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长诀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含朝
梳妗道,
“已经递了帖子给咱们府里。”
宫长诀沉默。
元帝弥留就在今日或明日,绝对拖不过明日,遇上国丧,登基之事众繁,怎么还能安排出时间举办宴会更何况,先皇刚死,就大肆举办宴会,无非是要旁国耻笑礼乐崩坏,毫无国风。
宫长诀突然起身道,
“备马,我要去宫里。”
马蹄声蹬蹬响起,在大街上响起,宫长诀戴着锥帽,帽帘扬起,露出她的面容来。英眸长眉,飒爽飞扬。
路边让开的路人道,
“那是………长诀小姐”
“长诀小姐”
路人惊叹道,
“当真是长诀小姐。”
“我还是第一次见长诀小姐这般模样。”
“这般英姿飒爽,真有几分将门之女的风范!”
“比之前多了一股潇洒肃然,美人果真是美人,如何都美。”
“是啊。”
————
杨儒道,
“听闻左家长郎如今已是与之前大不相同,位列九卿,天子近臣,来见我等无用之辈,难道就不害怕天子忌惮”
左晋对着天清地宁的牌匾三拜,而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幽幽道,
“檀香环绕是人息,匾上朱砂是人血”
“于您看来,当今天子算是何物”
左晋转身,看着杨儒,
“难道不是使天地间白骨如山,血流成河的孽障吗。”
杨儒听见左晋又提起当初那首将元帝推向万劫不复境地的话,不以为然,布衣草鞋站在左晋面前而无半分怯弱,厚重的声音响起,
“郎中令来过两次,一次,来抓草民屋中关太傅,一次,来问草民,这天子为何物。”
杨儒看向左晋,
“那左家长郎,御史之子,觉得这天子为何物”
左晋的手背在身后,缓缓在屋中渡步,
“既然做了郎中令,那么左晋的态度,与郎中令的态度别无差异,前郎中令因天子要您死,而我,因天子要您生。”
杨儒看着那块天清地宁的牌匾,淡淡道,
“敢问郎中令大人如何令我生”
左晋返身去看杨儒,杨儒正转过身来,二人目光相接。
左晋眸光深沉,
“取而代之。”
杨儒忽然笑了,
“取而代之郎中令大人怎么会觉得我这等庶民都不如的罪人能对天子取而代之”
左晋半垂眸,
“因为那枚玉玺。”
“倘若当时您无心,小公子也不能轻易将那枚玉玺偷出来给关太傅,让关太傅在那张让所有人倒向了元帝敌对一方的圣旨上盖章,这收不收税倒是不要紧,只是这板上钉钉的证据一出,元帝就算是想挽回也没机会挽回了,再者,檀香环绕是人息,匾上朱砂是人血,这首诗,不是出自您手”
左晋看向那块天清地宁的匾额,
“哪里能檀香始终环绕,哪里能匾上朱砂日日见”
“什么人的檀香环绕能闻见人的死气,什么样的朱砂是鲜血泼就”
“依我之想,也只有这里了,这灭鸿别宫,灭了废太子的辉煌,也灭了先帝的性命。”
左晋微微眯起眸子,看向杨儒,
“您说是吗”
杨儒看着他,天清地宁的匾额被袅袅婷婷上升的檀香环绕。
皇宫之中。
御林军在宫廷各处检查,路过宣室殿时,一个新来的小侍卫忽然走出来,在地上打滚,面色狰狞,
“哎呦!我肚子疼。”
旁边几个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
“就你事多。”
“陈碌,又装病”
叫做陈碌的小侍卫在地上滚着,面色都白了,
“不是,我……没有。”
领头的御林军叹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先回去吧。”
“诶,凭什么啊,为什么又对他网开一面,次次都这样。”
“领首,这不公平啊,这小子才来两天,可装病早中晚都有六回了,每次一来就开始装病,次次都这样,咱们还怎么巡查”
领头的御林军看着陈碌那张熟悉的面容,仿佛还能看见故人在世,终究是叹道,
“陈碌,这是最后一次了。”
陈碌捂着肚子道,
“好……你们能不能扶我到旁边坐着。”
旁边的御林军把他一把拎起来,扔在花坛边上,
“老实坐着,别坐外面这么明显,坐里头去,让贵人看见了指不定觉得我们御林军多懒怠呢。”
陈碌忙应道,
“好好好”
虽然陈碌才来两天,但众人对陈碌这模样已经习以为常,通过卫尉林业走后门直接带进来的,还和这些领首们好像各个都认识的样子,说不得背后关系水多深。也没人敢真的多认真去跟陈碌纠正,在宫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众人走了,陈碌慢慢地坐起来,少年一双眸阴鸷。
推开宣室殿的门,元帝就坐在正位上,倚着龙椅在喘息。眼睛看不真切前面的物事。已经处于迷乱状态,意识不清。
而云贵妃就站在元帝面前,陈碌看着云贵妃的背影,见她手臂弯起,也猜想到云贵妃是端了什么东西要奉于元帝。
李忠就站在元帝一旁。
云贵妃上前,陈碌却看见了她手中端着的东西,
一杯酒。
只有一杯。
什么酒会只喝一杯
燕风华垂眸,姝丽的容颜漫不经心,
“杨元,这些痛不欲生,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妻子一个一个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想想当初你的大皇子,知晓杨晟杨碌要谋算刺杀抢功之事,竟然那般愚钝地听信了我的话,信那刺客不会下死手,所有他义无反顾地上前去为你挡刀,只可惜,他死了。”
燕风华抬眸,笑着,幽深的眸子不见喜意,只见令人惊恐的诡异,
“杨碌杨晟安排的刺客不会刺死人不假,可是我安排的刺客,却是会刺死人的呢。”
燕风华朱唇轻启,却说着最让人害怕的言语,
“杨碌死的时候,也死在了你眼前,还是被杨晟亲手所杀,惨死在你面前。”
燕风华笑着垂眸,艳色风情万种,
“皇后亦如此,我假传圣旨,让她喝下了这杯毒酒。
不肯和亲归去来(50)
不肯和亲归去来(50)
宫长诀推开宣室殿的门,便见一个少年穿着侍卫的衣服跪在殿侧,而燕风华躺在地上,李忠垂头跪在燕风华身边。
高座之上,元帝已然咽气。
杨晟背对着宫长诀,听见推门的声音,回头去看。
宫长诀一袭蓝衣站在门口,背对着光,光束衬她以孤绝清艳。
宫长诀一向只着青色与白色,骤然穿上了蓝色,如夏日炎炎中,碧荷倾落,湛清的碧波荡漾流动,一瞬间将人心中的不甘与烦躁抚平。
杨晟只是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向他走来。
宫长诀看着已经倒下的元帝,忽然就泪盈于睫。
前世的血海深仇,漫天遮蔽,在她眼前缓缓重现。
湿冷的牢狱,流淌的鲜血,刺耳的尖叫。
宫长诀攥紧了手。
已经结束了啊。
杨晟看着宫长诀,看着她眸中闪动的泪光,心中原本的震怒与焦急竟是不自觉被软化下来。
杨晟看着她眼眸渐红的模样,诧异道,
“他死了,你很伤心”
宫长诀闻言,略有些下塌的肩膀重新直了起来。
她抬眸看向杨晟,眼中依旧是淡漠疏离,
“我只难过不是我亲手所杀。”
杨晟看着宫长诀,走下台阶,一身绣金的蟒袍反着光泽,眼神中满满自嘲,
“本宫也难过。”
“原来知道云贵妃是关无忘的人,本宫只是以为她是一个细作,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是先皇长孙妃。”
“关无忘用她,真正要扶谁上位,不言而喻本宫也终于明白了。”
杨晟一步步走向宫长诀,
“为什么宫家一直与关无忘有私下联络,而宫家不投诚于本宫,现在,本宫全都明白了。”
杨晟的眼眸变得锋利,
“因为关无忘本身所投诚的人就不是本宫,而是皇长孙的父亲杨儒。所以私下里与皇长孙妃成为一派。连本宫自以为笼络了的内侍李忠,这区区一个奴才都知道她是皇长孙妃,知道关无忘的真实意图。本宫却对此一无所知。”
“而宫家,投诚的人,和关无忘一样。”
杨晟那双凤眸忽然挑起,带上了几分冰寒的笑意,
“难怪你不愿意嫁给我。”
“因为本宫注定不是胜者啊。”
杨晟走到宫长诀面前,一手捏住宫长诀的下巴,眸色让人不由得害怕,
“宫长诀,纵使这般,你也别想本宫放了你。”
“本宫是不是胜者,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宫长诀退后几步,只是冷冷地看着杨晟。
杨晟笑,
“你本来答应了我,等我坐上皇位就嫁给我。”
杨晟慢慢收起笑意,
“现在不作数了么”
宫长诀淡淡道,
“兵不厌诈,也是太子殿下先示范得好。”
宫长诀一双眸极幽深艳丽,
“你这般与元帝毫无区别,我倒有几分不明白元帝为何会相信你们不是父子。”
杨晟闻言,眸中的光渐渐冷冽,道,
“不是父子”
宫长诀背过身,走在华丽的地毯上,裙摆曳地,走上高位,
“太子殿下大抵不知道,自从宫家出征之后,陛下就一直认为汝非亲子。”
“杨元不是先帝的亲生子,从而杀君弑父,篡位夺权,而你,虽是亲子,在杨元眼中却亦非亲生子,他担心你和他一样,会杀了他,从而荣登大宝,龙于九天。”
“你也确实这般做了,你猜猜看,杨元死前有多害怕你”
“你们果然是亲父子,连篡位杀君这样的选择都完全一致。”
宫长诀站在高位上,手搭在龙案上,俯视着杨晟,
“杨晟,你认为这个位置你能坐多久”
“嗯”
大殿之中,二者跪,二者亡,二者立。
六人于一室之内,只有肃杀,没有人息。
杨晟立在下首,看着宫长诀的目光几乎粹冰。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杨元竟针对他至斯,原来,是因为不将他当成亲生之子。
杨晟忽然笑了一声,
“当真是好计策。”
“宫长诀,比本宫想象的还要厉害。”
“本宫本只以为你大胆,却未曾想过,你竟有如此谋算之能。”
杨晟的语气讽刺。
宫长诀看向元帝的尸体,前插一刀,而后,亦有一刀。
前面的刀镶嵌满宝石,一击毙命。
而后面的那把刀极细极利,不能一下子使人至死。只会让人的血慢慢流尽,失血过多而亡。故而元帝身后,全都是血,呈一大片渗开的形状,在龙袍上开出一朵极艳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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