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隐士的前半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洪山诗人
“还好。”我回答得比较机械,但也有个担心,妍子的话题会占满我们两人交谈的内容,我们无法窥探对方的内心。
她拉开包,黑暗中,她在里面摸来摸去。“找车钥匙吗”
“嗯”,她还在翻,我随手过去,只在包的外面捏了捏,就捏到了一个车钥匙大小的东西,说到:“也许是这个吧,我捏住了。”
“包太大,不好翻,你帮我拿吧。”在车库昏暗的灯光下,她两手敞开包口,我一只手捏住位置一只手轻松地将车钥匙拿了出来。
“你开还是我开”车钥匙在我手上,我问到。
“我开吧,你不晓得路。”
当一个女生让你任意翻她包的时候,她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这给了我一点自信。
我把钥匙给了她,她按了按,不远处,一束灯光亮了起来,找到了她的车。
来到车边,她上了驾驶座,我拉开前门,大胆地问了句:“我坐前面”
这个位置,副驾驶,是与司机交流的位置,她是否与我有亲密的界限,我要确认。
“坐吧,你上次坐过后,没有男人坐过这个位置了。”小池在汽车启动的轰鸣声音中,轻声说出了这句话,仿佛不经意,仿佛是用汽车启动的声音在掩盖,但我知道,这几乎是她最大胆的表白。她没有男友,我依然是她最重要的人。
我该如何对得起这份“最重要”呢我已经做不出让她感动的事了,我留给她的记忆,如此重要,以至于我自己都感到压迫。
我沉默,不敢开口,主要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第一个孩子,怎么丢了”她问到。
“你怎么知道”我反问,我有一种猜测,是不是妍子还经常和她保持联系。
“李茅和小苏都跟我说了,现在妍子又怀上了,身体还正常吧”
“正常。”我们不能在这貌似礼貌的问候中浪费时间,不能在妍子的话题上占满内容。“你妈的伤还好些”我这样问,是对她礼貌关心的回应,也是防止话题总往妍子那边偏移,造成我两人共同的尴尬。
“好了,一条腿骨折,靠拐可以走动,平时可以用电动轮椅,正常生活。”她回应到:“我们小区都有轮椅通道,很方便的。”
“那就好,能够正常生活就好。你怎么样”
“你问哪个方面”她开车的时候,喜欢偶尔甩甩头发,打转向灯的时候,手势举得高高的,有一种夸张的潇洒和美丽。
“可以找个朋友了,你这么好,肯定有优秀的人。”我说到这里,有些心虚。
突然一个急刹,我明显感觉头往前一窜,肩上的安全带勒得我有点疼。她扭头,看着我,她看着我,眼神直勾勾地,是质问是迷惘是斥责她急刹后看着我,我期待好久的眼神,竟然是这样的情境,我看着她,无法面对。
但我不能躲开啊,我不能像一个懦夫一样,即使是惩罚,我也要面对。我看着她,说了句:“我错了。”但我没有低头,我必须让她知道,曾经,我爱的深度,配得上她的深情。
“算了”她将头甩过去,装出很轻松就获胜的样子,启动钥匙、松手刹。等她启动时,才发现车根本没熄火,手刹也从未拉上。她装着正常,其实她自己也明白,我已经看出了她的慌乱。得轻松一下这个气氛:“师傅,安全第一,你教过我的。”
她笑笑,没回答我,继续开车。我说到:“那台车还在北京,小苏开着到处窜,好使。”
那是我们故事的主要发生地,那里曾经装载着年轻的合二为一的灵魂。
其实,这也是我们不能触碰的话题,太深,出不来。我简化情感深度,继续说到:“送我们车的王班长,现在在非洲,生意做得很好,总给我发黑妞的照片,勾引我到非洲去。”
“那你去噻,人不风流枉少年,庄哥,你身体这么棒。”这明显是讥讽,这就对了,我们原来经常处于互相讥讽的状态,语言的交锋给我们快感。如果注定要封存逝去的爱情,那就将它藏好,让它保持最原始最纯真的状态,不要破坏它。我们可以在语言上,在情感的外围,寻找我们熟悉的气氛。
“不去,太黑了,我下不了手,更何况,动不了心。”
“你也算是个讲档次的人,我说嘛,再降,你也应该是有底线的噻。”
沉默了好一会,来到一个路口,等红绿灯。
“其实,妍子当年跟你发的照片和短信,我后来都发现了,也许,我们之间,是误会。”我想解开这个结。当年小池跟我分手,如此决绝,肯定是误会了,被妍子的短信和照片所误导,以为我移情别恋。
“庄哥,我不想谈这事。”她扭头看着我:“庄哥,你曾经完整的属于我,这就够了。不要再谈了,我心很乱,不安全。”
多么直接,多么温柔。她心很乱,说明她心里还没过去,她说不安全,是对我和妍子的婚姻是她开车的状态还是指我破坏了她好不容易被时间抹平的宁静
绿灯来了,我寻找答案的动机,在她启动汽车时,变得不可能。
也许,答案藏在她那个“完整”的词上,什么叫完整地属于她呢这句话明显在她那里显得极其重要,但我该怎样理解这个词背后的信息呢
我们到了那个店子,我们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小池跑到前台一问,对方就把那个袋子递了出来,我赶快接到手上。原来,小池拿掉了一个袋子,店员发现了,就保留在服务台,等着我们回来取呢。果然是上海大店子,根本没有扯皮的意思。
在出来的路上,我笑了笑:“我以为是来打架的,结果只是做了个搬运工。”
“你不是很开心吗”小池问到,她总是一语中的。
“想到能够跟你一起单独出来,就很开心。”
“也怪我,走得急,把东西落下了。昨天就听小苏说你今天要来,我走的时候就忘了清点袋子了。”
这是明明的表白啊,如果初次见面就一见钟情的人,羞涩就是她的表白;如果久别重逢的恋人,慌乱就是她的表白。
我有点忘乎所以:“要不,今天晚上,你请我喝酒我来上海是客。”
“不行”她断然拒绝:“你今晚应该和小苏他们呆在一起,况且,你我之间,没有谁是客人。”
这既是拒绝,也是肯定。我们之间,在心灵上互相试探,但在行为上,仍想保持某个空间。
我们回到酒店,小苏又兴奋地说到:“我说嘛,庄哥出马,一个顶俩,是要回来的吗”
当小池介绍了全过程后,他失望地说到:“唉,上海人,是温柔些。庄哥,你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了。”这个人,看戏不怕台高,但他确实没看懂。
然而,在接下来的准备工作中,我和小池已经变得比较自然了。轻松亲热而又有彼此默契的界限,她有时候还跟思远打趣一番:“思远,当老公的人了,莫欺负老婆,要不然,我与你老婆成了闺蜜,吃亏的只能是你。”
“你厉害,我知道,绝顶聪明的人,我可斗不过你。”思远还沉浸在幸福中。
我也轻松地调侃起来:“在我看来,思远有两大劣势。一是在上海,男人天然属于弱势群体,这一点,思远要有心理准备。第二是女人抱团,这很恐怖,任何集会结社和组织,对付个人,都是轻松的。”
李茅接的话,差点吓我一跳:“当然,思远,你没听说过温州炒房太太团无往而不胜,政府都拿她们没办法。庄哥,估计在温州深有体会吧”
我不好接话,因为我岳母也曾经是炒房起家的。我只得应付到:“是厉害。”
“不是有句话嘛,三个老大娘,抵个诸葛亮。”这是李茅的发明,他还洋洋得意。
“你说谁是老大娘呢李茅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临别的咖啡
要说思远的婚礼,主要是给别人看,走流程。他们编造金童玉女的神化,来宾都貌似相信。按思远的性格,上过床,领了证,婚姻已经结束了,这次只是昭告天下,圣旨还是别人代笔,我们来帮忙的都是捉刀者。
但是,亲友的祝福是真的,思远老婆的漂亮是真的,这就够了。
我们看童话时,结婚是故事的结尾:王子与公主,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仿佛这就是人生的结局似的,其实这只是童话的结局,这只是少年时代的结局。童话不管成人世界,在成人世界里,一切都还刚刚开始。
我们几个坐在一个桌子上,小池在婚礼前去协调新娘那边的事了。李茅和小苏很自觉地,在我身边留了个空位,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等小池过来的时候,酒菜都已经上齐了,看到她过来,小苏对全桌的人说:“开始吧”
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动手。当然,间或有司仪要求大家共同举杯的,要求大家鼓掌尖叫的,我们都尽力配合。当一切流程化后,我们本来真心祝贺思远的人,鼓掌和尖叫,在司仪的调动下,反而显得故意夸张和虚伪。
其实,我们是真心希望思远幸福。
小池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却不能更多地和她说话,也不能表现出更多的亲近。其实,我是有机会的。她的筷子掉地上了,我准备将我自己的筷子给她用,自己再去找服务员拿一双。
谁知,这一切都已经被她预防,她已经站起来,找服务员去了。我突然意识到,我用过的筷子,差点给她用。要是李茅他们见到了,怎么想
共用筷子,是亲密人之间的习惯,但现在,我们已经不能了,为此,我伤感。小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啊,她用行动阻止了我的越界,也在众人面前,保持了我俩关系的体面。
当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礼貌地与其他宾客寒暄,我和小池也偶尔举举杯,像普通熟人一样,表达友情与礼貌,我们吃得都很少。
新郎新娘过来敬酒时,大家都站起来。新娘都认识我们的,小池也是他们来上海时结识的,不用多作介绍。新娘看到我们,激动了:“李哥、庄哥、苏哥,你们是思远在北京的哥,也是我的哥,虽然我们在上海,但请你们不要忘了思远,到上海来的时候,要记得思远和我,在上海的家,也是你们的家。”
“必须的”李茅回答到:“原来我们在北京,就是住在一个家里的,这个家,不分。”
她又对小池说到:“姐,在上海,我就只有靠你了。”
小池很豪气:“放心,思远欺负你,找我,我帮你摆平。”
新娘主动拿起桌上的白酒,干了一杯。这很罕见,因为她前面敬酒,一直是喝的饮料。看来,她知道思远和我们的关系。在我们起哄下,思远也被迫干了一杯白酒。
思远看着我,我知道意思,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当着大家的面喝了下去,然后说到:“啥也不说了,思远,一切尽在酒中,我们兄弟,永远不变。”
思远看我的眼神里,我读懂了他复杂的意思,却是用文字写不出来的。这个意思,只有在我身边的小池洞若观火,她没有揭穿。
要知道,与前女友一起参加老婆前男友的婚礼,这种情感和关系的复杂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想起在当年我们四人自驾西行的路上,我们是多么的幸福。我们携带着奔跑的希望,我们携带着快乐,我们携带着骨子里的野性,我们携带着爱情。而今天,人群四散,组合混乱,谁敢再次回忆当年
我的脸红了,我要喝酒,是喝酒让我脸红的,不是回忆那些如梦的过去。我张狂起来,与李茅联手,欺负小苏,逼他喝了些酒,当然,我自己也喝了一些。小池几乎没有参与,她在我身边冷冷旁观。
酒席散去,李茅扶着小苏离开,他们晚上的机票回京。我说:“我开车送你们到机场吧”
“你喝了酒,怎么开车”小池打断了我:“我来送,可以噻”
“算了,小池,你妈在家还需要你,我们打的就行。”小苏酒醉心明白,在李茅的搀扶下,离开了。
我和小池来到停车场,我跟在她身后,不知道要干什么。她说:“你的车在那边,你没看见”
“我现在不能开车了,要醒醒酒。”
“要不,我请你喝喝咖啡,酒醒了,再走”
“正合我意”。
“别想多了。”小池警告我,然后打开了车门,我就势坐在了副驾上。
她在开车的时候,我是不能说任何实质性话题的,昨天的急刹就是教训。也许是她在身边的强烈安全感,也许是我有睡午觉的习惯,也许是酒喝多了一点,我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在汽车马达的节奏中,在窗外车流的喧杂中,在风的声音中,我舒服地睡着了。
我看见一堆篝火,我听到大雨来临,我看见了帐篷,我闻到青草的香味。一片白光啊,水面平静时月亮洒下的白光,安静得只听见鸟叫,大地深处传来了雷声。
胸口突然感受到温暖,是谁来了
“给,你的咖啡。”她递来的一个纸杯中,咖啡还冒着热气,我醒来一看,车子在海边的一个停车场,我接过了她的咖啡。
原来,刚才是我做了个梦,那白光是经过隧道后突然的光亮,那大雨汽车在柏油路面的沙沙声,那雷,估计是下面海涛的声音吧。
“我还以为你是开到一个咖啡店呢。”
“睡得好吧,都一个多小时了。我经常到这里来,一个人坐在车里,听听海。路边我买了两杯咖啡,还是热的,你喝吧。”
“为什么叫醒我,我正做美梦呢。”我故意调侃到。
“我看见你身体一动,以为你醒了。你睡觉还是那么规矩,一个姿势不带换的。”
这话听起来多么舒服,这是对我们过去生活的回忆,她对我保留有那么美好的印象。
“我想说一段话,你不要打断我。”我觉得,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如果今天不说清楚,我可能根本没有时间再解释。如果她过去对我的美好回忆,被误会伤害的话,那么今天,我要给她一个完整的解释,让她没有遗憾地封存过去。
“说吧,我知道你要说,这车上只有我们两个。”小池早就明白我的目的。
“当年,妍子跟你发短信和照片,故意渲染她和我的关系,这是她背着我做的,是有意的。要知道,在上次来上海前,我与她真的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纠葛,那时,我的心中只有你。小池,你与我之间曾经达到那样的高度,谁能代替得了你当年在上海拒绝我,那么决绝,我理解你的痛,但我何尝没有痛过。我只是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如此美好的感情,却输给了现实。”
“庄哥,说完了吗”
“我没说完。你怀疑我的变心吧你生气吧我能够理解。所以,我要把误会解释清楚。你要知道,对于我来说,只有你让我尝到了,灵魂般的爱情,在我心灵的深处,你永远不会消失,我更希望,当你回忆起我们在一起的情景时,没有酸楚。我们的确拥有过一段,百分之百的爱情。”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多么希望她有泪水,她有感动,她有高兴。她在我面前表达辛酸、表达委屈、表达疼痛、表达愤怒。但是,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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