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待春风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谷雨白鹭
“是!”雷心存一溜烟跑出去。不一会儿,把平京城里能买到的所有报纸、杂志都买回来。堆在桌上像小山似的。
他坐在小山后面,开始看报、读报。整整一个上午没有挪动位置。
到了吃饭的时间,他即放下报纸过来吃饭。小菱把报纸、杂志整理起来。秋冉不动声色,眼尖地瞥过纸上的油墨字,心慌意乱。
三人围桌吃饭,也是安静得可怕。袁克栋和秋冉不说话,仕安是不敢说。偌大的房间只能听见筷子声和汤匙碰到碗壁的叮当声。
诡异的安静总要找一点话题来说说说才好,他无话找话,向着仕安说道:“仕安,你的书念得怎么样国文、数学、英语都会了吗我待会儿要检查你的功课!”
仕安害怕地小声说道:“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国文老师了。”
袁克栋惊讶地说道:“你的国文孙老师呢”
仕安一边喝汤,一边摇头。
秋冉心惊胆战,筷子上的文思豆腐都夹不稳。就在她去欢迎会之前,孙哲就已经请辞,脱身南下,经广州去香港,然后再去英国。她立即说道:“孙老师已经辞工。我还没来得及物色到新的老师,就被你关到这里来了。”
“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了。”
“就是你的错。”
袁克栋若思一会,转头看向身边的她,冷笑着说道:“顾秋冉啊,顾秋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还是一直就被你牵着鼻子走我早应该想到的,你办的那个什么杂志,越美在里面,孙哲也在里面。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这一前一后的离开,安排得天衣无缝,亏我还信了你!”
秋冉咬紧唇,刚说“我没有——”。他就把筷子一扔,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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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克栋脾气阴晴不定,一天之内发了好几次火。大家如惊弓之鸟,能躲则躲,远远地避开他。
吃过午饭,他就待在书房,站在窗边不停抽烟。两三个小时过去,烟灰缸里的烟头积下一层。
旁人能避开走脱,秋冉不行。她看着他生闷气,心里也不好受。
越美的事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他发现,新仇旧恨,她的罪过又加上一道。
她是百口莫辩,一百个嘴巴都解释不
清。可解释不清是一回事,不去解释又是另一回事。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去和他把话说清楚。走进书房,看见烟灰缸里堆起来的烟嘴,她心里就痛了,也软了。
“越美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她一见到他,马上自承错误。
他冷冷淡淡瞧她一眼,说道:“你就只有越美的事对不起我”
秋冉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有这一年来多冒充上官宜鸢的事。”说起来,她诓骗他是错,但也赔上自己的清白之身,好像……他也没吃亏。
“还有呢”他把手里的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没好气地问道。
“还有”她疑惑地反道:“还有什么”
他们的事不就是这一年的事吗
他十分生气地说道:“七年前在松岛,你就骗了我一次。你不记得了吗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在洋装裁缝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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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终于承认
上官宜鸢计划离开平京。她已买好车票,行李也收拾妥当。
“宜鸢!”惠阿霓在饭店门口堵住她,双手拉住她的棕黄色行李皮带。“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去哪里吧”
宜鸢拽了拽被她握住的行李,干脆把行李放开。
“惠阿霓,行李我不要了!”
“宜鸢!”惠阿霓也松了行李,试图来抓她的胳膊,“我们是一起出来的,你就这样做了,我怎么向博彦交代!”
宜鸢大笑着,捂紧头上的帽子向大街上跑去。
“宜鸢!”
“哈哈,哈哈哈——”她兴奋地在空旷的大街上手舞足蹈,欢欣地叫道:“我自由了、自由了!不要再来找,我也永远不会回去!”
“宜鸢、宜鸢!”
惠阿霓迈走两步,小腹就隐隐作痛。她不得不停下来,眼睁睁看着宜鸢蹦蹦跳跳地消失在长街尽头。
望着宜鸢的背影,惠阿霓默默为她感到高兴。
是的,她终于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
上官家终于还是失去最美的女儿,她也终于挣脱身上的枷锁。
“阿霓、阿霓”
惠阿霓回头,勉强说道:“沐修哥。”
岳沐修把一件长皮袄子披在她的肩膀,关心地道:“你也是有身孕的人,要注意身体。”
惠阿霓点点头,笑着说道:“我不伤心,我是高兴。”
两人比肩从寒冷的街面走回饭店。岳沐修轻声问:“现在宜鸢也走了,你有什么打算。”
“唉,”惠阿霓长叹一口气,“再找不到秋冉,我只能先回松岛。”
“你是应该回去。一个身体两条命。再不回去,少帅该要急了。”
提起博彦,惠阿霓的脸上洋溢起甜蜜的笑意。
“秋冉的下落我会继续去查,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
惠阿霓点头,暂时也只能这样。她最担心的就是袁克栋已经对秋冉下了毒手。这样的坏念头,她想一下就不敢再想。她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岳沐修,说道:“不止是秋冉的下落,沐修哥,希望你也能帮我留意嘉禾的下落。”
“阿霓,你还要找他,你不恨他吗”
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提起嘉禾,惠阿霓甜蜜的心就会涌起苦涩。宜鸢说得对,没有人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又凭什么要求她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嘉禾无论做了什么,她都难以真的憎恨或是讨厌他。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也许没有博彦高,但永远占领高地。
阿霓深吸口气,望着空无一人的长街,多希望思念的人会如往昔笑笑着从街尾笑着向着朝她走来,或是某一天清晨,他突然就出现在餐厅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和她打招呼。她现在什么都不敢奢求,唯独希望嘉禾能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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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克栋在小洋楼住了半个多月,好似还有要常住的打算。雷心存把他常用的东西都搬进来,电话也装了好几台。秋冉经常听见他在书房声音巨大的冲着电话吼,也不知是骂谁。她有点同情电话那头的人,不管是谁,被他这样劈头盖脸的痛骂,脸面和心里都是不好受的。
后来,她转念一想。如果骂习惯了,可能也没什么问题。她不就是被他吼、被他骂吗开始的时候,她也伤心、难过、心里苦,躲着偷偷哭。
现在慢慢地也知道他的脾气,话不多人又闷,骂起人来雷声大雨点小,凶是归很凶,却不会真的伤害谁。刚惹得他发雷霆,过一会儿就能一起同桌吃饭。晚上两人还能……
哎,她也是够不要脸。
完全不要脸。
他们现在的生活像极结婚多年的夫妻,一饭一蔬,一床一衾。简单真实。
“只嫌欢愉短,寂寞夜更长。你也不必纠结与爱谁和谁在一起的问题。因为啊,从来没有人规定谁的一辈子只能爱上一个人。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反复歌颂从一而终,为坚贞的爱情大唱赞歌吗因为根本就做不到啊。无论男人和女人本质上都是喜新厌旧的。”沈一赫轻呵着笑出来,侧身凑近秋冉的耳朵,小声说道:“这些……只能我们女人之间做私密话,千万不能让那些自大的男人知道。”
秋冉笑起来,为沈一赫的大胆。与世隔绝的小洋楼,日子过得极无聊。沈一赫是唯一能来看她的人。她经常拜访,不仅解除秋冉的烦闷,带来她想知道的消息。
比如松岛上官家的惠阿霓两天前已经坐火车返回松岛,老太太被上官宜鸢气病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小中风变成半身不遂。躺在床上,说话都困难。袁克栋已经和上官宜鸢离婚,宜鸢也离开了平京。还有奉州来的王之焕……等等等等。
如此多的消息却没有一个是好事情,秋冉听得是忧心忡忡。这次没有见到阿霓小姐,心里固然难过。可是,阿霓小姐再留在这里于事无补。袁克栋不许她们见面,不如早早回去,她在平京也不安全。
老太太的病不知道还好不好得了……她想去亲自照顾,恐怕这样陡然出现,会让老人更加受不了。折中之下,远远为她祝祷平安可能更好一些。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沈一赫眨着眼睛,轻轻说道:“你总不能永远待在这里吧”
秋冉摇头,她不知道会不会永远这样下去,也不敢问他未来。
“七少奶奶,你说我有未来吗”
“心之所想必有所达。只要你不放弃,我看就有。”
“七少奶奶真会哄人,”秋冉苦笑,“论起来,我的身份太低贱,怎么能配得上”
沈一赫把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愤愤地说道:“什么配不配!我就最不爱听这个,难道一个人爱谁还要先查一下族谱吗天底下不相配却生活得幸福的夫妻多了去了!难道非要门当户对这一年多,你和三哥相处得多好,大家都看在眼里,是任谁都羡慕的一对。”
秋冉没自信地说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沈一赫微微一笑,“你知道家里人都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他们说我什么”秋冉不安地问。
沈一赫笑道:“他们都说这次回来后,三少奶奶脱胎换骨比原来不知好多少倍。不仅下人们喜欢你,我看,就是老太太、仕安和三哥也喜欢。你比上官宜鸢好太多。哪怕,她是一个千
79 下野
清帝逊位之后,国内的革命党效仿外国玩起国会,内阁,议会选举。政府的本意是好的。想要真民、主,还选票给民众。但就像袁克栋曾说过的一样,我们的国家现在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民众的教育程度参差不齐。要想马上做到外国那样的民、主,清廉、公开选举是不切实际的梦想。
贿选有错吗贿选当然是错的!
但是贿选是每一个民、主国家初期必要经过的阵痛。任何人都不能因为贿选就否认民、主制度不好。
作为五省联军司令,袁克栋确实对国会的贿选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许多时候对报社进行搜馆、闭馆,对记者进行警告。这是因为他不愿意报社用传播工具对无知无觉的人民进行洗脑。人的教育水平不同,看待问题的高度不一样。越是下层缺乏教育的人民越是容易看到结果而不是过程。他们更愿意把自己生活的不幸归根到某一个人或某一个制度身上。
水至清则无鱼,政治均黑暗。这不是一句脱责的话。而是他对整个制度、整个国家深刻的认识后的结论。但是只要能保留民、主的火苗,等待国家强盛,民众被教化。到了那时,人民就会知道手里的选票究竟代表着什么。当他们明白之后,贿选也就会自然消失。
这几年来,国会选举即伴随着贿选,整个过程乌烟瘴气。年轻的学子痛恨贿选,痛恨**,痛恨他这个有着实际权力的人不能对贿选进行有效打击。趁着王靖荛被杀事件,这些隐藏的深矛盾被激发出来。立宪派的政府被分割成几股势力。几位军阀画地为牢,东南、西南、鲁系、奉系,所有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有的伺机而动,有的坐山观虎斗,都是希望能在这其中分得一杯羹。唐权从南下而来,直指平京。
袁克栋斟酌前后,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他暂时下野。
他下野的电文通报全国,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报纸都被卖空。
袁克放接替他的职务,做新军临时司令。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其实又在情理之中。袁克放的为人处事在中央政府很有口碑。他很得前辈的喜欢,再加上在政府多年深耕,人脉广袤。相不说别的,他和新闻界的关系就比袁克栋的要有好得多。上台之后,新闻界溢美之词虽然不多,冷嘲热讽的也很零星。
袁十金从内阁总理的位置上退下来后,就去天津做了寓公。结发妻子廖氏身体不好未曾同行,陪着一起去的乃是几位如夫人。
这次廖氏中风,袁克栋下野。老头子亦坐不住,从天津坐专列赶了回来。
老头子这次回来没有通知任何人。到了家门口,众人才知道。赶紧往里传着话,把他接进来。
“好了、好了。别生气。人都回来了,有话好好说。”如夫人郑氏抚摸着他的胸口。
袁十金下车后,先去天福苑看望结发妻子。廖氏歪斜着半边身体。看见他来,浑浊的眼睛里滚下几滴眼泪来。颤动着嘴角,含含糊糊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你快躺着。”
娶妻娶贤,纳妾纳颜。结发夫妻的情份在男人心里格外是不同些的。先不管情份浓薄,老妻变成这个模样,任谁都要于心不忍。
郑氏见此情状,忙和大家一起退出去。
袁十金拉着老妻的手,说了好些过去不曾说过的体贴话。大夫也说了,老太太这次中风把旧疾都勾出来。必须要好好地将养着,不能再受刺激。最好能扶着站起来走动走动,不然痰瘀在肺里,也是要坏。
廖氏体胖身宽,一身软肉,瘫在床上如面团一样,想要起床。好像没有这种可能。
人生在世,最割舍不下就是自己的骨肉。
廖氏说不清话,紧紧拽着丈夫的手流眼泪。袁十金忍不住也泪沾衣襟。“你不要急,好好养病。你想说什么,我都懂,我会帮你去做好。”
袁十金从廖氏卧房出来时,脸色比进去之前还要难看。天福苑的前厅中此时正站满闻讯而来的子孙。大家黑压压挤在一起,鸦雀无声。
“爸爸。”
“爸爸。”
“……”
袁十金环顾一下,发现袁克宗脸上的淤痕,问道:“老四,你这脸上是怎么搞的是不是和你那些狐朋狗友们混在一起弄的”
“不……不是。”袁克宗尴尬地捂着脸,怎么能说是想做新军司令的位置被三哥打的!现在袁克放做了那个位置,他是更不敢说了。
虽说十指连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十个手指还有长有短,袁家的幺儿就是老头子的心头肉。打小就是最偏宠、最偏爱的。哪怕是三哥都比不上项背,他怎么敢出声。
袁十金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事。马上就年底了,不管你是卖宅子还是卖田地,把账目上的亏空给我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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