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林延潮欣然道:“孺东兄所言极是啊,当年我与吏部主事顾宪成曾闲聊,他有句话是‘
官辇毂,志不在君父,官封疆,志不在民生,居水边林下,志不在世道,君子无取焉’。”
“你我现在居谁水边林下,所志的世道在哪里办书院就是教书育人,为朝廷培养可用之才。但想着更深远一些,就是开启民智,传授每个有志于学的少年圣贤之学。开启民智,就在于少年,少年智则中国智,少年强则中国强。”
徐贞明点点头,这说得是林延潮所撰的《少年中国》里的名句。
“故而我打算将此刊名为《少年杂志》,开启民智,重在少年,就是我办这杂志的初衷与主张。”
徐贞明拱手道:“山长真是有先见之明,事事想在我的前头。”
林延潮道:“这不敢当,孺东操持书院主要事务才是费心费力,说来林某这山长也是有实无名,故而只好想一想这些无用之事。”
“在徐某看来,这无用之事才是格局与眼界所在啊。”
林延潮笑了笑道:“当初倡立义学,在于重缓,恰如人向学,读书什么时候都不迟,但最好年少时候就去读,读得越久好处越大,这倡立义学就是如此。”
“至于办报,杂志,书院不同于倡立义学,此见效极快,报纸杂志一二年,书院三至五年就能见功,但林某一直怕自己利欲之心甚重,自己插手将事情给办坏了,故而不敢亲力亲为。故而能有孺东兄操持着,林某实在是感激不尽。”
徐贞明起身道:“山长这么说就言重了,从当初你支持我在京屯垦改水田为旱田,种植番薯,苞谷起,徐某就知道山长乃天纵之才,唯有跟随山长身旁,徐某才有立一番功业的机会。”
“诶,可惜孺东兄数年屯垦之功,结果便宜了李三才啊!此事我实在对不起你啊。”
徐贞明闻言大笑道:“山长以为徐某只有这点眼界吗功功过过,错错对对,你说得不算,我也说得不算
,朝廷也说得不算,将来自有后人评说,青史上自会还徐某一个公道。所以徐某不为自己计较,山长又何必为徐某计较呢如此就看太轻徐某为人了。”
林延潮点了点头,这件事他放在心头许久,今日才找机会与徐贞明说出。但徐贞明这番话令他心底石头落下。
二人当夜又聊了许久,都是办杂志的事,从种种细节到人选都聊了许久。
书院印书刊杂志本来就有天然的优势,而对于林延潮的鳌峰书院而言,每日学田收入,以及士绅赞助,使得书院里钱是用也用不完。
故而《少年杂志》就如此顺利的办下,成了林延潮办得一件实事。
而林延潮不知道就在自己办书院办杂志时,此事传到了身在无锡,同样在老家赋闲的顾宪成耳里。
顾宪成对于林延潮此举极为赞赏,于是也打算效仿林延潮讲学办书院之举。
于是一日顾宪成的学生正在家丁忧的高攀龙与无
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直言不讳
天已是大亮,但见乾清宫里,内侍从左至右熄灯,烛火一盏一盏的熄灭。
天子高坐垂帘之后,帘外之人看不清他面上的喜怒,这也是天子保持高深莫测的一等办法。
而垂帘外,首辅申时行安坐在那,不发一言,由着其他大臣向天子唇枪舌剑。
次辅许国昂然立在下首,不时扫过正在进言的兵部尚书王一鄂。
三辅四辅王锡爵,王家屏都在捻须凝思。
吏部尚书宋纁方才进言受挫后,就站在一旁不再出一言,似有几分怒气未平。
户部尚书石星听了王一鄂的话,眉头微动似要出面争执,但看了一眼垂帘之后却没有再说。
至于刑部尚书陆光祖似一直在盘算着什么,不知是不是等着有什么一鸣惊人之言。
而暂署工部的杨俊民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左都御史李世达则是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一般而言这样的廷议,若非他人动问,他一向不在上面说话的。
至于通政使朱震孟,大理寺卿卢维桢官位低微,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廷议中二人处于人微言轻的位子上,故而若没人询问,他们绝对不会出言。
但见兵部尚书王一鄂奏道:“……由言官们所奏而知,自万历十六年,蓟镇南兵屡屡鼓噪,协众要恩,其兵气愈骄,行愈横,最难束也,此已成蓟镇痼疾。”
这是一笔烂账啊。
所为蓟辽两镇的南兵,就是当年张居正当国时,用戚继光为将所编练。
当时戚继光镇守蓟镇时,以所募两万南军为师范,照南兵的架势编练北军。张居正当国时,有戚继光为总兵,蓟镇云集雄兵十几万,使蒙古不敢南犯。
但天子亲政后清算张居正,连戚继光也是跟着失势,并于万历十六年去世。
没有后台的南军顿时犹如后娘养的孩子,不受朝廷待见,拖欠军饷之事时有发生,甚至因此屡屡激起士卒鼓噪。
这些事情众朝臣都是心照不宣,就算有心为南兵说话,但因为顾忌天子的态度,也是不好说。
因此兵部尚书王一鄂上奏后,朝堂上陷入沉默,没有人接话。
但闻垂帘后,又传来一声磬响。
显然天子是在催问,怎么都哑巴了
申时行捻须,朝堂上一直为南兵说话的是原左都御史吴时来,当年正是他保荐谭纶,戚继光到蓟镇练兵的。
现在吴时来不在了,谁来为南兵说话
申时行仍旧稳如泰山,继续坐在椅上。
倒是许国看了申时行一眼,然后袖子一甩出奏道:“王部堂,近年来户部入不敷出朝廷欠饷而至各地士卒鼓噪屡有发生,又岂止是南军一支。”
王一鄂道:“许阁老,蓟镇南兵与别镇不同,把守京畿重地,每名士卒每月从朝廷支银一两五钱,这一年就是十八两,待遇之优厚乃各边仅有,然而南兵犹不满足屡屡协众挟恩,如此是报答朝廷之法吗”
许国笑着道:“王部堂此言差矣,当年蓟辽总督谭纶因募南兵曾上奏先帝,燕赵之士虽多慷慨,但自从备胡以来,锐气尽矣。非募吴越习战卒杂教之,事必无成。由此可知北兵早已不堪一战,必须用南兵守卫京畿。”
“至于募兵一年十八两银子,谭纶当年向朝廷有所解释,招募之兵与尺籍之兵不同,尺籍之兵平日受朝廷所养,优恤备至,而招募之兵无素养之恩,有疾即汰,又无归老之计,若银两再不丰厚,无人乐从。”
许国与王一鄂争执了一阵,王锡爵出班道:“两位听王某一言,眼下九边用兵,朝廷应选将练兵,保番御虏为先,若是骤然裁撤易动摇军心。”
许国见王锡爵支持自己,当即点点头道:“不错,此事朝廷早有定论,兵部不必屡屡渎奏
。”
王一鄂连连冷笑,好个许国,这么快就拿内阁来压自己了,看来是着急要接申时行的班了。
一声清脆的磬响,天子也认为话题可以结束了。
王一鄂无奈只能拱手退下。
这时张诚出声道:“陛下坐在这里半个时辰了,没听到一句新鲜的。裁官裁兵以往各部科道都议了不知多少次了,当然廷议嘛,就是要大家说话,如此也好集思广益。但这些寻常事,几位阁老部堂大可以到平日里商议,但眼下御前廷议,皇上从想听的还是西北,西南,东海的边事,这些都是当务之急啊。”
张诚说完但闻一声磬响,天子赞同了他的意思。
张诚话音刚落,这边刚刚退下的王一鄂却再度出奏,许国眉头一皱,看来王一鄂今天是要将官司打到底了。
王一鄂道:“张公公,话不是这么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一旦打战,钱粮就是兵家大事。平日里士卒可以一顿干一顿稀,但一旦上阵每日就要实打实两斤白米。平日里九边欠饷大家睁一眼闭一眼,可上阵不拨足了,下面士卒如何肯卖命全靠仰仗天恩来报效朝廷吗”
“大胆妄言!”田义一声怒斥。
王一鄂瞪了田义一眼,梗着脖子向天子叩头道:“老臣无能,不能胜任兵部尚书之职,还请陛下另请贤明主管兵部。”
见王一鄂要在御前辞官,陈矩上前道:“王大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不然朝廷养卒两百年何用至于九边欠饷,皇上还屡拨内帑,哪个边军至今不感激皇上的天恩。王大人,还请不要让皇上为难。”
众人又劝了几句。
“臣妄奏,还请陛下恕罪。”王一鄂收回成命,站起身退到一旁。
申时行清了清嗓子道:“还是议正事吧,前几日经略尚书郑洛上奏,说他一人总理陕西三边军务独木难支,恳请朝廷另择督臣,总督三边。此事诸位议一议。”
之前火落赤部犯边,前任三边总督梅友松被革职为民,故而三边总督空缺,暂有经略郑洛兼顾。
这关乎西北的边事之上,本该兵部尚书王一鄂出来陈言的,但见王一鄂气鼓鼓地站在那,这时候谁也不会讨没趣去问他了。
但是此事其他人又不好进言,因为前任兵部尚书曾同亨在此事上与申时行意见相左,最后不得不辞官。
在这等场合上话不能乱说,这关系到站队问题。要办实事是要得罪人的。
所以殿上一阵沉默。
这时候张诚问道:“几位大人怎么不说了”
殿内众官员仍是无人说话,大家都看着王一鄂,但王一鄂竟闭起了眼睛,双手拢进袖子里站在那养着神来。
“怎么方才几位大人聊起如何开源节流来各个口若悬河,一旦落到了实事,怎么就不说话了”张诚笑着与陈矩说道,言语之中是满满的嘲讽与奚落。
此话一出户部尚书石星忍不住要出班进奏时,一名太监推门急匆匆地赶到乾清宫内,与张诚耳语了几句。
众文臣心道这是何事
但见张诚越听面色越是凝重,然后进入垂帘之内向天子禀告。
片刻后垂帘一挑,但见天子从垂帘后步出。
看来天子终于是按耐不住了。
众官员抬头看了一眼天子,都是深感一段日子不见,天子似乎又胖了一些。
但见天子负手立在殿中,待众官员重新参拜后即问道:“礼部尚书林延潮还没有到吗”
天子金口询问,门外一名太监进殿禀告道:“启禀万岁,方才来报礼部尚书已是刚进了东华门。”
天子道:“速宣!”
“回来。”
“外头似又下起雪了,用轿子将林卿接进宫里来。”但见天子吩咐道。
但见这名太监犯难,宫里乘轿是唯有申时行,张诚方有的恩宠啊。
一般官员哪有就是内廷急切之间也没有轿子可用。
但见申时行出声道:“启禀皇上,用老臣的轿子去接林尚书吧!”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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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然后天子于殿内踱步,一时之间众官员也不议论了,其实从方才到现在廷议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一直绕着朝廷没钱如何开源节流的事扯啊扯。
天子是一点耐心也没有了,这一次出面打断,索性直接请林延潮入殿。
这期间大家也不议事了,所有人就等着林延潮一人。
但大家明白僵局就在这里,朝廷的积弊不是一日两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难道林延潮能几句话之间就能解决问题吗
这时候,殿外的雪又下大了。
殿内无人说话,静得是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众官员默数了好几遍乾清宫的砖头,却听闻隐约之间沙沙的脚步踏雪声。
然后宫外一名太监出声道:“哎呦,林部堂啊你可总算来了,皇上与众大人都在殿里等了许久啊。”
但闻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殿外道:“令圣上万金之躯等候,林某实在是罪孽深重,还请公公立即替我禀告。”
“皇上吩咐了,林部堂来了不必禀告,直接入殿就是了。”
“既然如此,林某也唯有从命了。”
而说完之后,林延潮提起官袍下摆一步一步从台阶走上乾清宫大殿,今日自己方到京城,即遇上了九卿廷议,还是天子亲自主持,此事实在是令他没有一点准备。
到了殿前,等到左右把门太监当即推门。
林延潮看了一眼殿中但见天子,申时行,众官员都正在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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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九十章 商议国事
乾清宫里。
林延潮提出南兵北军之争,是卫所兵与募兵之争时,众大佬们都是点点头,别看林延潮一副耿直进言的样子,其实他说话是很有分寸的。
现在朝堂上动则提及南兵北军之争,主要是蓟镇辽镇的北军对于南兵优厚待遇十分不满,两边早有矛盾种下。
但林延潮这一句,将这地域派系之争,潜移默化的转到两种体制上的矛盾。
而不是贸然站在哪一边,帮人说话。
不过林延潮面上这么说,但心底其实对北军确实有所不满,特别是辽镇,作为穿越者当然知道明朝末期辽镇所谓的辽西将门,以及关宁军,已经几乎已是私兵化,军阀制。
不是说私兵化,军阀制的辽镇不能打,反而是他们战斗力相当不错,明朝灭亡后,清朝用三藩打下大半个天下。辽镇主要在明朝与后金的多次战役中,屡屡抛弃友军率先跑路或者见死不救,导致明军全线崩溃,一败再败。
这其中当然是私兵化,军阀制的错,但北军南兵不合也是很大因素,历史上明朝对后金战略,一直在辽人守辽土,还是主要客军上不断反复。这个因早在张居正去位后就埋下了,到了万历二十三年时,蓟镇北军以南兵哗变为名,杀已被缴械的南军三千三百人,此事一出天下震惊。
“既然说是募兵与卫所兵之争,那么敢问打宗伯,以何为上呢”兵部尚书王一鄂出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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