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穿越重生

勒胡马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赤军

    裴诜心说人会为了一点儿钱财就退兵吗?那是官军啊,不是打家劫舍的盗匪,而且即便盗匪,也肯定会开个天文数字出来,你以为自己有多富裕?暗中蔑视,表情上自然不能带出来,只是假装诚恳地说道:上策,大王立写表章谢罪,急送长安,约定时日,归朝谒见,可免一族之难

    话没说完,杨次一步蹿将过来,攥紧拳头朝着裴诜面门就捶,口中叫道:汝果然为长安作间,大王尊贵之身,岂有请降之理?!

    裴诜急忙将腰一扭,脑袋一歪,堪堪避过。其实这年月的士人很多允文允武,即便不能执械格斗,日常骑马射猎,身体素质还都算是不错的,裴诜亦不能外。除非裴该这种高门嫡流,打小为官,并且被圈养在都城之内,体格才会稍差一些。原本历史上,要到了东晋南朝,人人都只管自家产业,打仗的活儿交给江北流民去干,士风才会变得日渐浮靡文弱。

    杨次一拳不中,还想再打,司马保急命侍卫将之扯住,轰出堂外。杨次倒是得其所哉——这回不会再要我带兵出征了吧?我还是赶紧去跟装病的张春商议,该当如何安然度过危机为好

    堂上司马保再问裴诜:我父子皆有大功于国,朝廷却听信小人之言,罗织罪名,欲致我于死地,我又岂能轻往长安去呢?卿言上策,实乃下策也——还请别筹良谋。

    裴诜定了定神,这才回答道:臣之中策,请杀张春杨次,归罪于二人,以向朝廷请罪!

    司马保紧锁双眉,默然不语。倒是旁边麴允代他说出了心里话:子羽慎言。张杨二人实执秦州兵柄,若欲杀之,必致其乱,诚恐伤及大王。

    裴诜轻轻叹了口气,便道:如此唯有下策了。陈安骁勇无对,又见在略阳,可命其召聚氐羌,先往抵御官军。今岁关西歉收,臣料长安粮秣也不甚多,若能拮抗一二月,或敌自退,亦未可知。

    司马保仿佛揪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赶紧点头:卿言是也,此乃上策!关照书记,赶紧写信给陈安,要他来救孤不,还是由孤亲自写信召唤于他吧。

    散会之后,裴氏兄弟肩并着肩,一起低着头往外走。裴暅压低声音问道:阿兄,陈安来,果能拮抗王师么?裴诜轻轻摇头,同样低声说道:然陈安奉命,或可讽其转来上邽,除去张杨二贼话音未落,身后突然间响起一个声音来:裴从事慢行,末将有事与君商议!




第五十二章、箭在弦上
    裴诜被人从后面叫住,心里就不禁一个咯噔,心说谁在我背后?刚才我跟兄弟说的话,不会全都被他给听去了吧?

    急忙回头,仔细一瞧,方才略略定下心来。

    叫住裴诜之人,姓杨名韬,乃是司马保麾下都护,掌握着部分兵权,且向来与张春杨次不睦。杨次曾经多次劝说过司马保,说杨韬跋扈难制,理当斩首。司马保这人虽然一贯没什么主意,又笃信张杨二人,但心肠是很软的,轻易不肯对部下动手,就如同二人请杀陈安那样,敷衍几句,根本没当回事儿。

    如今杨韬匆匆叫住裴诜,随即快步走近,左右望望,周边并无第四人,这才压低声音说:裴从事适才所言甚是有理,张春杨次二獠不除,秦州难以得安。今官军大举压境,唯有斩杀二獠,向朝廷谢罪,我等乃可得安。不知可有锄奸之计啊?

    裴诜连连摇头,说:这是什么所在,杨将军何出此语?你疯了心啦,在这里跟我提这种事儿!顿了一顿,又说:我自归宅中,候杨将军前来赐教。

    杨韬会意,便即拱手离去。裴暅听兄长话中之意,要与杨韬密商,急忙劝告道:此事大是凶险,阿兄不当与杨韬合谋!裴诜苦笑道:杨韬妄人,与我私语,片刻便将传入张杨耳中,若不筹谋对策,必然受其牵累!

    裴氏兄弟并非司马保的嫡系,并且为张杨二人所忌,故而自从裴该执政以来,他们身边就影影绰绰的,经常出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所为何来,不问可知——若非如此,兄弟二人早就投往长安,或起码逃到凉州去啦。则如今杨韬贴近私语,二贼怎可能不察觉啊?他们心里会怎么想?裴诜说如今这条贼船啊,我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

    当日晚间,杨韬果然秘密来访裴氏兄弟,并且还带上了两名同僚好友——王连和杨曼。裴诜见来得人多,更感不快,但也只得堆出笑容,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

    然而这几个都是心思粗疏之辈,更没什么主意,全都仰仗裴诜。裴诜只得说:欲杀张杨二贼,其实不难,只要大王下旨,一狱吏可擒也

    张春杨次在上邽,也算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是他们所挟者并非天子,而且司马保也不是彻底的傀儡。

    终究张杨二人出身太低,原本不过南阳王一系的部曲小将而已,若无司马保做后盾,又如何能够压制得住胡崧之类重将?

    司马保虽然年仅二十四岁,但他少有文才,年仅十九岁便以南阳王世子的身份,被老爹司马模表为平西中郎将东羌校尉,镇守上邽,其后又联合张轨,杀死秦州刺史裴苞,一州晋戎名义上皆奉其为主,在地方上的威望还是不低的。

    此公若求振作,张杨难以擅权。问题是司马保生得实在肥胖,自称重八百斤(如后世三百五十市斤),导致行动困难,走几步就喘,外加嗜睡和阳痿这种精神状况怎么可能担负得了军国重事啊?乃一以委之张春杨次,二人这才能够狐假虎威。

    然而张杨的权柄都是司马保所赋予的,若逢要事,还必须呈报司马保,得到批准后方可施行,倘若撕了身后这面大旗,他们既压制不了同僚,也控制不住军队——否则二人欲杀陈安,就不必要一定司马保点头,结果请不下令来,便只能暗派刺客了

    所以裴诜才说,只要司马保肯翻脸,则张杨二人必然束手就擒。

    杨韬皱眉质疑道:大王最信二贼,即今二贼或称病或佯癫,不肯应命出征,大王亦不怪罪,则我等何能请下旨意来呢?

    裴诜假意沉吟良久,这才阴沉着脸建议道:那便只有兵谏一途了——君等可率兵入卫,逼迫大王下旨

    杨韬等人闻言皆惊,可是仔细想想,貌似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于是几个人商量了大半夜,计划回去后便各自召集亲信整备兵马,待三日后的晚间秘密发动。

    计议既定,杨韬等便即辞去。裴暅也辞别兄长,自归寝室,然后亲笔作书,换来心腹家人,对他说:汝可赍此书潜出旁门,连夜报于杨次将军——且勿为外人所察!

    杨次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从榻上叫起来,展开来信一读,不禁大惊失色,连夜就跑去跟张春商议。

    张春连读两遍裴暅的密书,问杨次道:是儿所言,可信否?

    杨次说昨日白昼大王召集议事之后,杨韬确实曾与裴诜兄弟私语,然后当晚,他就领着王连和杨曼进了裴府,夜半才出——裴氏身边,我早就安排下了耳目,自然探查得明。且据裴暅信上说,是杨韬主动找上的裴诜,裴诜无奈而与之合谋,裴暅劝说不听,为怕玉石俱焚,只能暗中通知你我——此言合乎情理。且,不怕不实,就怕实有此事啊,我等该当如何应对才好?

    张春恨声道:若早杀裴氏兄弟,何至于此?然而如今官军侵逼甚急,却又不便遽下杀手倘若从前通过在司马保面前进谗言,捏造罪状,名正言顺地杀此二人,裴该必然归罪于司马保;如今咱们要再仓促动手,却很可能引火烧身啊。

    然而杨韬等,必不可留!

    张春建议即刻发兵,搜杀杨韬等人,至于裴氏兄弟,反正他们手里没兵,就先容其多活几日无妨。

    杨次摇头道:不妥杨韬等既欲谋我,必深加戒备,倘若急切间难以得手,而大王命人前来解斗,又当如何处啊?

    两人的权力基础很虚,这种同僚相残兼并友军之事,实话说从前还没有正经干过——要不然他们早就想杀陈安和杨韬了,为何陈安遁之陇城即可无恙,而杨韬也能够踏踏实实一直活到现在啊?因而杨次本能地有点儿心虚,不赞成张春所言。

    张春问他那又该怎么办?杨次道:可即将裴暅密书进呈大王,告发杨韬等欲图兵变劫驾张春苦笑道:彼等尚未动手,未必察有实据,大王焉能相信?

    司马保在陇上,基于他自身的健康状况,所有政策归之于四个字,便是镇之以静。当初裴苞若非不肯奉命,并且勒兵相对,他也不会去打裴苞;其后若非上邽仓廪实在空虚,他也不肯听信张春所言,派兵去断绝陇道,截留凉州贡赋。张杨跋扈,司马保不加责难;陈安杨韬等与张杨不睦,司马保也不肯对他们动手

    当然了,若然真的损害到了司马保的利益——主要是眼眉前他能够瞧得着的利益——堂堂南阳王也不是吃素的。故而倘若杨韬等兵谏之举发动起来,司马保必会下旨擒拿;而若只有裴暅一封密信,结果必然是束之高阁——他还会权当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张春当即就反问杨次:若待彼等动手,我等如何还有幸理啊?!

    杨次沉吟半晌,不禁苦笑:如此,则我等只有抢先发动一途了你们不是想要挟持司马保,擒杀我俩吗?那我俩先动手成不成?

    张春紧蹙双眉,又再端起裴暅的信来,细细一读——书中所言,三日后发动。则我等且待后日

    杨次摇头道:调动兵马,或露痕迹,若为彼等察觉,抢先发动,又如何处?君若下定决心,便不可拖延,我等明日晚间,便须动手!顿了一顿,又追问一句:君能下定决心否?

    这可等同于谋逆之罪啊,咱们真的有必要走到那一步吗?我心里没主意,就看你能否下定决心了。

    张春端起密书来瞧瞧,又再低头想想,再瞧瞧,再想想,同样拿不定主意猛然间窗外传来一声鸡叫,吓得张春一个哆嗦,手一松,信落尘埃。他这才一咬牙关,对杨次说:已是明日矣!时机稍纵即逝,若不能遽下决断,必为竖子所谋。君可密遣人以觇杨韬等动静,若彼等果有异象,则我等今夜便要发动!

    君已定计否?

    若裴暅书中所言为真,则我决心已下!

    ——————————

    杨韬王曼等人心思粗疏,既已下定兵谏的决心,暗中布置,自然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张春杨次想要发现些蛛丝马迹,本是很容易的事情。于是当日晚间,张杨二人果然被迫抢先发动,勒兵来至王府,下令换防。守将不解地问道:今日本应末将当值,也无大王之命,二位将军为何来此啊?

    张春将腰中长刀拔出一半,厉声威吓道:我等有要事面陈大王,汝若敢阻,先试吾刀!守将满面惧色,只得喏喏而退。

    杨次下令士卒控制住王府大门,便与张春二人率兵执械,一起来找司马保。途中揪住一名宦者,问他:大王何在?宦者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居后寝与麴公弈棋

    张春心说往常这个时候,司马保都已经睡下了,怎么今天精神头那么好,还跟麴允下棋?心中虽然疑惑,终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急急忙忙往王府后寝而去



第五十三章、百口莫辩
    司马保驻节上邽,在小小一座城池内建造起了偌大的王府,里外五进,且寝室外还有一片偌大的花园。此时花园中漆黑一片,暗影幢幢,故此张春杨次率兵高举火把,喧嚷而来,侍卫在寝殿门口的兵卒立刻就发觉了,匆忙叩门禀报司马保。

    二人尚未靠近,就见大门拉开一条缝儿,麴允垂着手侧身而出,扫视一眼,皱眉问道:二位将军夤夜来此,所为何事啊?

    杨次一躬身:有要事请见大王。

    麴允追问道:既是请见大王,为何率兵而入后寝?随即双眉一轩,厉声喝道:汝等难道想要谋反劫驾不成么?!

    张春本能地回答道:绝无此意。杨次却同时开口:还请大王出殿来与某等相见。

    麴允微微摇头,随即将身体一侧,就见灯火之中,门缝里露出来司马保半张面孔,垂眉眯眼,尽显疲态。司马保瞧瞧张杨二人,面露哀戚之色,说:孤向来待汝等亲厚,不想竟做出此等事来——若非麴公通传,几乎要为汝等所劫了!

    杨次心中一咯噔,暗说这里面怎么还有麴允的事儿了?裴暅密书中没有提到过啊,难道是今日白天才刚上的贼船?

    张春见机得快,赶紧双膝一屈,拜倒在地,口称:我等听闻有人欲图劫驾,故而前来护卫,实无冒犯大王之意啊!

    话音未落,司马保轻轻一摆手,呼啦一声,花园内外火把通明,也不知道从哪儿突然间冒出来大群的兵卒,当先一将,乃是司马保部曲督张顗。

    随即司马保朝麴允点点头:后事便有劳麴公了。转身返回了寝室。

    麴允侧身一揖,然后挺直脊梁,转过脸来,高声喝道:张春杨次心怀不轨,执兵入寝,妄图劫驾,罪在不赦!奉大王命,速将二贼拿下——党从者若即弃械,可免死罪;仍不悔改,必诛三族!

    杨次就觉得膝盖一软,不自禁地也跪倒在了张春身边

    ——————————

    裴诜自然不认为靠着杨韬那几个粗胚就能够扳倒张春和杨次,他所寄予厚望的,乃是麴允。麴忠克虽然仁厚无威,终究年龄资历摆在那儿呢,对于政争倾轧,多少还算是有点儿经验的。

    于是那夜与杨韬等人密商后,裴诜一方面让兄弟裴暅密书通传杨次知道,一方面请杨曼暗中带信给麴允。裴诜在信中写道,张杨不除,秦州不安,而且你我两家被他们看牢,难以逃脱樊笼,到时候恐怕只有玉石俱焚的下场。我如今设下了如此这般的圈套,试看二贼钻是不钻——但还需要麴公你的配合。

    什么圈套呢?就是让麴允先期密奏,说张春杨次有劫驾的企图,而且就在这两日内将会发动!司马保当然不会相信,但麴允仗着资历反复劝说,请司马保预做防范——若我所奏不实,甘受诬告之罪。

    司马保当然也不傻,即便再如何信任张春杨次,这点防范意识终究还是有的,便命部曲督张顗在花园中设伏,单等二人上门来。那么张杨肯不肯来呢?

    据裴诜的估算,张杨二贼有三策可用。上策,瞅准时机,率兵入卫,跟杨韬等人厮杀一场。但有麴允居间联络,很可能伪装成是张杨劫驾,而杨韬等人入卫——只要到时候吩咐杨韬,别急着率兵踏入花园便可。

    中策,二贼当即发兵,与杨韬等人火并。然而正如杨次所言,司马保很可能遣使调解,完了各打五十大板——麴允也可以说,是张杨欲图劫驾,故此要先夺取杨韬等人的兵权。

    下策,则是如同他们所实际施行的,抢先率兵来劫司马保,则正好落入陷阱之中

    所以说,若有麴允给司马保一个先入为主,倒时候正反两面都好说话,除非张杨二贼不动,否则必然落在我的圈套之内。但他们可能当作啥事儿都不可能发生,或者仅仅是把裴暅的密书呈给司马保吗?

    实话说裴诜是在故意给张杨支招:还有劫驾一条路可走,你们以前没有想到过吧?那么今时今上梁山,你们肯不肯铤而走险哪?

    裴诜从长安跑来上邽也已经好几年了,对于司马保的秉性,以及张春杨次的胆量能力,观察既久,深有评估。就他的直觉,二贼多半会行此下策——他确实猜对了。

    当然裴诜并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中,张春杨次最终也是发动兵变,劫持并软禁了司马保,并且将其杀死的——此为《资治通鉴的记载,《晋书则记为病死。

    裴诜知道,自家宅邸附近,肯定有张杨的密探,日夜探查动静,而杨韬深为二贼所恨,一举一动,也必然难逃二贼的眼目。连夜密商之人当中,只有杨曼平常算是个小透明,故此才请他帮忙,秘密传书于麴允。

    麴允自亦深恨张春杨次,又觉得裴诜的谋划面面俱到,有很大可能性一举成功,经过反复筹谋后,终于也就此上了贼船——这才有了前面的那一幕。

    其实裴诜的谋划并非全无破绽——只是张春杨次俩货在阴谋诡计方面的能为,比杨韬等人强些有限罢了,故此并没能瞧出来。

    然而他们还有第四策,那是裴诜最担心的,就是张春重施故伎,再遣刺客。因此从昨晚直到今夜,裴氏兄弟就始终都没有合过眼,一直在仆佣护卫下,拥剑而坐,以防有刺客上门。

    好在死士也不是那么好培养的,张春麾下并无富裕,况且这回要杀的目标太多,即便施行,也未必会杀到裴氏兄弟俩头上——两人没兵啊,则一旦能够底定胜局,一狱吏可擒,何必刺客?
1...192193194195196...414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