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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左季高。

    曾国藩愕然,啊?

    轩邸在美国的时候,赵烈文说道,左季高通过胡雪岩,给上海的清雅街送去了一份重礼,说是‘贺关公爷新婚之喜’——

    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了一丝讥嘲的笑容,可是,彼时,距轩邸将扈侧福晋娶进门儿,已过去半年了,左季高此举,谓之‘补贺’。

    曾国藩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张了张嘴,可是,实在不晓得说什么好,只好又闭上了嘴。

    和礼物一块儿送过去的,赵烈文继续说道,还有一份洋洋洒洒的‘贺信’,具体如何行文,外人不晓得,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贺信’的重点,不在吹捧轩邸,而在大肆称赞‘扈太太’如何‘举身入衙’,如何‘侠义肝胆’,不晓得把多少昂藏男儿都比下去了?真正是‘天下奇女子’!

    顿了顿,爵相,你看,左季高多会说话!

    曾国藩微微摇头,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妥,又微微的点了点头——那个模样,不止于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像,就连动作表情,都不晓得该怎么做了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说道,‘关公爷’——这么说,是查塔努加大捷之后的事情了。

    是亚特兰大大捷之后的事情。赵烈文说道,不过,彼时,轩邸虽然已经封了公爵,可是,也只能算是一个‘新贵’,较之今时今日之地位,天差地别。就地位而论,彼时,左季高轩邸,基本上还算是分庭抗礼的——

    顿了顿,在这种情形下,名满天下目高于顶的‘左骡子’,居然往一个姨太太的身上,下这么大的力气!——爵相,你看,左季高的眼光,可有多好!

    曾国藩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赵烈文的刻薄口吻,也不喜欢背后拿花名称呼大臣。

    他沉吟了一下,左季高如此别出心裁,是否另有什么所求呢?

    有的!赵烈文说道,应该是为了协饷的事情——他想赵竹生替他多解一些协饷,所以要同轩邸套交情。

    微微一顿,这个交情,套的立竿见影!赵竹生答应,江苏每月可为楚军解协饷六万两。

    曾国藩轻轻的哦了一声,此事我有些印象——

    顿了顿,我还替左季高算过一笔账:彼时,左军实数一万八千人左右,省着点儿用,每个月十万两银子就能维持,单是江苏一地,一个月就解六万两银子的协饷,左季高的日子,算是很好过的了。

    是啊!所以,这份礼,送的值啊!

    不过,曾国藩微感疑惑,彼时,国外国内,还未通电报,这时间上——

    自然不是轩邸收到‘补贺’的消息后,赵烈文说道,才授意赵竹生如此行事的,一定是赴美之前,就有所交代了——不过,这种钱的事情,无论如何,得等要钱的人先开了口,才能松手啊!

    也是,曾国藩说道,这笔钱,如果通过朝廷来要,未必一定要不到,可是,一定没有六万两之钜——能够有一半之数,就很不错了!

    六万两协饷还在其次,赵烈文说道,关键是,这样特别的一份礼一封信,这个交情,不就从此套的牢牢的了?

    顿了顿,爵相,我说句实在话,左季高之所以能有今天——西征之时,得轩邸全力相助,不但替他办理一切粮饷辎重,万里用兵,没有一丝后顾之忧——哎,想一想咱们打长毛的时候,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那真是天壤有别!

    除此之外,还将展东禄等嫡系精锐借给他用——实在是不拿左季高当外人啊!

    如今,左季高克成大功,总理陕西甘肃新疆三省,他这个‘西北总督’,是不折不扣的无冕之‘西北王’,这一切,未必不是种因于是次‘补贺’呢!




第二三二章 天地间,那朵最娇艳的花儿
    惠甫,你的意思是——曾国藩说道,嗯,将来,若关氏子弟之间,真的有所参商,左季高会站在扈出的这一头儿?

    不错!

    到底是人家的家务,曾国藩微微摇头,我看,以左季高的聪明智慧,未必会去趟这样子的浑水吧!

    爵相,赵烈文说道,此‘家务’非彼‘家务’!

    第一,这是一父同胞之间的事情——譬如宣宗成皇帝身后,有人支持四阿哥,有人支持六阿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同咱们之前说的‘家务’,不是一码事儿!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这其中,并没有什么满汉之别的忌讳!

    曾国藩沉吟,这

    还有,赵烈文微微冷笑着说道,爵相说左季高‘聪明智慧’——不错,左季高是‘聪明智慧’!可是,他就是太‘聪明智慧’了些,所以,我以为,这趟浑水,他非踩进去不可!

    惠甫,你这话,会不会略略武断了些?——何以言之呢?

    左季高玩儿的那一套,赵烈文说道,叫做‘英雄欺人’,只讲利害,不讲道义——

    话没说完,就叫曾国藩打断了,左季高‘只讲利害,不讲道义’?惠甫,不至于此吧?

    不至于此?爵相,请你想一想,左季高是怎么对待郭筠仙的?——那还是他的恩人他的亲家!

    左季高郭筠仙之争,曾国藩说道,其曲确在左季高,不过,无论如何,说左季高‘只讲利害,不讲道义’,还是过了——

    顿了顿,别的不说,单说西征吧!现在,咱们只看见他‘克成大功’了,可是,之前呢?——我是说,出兵之前呢?

    说着,举起一根手指,虚虚一点,新疆是什么地方?万里之外,边陲荒服,戈壁大漠!在一般人的心目中,那是险绝恶绝的地方!——是个人就会想,我若真领了这桩差使,会不会就‘此生不入玉门关’了?

    何须东望酒泉郡,此生不入玉门关是左宗棠写给关卓凡信中的两句话,早已流传天下。

    这实在是一桩极苦的差使!曾国藩继续感叹着说道,我是既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气儿去拜领了;别的人,譬如李少荃,也绝不会愿意去办这样子的苦差——难得左季高肯任其劳啊!

    顿一顿,如果他真是你说的‘只讲利害’,又岂肯——

    打住。

    爵相,赵烈文慢吞吞的说道,左季高的‘利害’,李少荃的‘利害’,是不同的!

    曾国藩怔了一怔,不同?

    李少荃以为‘利’的,左季高未必以为‘利’;李少荃以为‘害’的,左季高未必以为‘害’——左季高讲的,是左季高的‘利害’,不是李少荃的‘利害’。

    这

    可是,无论如何,左季高讲的,还是‘利害’,不是‘道义’!

    曾国藩怔怔片刻,苦笑,惠甫,你又绕的我有点儿晕了——

    顿一顿,不过,似乎还是你——

    打住。

    赵烈文一笑,见得深?

    是。

    爵相谬赞!

    不过,惠甫,曾国藩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利害之辨,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可是,西征之‘利害’,争储之‘利害’,毕竟不是一码事儿啊!

    这倒是!——我只是说,左季高不同于爵相,他和李少荃一样,都是‘功名底子’,凡事计算利害,只要利大于害,就会放手去做!

    顿一顿,‘道’不‘道’的,不在话下!

    曾国藩不能在背后批评左李不讲道义,只好默然。

    赵烈文看着曾国藩,微微一笑,爵相,你是太方正了!如果和郭筠仙易地而处,我看,你一样会被左季高‘欺之以方’!

    曾国藩一怔,随即淡淡一笑,也许吧。

    顿一顿,这个话头,咱们暂且打住——也扯的实在远了些;左季高何去何从,嗯,姑且拭目以待吧!

    好罢!赵烈文说道,反正,他脑门儿上的那个‘扈’字,是洗不掉的!

    曾国藩又是一怔,过了片刻,无可奈何的一笑,嗯,这是‘年纪略大的一位’——那么,年纪略小的那一位,又如何呢?

    方才赵烈文说过了,皆不能以寻常侧室目之。

    爵相,赵烈文说道,关于这位杨侧福晋,我先给您讲两件事情——都是一个叫做汤玛士的美国人讲给我听的。

    美国人?

    是。赵烈文点了点头,这位汤玛士,是一位铁路测量工程师,受雇于‘京汉线工程局’,直隶境内,北京至保定一段线路,归他负责,因此,公务上,我和他颇有交集。

    汤玛士出身行伍,退役之前,是俄亥俄军团的工兵少校,该军团的军团长,叫做谢尔曼——就是同轩邸联袂扫平西路南路南逆的那一位了。

    曾国藩轻轻的哦了一声。

    查塔努加大捷之后,汤玛士被借调至松江军团——谢尔曼部的工兵,独步天下,非但全美无出其右者,就是英吉利法兰西国之工兵,亦不能过之,汤玛士等借调至松江军团,其实是给咱们当老师来着。

    休整了一段时间,四大军团——松江军团昆布兰军团孟菲斯军团俄亥俄军团,次第开拔南下,剑指亚特兰大。

    汤玛士说,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孟春天气,晴好温暖,黎明时分,无数营帐,一起动作收拾,从高处望下去,人影幢幢,马鸣萧萧,大地好像滚沸了一般。

    饱餐之后,各部列队成行,踏上征途。

    太阳升起来了,大路之上,无数人马,无数旗帜,犹如蓝色的巨龙,绵延十数里,前不见首,后不见尾。

    各连队之间,互相打着招呼,不时爆发出轰然的喝彩或喝倒采的声音;长官高亢的口令声此起彼伏;军乐团起劲地演奏着;间中还夹杂着军犬兴奋的吠叫声。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轩邸在一群参谋的簇拥下,立马于路边的高岗上,士兵们纷纷向总司令致礼,轩邸举手回礼,欢呼声响了起来,无数条手臂向着高岗挥舞。

    紧接着,汤玛士说,一个令他终身无法忘怀的场面出现了——

    轩邸转头示意,一匹皮毛油亮的枣红马从侧后方上来,与轩邸并骑而立,马上的骑手——

    顿了顿,戎装毕挺,披着起花小斗篷,腿上是过膝的铮亮的软皮马靴,腰间紧紧束着宽皮带,左挂短剑,右扣左轮手枪,头上是一顶软檐宽边牛仔帽,上插一丛红色羽毛,正在风中轻轻飘动。

    曾国藩心头微微一震,是杨侧福晋?

    正是!

    赵烈文目光灼灼,汤玛士的原话如下,‘嫩绿的山坡上,碧蓝的天空下,清澈明亮的阳光中,天地间一朵最娇艳的花儿!’

    曾国藩不由自主,微微倒吸了口气。

    十数万大军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潮水般的欢呼声,倏然拔地而起,一浪高过一浪,海啸般漫过山谷。

    那口气,轻轻的吐了出来。

    之后的几个月——一直到战争结束,赵烈文继续说道,这一幕,都是汤玛士和他的袍泽们——尤其是洋兵,最为津津乐道者,许多人都说,‘就为了她,我们再多打一年的仗,也是乐意的!’

    曾国藩没有出声,不过,脸上隐约的神色变幻,显示出他已受到了深深的震动。

    第二件事,汤玛士未曾亲睹,不过,新闻纸异口同声,还有照片为证,自然不假——

    大乱敉平之后,轩邸受林肯总统之邀,前往京师华盛顿,做客总统官邸‘白宫’。

    杨侧福晋随侍——哦,不对,‘随侍’二字不对,一下火车,杨侧福晋的身份,就不是‘勤务兵’,而是‘公爵夫人’了!

    啊?

    ‘公爵夫人’是美利坚那边儿的说法,咱们这边儿,嘿嘿,是既没有承认过,也没有否认过。

    看照片,‘公爵夫人’穿的是洋装,星眸樱唇,人美如玉,所有的新闻纸,都大声喝彩:‘好一对璧人!’

    战争部长斯坦顿‘接站’,整一个骑兵图护卫;前去白宫的路上,大街两旁,挤满了欢迎‘公爵伉俪’的市民,欢呼声绵延不绝。

    到得白宫,总统伉俪降阶以迎;总统夫人更亲自携了‘公爵夫人’的手,先走进了宫门,林肯总统轩邸斯坦顿跟在后头。

    晚宴,是真正的‘家宴’,总统夫人在座,斯坦顿坐陪。

    当晚,‘公爵伉俪’就宿在白宫的‘皇后套房’。

    回国之后,总统夫人‘公爵夫人’二位,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也时不时的,互致礼物。

    怎么样?爵相,这位杨侧福晋,不能以寻常侧室目之吧?

    曾国藩默然片刻,缓缓点头。

    还有一层也很紧要——赵烈文神色郑重,轩军成军,是在上海,这一段,轩军的兵源,几乎都是江浙人;轩军的扩军,却是在美国,这一段,轩军的兵源,几乎全是华工——都是粤籍闽籍的。

    顿一顿,这后一拨儿的,包括三个在美国成军的洋兵团——一个白人团两个黑人团,可就只识杨侧福晋,不识扈侧福晋了!

    曾国藩抬起头来,目光投向窗外。

    现在也是孟春季节。

    过来好一会儿,他开口了,声音平静:惠甫,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

    顿了顿,‘团结就是力量’——轩邸不遗余力,号召中国上下‘团结’,这个道理,希望将来关氏子弟自个儿不会不懂吧!



第二三三章 造王者
    这个道理,赵烈文慢吞吞的说道,不仅‘里头’得懂,‘外头’也得懂才行啊!

    ‘里头’‘外头’?

    爵相,赵烈文说道,前头我提过一嘴,‘曹琢如籍隶江阴,许星叔籍隶杭州,而杨侧福晋是江阴人,扈侧福晋是杭州人,可是挺巧的’——是吧?

    之前,赵烈文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曾国藩并没有怎么在意,现在不同了!——仔细一想,排名在前的两位汉军机的籍贯,同辅政王两位侧福晋的籍贯,居然分别对应——不得不说,还真是巧!

    里头,自然是指关氏子弟;曹毓瑛许庚身以及那位脑门上写了个‘扈’字的,等等,就是外头了吧?

    三大汉军机之中,还有一个郭筠仙,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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