢。”
他这样说着,摆出一副自家的马匹供不应求的模样。米拉没有搭话,只是转过头瞥了一眼这个马厩——二十多匹马在的这个马厩就仅仅只有一个马童,年纪比她还小。空气中的这股浓重的马粪味加上许多马匹无精打采的模样无不在说明他们人手不足没有照料足够的事实,木制的水槽因为缺水的缘故上端都已经出现那种被晒干的浅色,幼小的马童吃力地提着木桶在马厩和一公里外的水井之间往返,燥热加上疲劳让他的头发都贴在了额头上,满面赤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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