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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玉狮子

    顿了顿,还有,那个时候,岳武穆还呆在武庙里——还是‘武圣’呢!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曾国藩说道,岳武穆是雍正四年移出武庙的吧?

    对,雍正四年,世宗宪皇帝将岳武穆请出武庙,独尊关壮缪!

    五年之后,曾国藩沉吟,即再次重修岳庙,这——

    赵烈文一笑,算是有所‘补偿’吧!

    顿了顿,爵相,我有几句题外话——

    惠甫,你我之间,没有什么‘题外’‘题内’之分。

    赵烈文不由感动,是!

    顿了顿,我以为,世宗宪皇帝做事情的魄力,本朝诸圣,堪称第一;不过,论及心胸,实在不算如何宽阔,既不及圣祖仁皇帝,也比不上高宗纯皇帝——

    天聪九年,太宗文皇帝改‘诸申’为‘满洲’,次年,改国号‘金’为‘清’,即意味着,本朝和完颜氏的‘金’,已毫无关系;入关之后,列圣相承,一再示天下本朝得国最正——本朝承继的,乃是华夏正朔!世宗宪皇帝此举,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诸申,即满语之女真。

    曾国藩微微颔首。

    其实,赵烈文说道,高宗纯皇帝对于乃父的作为,颇不以为然,可是,又不好将岳武穆重新请回武庙——如是,世宗宪皇帝的脸面,可就不好看了!

    于是,对岳武穆,另辟蹊径,加以褒扬。

    乾隆年间,岳庙虽未重修,但高宗纯皇帝其实是本朝诸帝对岳武穆评价最高的一个,数谒岳庙,做《岳武穆论,称其‘文武兼备仁智并施精忠无贰,则虽古名将亦有所未逮焉!’

    又,‘知有君而不知有身,知有君命而不知惜己命’,‘天下后世仰望风烈,实可与日月争光矣!’

    还有,曾国藩慢吞吞的说道,高宗纯皇帝大约也是骂宋高宗骂的最狠的一位了吧?

    正是!赵烈文一拍大腿,爵相说的,一定是高宗纯皇帝的《读宗泽忠简集吧?那篇文章,骂起宋高宗来,简直叫狗血临头了!

    宗泽,谥忠简。

    是,曾国藩点了点头,正是《读宗泽忠简集。

    赵烈文神采飞扬,岳庙里头,就有这篇《读宗泽忠简集!

    顿了顿,这篇文章,其实是高宗纯皇帝的旧作,倒不是谒岳庙有感而发的,谒岳庙的时候,高宗纯皇帝自道,‘临幸西湖,为高宗昔日流连晏安而忘恢复之所故,手书一通,泐石湖上,以为万古君人者之鉴’——

    不过,虽非专为岳武穆而作,摆在岳庙里,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嗯,‘偶阅宗泽《忠简集,爱其乞回銮诸疏,不忍释手,既终卷,乃知章凡二十四上,而高宗漠然也。夫南渡去今,乃六百余年,读其疏者,未尝不嘉其血诚,赏其卓识,叹其孤忠,欲为堕泪。’

    ‘而彼时为之君者,听宵小深入之言,怀优游苟安之计,屏之而弗顾,是尚得为有人心者哉!’

    ‘以致捐中原,弃赤子,谬曰:我终能延赵氏一脉于馀杭。呜呼!人而至此,是诚不知有五伦之事,而天良丧尽者矣!’

    斥宋高宗‘是尚得为有人心者哉’‘是诚不知有五伦之事,而天良丧尽者矣’——嘿嘿,‘狗血淋头’四字,已不足喻了!

    ‘则兴复之举固未易,言也曰然,复仇其要也,兴复其次也,不共戴天不反兵,高宗于此盖两兼之矣,徒跣以从,不顾一己之成败利钝可也,而居临安玩湖山,称侄于仇,以徒得归葬之骸骨,是诚何人哉!’

    翻来覆去一句话:宋高宗‘不是人’!

    哈哈哈!

    想说这种话的人,未必只高宗纯皇帝一位,可是,囿于君臣之别,不大好开口,高宗纯皇帝就没有这些忌讳了!

    这番痛快淋漓,勒石于岳庙,岳武穆地下有知,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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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 全国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
    如此说来,曾国藩说道,轩邸是次大祭岳武穆,同高宗纯皇帝对岳武穆的褒扬,其实一脉相承?

    不错,赵烈文颔首,一脉相承!

    顿了顿,虽然,高宗纯皇帝对岳武穆的褒扬,重点在于‘忠义’——这一点,同他对史可法刘宗周的褒扬,是一样的;不过,不一样的地方,也很明显!

    高宗纯皇帝和史可法刘宗周之间,有一道‘本朝’‘胜朝’的鸿沟——轩邸祭阎祭史,乃至祭岳,都是为了抹平这道鸿沟;高宗纯皇帝和岳武穆之间,却没有这道鸿沟——宋和清,隔了元明,高宗纯皇帝之取态,便完全超然了!

    细辨《读宗泽忠简集,高宗纯皇帝全然是以岳武穆——或者说,以宋——为‘己’,以事实上的同族——完颜氏之金——为‘敌’,也就是说,全然是以宋明以降之华夏正朔自居,这一层,他比世宗宪皇帝,高明的太多了!

    世宗宪皇帝移岳武穆出武庙,简直就是唉,就不被人讥为‘做贼心虚’,也是明摆着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好像生怕天下人忘记了,他这一族,原来其实是女真人似的!唉,实在是太笨了!

    这是赵烈文第二次批评世宗此地无银三百两;而批评本朝皇帝做贼心虚太笨了,也实在是——

    咳咳,咳咳。

    曾国藩下意识的往门口方向看了一眼。

    他收回目光,沉吟了一下,所以,对于岳武穆,高宗纯皇帝的褒扬也好,轩邸的是次大祭也好,都算是对世宗宪皇帝的‘矫枉’了?

    算是了!赵烈文说道,不过,这个‘矫枉’,高宗纯皇帝不过仅仅摆出一个姿态,真正动手的,还是轩邸!

    顿了顿,高宗纯皇帝之于岳庙,到底仅仅是一个‘谒’,不是‘祭’——同圣祖仁皇帝祭大成至圣文宣先师,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轩邸之于岳武穆,却是真真正正的‘祭’——如爵相所言,可以比拟圣祖仁皇帝祭大成至圣文宣先师了!

    嗯,曾国藩说道,一个祭文,一个祭武。

    爵相一语中的!赵烈文轻轻击节,就是一个祭文,一个祭武!——时隔一百八十三年,前后映照!

    曾国藩微微仰头,眯着眼,掐着手指,默算了一遍,开目,微笑说道:

    惠甫,你的‘心水’,还真是清啊!——圣祖仁皇帝第一次赴曲阜祭孔,是康熙二十三年的事情,迄今,可不是已经一百八十三年了?

    顿了顿,这么说,接下来,就该请岳武穆‘回驾’武庙喽?

    爵相‘回驾’二字绝妙——这是一定的!

    不会反世宗宪皇帝之道而行之——将关壮缪请出武庙吧?

    决计不会!赵烈文摇了摇头,愚夫愚妇心中,关状缪高出岳武穆,不知凡几?将关壮缪请出武庙,老百姓一定就糊涂了——‘上头’这是要干什么呢?不再讲究‘忠义’了吗?轩邸何等样人?这个节骨眼儿上,绝不会做这种无谓之事的!

    嗯,曾国藩微微颔首,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个节骨眼儿上

    略略一顿,慢吞吞的说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祭阎祭史祭岳,确有奇效啊!莫说一般人了,惠甫,就是你我,亦不能不心潮激荡啊!

    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是指中法宣战,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是!赵烈文目光灼亮,宣战诏书有云,‘战端一开,地无分海南漠北,人无分老幼男女,凡我率土之滨,皆应慷慨以赴,前线后方,戮力壹心,以求全捷,以期盛世,以待大同!’

    微微一顿,轩邸祭阎丽亨文云,‘战端一开,地无分海南漠北,人无分老幼男女,凡我率土之滨,皆应慷慨以赴,前线后方,戮力壹心,则全捷可期!盛世可待!’——几乎一模一样!

    又,宣战诏书云,‘华夏赤子志士仁人,恒河沙数,挥汗可成雨,众志可成城’;轩邸祭阎丽亨文云,‘我四万万华夏赤子,挥汗可成雨,众志可成城’——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自个儿跟自个儿‘犯重’,自然不是因笔力不足,其用意,再明显不过了——所‘重’者,即所‘重’者!

    第一个重,重复之重;第二个重,重视之重。

    再对照‘周顽殷义,一视同仁’‘既不论周殷,又何分旗汉’等语,这个‘重’,就更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我想,有两个字,可以一语概括之——

    哦?曾国藩问道,哪两个字啊?

    我同赵竹生在扬州共事半年,赵烈文说道,同轩军‘独立第一师’也颇有接触,听过轩军的一首军歌,很有意思,叫做《团结就是力量——

    微微一顿,我说的,就是这两个字——‘团结’!

    《团结就是力量?隐约记得,前文也有个家伙提到过什么《团结就是力量,好像也是姓赵的就是那个赵竹生?

    好吧,巧合,巧合。

    ‘团结’?

    过了半响,曾国藩点头,嗯,有味道!有意思!确实,‘团结’——一语括之了!

    话说回来,赵烈文说道,轩军的兵,每一个都是识字的——入伍之前,多是文盲,入伍之后,上头逼着识字儿,过了一年半载,就再没有不识字的了,若有,可就要军法处置了!

    微微一顿,可是,轩军的军歌,却几乎都是大白话——怪有趣的!

    大白话是大白话,曾国藩说道,不过,大雅若俗,大巧若拙!单是‘团结就是力量’这六个字,乍一入耳,实话实说,心头一震啊!

    确实如此!

    顿了顿,赵烈文试探着说道,爵相,轩邸号召‘团结’,那我们——

    曾国藩没有任何迟疑,不消说,自然是‘团结’在其麾下了!

    赵烈文眼中放光,是!

    其实,曾国藩说道,就算没有祭阎祭史祭岳,你我也会恪尽职守的,只不过,既有了祭阎祭史祭岳,那就——为王前驱吧!

    恪尽职守为王前驱,可不大一样啊!

    赵烈文再次高声应道,是!

    说着,已是难掩兴奋的神色,爵相,以你的睿见,这场仗,咱们到底有几成取胜的把握呢?

    曾国藩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平静的说道:普鲁士王太子访华的时候,我是亲眼见过轩军的‘阅兵式’的;现在,举国上下,又有这样一番人心士气——

    顿了顿,到底‘几成’不好说,不过,我相信,这场仗,打得赢!

    赵烈文双拳轻轻一握,吐出一口气来,这场仗如果赢的漂亮,那么,轩邸的威望——本朝开国以来——可就无人出其右了!

    是的!

    那么,爵帅,您说,他会不会嘿嘿,嘿嘿!

    曾国藩不说话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变得异常安静。

    赵烈文不错眼的盯着曾国藩。

    过了好一会儿,曾国藩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惠甫,我晓得你要说什么——不过,应该不会的。

    赵烈文目光咄咄逼人,爵相,请教——何以见得呢?

    他的妻子是皇帝,他的儿子是皇帝,他是事实上的嗯,这还不够吗?

    若有人就是不够呢?——这个世上,总是有操莽之流在的呀!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爵相,还是那句话——何以见得呢?

    两宫皇太后撤帘之后,受到的优礼尊崇,甚至过于垂帘之时——曹操会这样吗?

    王莽呢?

    不一样!曾国藩摇了摇头,慢吞吞的说道,王莽的戏,扮的太过了!

    顿了顿,以我的冷眼旁观,轩邸并不是在扮戏——该抓的权他抓,该圈的人他圈,该尊礼的人他尊礼,该享用的他享用——王莽是这样子的吗?

    这

    所以,我认为,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爵相睿见!不过,万一——爵相,我是说‘万一’——万一他真是我说的那种人,则我为之奈何?

    惠甫,曾国藩的声音干巴巴的,这个话头,其实咱们也是谈过的,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人家的家务。

    顿了顿,咱们——到底都是外人。

    话说到头儿了。

    赵烈文深深点头,对!人家的‘家务’!

    过了一会儿,笑了一笑,说起‘家务’,我倒觉得,轩邸的‘家务’——我是说他自个儿的‘家务’,可能会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惠甫,什么意思呢?

    是次江阴祭阎丽亨,赵烈文说道,轩邸是带了两位侧福晋同行的,而且,若没有两位侧福晋——特别是那位杨侧福晋,祭阎丽亨,还未必能够顺当成事呢!

    曾国藩目光微微一跳。

    过了片刻,惠甫,你还真是能发前人未发之覆啊!

    爵相谬赏!

    我想,后宫干政,应该是不至于的——

    后宫二字一出口,曾国藩就晓得不对了,正想有所解画,赵烈文已经接上了话头:

    爵相,我看,未必啊!



第二三零章 将轩亲王一分为二?
    曾国藩微微一怔,随即淡淡一笑,未必?——好吧,惠甫,该我请教你了——何以见得啊?

    赵烈文挪了挪身子,背脊离开椅背,整个人微微前倾,脸上是一种隐约的异样的兴奋:

    爵相,您说,轩亲王这个爵位,将来会由谁来承继呢?

    曾国藩一愕:话头怎么转到这上边儿来了?

    再说了——这还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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