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燕王,楚王,贤忠王到————”
三个老王爷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进殿。
还好当初面对着诐帝和二皇子让他们去做细作的威胁和命令倒戈相向,选择了真正地投入了太子殿下门下,暂时也不得罪诐帝与二皇子,否则今天,哪里还有命来参加登基大典
几个老王爷这段日子心惊胆战,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但进殿时,仍旧是无比战战兢兢,要人搀扶着才走得进来。
几个老王爷并不掌权,咋朝堂之中也并无人脉,只是稀稀拉拉几个人意思意思地站起来行了个礼。
“廷尉大人到———”
廷尉一官不重,然天子之师,身份本就与众不同。关无忘还是权臣,满堂众臣皆起,位低者行礼作揖,恭敬十分,位高者亦给几分薄面,互行平礼。
关无忘也面上带笑地客气回礼。
“梁王殿下到———”
关无忘还没走到位置上,众人的目光还在关无忘身上。南安郡主忙跑到梁王殿下身边,扶住梁王的胳膊,
“父亲!”
众人又落座,唱官高声道,
“定王殿下到———”
众人闻言,竟是齐刷刷地看向大门处。
一个高大挺拔的声音缓行,跨过门槛,白衣上流云纹隐隐卓卓,随光线变化而反着光泽,并不十分繁复的衣着,亦是芝兰玉树于前,青松毕立,立于众人之中,如珠玉立于瓦砾间。
女子的目光不由得都拴在楚冉蘅身上,看着他一步步进殿。
之前已有听闻定王并未死于火中,但知道只是知道,能这般眼睁睁看着他再度归来,却是不一样的,有女子竟是泪盈于睫。
还未等楚冉蘅走进殿中几步,众人便看见了他身后跟着的女子。
唱官高声道,
“玉尘长公主到———”
众人的视线落在楚冉蘅身后女子身上。
珠缨旋转星宿摇,行动间,步步花蔓抖擞,大殿之中,无数盛装女子一瞬皆失色,只能看见她从天光之下,行入殿中。
姝媚天成,淡妆浓抹总相宜,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摆动,珠玉在侧琮琮如流水声响。
礼度周全,姿态端庄大气。
海棠红的口脂愈发显得她明眸皓齿,肤如牛乳细白,长发越腰,满在裙摆上。
楚冉蘅走在她前面,手背在身后,两人一个身居简服,一个华裳加身,却是意外地和谐,一步一履,都像是相携而来,明明,毫无身体接触,也隔了许多距离。但就是让人觉得两人在同一幅画卷中。
大殿之中,已然安静下来。
长安之中的流言,在场无人没有听过。
宫楚二字,早已在流言中被钉在一起。
跳崖殉情,数度死生相依,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与后宫风波之中同行。接过太后的婚旨,受过双方母亲的手帕下定,
山河故人入我梦(3)
山河故人入我梦(3)
关无忘慢慢走到了大殿的高位之上,新内侍将托盘跪呈,关无忘拿起了托盘上的朝冠。
果然,不多时,便听见唱官以极为高朗的声音道,
“陛下驾到———”
声音拖得极长,满殿之人皆起,宫长诀亦站起了身。
杨晟一身刺绣繁复得惊人的龙袍,辉煌大气的龙袍将他的面色衬得肃穆庄严,一路走来,群臣朝拜。
关无忘就拿着天子朝冠站在台阶之上的正中央位置。
所有人之中,关无忘站得最高,并且毫不弯腰相拜。
因为他是天子之师,有权为天子束冠。
内侍将圣旨展开,将遗旨念了一遍,又将奉常诸臣拟订的祭词念一遍。
杨晟站在下首静静地听着,其实他什么都听不真切,也听不进去,只知道这一刻龙袍加身,这份磅礴的心境与气势,让他无法平静下来。
他抬眸,看见了宫长诀,他没有见过宫长诀盛装模样,如今一见,触目便深深留在脑海之中。
宫长诀衣摆上的凤凰落入他眸中。
内侍已然读完一遍,该到了杨晟上台阶,接受及冠之礼的时候,杨晟却并未有任何动作。
杨晟死死盯着那裙摆上的凤凰,此凤凰…八羽。
杨晟闭上眼,皇后之凤,九羽。
她已经做了选择了。
见杨晟久久未有上前,内侍的手中,甚至都已经微微出汗,满殿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杨晟睁开眼,抬步走上台阶。
众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宫长诀悄悄后退两步,小腿肚
关无忘道,
“恪尽天职,为天子师,冠天子,辅我主明国,助我主治天下。”
“还请我主上丹樨。”
杨晟又上前一步,关无忘将朝冠束在杨晟发髻之上,以玉簪稳固。
关无忘躬身而退。
杨晟转身,面对一殿众人。
众人起身,双手交叠,长袖齐齐挥舞,以手碰额触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冉蘅与宫长诀并列,楚冉蘅握住了宫长诀的手。
在大殿之中,除却西青使臣及余宸外,众人朝拜,而两人十指相握。
相握的手掩藏在袖子中,无人瞧见,宫长诀的脸偏向楚冉蘅的反方向,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
楚冉蘅握紧了她的手。
余宸看着两人并列而站,而袖子交叠,宫长诀稍稍动了一下,差点没跪稳,而楚冉蘅动了动袖子,宫长诀就站得稳稳当当。
就算看不见,余宸也猜到,那袖下相握的手。
杨晟走到龙椅前,撩袍坐下,一面威严,
“众卿平身。”
“谢陛下——”
宫长诀与楚冉蘅同时起身,余宸眼睁睁盯着二人,看着宫长诀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宫长诀全然未曾察觉余宸目光,而楚冉蘅却是忽然转眸,看向了余宸。
似淡漠似无意的一个眼神落在余宸身上。
在余宸眼中,却是警告与威胁之意。
楚冉蘅眼神淡漠,又缓缓转了回去,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并不经心的偶然。
余宸竟然因为那毫无情绪的一个眼神,背后发凉,额上冒出冷汗。
他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心脏不自觉地有些不安与酸涩。
本来……如果没有宫长诀,他们也许在大周之内相遇,也有可能成为知心好友,就算不能,也许亦可以举杯同酌。
但现在,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差点烧死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能成为挚友的人啊。
那个眼神,毫无情绪,冰凉地直入骨髓,就算是当初他们相见之时,从未相识,那时楚冉蘅的眼神都不至于冰冷无情至斯。
那夜的白衣剑客起码还会对他说一句,西青兵力围防四周,若是要逃,从水路走安稳一些。
余宸的眸子凝在楚冉蘅身上,而宫长诀向着楚冉蘅的方向看过来。
恍惚间,似乎在看楚冉蘅背后的余宸,而余宸定睛去看宫长诀,宫长诀却是定定地看着楚冉蘅。
余宸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何处不舒坦,如鲠在喉,酒水入喉方能化解一二。
余宸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西青的使臣忙扶住余宸,
“殿下,不宜再喝多了。”
“殿下…”
余宸听不清耳畔的急求,脑海里回荡着当初见楚冉蘅的那一夜,那是那个飘零孤苦无依的余宸,遇见的第一个这样强势地保护住了他的人。在南岳,他被那些王公贵族喂丹药,全身散发青楼楚馆里那些小倌儿的异香,被南岳京城的人耻笑数度,而丹药却在他的饭食中无处不是。他被人谩骂,被人踩住了脊背大笑,那些日子暗无天日,他几乎熬不下来。
母国似乎已经忘记有他这么一个皇子了,纵使是西青已然强盛,都没有一丝一毫想把他接回去的想法。依旧任由他在别国受尽欺凌。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永远躲在最边角的地方。不见天日。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孤独无比,又凄惨无比地活着,更遑论尊严。
而那一夜,偶然遇见的那个白衣剑客,却在他孤苦无依的人生中落下烙印。
没有人知道余宸多么希望有一个人来懂自己,来保护自己。他有多希望有一个朋友,一个能交心的朋友。那一夜他似乎看见了些曙光。
那份突然在迷蒙大雾里找到光亮的感觉,在他从跳河醒来之后,再度出现。
当宫长诀带着和煦的笑,轻声告诉他不要怕的时候,余宸破碎的心脏已经被粘连起来。有了重新坚毅的资格。
有多久没有受到过旁人这般平等与亲切的照顾和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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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入我梦(4)
山河故人入我梦(4)
余宸看着宫长诀,毫不退让道,
“大周陛下固然是长公主殿下的晚辈,然尊卑有别,如今又是和亲大事,国亦永远在人之先,难道长公主殿下想说,自己可以将国家大义抛诸脑后,将尊卑之别视作无物”
宫长诀笑,
“自然不是不能,本宫身居高位,作为大周女子表率,绝不会尊卑不分,亦绝不蔑视家国,但本宫此行,也不能算忠,不是么”
宫长诀越过余宸,缓缓在殿中渡步,
“本宫是陛下的亲长,陛下贸然决定亲长婚姻大事,难免被天下人诟病,本宫要真的让陛下处置了本宫的婚姻大事,这不是明摆着要将我大周陛下往不孝之途上推大周与西青不同,大周向来以仁孝治天下,若龙御九天的陛下都不能恪尽孝道,岂不让别国人耻笑我大周无法无度,如西青一般皆是蛮夷发家吗”
宫长诀一双明眸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随意,
“五皇子殿下,在这层考虑之下,难道也是本宫藐视国家大义,抛却尊卑有别吗”
宫长诀不仅仅是将余宸的话一句句堵回去,还反将余宸一军,讽刺西青无法无度,占了上风。
两个不和的国家,要议和,本就是极难之事,没有一方愿意在谈判桌上失了气势。一旦失了气势,接下来的谈判都会极难有优势。
听了宫长诀这番话,余宸的面色已然青了。
余宸道,
“竟不知玉尘长公主也是这般言辞乖利,能言善辩之人。”
余宸高声道,
“既然陛下不能决定,那便让大周的太皇太后来点这个头,长公主殿下总不会还不答应吧”
宫长诀道,
“婚姻大事,理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太皇太后点头同意,玉尘自然不会有一个不字。”
宫长诀这般承认,余宸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让大周的太皇太后点头同意。
却没想到,大殿之中竟然隐隐传出了笑声。
一观众人面色,皆是忍俊不禁。
余宸的面色阴沉下来,这整个大殿之上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这有什么好笑的难不成那太皇太后还能老得连个头都点不了
只要是活着的,他就必定要达到目的。
宫长诀面上也带上了笑,看着余宸,宫长诀退后几步,与楚冉蘅并列而站,
“只可惜,太皇太后已然替我择过夫婿。”
宫长诀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楚冉蘅的手,楚冉蘅也低头看她,眸中的温柔与宠溺几乎溢出眸子。
大殿之上,法度最严全的时刻,他们十指相扣。
宫长诀道,
“太皇太后已然为本宫赐婚,一马不配二鞍,一女不许二夫,只怕要让五皇子殿下失望了。”
余宸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满殿的人都像是在看他的笑话一样。
大周的太皇太后,早已赐婚定王和宫长诀。
宫长诀与楚冉蘅两人比肩而立,双手紧握,两人是同一战线,毫不后退。
这副画面却刺痛了余宸的眼,他们两个人,本该是他魂牵梦萦要见,要得到的人。
但今日余宸见到了,而那两个他心心念念的人齐齐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与这大殿之上的人一起嘲笑他,压制他。
从前记忆里那些温暖的画面,在这一刻,像是在狠狠地打余宸的脸。
他期盼的一切都被现实敲醒,粉碎得厉害。
他所倾心的两个人,像是在南岳时,那些王公贵族那般对待他,毫不留情,亦毫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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