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文魁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幸福来敲门
辜明已道:“正是如此。而且本官觉得此事付知远,不可能不知道,这二人多半狼狈为奸。”
马玉心底一动问道:“此事你可有把握,若是能扳倒林延潮。太后与璐王知晓后……辜府台你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辜明已闻言露出惊讶的神情,摇头道:“不可,不可,林司马可是首辅得意门生,若扳倒了他,于首辅面上可不好看。”
马玉冷笑一声道:“五百顷淤田,最少值十几万两,此事一旦捅破,申老先生也保不住他。人不能脚踩两只船,太后,璐王还是首辅,你必须有所取舍才行。”
辜明已为难道:“还是让本官回去想一想才行。”
马玉也是收了回来道:“也好。”
二人都留下余地,不愿在此时显得太主动。
辜明已告辞而去,待上轿之时对一旁下人吩咐道:“你去山东一趟。”
“老爷,叫小人去山东作什么”
辜明已道:“你去山东河道衙门,见到河道总督李大人,就告诉他,他交代老爷我办的事已是办成。”
这下人闻言立即称是。
辜明已上轿后,笑了笑当下闭目养神。
而马玉有了林延潮把柄在手,也是十分欢喜,正在琢磨之际,却见屏风后一阵响动。
马玉一拍额头心想,失算,这么机密的事,竟被自己几个干儿子听去了。
“滚出来吧!”
听马玉一声呼喝,几名干儿子拿着家伙出来,一个个点头哈腰地道:“干爹。”
马玉心想算了,既被他们听到了就商量一下吧,于是他道:“既是你们方才都听见了,有什么注意没有”
一名干儿子道:“干爹,这林延潮虽的罪了璐王,太后,但我们来开封只是为了求财,犯不着将这件事闹大,这把柄我们抓在手里,若林延潮识相,此事也是过了,若不识相再拿出来,罢他的官。”
马玉心道,若是之前如此打算也就罢了,但眼下被你们几个人听进去了,万一日后有人口风不严,被太后知道了。
太后必会怪罪我,为什么没追究此事,将林延潮拿下,以报她心头之恨。
马玉当下板起脸道:“这怎么可以,你干爹我乃太后一手提拔的,这林延潮辱及太后,璐王,就是辱及你干爹的亲爹亲娘。这等大仇怎么能不报呢”
众随从们一听连连称是。
次日,马玉派手下这些手下去各府勘田。
要知道璐王一共向天子奏讨一万五千顷食田,都在河南。
河南开国时有田一百五十万顷,到了现在
第884章 竖阉休走
众官员们拿住辜明已递来的状纸一张一张阅后传递。
场面上气氛还算是平静,众官员们都是在认真看着状纸。
确实从状纸中所言,辜明已确有实据,他们自也不认为,辜明已可以买通归德府县里十几名吏员,凭空捏造的这十几张状词来。
这证据对于林延潮实在是百口莫辩。
但是就算是实证而言,又怎么样呢
在座官员都干净吗如果都干净,丘橓上一次河工大案真的认真追究起来,这里的官员要有三分之二身陷囹圄。
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什么付知远,林延潮会被卷进这淤田弊案。
只要他们不反对,潞王就藩之事,此事根本不会发生。
所以马玉,辜明已此举就是杀鸡给他们这些侯看。谁再敢反对,就是与林延潮,付知远一个下场!
辜明已笑了笑,此手法不难,无非舍难取易四字而已,潞王就藩是难,但淤田弊案却是易。
辜明已拿着一张状纸,对书手吩咐道:“递给林同知看一看。”
辜明已此举的意思,大概是让你死得瞑目一些。
林延潮没有接递来的状纸,连看一眼都是没有,而是质问道:“辜府台,此案尚未明了,你为何发海捕文书通缉本官幕僚”
辜明已心平气和地道:“林同知,本官再说一遍,本官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在座任何官员也都没有针对你之意。眼下辜某拿出一个罪证,大家只是想知道其中真相。若是本官冤屈了你,那么这位丘先生无疑可以洗涮你的冤屈。至于海捕文书,只是为了保护他的手段,以免他被杀人灭口。这点本官想林同知是可以理解的。”
说到这里,辜明已又向众官员道。
“诸位大人,本官以为今日之事,以先查明多少淤田被侵吞,总共四百三十七顷淤田,有多少顷在何人手到底给了谁一个归德府里还有多少人,从其中拿了好处”
“此外还有近六十顷尚未被查实的淤田,到哪里去了我们要一一详查,然后将这侵吞来的民田,取之于民,还之于民!若还有什么弊案,还有什么人牵涉人,我们要一并查出,决不姑息,给老百姓一个交代,还一个公道。”
辜明已这话里的意思,是要一网打尽,将归德府里,所有付知远,林延潮的人都拔出干净。
辜明已一言之后,在场之人,有数个眼皮一跳。
有人张了张嘴,然后又是合上。
林延潮这时道:“对于淤田之事,本官本不愿声张,但辜知府,下官可以担保此事其中没有猫腻。相反辜知府执意要追查其中真相,将此事扩大,对你而言没有好处。”
也有南阳府知府也是皱眉道:“是啊,适可而止,不要牵连过甚,如此反而易造成归德百姓动荡不安。”
有数名官员道:“是啊,本官也以为此举不妥。”
辜明已点点头道:“既是几位大人求情,那么也好,林同知,眼下铁证如山,本府劝你一句,莫要冥顽不灵,早日伏法认罪。如此也不用牵连他人,一个人全担了。”
辜明已面上十分惋惜地道:“汝尚且年轻,一时利欲熏心也是可以理解,天子未必不会法外容情,但在这之前,你需将心掏出来,向天子,向诸位大人,向河南百姓悔过!否则汝只有万劫不复,没有人可以保你。”
林延潮还未说话,马玉即抢着道:“辜府台,咱家知道付知远身为知府,对淤田之事必然知情,就算没有贪污之罪,但也有包庇嫌疑,要一并治罪!”
“正是如此。”
辜明已点了点头,坐回椅中喝了口茶,似乎看不出他方才将一名出身翰林,天子钦点状元的官员,推入深渊之,所谓举重若轻,就是如此了。
而现在林延潮,除了戴上镣铐,已与阶下囚无二。
现在二堂上气氛十分凝重。
辜明已方才一步一步以言语造势,最后竟将林延潮逼到不得不主动认罪的地步。
马玉甚是得意,方才因潞王就藩之事上,被众官员反对的难堪,已是没有了。
众官员被压的不敢说一句话,一句话,你们敢反对潞王就藩,就别想保住乌纱帽。
马玉冷笑道:“林延潮,你实在是负天心,当初太后,皇上是如何看重你的,而你呢三番五次反对太后,天子陛下就是养一条狗,都比你忠心!”
想到方才被林延潮质问压得不能动弹的屈辱,马玉此刻吐气扬眉。
面对这一幕,林延潮反是讥笑道:“忠心论及这二字,马公公是谁的狗又是对谁忠心是朱翊镠吗”
“你!大胆!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潞王的名讳也是你叫的”马玉气得脸上涨红。
林延潮冷然道:“吾只闻圣人与天子的名讳不能叫,几时亲王名讳不能叫!朱翊镠岂可与圣人与天子并列”
辜明已起身向杨一魁道:“此人失心疯了,此乃败犬之吠,抚台,下官恳请将林延潮当场拿下,明正典刑!”
林延潮扫过辜明已一眼,斥道:“我与马公公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
辜明已大怒向杨一魁,龚大器,杨一桂三人道:“抚台,藩台,臬台,恳请三位大人立即将林延潮拿下!”
面对辜明已的问询,杨一魁看了一眼手里的状纸,然后轻描淡写的道:“林同知之罪,本院晓得了,但今日集议乃论潞王就藩之事,却不是审官员贪墨的案子。此案待今日集议过后再问!”
辜明已闻言惊呆了。
一旁左布政使龚大器道:“正是,一码归一码,潞王就藩事大,贪墨之事可以等事后再定。”
连主刑名的按察使杨一桂也是道:“本官也以为可以等一等,案子什么时候查都行。”
辜明已所有的精心算计,在这一席话下都泡汤了。他方才所有指证林延潮的话,也成了废话。
林延潮逼近马玉,神色坚定地道:“马公公,你方才问我忠得是谁我告诉你,林某不忠于谁,唯忠于是天下的万民!”
“先贤有云,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亦次次之,更不用说朱翊镠,他算老几”
马玉对堂上官员求助道:“这样悖逆之言,你们当官的都眼瞎了吗还不速速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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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2章 万民书
却说马玉身死的消息,第一时间知道的却不是朝廷。
这样的事虽闻者骇人,但不会是军情或者重大民情那么的急报。
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的,乃是在京的徽州商会,山西商会。
徽商,晋商乃是天下最大的盐商聚落。
这一次河南盐政动荡,最后盐政是归朝廷,还是归潞王,这样的事盐商们当然是最关切的。
所以林延潮打死马玉的事,先在徽州商会,山西商会这等地方传播。盐商们知道了其背后的官员,宗室,马上也就知道了。
琐琐碎碎的消息传出,众人们大概总结出这样观点,马玉想用淤田案,打压河南官员里两个刺头,以推就璐王就藩之事。
见付知远被打伤后,林延潮迫于无奈杀了马玉,这背后很可能有河南官场上下的支持。除了杀马玉,在反对璐王就藩上,大概是河南官场上下一致的态度。
璐王不久也得知消息。
璐王大婚后,已是搬离了皇宫,自己在宫外设府。
璐王正在用膳,这一顿饭食十分奢侈,值二三十两,论排场只逊于太后,天子。
璐王刚用膳完,吩咐了厨师几句,如羊羔炖得老了,鲈鱼不够新鲜的话。然后璐王就看见从慈宁宫来得太监,以及王府里的官员,亲信都侯在屋外。
璐王见此一幕,不由问道:“是不是有出了什么事了”
从慈宁宫来的太监上前道:“王爷,马玉在河南叫人给打死了。”
璐王闻言惊愕了半响了。下面的人将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璐王闻言后,仰头道:“孤不就是向皇兄求几亩薄田赡养,几两银子花花,下面的官员要如此欺孤吗”
“又是这个林延潮,上一次他令孤背负骂名,为天下人指责,这一次又打死了马玉,天下藩王那么多,为何偏偏是他一定要和孤过不去。”
“他是怎么了孤王是不是上辈子与他有什么冤仇”
慈宁宫的太监安抚着璐王道:“太后已是知道此事了,让我来与王爷说先宽心,太后说这一次绝不能让林延潮讨了好去,一定要重重办的,璐王你等着太后为你出气就是。”
璐王道:“上次官员叩阙,已是令母后与皇兄失和,孤怎么敢拿这事去劳烦她。孤只是不明白,几万顷藩田多吗这天下都是皇兄”
“几百万两银子多吗我大明富有四海,又不是给不起,为什么这些官员们都容不下我呢一定要为难孤呢”
慈宁宫太监垂泪道:“王爷息怒啊!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林延潮的错,你可不能因此动怒,伤了龙体啊。”
璐王闻言良久不语,陡然间他又看见了,当初在乾清宫前一名官员手捧奏章上殿时,那道坚定的身影。
这一幕顿时扎得他心底一痛。
这时候屋外陡然飘起大雪,林延潮杀马玉之事也随着这场大雪,疾袭京城大街小巷。
在京城国子监附近一处府邸中。
鹅毛大雪里,十几名官员在客厅徘徊。
书房里当今礼部侍郎沈鲤与保定巡抚宋纁相对而坐。
沈鲤举起双手在火炉边暖手,而宋纁则是反复拿着几封书信在看,良久后长长叹了口气:“你可要想好了,你这决定一下,就是帮了申时行。”
沈鲤想了想道:“大义之下,个人恩怨就不谈了吧,再说林延潮虽是申时行门生,但他却正是我辈。”
宋纁点点头道:“中官如此横行无忌,林宗海敢拼着自己前程不要也要杀之,此人行事实有胆气,确乃国之栋梁!”
沈鲤道:“林宗海不说了,而今我们却要帮他把事情办好,否则他就是白白牺牲了。”
宋纁道:“不错,璐王仗着自己是陛下亲弟弟,狮子大开口,我等河南在京官员如何能不义愤填膺。连付知远,林延潮犹自为了百姓凭着性命不要,我们又如何不为乡里百姓尽力。”
“你看看堂外官员,他们之中也不乏血诚。”
沈鲤看了一眼屋外,心道这些人不乏是来趁着这一次林延潮杀马玉之事,来为自己搏取民望的,这是一个成为清流官员的大好机会。
但沈鲤却道:“宋兄说得好,其实某以为救林延潮与救河南百姓两件事就是一件事。”
“清议由沈某主持就是,总之不能令竖阉猖狂!”
片刻后二人推开了屋门,外头那些等了半天了官员一并聚过来。
宗伯,抚台,恩师各等称呼。
沈鲤点点头道:“我与宋兄已一并商议过了,上书救林延潮,阻璐王就藩!”
闻言下面的官员一并欢呼!
“苍天怜悯,不令忠臣义士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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