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日常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熏香如风
就这队人马。随张小胖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东口驿,前后皆设障墙。马面、虎落、箭楼、谯楼、吊桥、护城河、一应俱全。由幕府所辖。守卫此处的曲候,便是“麴氏四英”中的麴演。
出障城,入陇关道。忽闻车马喧嚣,罪官掀帘视之。传闻中只容单车通行的谷道,竟被辟成数车并行的青石大道。谷中碎石杂草,皆已不见。近地面的两侧山体,甚至被削成一人高的直壁。壁下流水潺潺,似还铺有地下排水管网。
此去大震关,约五、六十里。莫非谷道皆被拓宽不成!
见张飞旌旗如林,路上车马纷纷避让。
如此坦途,始料不及。
行不多久,忽闻人声鼎沸,宛如置身闹市。
掀帘再看。
只见一座市楼横跨陇关谷道。楼高五重,旌旗招展。市楼两侧,不见山体。乃是两排隔路相对的重楼列肆。
“悬楼列肆。”便有罪官,读出市楼悬扁。
所谓悬楼。便是悬空而建之楼,却非完全置于空中,而是“背山半悬”。半悬楼体,以支柱和板墙,与山壁巧妙连成一体。整体采用干栏式支柱,远远看去,仿佛悬浮空中,与绵延的山脊融成一体,极为震撼。
依山而建的悬楼,皆高五重。底层立于地面,后墙立柱为二层平座檐柱。二层后墙立柱,乃三层平座檐柱。一言蔽之,下层前柱,为上层后柱。如此层层支撑,直达五重。为与山体固定,各层楼板,还如栈道
1.64 自降身份
“天水(汉阳)、陇西,山多林木,民以板为室屋。”
悬楼,便是木板楼。
比起建在督亢、雍奴的蓟国干栏重楼,胜在简单轻便。减去了堆砌墙体的空心汉砖,只保留了盖顶的瓦当。余下皆木质结构。可比“栈道”。
“栈道”又称“栈阁之道”。简称“栈阁”。
沿山开凿,只为通行。故无需过于宽敞。陇山悬楼,乃为人居。故要比栈阁。宽敞许多。结构也要比栈阁更加复杂。
以陇山悬楼为例:可看成是九条上下平行的“栈阁”,挂在山体之上。
彼此之间,以梁柱相接。设钢丝悬索。最下一层悬楼,稳稳立在山脚。以为支撑。再凿山挖孔,插入横梁,与山体固定。梁上铺板,以为楼层。每栋悬楼,皆为五重。悬挂在陇山之上。当真鳞萃比栉,蔚为壮观。
街道,便凌空飞架于上下二排悬楼之间。如此层层向上,以达山巅。若钻入楼底去看,可见根根立柱,夯入陇坂之内。密密麻麻插满山体。令陇山,最大程度的保留了林木山貌。
简而言之:有上下九条“栈阁”悬在陇山之上;每一条“栈阁”皆是五层高的联排别墅。
如此着想,便是对了。
本以为悬楼拥挤。待辎车抵近,这才发觉,别有洞天。
重楼与山林相间,悬道与山石相依。山石花木,推窗可见。绒花草甸,俯身可辨。人声与鸟雀共鸣。山野与重楼相映成趣。还有山岚素雪,溪水潺潺。
工匠们就地取材。正为各家各户,修剪堆叠庭院景观。剔除易燃的灌木枯草,清理出的山地,再造亭台楼阁,长廊覆道。不一而足。
景观建筑,可徐徐图之。有整座陇山为底板,督造不难。
东西陇坂,遍布悬楼。南北向的绵延山脉、丘陵、溪谷、荒原,正被星罗棋布的马场、羊牢、果园、梯田,依次圈占。属于刘备的十万部族,正满腔热忱的开辟陇坂。
悬楼内,织机声不断。朗朗读书声与呼喝军号,在演武场与校馆内,交织上演。
列肆内,行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东去西来,乡音无改。
正如翼德小胖所言。汉胡羌氐皆有。还有西域藩商,穿行其间。及从长安远道而来的僦车儿郎,亦屡见不鲜。
所谓丝路流金。依惯例,过陇关需缴“关税”。此乃真真正正的“关”税。往来游商,皆自愿缴纳。只因蓟王铺路架桥,让天堑变通途。时间便是金钱。不差这三五角钱。
过大震关、金城关、洪池关,出玉门关、阳关、肩水金关,便可入西域。
沿山而上,十步一景,百步一街。目不暇接间,忽见一片开阔平地。车队已抵陇山之巅,大震关下。左右两条盘山路,右上左下,四车并行。十分通畅。
若只路过,无需入大震关城,只需从左右“肩关”,便可翻越陇山。罪官们,却要面见蓟王,自当入大震关首。“肩关”、“关首”虽是刘备新创,其意亦无需多言。
左右肩关,便是左右瓮城。居中才是“凹”字形关城。左右肩关乃由“麴氏四英”中的麴英和麴光领兵守护。大震关则由麴义亲守。诸如韩浩与高顺统领的“列城陷阵”,则同驻在关城军营。
韩遂重筑大震关时,沿山脊南北走势,修建了许多城障烽燧。皆可用来屯兵。由诸如北地先零羌骑,并州匈奴游骑等部驻守,同归中军校尉典韦,及别部司马麴义所辖。
关城内城,由史涣领绣衣吏拱卫。云霞殿内,则交给亚马逊御卫。
雪后初晴,苍山尽染。山岚席卷,如雾似幻。
好一个人间仙境。
张飞掷矛下马。拾阶入殿。诸多罪官,却面面相觑,裹足不前。正想着该如何相见,已有人群出殿。当中一人,如众星拱月。虽着常服低冠,却难掩贵气无边。
众人纷纷醒悟,乃是蓟王亲出相迎。
这便排立阶下,长揖行礼:“拜见蓟王。”
刘备伸手虚扶,亦走到阶下:“诸位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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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 西羌兵谏
紧随罪官步伐,关东大族纷至沓来。
过东口驿,入陇关道。悬楼列肆,大震关城。一路震撼,无以复加。
问过随行官吏,陇右一地,皆在大建之中。先前毁于羌乱战火的城池,皆重修扩建。尤胜先前。
劳力何来
百万羌人、百万氐人,皆力士。
羌氐异族,如何肯为我所用
一日二百钱,有何不可。
这……钱从何来
自是蓟国运来。
原来如此。大族纷纷醒悟。
话说,蓟王从不白用人。便是羌氐,亦无不同。
所谓熙熙攘攘,利来利往。
只需说蓟王照常支付,无有拖欠。羌氐何苦提着脑袋造反。关东大族,这便各自心安。正如临行前,送别一干人等所言。此去敦煌,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也。
与罪官不同,刘备将关东大族尽数迁往敦煌等河西四郡定居。
只因四郡人少。几十万关东汉人填入,正好补民之缺。
户户可购新田一顷,宅院一栋,入城安居。大族亦分户,与少年时的楼桑类似。同姓聚居而成邑落。族中事物,由宗长负责协调,亦有里魁等基层官吏理政。
待到十月中旬。关东各地大族蜂拥而来,车马不绝于道。幕府属吏早已熟络。悉心安排不提。
归义城亦传回消息。
一直观望中的烧当羌与白马羌,渐被宋建说动。
无它。还是利益使然。
都说羌人狡诈无信。说起来,也是在与大汉的反复斗争中,练出来了。没有狡猾的猎人,何来狡猾的狐狸。先前蓟王惩罚作乱东羌。流徙三百里,完城旦舂,竟一日二百大钱。西羌如何能信。
其必有诈。
却也不敢轻易谋反,故若即若离。今数月已过。非但羌人月月领取薪资,就连氐人亦如此这般。且比羌人多领一半。
九九重阳。东羌三十六部与氐酋十二部,共赴大震关蓟王宴。带回财货珍宝无数。
双重刺激,如何还能坐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之真理。这便跃跃欲试。我等亦是羌人,且未曾谋反,为何不被蓟王待见。
宋建一语道破天机。
尔等游离在陇右诸郡之外,并非大汉属民。若想被蓟王所用,须内迁。
内迁
诸羌渠旋即醒悟:所谓内迁……可是谋反
宋建先是点头,后又摇头。以“内附汉庭”为名起兵。乃行兵谏,而非谋反。
有理有理。
诸羌渠幡然醒悟。我等起兵内附,自非谋反。
即便如此,诸羌渠亦不敢挑头。挑头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便与宋建一拍即合。烧当羌、白马羌、参狼羌等大小种落,凑足三十六部,亦出十万兵马,入寇陇右。
收到消息,刘备不忧反喜。
西羌可定也。
先前,洛阳有书送到。言,陛下或年内便欲将刘备调入朝中。除去黄巾逆贼,这个心头大患。外戚便成陛下之患。时,武帝为除后患,不惜立子杀母。陛下废长立幼之心,虽不曾昭然若揭,却已越发明朗。
自从得知陛下坐视关东大乱,为血洗世家大族,不惜赔上八州百姓身家性命。刘备便与他做了情感切割。世人皆知蓟王利落果断,爱恨分明。此事,也是一样。
换句话说,刘备并不想参与二位皇子的夺嫡之争。且一旦入朝,必成皇后等人眼中钉,肉中刺。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再者说来。群盗蜂起,万民饥流。枯守朝堂,无所作为,亦非刘备所愿。
奈何,陇右若平,刘备亦无理由滞留。
正好可趁剿灭西羌之机,留守陇右。
“申生在内死,重耳在外生。”便是亘古不变之又一真理。
十月末。宋建领三十六部西羌反。以内附汉庭为名,入寇金城、陇西、武都三郡。
据归义、建威二城。攻占石城,兵围白石、临洮、羌道诸县。三郡边境,一时风声鹤唳。军情一日三报,十万火急。刘备一边上表朝廷,一边整军备战。
陇右隆冬将至,雪大封路。十月起兵,并非好时机。且此次羌乱,雷声大,雨点小。羌渠来去如风,抄掠不及便呼啸而去。绝不缠斗,亦不停留。凡遇汉军追剿,便退往三郡之外,蛰伏河川山谷之中。待汉军兵退,又起兵入寇。如此反复。边郡诸县,不胜其烦。
奈何声势浩大,朝廷再被震动。
东羌三十六部,刚被蓟王平定。又有西羌三十六部十万兵马。如之奈何。
1.66 人财两全
随着宋建这颗棋子被激活。贾诩无双连环的第四环,正式开启。
说蓟王养寇自重,亦不尽然。事实上,连环计的首要目的,乃为彻底荡平羌乱。至于增益效果,自当多多益善。乃无心插柳,陛下且莫介怀。
东羌以先零诸种为主。西羌则以钟存、烧当羌、白马诸羌为首。
如前所说,东西二羌相互混种,想要彻底区分彼此,实属不易。
大体而言。陇西、金城等边郡以西的羌人,多被称为西羌。时至今日。西羌更多是地理含义,而需淡化种落。
与闻西羌反叛,一日数惊,愁云惨淡的洛阳朝堂,完全不同。
辅汉大将军幕府上下,乃至陇右百姓皆颇多淡然。五万幕府大军,遍守要冲。五万西域联军,拱卫劳营。蓟王亲领一万兵马,坐镇大震关。又命麾下别部假司马高顺、军曲候韩浩率列城陷阵,并於夫罗、呼厨泉所部,驻守大散关。
关中大地,当稳如泰山。
散关,因散谷水及大散岭而得名,西周时为散国所在地。散关之名,最晚始于秦代,有建和二年(148年)摩崖石刻《石门颂》:“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于午,出散入秦。建定帝位,以汉氏焉。”为证。散关乃关中通西南唯一要塞。自古以来,便是巴蜀、汉中出入关中之咽喉,素有“秦蜀襟喉、川陕锁钥”之称。《史记》有载:“北不得无以启梁益,南不得无以图关中。”
“益”是指益州,“梁”乃指汉中。
武都氐人,正增筑此关。待建成,当如大震关一般无二。
听闻蓟王亲守大震关,洛阳朝堂这便松了口气。羌乱只需不过三辅京畿。西凉如何残破,朝廷许并不在意。
先前,为筑东西二处雄关,抵挡蓟王大军。三十六部羌渠,已先行迁入金城郡,老寨多散布于湟中丰镐之地,与西羌河湟谷地毗邻。本是同族,不该相残。奈何各部却因受蓟王巨额馈赠,而险遭西羌抄掠。老寨告急,急忙上书欲将青壮调回。刘备遂遣护羌校尉韩遂分兵驰援,足安其心。
刘备亦曾担心听闻老寨有难,各城劳力会人心浮动。结果,已将家小迁入城中新造宅院安居的羌人,未见异动。便有些许担心,亦不过流于表面,多在言语之间。老寨对羌人而言,利益勾连已所剩无几。或只剩几缕情感牵绊。
毕竟。城中一切,远非老寨可比。且父母妻儿皆在身边,薪俸又存赀库。人财两全,何必为老寨多生伤感。
再者说来。除去各部羌渠还守在老寨之中,就连巫祝都已搬入城中安居。漫漫寒冬。有水暖、水洗滋养护体,又何必在山中苦撑。
虽对外宣称“牢城”。实则与大汉城邑,并无不同。进出自由,官吏齐备。只因城内多羌人聚居,且皆是弛刑徒,故得此称。羌人刑期不过四载。四年之后,便可洗牢城之名。
至于期满之后,城中是否还能安身立命。才是羌人最大的心结。远超对老寨命运的担心。事实上。从身份而言,三十六部羌渠,亦是弛刑徒。不过是蓟王法外施恩,令他们安心守备老寨罢了。
兵荒马乱。方知赀库存钱,不仅日常方便,还极其安全。
若将辛苦所得搬回老寨。先有羌渠,后遇西羌,或早被洗劫一空。
何其幸也。
时下羌人,与前汉时祖辈的最大不同。便是游牧向农牧的转变。逐水草而居,渐变成依山下寨。总算是有了固定的家园。然只需是农牧民族,对城市的向往,毋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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