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开永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七帅
“从苏州府奔波数百里来到京城敲登闻鼓,多半是真的有冤情。”
“是啊,我也觉得是真的有冤,不然这么远的路一妇一孺如何能够奔波”
方法也说道“你问问他们有何冤情。”
“登闻鼓非有大事不得动用,非状告无门不会受理!你等可有奇冤不得辨明若仅是平常事,可赴有司衙门,念你等妇孺无知,免去杖刑!”明良喝问道。
听到他这话,方法的眉头一皱。这话按理也不算错,但面对妇孺显得太生硬了。而且若是这一妇一孺胆小,被吓得不敢说话怎么办他随即看向妇孺。
依旧是那孩童回答,口齿清晰,令人暗暗称奇。“苏州知府赵岩声称我父亲与几位叔叔在不同地方杀了不同的人,将我父亲与几位叔叔抓进衙门,要定我父亲与几位叔叔死罪。祖宗遗训,凡是我家的人都要学圣人之言,即使一人失手杀了人,又岂会短短两个月就再次犯下人命案”
“可这官儿却不从常理考量,也不听我家辩解,只听本地恶霸一面之词,严刑拷打,至今尚在监中不得发落。家母领着我去苏松道告,不受理;去刑部告,刑部的老爷说这几个案子尚未判决,待苏州府报上来后再说,也是不受理。敢问老爷,还可去哪里”
‘听起来这好像是苏松道与刑部都袒护苏州知府,若真是如此,也算得上是状告无门,更何况还是人命官司。’
‘而且一家几个人两个月内接连犯下杀人罪也确实非常奇怪,有冤的可能极大。’众人纷纷想着。
此时值登闻鼓的锦衣卫的首领校尉走到明良身边,抱拳问道“如何处置,还请御史大人示下。”这个锦衣卫校尉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知如何处置。
“按照规矩,待今日当值的张御史前来后,由他带到都察院细问,让苦主写下供词呈报陛下御览。”明良决定公事公办,而且自己尽量脱开身不要掺和。
那孩童却又叫起来“不去都察院!听我爹说,还有都察院的御史是那知府的同党,去了也是互相包庇!为救爹爹与叔叔,我要去别的能管此事的衙门!”
围观的官员更加惊异好聪明的小孩子,这次说不得要成就一起孝子救父的佳话。
中国古代很欣赏神童,甘罗十二岁做宰相,骆宾王七岁成诗的典故历代传唱;孝行又是当今最被人赞颂的价值观,这小孩两者兼有,绝对是正面典型。
“这,与官员有关的案子就是由都察院审理,哪里还有其他衙门”方法说道“就是内阁,也无此权力。”
“我听说一个叫做锦衣卫的衙门,威权极重,无人不怕,又专爱与文官作对,肯定不会包庇苏州知府,就让锦衣卫审理。”孩童又道。
听到这话,在场的官员大多变得有些不太高兴。锦衣卫一向是文官讨厌的衙门,孩童却指名要锦衣卫审理,太伤他们作为文官的尊严了。顿时有人就想说什么。
“好,既然你这孩子愿意由我锦衣卫审理,就由锦衣卫审理。”可锦衣卫校尉却笑着答应了,又对其余军士吩咐道“你们将词状与苦主一起送往镇抚司,不得有误!”
“是。”军士答应一声,分出二人护着妇孺向镇抚司赶去。
“唉。”方法叹了一声,也不再停留,继续向宫外走去。锦衣卫确实也有审理的权力,孩童又信不过都察院,由锦衣卫审理也是理所应当,他也无话可说。在场的文官也都是如此,只能散去。明良也急忙跟上。
但是看着这一妇一孺的背影,虽然明良并不认识他们,适才孩童说话也没有透露身份,但他心中还是生出一股
第1394章 方孝孺与李士鲁
?在听到允熥已经下令锦衣卫重审后,三人齐声赞颂了一句“陛下英明”后就要退下。可允熥却忽然又道:“方先生,李佥事、卢御史,朕还有事要与几位爱卿说。”
“臣敢问陛下何事”方孝孺问道。
允熥脸上闪过犹豫之色,想了想说道:“方先生,前些日子朕生了病,正旦日接见番国使者的时候精神不济,也没有好好与番国使者说话;不过朕也能瞧的出来,事情安排的十分妥帖,朕心甚慰。”
“这都是练尚书与傅院使的功劳,臣不敢居功。”方孝孺忙道。
“过几日朕打算再次召见卡斯蒂利亚国使者吉哈诺,你回去后与练卿、傅卿商议一番,按照何等礼节召见他。毕竟卡斯蒂利亚之国与其它番国不同,来自数万里之外的国家,也是第一次来朝拜大明;何况朕又有事要与正使吉哈诺以及副使说。”
“臣遵旨。”
“朕还有几点要求,先与方先生你说了,你回去后告诉练卿与傅卿。一是……”允熥又道。
虽然允熥这么看重接见一个番国的使者在他看来没有必要,但这话中的道理却也不错,卡斯蒂利亚是第一次朝拜大明,稍微重视些也没什么。但他心里有些奇怪:‘若是与他说这件事,留下他就罢了,为何还要留下希鲁、继增’
允熥说了几句,方孝孺忙低头答应,同时静候允熥的其它吩咐;允熥顿了顿,又道:“罢了,此事在朕看来十分要紧,朕派一名小宦官去将练卿、傅卿叫来,咱们君臣一起商议。”
“陛下,接见番国使者也不需臣等,臣请求告退。”李士鲁说道。
“臣请求告退。”卢原质也说道。他们二人一开始还以为说过接见番国使者之事后会有话吩咐他们,可没想到陛下却又要与练子宁、傅安当面商议此事。那他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这,”允熥当即就要出言挽留他们,但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挽留。正着急,忽然听到从外面传来“登登登”的脚步声,随即一个小宦官双手捧着一本奏折快步走进来,走到允熥面前行了一礼,随即说道:“陛下,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秦松的奏报。因陛下吩咐凡是锦衣卫的奏报都马上送过来,奴婢是以送来。”
“好,你做的不错。”允熥伸手从他双手中拿起奏折,顺嘴夸奖一句,翻开来看。李士鲁与卢原质也非常关心锦衣卫的奏报,也不再请求告退,等在一旁,偶尔抬起头瞧瞧允熥的表情。
他们就见到允熥一开始的表情还正常,但很快就变得有些惊讶,之后变得更加惊讶,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连眉毛都竖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允熥才将这本奏折看完,又向前翻了翻,重新看了一些地方,随后抬起头看向李士鲁,又看了一眼方孝孺。
“臣敢问陛下,奏折中所言何事”方孝孺问道。在场三人他资历最高,又最得允熥尊敬,所以出言。
“朕是昨日上午,也就是供词刚刚公开时,命秦卿重新查证此事。在走这种,秦卿言到,又对供词进行查证,且派人一日夜奔驰五百里去苏州查看当地查案之人有无伪造证据之事。经初步查证,此事应当无错误。”
“陛下,”李士鲁正要说话,就见允熥又摆了个让他们先不要说话的手势,只能停止说话。允熥挥了挥手中的奏折,又道:“而且苏州府又报来新的供词,是苏州知府赵岩的供词,他在供词中言到:‘侵吞李家产业,不仅都察院河南道御史明良参与,浙江按察佥事提调苏松道李士鲁,与鸿胪寺卿方孝孺也有所参与。”
“陛下,这必是污蔑!”方孝孺马上说道:“臣绝未参与此事!”
“陛下,臣也没有参与此事。”李士鲁跪下说道:“若是臣参与侵吞李家产业,愿受凌迟之刑。”
“陛下,臣以身家性命担保,方寺卿与李佥事必定不会参与这样的事情。”卢原质也道。
“朕也不愿相信。只是,”允熥又摆了摆奏折,继续说道:“赵岩在供词中说,他未曾当面见过方先生与李佥事,但曾见过李佥事之三子李玄珐,与方先生家的二管家。这二人还拿出了李佥事与方先生亲笔所写的书信。只是他们并未将书信留下,让赵岩看了几眼就收了回去;赵岩也明白像方先生与李佥事这样的高官不愿留下证据的心思,所以没有留下。”
“赵岩如何确定这两封信确实是方寺卿与李佥事亲笔所写”方孝孺与李士鲁都成了嫌疑人,辩解一句后不方便再说话,就由他出言问。
“赵岩当初在京中为官的时候,见过方先生与李佥事亲笔所写的奏折,记住了笔体与印章的样子。那日李玄珐与二管家拿出的书信上的笔体和印章,与他当初见过的一模一样。”允熥倒是丝毫没有不耐之色,继续解释道。
卢原质正要再问,忽然见到李士鲁身子一颤,似乎要跌坐在地上。顿时,允熥与卢原质、方孝孺三双眼睛都看向他。
‘我记得就在今年五月份,我有一次找不到印章,找来找去发现是在玄纪那里。玄纪当时说是想用我的印章盖在手条上在账房支领钱财,我去询问账房确实短了这么一笔款,就当众处置了他一番,又罚没了他的月俸后就罢了。而且玄纪虽然读书不太好,但写的一笔好字,与我的字体十分相像。’
‘而且就在今年六月到九月,他忽然说要回乡,侍奉祖父祖母。我想着难得他孝顺,在乡下读书没准比京城更好,就准了。从京城返回东阳老家,也确实经过苏州府。’
想到这些,李士鲁顿时明白,八成是自己的这个三儿子冒用他的名义参与此事,想要得到钱财。既然他的儿子确实参与了,他哪里还能理直气壮的说此事与自己无关。
“陛下,臣,”李士鲁斟酌着要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但允熥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他要说什么,言道:“李佥事,你不必说了。你这就回家,询问你第三子是否参与过侵吞李家产业。”
“谢,陛下,隆恩。”李士鲁用缓慢的速度将这五个字说出来,叩头谢恩。之后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的骨头好像变软了似的,站了几次竟然站不起来,还是卢原质将他扶起来。
“方先生,朕也许你回家,问二管家。不过既然只是方先生家的下人,朕就不留体面了。若是他确实参与侵吞李家产业,朕就要锦衣卫抓他治罪了。”允熥又对方孝孺说道。
“若是臣家中的管家确实参与此事,无许劳烦锦衣卫军士,臣自当将其缚至锦衣卫镇抚司。”方孝孺躬身说道。
“二位爱卿退下吧。卢爱卿,你也回去吧,朕本来还有事要与你说,但出了这样的事情,朕也没心思与你说了。”允熥又道。
“谢陛下。”三人又先后答应一声,方孝孺最先迈步挺直了腰板走出去,卢原质扶着李士鲁离开乾清宫。
 
第1395章 结果
?李士鲁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他不能不哭。这次他的儿子牵扯进‘侵吞李家产业案’,影响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名声,而是整个周礼学派,这个以方孝孺为首,囊括了一大批大儒的儒家学派的名声。
他的儿子牵扯进李案,本来大家就议论纷纷,觉得表面上是他儿子侵吞李家产业,实际上却是他自己所为,只是以他儿子的名义而已。毕竟明良这个大家看起来再正直廉洁不过的人都能参与侵吞李家产业,他虽然看起来也很正直廉洁,但也未必不会参与。
而且他儿子还迟迟不能归案,外人更加认为他有意包庇。这样一来,对他的印象更坏。短短几日,他的名声已经一落千丈。而他是周礼派的干将之一,他的名声受损,当然会影响到周礼派。
这对周礼派是致命的打击。儒家本来就以道德为本,即使区分了私德与公德,那也都是道德,何况侵吞商人产业既是私德也是公德。学派中重要人物连这个本都不可靠,谁还能相信他们既然人都不可靠了,学说岂会是可靠的
而且此时朝中的情形也有些微妙。自从敲响登闻鼓那一日早朝的辩论后,周礼派与明礼派又辩论了几次,双方越发对立起来,也都在劝说朝中官员和大儒赞同本学派的学说,增大本学派的实力与影响力。所以原本对学派之分不在意的人也知晓了周礼派与明礼派,琢磨着加入某一学派。就在此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好么,这些经过他们大规模宣传知晓两个学派的人岂会再加入周礼派定然纷纷加入明礼派,甚至原本已经加入周礼派的人也会退出,原本影响力相差不大的两个学派就会急速拉开距离,此后朝中他们周礼派的立足之地就会越来越小。
既然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他怎能不哭
见到他哭了出来,齐氏被吓了一跳,松开了抓着他腿的手。李士鲁本就站立不稳,她又忽然松开手,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但他却也没有重新站起来,而是坐在地上继续哭。
“老爷,你这是怎么回事”齐氏又问道。
李士鲁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又哭了一阵,才慢慢止住眼泪。他用袍袖擦了擦脸,扶着椅子站起来,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完全恢复了平静,又站起来对齐氏说道:“你让下人们将东西收拾一下,将院落打扫干净。咱们家不算富裕之家,直到当今圣上继位后,增加官员的俸禄,生活才好了些,但因还要顾着老家,也省不下多少钱,咱们家也没有多少家当,明日能够收拾好吧。”
“东西收拾好以后,让老王按照咱们家的人口与家当,雇几辆马车。不过雇马车前要与他们说好,”
李士鲁本想说‘哪一日用到马车难以确定,他们或许要多等几日’,但这句话还没有出口就听齐氏有些惊慌的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要收拾行李,又要雇马车发生什么事了”
“……,家中的家具都是原本租下这个院落的时候房主留下的,不是咱们的,倒不用琢磨带走。……”李士鲁却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对屋内的仆人吩咐着。直到吩咐完了,才对齐氏说道:咱们家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名声也已尽毁,纵使陛下宽大为怀不对我多加苛责,我还有何脸面在朝为官我这就写告老的奏折,向陛下请求允许我告老还乡。既然你不让我将玄珐捆住了送到锦衣卫衙门,那我就向陛下请旨,让锦衣卫的军士来将他抓走。”
“老爷!”听到这话,齐氏才慌张起来。她原本以为李玄珐犯下的不是多大事情,凭借李士鲁的官位和在陛下面前的颜面能够将事情混过去;听到李士鲁的这番话,才明白竟然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老爷,那就将珐儿捆起来由老爷送到锦衣卫衙门。“她急忙说道。齐氏虽然偏爱小儿子,但也知道这个家最重要的人是谁,为了保住丈夫的官位,儿子也是可以牺牲的。
“不必了。你若是想他少受些苦头,就劝他自己去锦衣卫衙门自首,我不会将他送去锦衣卫了。其实本来,即使我今日将他捆住了送到锦衣卫镇抚司,也无颜面继续在朝为官,明日也会向陛下请求告老。阻止我捆住玄珐只不过是提前了一日而已。”李士鲁说道。
“这,这,这,”齐氏听了这话,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掩面哭了起来。
“夫人,”李士鲁反而劝她道:“你也不必这样伤心。这一切也不是你的过错。若是我平日里对玄珐管教的更严些,也不会出这样的事情。等回了老家,咱们好好教导几个孩子,就好了。”
但不管他怎么劝说,李士鲁只是双手捂脸哭泣。他想继续劝说,忽然一个仆人走进来,说道:“老爷,方先生来了,要见老爷。”
“方先生快请进正厅。”李士鲁这样吩咐一句,又对妻子说道:“我先去招待方先生,过一会儿再来与你说话。”就急匆匆赶出了这间屋子。听到他的这句话,齐氏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哭了一会儿,似乎将眼泪都流干了,拿起手巾擦了擦脸,抬起头看了一眼房梁。
……
……
“方先生,李佥事,你们何必向朕请求告老”第二日上午,在乾清宫前殿,允熥手里拿着两份奏折,对面前的方孝孺与李士鲁说道:“方先生,你今年不过五十二岁,李佥事你年纪更轻,才四十五岁,如何就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了快将奏折拿回去。”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观察这二人的表情。方孝孺脸上十分平静,是那种似乎已经看开了一切的平静,就好像掩藏在巷子深处无人打水的古井般平静无波;李士鲁的脸上却充满了悲伤之意,脸上也有泪痕,似乎刚刚哭过。
见到李士鲁这幅表情,允熥一怔。就算不得不辞官,但也不至于这样伤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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