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当时司马懿伐公孙渊包围襄平,围而不攻。
有人问司马懿,为何你破孟达何其之速,到了打公孙渊时慢得如乌龟爬。
司马懿说当时我伐孟达,兵多粮少,所以利在速战速决,今天我伐公孙渊,却兵少而粮多,此一时彼一时也。
由此可见当时从登莱海路的兵粮转输在司马懿平辽东是出了大力的。
但是众大臣们却不一定知晓,毕竟术业有专攻,除了几位阁臣,还有王一鄂,石星,杨俊民这几位有兵部的官员,其他大臣对此都不甚明了。
这也是士大夫的短板,要不然历史上制定援朝方针时,也不会有官员请求暹罗国从海上出兵袭扰倭国了。而且这样离谱的见解居然被朝廷上下官员引为奇策大加赞赏。
这换永乐年那时候的大明官员,都万万不至于如此啊。
朝堂上林延潮提出以莱津一体,战守一策时,刑部尚书陆光祖即问林延潮此策出自何典。
林延潮也只好把司马懿讨辽东的事搬出来说一说。经林延潮如此一说,大家方知林延潮不是纸上谈兵,自己琢磨个法子来。
殿上众臣商议起林延潮的赞画来。
而此刻陈矩心底却是惊涛骇浪,这个朝堂上除了申时行,天子,论最熟悉林延潮的为人的,恐怕他陈矩要算第三人了。
陈矩知道林延潮之策,绝非看来如此简单。
在这里他想起当年出使河南与林延潮第一次见面(本书九百一十二章),林延潮与陈矩聊起河漕之事。
林延潮向陈矩说,漕运之事积弊最深,要除此积弊,需改河运为海运。
开海运不仅船可以从天津抵京师,还能抵辽东。
当时林延潮这政见与陈矩是不谋而合。
(陈矩这一政见于《酌中志》有记载,原文是‘议开海运复旧辽阳,则粮可直达开原城西老未湾,开原与广宁相近,声息可通,守边最易。’)
林延潮举司马懿平辽东的例子,就是证明从登州至辽东的海运便利。然后在廷议上借力这一次东事,使海运之策得以在廷议上通过。
陈矩清楚林延潮辞官回乡,路经临海时逗留了好几日,想必他与当初主张开海运的前漕运总督王宗沐之间怕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了。
陈矩越想越是觉得林延潮了得,在廷议上拿出提案不难,难在如何将提案化为政令。
这一次东事对于朝廷而言是一个危机,但是对林延潮而言,或许是他执政的一个大好时机。
陈矩是在场唯一识破林延潮用心的人,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看林延潮如何在廷议上翻云覆雨。
首辅申时行毕竟上了年纪,这么久的廷议难免精神不济,但他仍不敢大意。他摘掉眼镜,背着图策向王一鄂问道:“大司马以为此策如何”
王一鄂道:“回禀元辅,津莱一体,战守一策,此策看起来确实不错,但可用不可用,仆不好贸然下这定论。”
许国道:“此事我可以说几句话,当年我奉命出使朝鲜,先至济南,再到登州,然后经常山岛,椵岛(皮岛),最后抵朝鲜宣沙浦。回来时却是走旱路,从山海关入京,这条路实在难走,人也疲惫。”
吏部尚书宋纁道:“朝鲜使节一年三贡,他们也不走陆路,原先朝鲜使节渤海横渡多遇海难,后改走登州一路太平,登州从此为朝鲜贡道。”
王一鄂道:“太宰所言极是。”
申时行不置可否,而是转问道:“登州如此紧要,眼下驻防如何”
杨俊民出班上禀道:“启禀元辅,洪武时为了备倭,朝廷将登州升为登州府,现在有登州卫,威海卫,宁海卫,成山卫,太嵩,靖海六卫,嘉靖年间戚少保驻登州编练水军,计有战船五十艘。”
“元辅,登莱系山东门户,天津亦神京肘腋,其重各不在辽东之下,若真有敌情,扬帆可讯至。”
王一鄂道:“不按图籍,不可知扼塞,不审形势,不可以施经略。日本之地与闽相值,浙乃其贡道,故而闽,浙最冲。但倭国若要行大军远渡重洋,则必取道朝鲜,后进犯辽东,再去登莱,最后直逼京师。所以在登津屯驻兵马是为可行,但调惯战闽
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谈话
临近午时的时候,一众大臣们终于从乾清宫步出。
这一场廷议也是有了了结。
九卿三三两两鱼贯而出,众大臣们脸上虽有倦色,但大体上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方才在廷议之中,极力陈词的林延潮正跟在申时行,宋纁等众大僚身旁。
但见宋纁向林延潮道:“林宗伯方才你在廷议之中所言并非没有见地,但眼下朝廷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哪里能再拿出钱来建海船,募运军。”
林延潮道:“回禀太宰,是侍生冒失了,没有谨慎所思,这一次回去我再拿出一个条陈来。”
“你……”宋纁闻言摇了摇头,又是笑着道,“你这誓不罢休性子,当年的高新郑,张太岳又何尝不是如此。”
林延潮道:“侍生岂敢比肩两位相公,只是为朝廷计,这辽东东有蒙古,北有女真,南有朝鲜三面环敌,必须广蓄钱粮,以雄兵镇守,这海运之策既能济朝鲜,更能济辽东。省去了朝廷多少转输之费啊。论大计者固不可计小费,今日这些钱舍不得用,将来就要用得更多啊。”
宋纁闻言大笑,摇了摇头道:“林宗伯此请,老夫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部里还有事,元辅,大宗伯,老夫就先告辞一步了。”
“也好。”申时行点了点头。
宋纁走后,申时行看了林延潮一眼没有说话,负手前行,然后在乾清门前在上了轿。
林延潮向轿旁的申九点点头,自己亲自搀扶申时行上轿。
申时行对林延潮道:“你昨夜奉召进宫,眼下不先回去把家里安顿一下。”
林延潮道:“家里的事有下人操持,学生初任,特来请恩师教诲。”
“教诲不敢当啊。你现在是礼部尚书,连老夫也要尊称你一声大宗伯了。”
林延潮听了不知说什么才是。
而申时行闭上眼睛,摇了摇手。申九高声道:“起轿!”
四名轿夫抬起申时行的软轿,申九等随从跟从离去,留下林延潮在原地。
随着乾清门走出的众官员见了这一幕,都有露出好笑之意,然后说着话从林延潮身旁离去。
“丢人,真是丢大了。”
林延潮心底如此说道,再想起之前的廷议,自己最后提出的海运之策,遭到王一鄂,石星,陆光祖的一致反对。
最后廷议上只是增设登莱,天津两地的屯军,并修补城池。至于海运之事最后作罢。
林延潮以九卿身份参与的第一廷议实在不那么顺利。
此事是在林延潮的意料之中的,不过廷议上反对之声那么大,令林延潮觉得有些难办。
林延潮立在乾清门前片刻,然后赶往文渊阁。
因为年节将近,这从乾清门赶至文渊阁时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官员。
这么多年文渊阁的司阍还是老人,一见林延潮急忙赶来,当即推开了朱红色大门。
文渊阁左右仍可见到值守的舍人,官吏往来于各房之间,虽是年间但内阁里该有的值守官员却一个都不能少。林延潮远远望了一眼,即赶到了阁内。
一见申九林延潮即上前道:“宋兄。还请代我通禀恩师一声。”
宋九有些为难道:“大宗伯,老爷今日廷议上忙了半日,眼下正是十分疲乏在值房里歇息,你还是明日再来吧!”
林延潮道:“无妨,我在值房外面等着就是,待恩师醒了,还请通报一声。”
申九连忙道:“这如何使得堂堂二品礼部尚书在值房外等候,这说出去,大宗伯你就不要为难小人了……也罢,小人就替你问一问。”
申九入内后出来禀告道:“元辅正在用饭,大宗伯先进来吧!”
林延潮当即道:“多谢宋兄,此情以后定当报答。”
宋九笑着道:“那可不敢当,大宗伯眼下位极人臣,他日能不忘记小人已是三生有幸了。”
“你我是布衣之交,我林延潮岂是忘本之人,以后休要提这样的话。”
申九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老爷方才在列位大臣面前没给你好脸色,这也是把你没当外人来看,否则你看老爷几时对人面责过,一会儿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林延潮闻言道:“多谢宋兄提点。”
然后申九带林延潮来到申时行的值房,见申时行果真正在用午饭。
虽说申时行是帝国宰相,但在文渊阁的值房,但吃食也不比其他吃公家饭的吏员丰盛多了,也就多一两道菜而已。
不是申时行不爱享受,只是在面上的东西他必须做好。
尽管菜色普通,但申时行依旧吃得很讲究,长筷细筷银勺拨勺十几样器物都摆在一旁。
r />
见林延潮入内,申时行抬头看了一眼,对申九挥了挥手。
申九退下后,值房里就剩林延潮与申时行二人。
申时行也没说话,而林延潮也就面对申时行站着。林延潮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申时行时,对方是和颜悦色,虽说身为阁臣但半点失礼的地方也没有。
但是今日……恩,谁叫领导和我是自己人呢。
申时行吃得很仔细,鱼肉里的骨头都要剔得干净,方才放入口中咀嚼。
等到吃了差不多了,申时行用巾帕擦了擦嘴,然后看向林延潮道了句:“原来大宗伯在此,是老夫疏忽了。”
林延潮道:“恩师,这么说真是折煞学生了。”
申时行笑道:“怎么敢当对了,你叫老夫恩师,我倒是差一点忘了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nbs
1215.第1198章 回府
第1198章 回府
炕座上林延潮与申时行二人并坐左右。
申时行闻言笑了笑,捋着花白的胡须道:“你这一次回老家病都养好了吗”
林延潮道:“劳恩师挂念,学生病都已是好了。”
“好了就好。昨夜奉召进宫,一宿没睡看来这精神也不错。你是办实事的人,没有一个好身子好精神是不成啊。”
林延潮道:“学生只是擅争风气之先,哪里能办事。而且学生脾气也不好,下面的人常有非议,言学生气量狭小,远远不如恩师能以仁德服众。”
申时行闻言笑着道:“你这话倒是令老夫想起了徐华亭,记得当年海刚峰讥讽徐华亭,说他是甘草宰相。这甘草药理上说,甘平补益,又能缓能急,对一些性情猛烈的药物监之、制之、敛之、促之为君为臣,可为佐为使,能调和众药,故而有药中国老之称。”
“故而老夫以为这甘草宰相未必是海瑞的讥词,反而是对徐华亭的赞许吧。”
谁都知道海瑞,徐阶二人最后闹得是如你死我活一般,但申时行仍是觉得海瑞赞誉徐阶,这或许就是为宰相的气度。
林延潮道:“恩师高见,这为甘草这无论是谋国还是谋身,都是极好的。”
申时行点点头,捏须继续道:“如为甘草者,威福是皇上的,政务是六部的,言路是台谏的,如此为相能调和就好。不能为甘草的,臭脾气如高新郑者,也是能当国的。正所谓千古无同局,一朝一代何曾有一模一样的宰相。”
“不过老夫以为可为宰相者,要如诸葛亮读书,独观其大略即可。也要如陶渊明读书,有时候要不求甚解。至于君臣相得,更是古今不易。这几句话,你可一定要记住了。”
林延潮闻言一凛当即道:“学生记住了。”
申时行笑了笑道:“你可知我这一次召你回京任礼部尚书为何”
林延潮道:“学生擅自揣测是不是朝廷现在正值用人之际”
申时行闻言抚掌笑道:“可以这么说,老夫这一次调你进京,既是为公,也是为私。为公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你在朝堂上可以为国家出谋划策,至于为私……”
说到这里,申时行却没有说下去。
林延潮道:“还请恩师明示……”
但见申时行笑了笑道:“至于为私的话,老夫方才早已是说过了,就不再重叙了。”
林延潮闻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觉得双肩沉甸甸的。
申时行道:“好了,你的事说完了,说说老夫自己的事。老夫入阁十几年,当国也有七载,上上下下也有厌倦了。为官当思退,退了也好,耳根子清静,再也没有人指着老夫说事。”
“退了好啊!”
林延潮急忙道:“恩师春秋正盛,实在不必有此念头。学生这一次回来,就是要为恩师鞍前马后效力的。”
申时行道:“知足不辱,当初你能劝张江陵归隐,为何放在老夫这里,你就不劝了”
“其实自洪武年以后,我朝内阁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然而内阁到底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太阿不可久持,越长久越难善终,上上下下都要忌你,殷鉴不远啊!”
林延潮听申时行屡次谈这上上下下,知道申时行已经感觉到天子对他的忌惮之意了。
林延潮不平道:“圣上要重现世宗皇帝那般乾坤独断,但是从先帝即位以来,高新郑,张江陵,以及恩师在位理政,天下之事皆井井有条,为何圣上不知垂拱而治的道理,将朝政都放手给大臣呢”
申时行闻言笑了笑,若要与林延潮吐糟当今天子的,申时行能够连续说上一个月不带重样的。
申时行道:“宗海,有些话不是我等身为人臣当言的,特别是你我这个位子上,一定要谨言慎行。”
林延潮按着膝头道:“恩师,学生担心你将来若是归老之时,恐怕朝堂上党争要再起了。学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知道做事,但到了那个时候谁来替学生撑着这片天。”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