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安帝永初元年(107年),陇西先零羌与临洮谷九千余户钟羌同反,羌人遮断陇道,郡县为糯不能制,永初二年春,钟羌数千人先于冀西突袭汉军,杀千余人;冬,先零与钟羌又在平襄击败征西校尉任尚,杀汉军八千余人。三年,钟羌破临洮,生俘汉陇西南部都尉,后大批钟羌窜居陇西。元初六年(119年),钟羌与护羌校尉马贤战于安故。顺帝阳嘉三年(134年),钟羌良封、且昌等又攻陇西、汉阳,次年为马贤所败。且昌遂率钟羌十余万,降于凉州刺史。
时下,钟羌已成为继先零、烧当之后,羌人中最强部落。有精兵十万。
“精兵十万”,便意味着,扶老携幼,当挟百万之众。
羌骑所乘“河曲马”,便来自此地。上古时又称“秦马”,先前秦人为周王所牧,便是此马。
听闻有百万西羌,横亘在金城、陇西等郡界。换成一般庸主,早暗暗叫苦不迭。然对于一代雄主,蓟王刘备而言。百万劳力唾手可得,如何能不日夜眼馋。
如何将若即若离的西羌各部,归于治下。便是平定三十六部羌渠后,摆在蓟王面前的最大议题。
先反客为主。将起兵谋反的三十六部羌渠流徙三百里,完城旦舂。羌人月月可得大钱三千。如此徒刑,闻所闻问。若是旁人,羌渠必不肯轻信。然出蓟王刘备之手,却无人敢不信。
这便是“威信”。威信,乃信用等级中,十分高级的存在。位在“诚信”之上。
最近得报,欲伙同宋建谋反的诸羌,东羌诸种十三部,西羌亦有八部。计二十一部。其中有烧当别种数支,白马羌人却未曾裹挟其中。刘备让宋建继续游说,定要拉烧当、白马二羌入伙。目的,便是要集“群羌之力”,围剿钟存羌。
若能胜,西海郡重归治下,再设五县。刘备便要尝试逆进赐支河首。
九九重阳。西州人物齐聚一堂。赴蓟王大宴。蓟王天下英雄,又自带豪杰属性。身长八尺,玉树临风。觥筹交错,蓟王丰神如玉,又神光内敛。如此人物,天下罕有。西州豪杰无不心折。三十六部羌渠,十二部氐酋,又如何能例外。三杯美酒下肚,这便与蓟王称兄道弟。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一不留神,便被幕府将校,都护府西官,凉州属吏,西州豪右,联手放翻。
何为豪杰
首当其冲。便是一个“豪”字。
临行前,刘备为三十六部羌渠,十二部氐酋,各备下百车重礼。浩浩荡荡,返回部落。待酒醒,开箱一看。不由倒吸一凉气,冻得后槽牙亦刺骨冰凉。
百万大钱,丝绸千匹。还有火玉华胜、金丝毛毯、狐嗉大氅、毳裘锦褥、鸡鸣华枕,琉璃香露等,各式名产,琳琅满目,好不刺眼。作价几何有百万大钱垫底,又能差到哪去!羌渠的算术,正应了那句“人力有穷”。
强者馈赠,乃是恩义。弱者馈赠,则是岁币。
世人皆言,蓟王义盖云天。以前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今亲身得见,果不其然。
只可惜久居苦寒之地,并无拿得出手的宝物回赠。牛羊马匹,蓟国称万马之邦,并不稀罕。唉,如之奈何。
急切间。忽闻蓟王又在大震关上,立募兵大旗。
妙极!这便尽驱麾下虎熊之士前往。一日得各部雄兵数千,三日过万。
拖家带口十万余众,牛羊马匹遍地,赶来大震关城安居。从此,皆为蓟王部族(请注意)。
皆百里挑一,乃至万取其一的西州猛士。
饶是二位义弟,亦喜不自禁。抢在众人之前,各取雄兵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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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语破天机
“陇右一地有羌、氐、诸胡,近四百万。汉人不过其二十分之一。”傅燮言道:“可否从关中迁汉人来此安居。”
“难。”盖勋摇头:“先时关东大乱,卢车骑陈列重兵于虎牢。阻断西进之路。陛下又令大将军守洛阳八关,逃难民众遂折入蜀中,亦或北上蓟国。据说乱入并州者,亦不在少数。终归是慌不择路,望风奔逃。”
“百万东羌,百万西羌,百万氐人,数十万小月氏、卢水义从胡,看似同源。实则并非同族。百年羌乱,朝廷多行分化瓦解而屡试不爽。正是此因。”刘备笑道:“且诸羌胡又细分数种乃是数十种,互相之间为争良田,水源,牧场,亦时有械斗,各负血仇。有二十万汉人,足以。”
“都护府西官,最近多有进言。问主公,可否再采买域外奴隶。”傅燮又道。
刘备欣然点头:“孤亦想过。再从贵霜、乌孙处,贩奴隶以补河西四郡汉人之缺。然洛阳有消息传来,这便暂且作罢。”说着,便从袖中取出贾诩手书,遍示众人。
“朝廷欲流徙关东犯官、大族至敦煌。”李儒微微一笑:“汉人来也。”
“朝廷本欲流徙比景。是孤让贾丞托请尚书令曹节,尽数徙来敦煌。”刘备笑道。
“原来如此。”荀攸叹道:“听闻,曹节府前里道,车水马龙,数月不息。皆是关东官吏,上下奔走,以求脱罪。而那些清平干吏,却因秋毫无犯,别无余财,不曾贿赂而被判罪。主公此举,当尽收天下民心。”
“非为民心。”刘备言道:“比景在南,敦煌处西。皆大汉边郡。唯一不同,此处可令众多能吏,再展所长。能有用武之地。”
“八州犯官,南北大族。皆徙来陇右。真乃天助主公也!”李儒抚掌而笑,这便起身行礼。
堂内众人亦起身相贺。
沮授忽言道:“党锢可解也!”
刘备眼中一亮:“公予何出此言”
沮授答道:“关东贼乱未平,吏治无存。大量能吏因罪徙边。然空出官位,只怕也卖不上高价。且各地群盗蜂起,人心未定。非循吏不可牧守。无人接手又无人可用。解禁党锢,势在必行。”
“公予言之有理。”李儒欣然点头:“好一个‘无人接手又无人可用’。此,一语破天机也!”
刘备亦欣然点头:“无人可用,无利可图。陛下唯有重开党锢,令党人出仕,牧守各方。待重拾吏治,拨乱反正。见有利可图,才会有人入西邸,卖官鬻爵。”
内因有了,外力亦有了。只需顺水行走,再推波助澜,党锢终可解。
时下可称“党人”者,多高士名流,铮铮铁骨。对我大汉社稷,忠肝义胆,至死不渝。后人评价我大汉仁人志士:“以意气相尚,一意孤行”,“往往周旋于死生患难之间”。可谓一语中的。
二次党锢,海捕天下名士。“李郭同舟”之李膺,拒绝乡人劝其逃亡的建议:“事不辞难,罪不逃刑,臣之节也。”自诣诏狱,考死。巴肃自到县中投案,县令欲弃官与他一起逃走,巴肃说:“为人臣者,有谋不敢隐,有罪不逃刑。既不隐其谋矣,又敢逃其刑乎?”遂被害。
所谓“事不辞难,罪不逃刑”,乃出《左传》。即:晋侯之弟扬干乱行于曲梁,魏绛戮其仆。晋侯怒,欲杀魏绛,羊舌对曰:“绛无贰志,事君不辟难,有罪不逃刑,其将来辞,何辱命焉”
此,便是名士风骨,道义长存。
正因执著于大义,常以“澄清天下”为己任。故与弄权营私,荼毒天下的宦官,势如水火,不可调和。李膺为司隶校尉时,张让弟(张)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闻李膺到任,畏罪潜逃至张让家中,藏于合柱内。李膺得知,率人破柱捕朔,审毕即杀之。
这便是大汉的党人。
这便是我大汉的道义。
这便是我大汉‘周旋于死生患难之间’仍要‘一意孤行’的痞气。此不正应了那句“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与后世党同伐异,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弄权佞臣,不可同日而语。
有道
1.62 汉人西徙
八州官吏、大族,拖家带口,大举徙边。
不下数十万。规模岂止空前。试想。王莽不过徒边万人,便引得民怨沸腾。如今将八州清平干吏,尽数徒往敦煌,如何不令天下哗然。
奈何政令一出,不得不行。除去干吏,还有八州大族。只得变卖田产、宅院,举家迁徙。
敦煌,乃前汉时流徙犯人之地。出敦煌便是西域。如此遥远的异乡,只是想想,便觉人生艰难。然皇命不可违。此生已无退路,唯有砥砺前行。
所谓兔死狐悲。便是侥幸留任的贪官污吏们,亦不由心中戚戚。扪心自问,若无干吏治世安民,何来油水可捞。若辖下无大族,又还有何人来送重礼。
朝廷此举,何其谬也!
贪官尚且如此。可想而知,罪官又当如何。
悲愤之中,亦有一丝安慰。
本朝向来将罪官流徙比景。乃是蓟王上表,这才尽数徒往敦煌。比景在南,不过是座海港。而敦煌却是河西四郡之一。陇右更有蓟王坐镇。或强于比景。
奈何心中悲愤却无处疏解。贪官污吏,皆无罪。诸如我等,与民秋毫无犯,两袖清风者,却皆被罢黜流徙。朝政沦落至此,如何不令人痛彻心扉。
许多城池,正因有干吏坐镇,乱军之下才得以保全。惊闻竟以“守土不利”之罪徙边,治下百姓皆赶来相送。捶胸顿足,跪伏恸哭者,亦不在少数。
民心向背,又岂是金银能买来周全。
与城中父老,洒泪而别。罪官携家眷,日夜兼程。只因隆冬将至,若不能赶在大雪封路前,抵达敦煌。身家性命不保,还将祸及家人。
立冬前,蓟国水稻开始收割。
督亢秋成,百里飘香。今季又加雍奴北部新禾。饶是渤海湾中,皆满稻香。
此乃蓟国头等大事。便是驻扎在冀州的蓟国水军,亦纷纷提前回国,巡视各处水路,谨防宵小。八百亩官田,之所以均产只有五石,正因雍奴薮中新田皆未曾驯化。只需再耕种数载,均产当重回六石之上,或还更多。
三墩一手建立的蓟国,总归是不同。
先前避入蓟国的冀州百姓,早已融入。唯一不同,便是赋税仍交各国主。便有些许不同,亦是从赀库划拨,日常并不得见。生活与国人无异。
然此举,足见蓟王磊落,并无吞并之心。六国主感激不尽。今汉气数已尽,能三兴大汉者,唯有蓟王。正因如此,六国主才立血书,暗结盟约。乃为子孙后代长远计。
冀州吏治,皆来自蓟国一脉。领食高俸,吏治清明。
高薪养廉,亦是怏怏大汉之风。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个人的抱负及家庭的诉求,与为官治政并无冲突。
治下民众皆丰衣足食,坐享升平。又岂能令官吏,节衣缩食,家人整日为斗米发愁。再加宽法严律,明以照奸。整个廉洁高效的吏治体系下,便有个别贪官,亦如害群之马,秀木之虫。显而易见,除之不难。
怕就怕,官官相护,朋比为奸。整个吏治体系崩坏。
所谓泾渭分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由蔡邕亲笔手书,雕版印刷的纸版《四书五经》,终刊印成册。分发给蓟国太学生,立刻引起轰动。
于是“学富五车”,成了更高等级的追求。试想,将臃肿的竹简,皆换成厚实的书册,堆满五车。该新增多少学问。
天下士人,皆奔蓟国而来。纸版《四书五经》,风靡大江南北。一时纸贵。
左伯纸,又称“皮纸”。单从名字便不难看出。适合书写,却不适合如厕。
再说,如厕后皆温水冲洗,再用麻布揩净。有无纸张,并无所谓。
楼桑,繁华又添厚重。马驹儿亦得知父亲消息。而十万北地羌人的下落,亦不再是秘密。许多散落到上郡等地的族人,纷纷北上蓟国,与家人团聚。消息传到陇右。北地先零王子,终是泪洒衣襟。
设身处地,方知蓟王之德。
本为贼眷,杀之易耳。却不惜耗费人力物力,将北地羌人尽数迁往国中,便有保全之意。
都说蓟王果敢利落,爱恨分明。乃世之明主。难得又心存大爱仁德。真天下万族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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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悬楼列肆
陇右,东口驿。
此驿本是马腾为阻乱军东进,而在陇山东口修建的障塞。
后被蓟王改建成障城。
城内便是东口驿之所在。
敕令九月中下达,十月上旬便有首批豫州罪官,拖家带口,日夜兼程,抵达东口驿。
数日前,陇山已降初雪,却未能留存。除去日光照射不到的背阴处,还有积雪残迹,陇山多已无雪。
时下押送犯人的囚车,名“槛车”。乃是由木笼围成的封闭式简易车厢。用于押运一般囚犯。罪官和权贵则使用更为舒适的“辎车”。“辎,衣车也。”乃是一种有帷盖的大车。乘坐舒适,前后左右皆有遮蔽。可防路上行人窥探。
押送重刑犯时,需蒙目并佩带桎梏。若是王侯、高官,则无需佩戴桎梏,且还允许仆从、侍卒随行,赡护其日常起居。
确认无误,办完交接。一路押运罪官的郡兵,这便领赏返回。便有罪官出声相问:为何半途而返
队率言道:此去敦煌,将换做辅汉大将军麾下兵士押运。
罪官这便醒悟:原来如此。
许是收了不少赏钱,队率心情大好,便又开解道:明庭且放宽心。此去陇右,是福是祸,未可知也。
罪官平揖相送。
颍川一郡罪官及家眷,皆汇聚在此。后续还有颍川大族,举族前来。
说话间,郡兵皆走,院中只剩罪官及家眷。正欲下车打探。忽见一将,纵马入院。乌骓马,玄甲衣,涂搪斑斓白虎纹。气势滔滔,宛如神兵天降。
稳稳勒停神驹,这便粗声言道:“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俺奉大哥之命,前来护送。区区五十里,忍忍便到。”
来人便是蓟国四神将之,张飞,翼德小胖。
蓟国“凶神诸将”之大名,岂能不知。罪官纷纷行礼:“有劳张校尉。”
“嗯!”
张飞这便调转马头:“都随俺来!”
出院便见一队虎贲,列队相迎。高头大马,甲骑具装。皆虎熊壮士。可挡张飞三合不败,乃千里挑一的豪勇之士。装备自然精良无比。张小胖得的俸禄赏赐,大多花在刀刃上了。
三十六部羌渠、十二部氐酋、湟中义从胡,西州豪侠,三百万众,不过选出三十六骑。关羽张飞,各领十八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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