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普祥真人
性命保全下来,可是廖伯安的身体依旧严重虚弱,说话声音很小而且嘶哑,需要人集中精神靠近倾听才能大概知道他所说的内容。饶是如此,廖伯安的威势依旧,开口就是指责弟子的过错。
“公私不分……糊涂!我已经是这个年纪了……生死都时寻常事。为了给我报仇,居然把政府交待的工作荒废,这简直是公私不分,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歆诚惶诚恐:“老师教训的是。学生也知道这次的处置有些荒唐,辜负了老师平日教诲,可是看着您身受重伤伤害您的歹徒逍遥法外,学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就算老师将来要怪我又或者南京方面有什么惩罚,学生也要先对这些人施以惩罚再说。”
廖伯安摇摇头,他现在的精神不是很好,没法做长时间的交谈。过了好一阵,才费力地说道:“你……不该信任聂川。他贪财好色,会……坏事。”
赵歆没想到老师居然扯到聂川头上,廖伯安不搞江湖门派那套也反对结党营私,他的学生对于老师很是爱戴并以老师为纽带彼此结交。但是这种同窗交情也就是那么回事,比普通同事亲近些有限。
聂川当初离开警务处,后来堕落到成为江湖杀手的地步,这些同窗对他都没好看法更谈不到交情。只不过聂川行事还是有分寸,不惹真正的麻烦,加上有一手精湛枪法,出于爱惜其爪牙可用的目的才没对他实施抓捕。
这次廖伯安之所以保护他,也是想要把他拉进蓝衣社,不是真的有多少情分。不用老师提醒,赵歆也知道这个人品行不端,不足以结交,但也谈不到坏事。
他不敢和老师犟嘴,只是陪笑脸:“聂川这个人品行是差了些,但总归是老师的学生,也知道有恩当报的道理。这次是他主动提出要帮学生杀刘黑七,以报答老师的救命之恩,想来不会半途而废更不会出卖我们。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身上毛病不少但至少懂得家国大义,不会向日本人告密。而且是他的枪法不错,对付刘黑七和他的手下正好用得上。等完事之后他就去外地避风头,他这种人有钱存不住,钱花光了没办法再发展他加入也就更容易。”
廖伯安喘息如牛,额头上汗珠直冒,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勉强吐出两个字:“古董……”
日租界警察署,久井吉之助也同样被这批古董问题搞得焦头烂额。因为和英租界交恶加上之前和蓝衣社的火并,导致日本在英租界的眼线基本损失殆尽,英租界成了日本情报地图的真空,对于租界内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
七贝勒前往汇丰提货的消息是在其离开两个多小时以后才传到日本人这边,等再到他们设法寻找七贝勒踪迹试图暗中监视又花去许多时间,得知七贝勒的汽车遭遇车祸时已经足足延误了近三个小时。
从客观角度看,作为一个外来势力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得到消息反馈已属不易,但是对于情报领域而慢一步往往就意味着满盘皆输,三个小时的耽误,足够让事态恶化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在久井对面的正是蛰伏一段时间后重新出山的内藤义雄,而在下首位置则是藤田正信。大迫逋贞已经接到命令即将调离,眼下青木机关的实际操纵者正是内藤这个人瑞。
青木公馆在大迫调离后隶属关系发生了变化,从原来隶属关东军改为隶属派遣军司令部,也算是破门出教自立门户。未来这个公馆的地位以及作用现在还说不好,但内藤这个老人本身的影响就足以让任何人不敢轻视。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的时代已经过去甚至阳寿无几时,这老人却忽然连出重手,把局面彻底翻转。他先是成功预判了白银升值让正金银行全力收购储备令日本在美国的白银法案颁布后获得重利,随后又拿出了一份令总领事赞不绝口的对华经济战略计划书,一夜之间声威重振更胜往昔。
那份计划被总领事视为至宝,通过官方渠道转交日本政府,据说外务省、大藏省都对这份计划书寄以厚望,努力游说政府试图通过。其中主要内容就是改变对华策略,改军事入侵为经济入侵。
具体操作上就是在军事上停止行动同时向中国政府释放善意,与南京国民政府约定一同剿共停止对抗。集中力量发展东三省,将其彻底消化成为帝国囊中之物。同时以天津为桥头堡开展对华经济攻势,发挥日本工业国家的优势,以军事力量为后盾打开中国市场,依靠外交及军事双重手段从南京政府手中争取税收减免政策,再靠这方面的减免和本土商品打价格战彻底摧毁中国本土工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世事只若棋一谱
内藤所说的黄膺白乃是同盟会元老,曾和凯申委员长以及杨梅都督陈其美桃园结拜,南京政坛“新政学系”首脑之一。
此人在国民政府中身份高资格老,乃是元老级别的人物,由于自己身体原因在“九一八”爆发前便处于半归隐状态。只不过凯申先生向来有“铁面无私”、“专坑结拜兄弟”的美德,东三省的张少帅被他坑过,黄膺白自然也不能幸免。
东三省沦陷之后日军兵锋直指长城大有对华全面开战之意,凯申先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数顾茅庐从莫干山中请出这位大盟兄,以大义灭亲的伟大节操命黄膺白担任行政院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长,工作职责就是……负责对日本谈判。
东洋人本就是天下顶不讲道理的群体,何况眼下两国国力相差悬殊,所谓谈判自然不会有好结果。这份工作注定受累不讨好,无非替委员长分谤背黑锅而已。但是黄膺白既然出山就要有始有终,强撑着病体努力与日方斡旋,尽自己所能试维护国家的体面。
自《塘沽协定》签定之后,中日两国在战场上停火,可是在谈判桌前硝烟依旧。日方的外交官一如本队咄咄逼人蛮不讲理,黄膺白步步退让,但依旧勉强支撑局面,尽自己所能维持太平不让华北落入日军之手。
眼下欧洲的局势还不曾明朗,日本高层也未曾坚定不惜与列强翻脸对华全面作战的信心。相反,在年初的时侯日本政府还主动对华释放善意,内藤那份经济战略计划能得到支持,原因也在于此。这种背景下外交领域的交涉还是要各自寻找借口证明己方的正义,不能全靠武力说话。
藤田到底是青木机关出身,内藤的话一说,他便明白了这老头语背后的含义。自己既然承认了李信是日方军官,就不应该随意出现在天津。
毕竟李信乃是日本武官,事先未曾通知中国政府报备在日租界外活动,很容易被人指责为预谋展开进攻。如果黄膺白借题发挥,日方难免破坏塘沽协定嫌疑,在外交上肯定处于不利地位,想要向中国政府施加压力也站不住脚。
这一层关系藤田并非想不到只是不在乎,在他看来所谓协议条约根本毫无价值,在无敌兵锋面前,区区协议不过一纸空文随时可以撕毁。是以他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如何向中国政府发难施加压力,而不是己方是否占理。道理永远和实力相伴,帝国的实力远胜于中国,道理就永远在帝国一边。
内藤和吉川显然不是这种想法,他们隐晦指出李信的身份问题,显然是为了外交层面考虑,打算掩盖真相。
一帮胆小鬼!
藤田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两人忌惮的自然不是南京政府或是黄膺白,而是平、津一带的欧洲势力。担心日方被人抓住把柄或是行事太过蛮横会招来列强干涉,导致局势对日本不利。
藤田很想质问两人若是瞻前顾后,帝国又怎么拿得下关外内藤可是东北战略的拥护者,九一八爆发前他也为关东军奔走效力,搜罗了大批有关关外的情报。以他垂暮之躯还能得到重用,与他这份功劳密不可分。怎么现在到了华北问题上,反倒扯后腿
难道你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就不管我们这些后辈死活藤田很清楚陆军中有大批像自己一样对天皇忠心耿耿自身才华横溢却被官僚制度限制得不到提升的年轻才俊,战争是打破常规制度枷锁实现大家阶层提升的唯一手段。为了自己的功名富贵也得促成帝国对中国的战争,总不能内藤这帮老儿靠着九一八发达,然后一辈子骑在自己头上不让自己翻身!
他没有急着开口,但也不代表认可内藤的主张就此罢休,吉川这时继续说道:“车祸现场发生在华界,我们的人不方便去调查。华界的执法权不在咱们手里,东北军素来作风强硬,我们强行要求介入也不会得到满意答复。当然,警察署可以派人去暗访,但问题是太过冒险,我们不能让部下去送死。如果用中国人或是高丽人去调查……恐怕越查越糊涂。恕我直,我们目前除了等待中国方面的调查报告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不需要调查。对于李司令心怀恨意的人只有那些对帝国充满敌意的游击队。这次袭击证明孙永勤匪帮或是红色游击队就在这座城市附近活动,甚至有人就在城里乃至我们身边!作为情报人员,我们的职责就是找到他们的行踪,再把他们连根拔起。”
内藤这时将手中青瓷茶盏轻轻放在茶碟上,一声轻响像是前朝县太爷的惊堂木,暂时中断了两人的交谈。“老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除了蹉跎光阴糟蹋米粮之外,也明白了许多人生道理,万事不能过早下定论便是其中之一。李信乃是绿林出身仇人遍地,如果先入为主,很可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吉川一笑:“没想到前辈对于警政也如此了解,真是令人佩服。我来天津之前,祖父就曾不止一次提起过前辈大名,果然名不虚传。”
“惭愧。我离开家乡来中国的时候,这里的人还留辫子挂黄龙旗。如果没有吉川先生慷慨赞助巨款,我要想在天津建立基业也不是容易事。我如今这点微末学识离不开吉川先生的资助,在他的后辈面前,我可不敢居功。”
“前辈不必客气,您的话正好说中了事情的真相,就目前的情况看,伏击李信的未必是抗日武装。他们没必要把李信藏起来,相反更应该砍下他的头挂在树上,在死尸上写上汉奸应的下场之类宣泄语,这才是反日武装的作风。现在我们甚至不能确信李信死亡,这根本不是游击队的行事风格,更像是民间团体或是土匪。”
内藤呵呵一笑:“李司令的工作职责中本就有剿匪一项,除了红色武装之外,那些土匪马贼也是他的对头。或许正是因为李司令对帝国的忠诚结下仇家,为他惹来了杀身之祸。”
藤田的眉头皱起,语气也冷厉起来:“前辈这个观点倒是新颖,想必
第三百七十四章 逐虎过涧
北方夏日的雨又密又急,黄豆大的雨点伴随着闪电惊雷落下,如同黑心监工手上的皮鞭打得人难以立足。天空中层层乌云遮蔽了星月,天地间一团漆黑。
这种天气人本来就不爱出门,刚刚出了车祸的地方就更是不见人影,即便是奉命看守现场的巡捕也早就偷懒跑回家。埋葬七贝勒与李信的那片森林内寂静无声,只有一盏马灯在地上闪烁微光,忽隐忽现如同鬼火。
马灯的光芒照射之下,一个人影在剧烈晃动,随着光芒的变化,人影时而被拉长时而被压扁,望之如同鬼魅。伴随着人影动作,地面翻动声随之响起。
作为昔日巡捕,聂川对于本地同行的性情操守再熟悉不过。七贝勒的案子关系重大,车翻人没了下落,听着就让人胆寒。日本人打了招呼,还有人暗示其中涉及到抗日团体,宁立则号称是被刘黑七部下打了埋伏。不敢哪一方面都不好惹,又没有油水可沾,乃是那种高风险低回报的案件,没人愿意接手。
固然可以靠着贩卖消息从日本人手里赚点钱,但是比起所冒的风险根本不成比例。再说本地巡捕都是人精,知道什么钱能赚什么钱不能赚。赚钱的已经让位于保命,大家能躲多远躲多远没人愿意上前,深夜里的案发现场格外安静,不用担心被谁看见。
警察系统里不乏能人,老杨等人仓促间布置破绽不少,未必能逃过这帮人的慧眼。聂川最担心的就是埋箱子所在被看出来,那一箱子古董落入有心人手中。好在他的运气不坏,那些警察固然有手段更有心机,懂得如何装聋作哑,看出破绽也没人敢说,那口木箱子好端端放在坑底没人移动。
聂川费力地把箱子拖到了地面,拉着它向森林外面走去。树林外停着一部二手汽车,他把木箱放到车上,举起马灯照了照,努力克制住打开箱子的,发动汽车向远方驶去。
老师,赵歆,对不起了。我要报答你们的恩情,但也不能不为自己考虑。这两年当杀手的日子不算好过,赚的钱也不算太多。
追求美丽的女人和她们一度良宵乃是极为耗费资财的事,自己的钱左手进右手出手上并无多少积蓄。这次杀了刘黑七之后,几年不能回天津。乡下地方更没有杀手赚钱的机会,自己又做不来正经工作,没有一笔大钱又该怎么过日子
这些古董的事赵歆对他说过,也知道这里面牵扯到南京方面的势力,可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循规蹈矩畏惧王法的人又如何能做杀手管你是南京还是日本人,挡着自己赚钱便是仇家。
赵歆想要他加入复兴社,聂川对此表面敷衍心里颇为鄙夷,自己的性子如何心里有数,连警务处的约束都不愿意忍受更别说那种有政府背景的组织。还是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自由自在舒服,只要腰间有枪口袋里有钱,天下何处不可去得自己可以为钱杀人为恩怨杀人,但决不会为了某个委员长杀人。更别说古往今来干这种脏活的都没有下场,老师愿意犯傻是他的事,自己不会奉陪。
他已经决定了,刘黑七肯定要杀,但是这批古董必须自己留下不能上交。这次的伏击事件牵扯多方势力入局,警察局敷衍怠惰现场保护一塌糊涂,这批古董丢失注定是笔糊涂账短时间找不到人。等到赵歆查到自己头上不知是几时的事,自己早就远走高飞又到哪里寻找
想着围绕这笔古董所出的人命,如今自己不费吹灰之力把宝物拿到手中,聂川心中得意,低声哼唱着小调脚下踩动油门汽车逐渐消失。
此时,伦敦道韩启泰别墅内,望着眼前的古玩和那些剩余黄金赵歆面色凝重:“这是属于我们中国人的财富,绝对不能落到英国人手里!”
他是被老师赶过来的。廖伯安在钱财的问题上不肯信任聂川,催促着赵歆赶快把古董的事处理妥当,伦敦道这边也不能放松。可是现在七贝勒被杀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赵歆担心自己这个时候介入会暴露身份,只好先从韩家的洋楼下手。
廖伯安强打精神向赵歆推荐了自己一个老关系,这人乃是本地“高买”行里的前辈高人,祖传的手艺专偷大户豪门,对于机关埋伏颇有心得。行家出手着实不凡,折腾了三个多小时,终于把密室的关窍摸索清楚。通过反复试验让墙壁开了一条缝,赵歆与宁立都钻了进来。
宁立看着那些白骨装出一副惊讶模样:“这怎么那么多死人骨头啊恐怕这里还有命案。”
“从白骨的衣着看,他们还是前清时代的人,死活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赵歆对于这些死尸不感兴趣,精力都在财宝上。他算不出总价值多少,但是能用这么一间密室存放又有人命纠缠,肯定所值不菲。古董可以稍后再说,这批黄金必须妥善保护,准备捐献给国家。
他本人并不贪财,可是对宁立吃不准。尤其对方现在还想谋求副处长的职务,就更让人难以放心。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眼神紧紧锁定宁立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宁立的脸上充满不屑,仿佛眼前这堆东西只是些破烂。
其实事实也差不多,趁着赵歆照顾廖伯安的机会,保罗已经来过带走了吴鸿恩留下的那些单据和书信,又从那些古玩里挑了几件好货色拿走。剩下的这堆东西按照保罗的说法,也不过就是俗人的玩意,太平年月可以糊弄纨绔子弟败家子出几个钱。眼下兵荒马乱没人玩儿虫,既卖不出价钱也没有收藏价值,谁爱要谁要。
“这些东西我看也不值多少啊,赵兄不必如此焦急。我宁某人虽然算不上财主,好歹也是两个月花光八万大洋的人,这仨瓜两枣的我还没放在眼里。你想要只管拿去,我不会跟你分账。”
赵歆想到对方不惜破费重金给老师缴纳医药费,自己这番防范似乎有些忘恩负义,刘黑七还没铲除就如此更会让人反感,连忙把话往回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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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引蛇出洞
佐藤秀忠的别墅如今已经换了主人。吉川幸盛在天津没有自己的房产,作为大财阀的公子加未来继承人,显然不能住警察署的高级职员宿舍。是以佐藤秀忠主动提出主客易位,把自己的房子让给吉川居住。自己一家人甘居仆役,成了临时佣人。
吉川对此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反倒认为理所当然。毕竟日本是个法西斯主义国家不承认私有财产,按照日本经济理念,国民一切财产都属于帝国,佐藤秀忠又是情报体系中人,他的房子自然也是国家财产的一部分。自己是他的上级,成为这里的主人就是情理中事。
因此即便是佐藤半夜里被藤田的敲门声惊醒,还要顶着红眼睛准备红酒和小菜,吉川也没有一句道歉的语。大日本帝国国民理应如此,若是有怨,便是非国民。
佐藤身为日本国民自然没有也不敢有怨,可是藤田则没有他这般好脾气。他和吉川之前在绑架杨敏事件里有过合作,但也算不上朋友。这时藤田两眼血红气急败坏的样子,让佐藤有些担心日本陆海军矛盾会不会以自己的别墅为发端正式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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