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要是他们继续等下去,萧十三肯定会后悔他现在又选错了。”
“以前我曾听过一句话。”韩冈说道,“打仗就是看谁犯的错少,少犯错的一方最后就是赢家。现在两边犯的错一样多,才会造成如今的僵局。”
“枢密这话说的在理,若非有枢密坐镇河东,只看之前河东犯得那么多错,早就是万劫不复了。”
韩冈哈哈笑道,“我犯的错其实也不少。幸好比萧十三要少上那么一点。”
折可大皱眉回想了半天,最后摇头,“恕末将眼拙,实在看不出来枢密来河东后,到底在哪里犯了错。”
“没有吗?”韩冈自嘲的笑了两声,摇摇头,“太多了!”
……………………
在道口镇吃过一顿带着热汤水的午饭之后,秦琬重新领军启程。
没有嘈杂的声响,没有多余的纷乱,一队队的士兵汇入洪流,跟随着秦琬的脚步向前行去。
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大军,秦琬脸上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半个多月来,秦琬ri夜cao练着分派到他手底下的士兵。重申号令,重塑军纪,让这一群因为背叛而丧失了信念和骄傲的士兵,重新拥有他们应该抱有的一切。
虽然成果不可能很快就出现,但秦琬相信,他手下的这三个指挥的士兵,只要好生教训,这一回肯定能有洗刷污名的那一天。
“区区数ri,能将大军练到如臂使指的地步,含之兄果然不简单。”
“代州兵有这等水平只是寻常。”秦琬不无骄傲的说着,“枢密已经说了,若是他手下的这批代州兵这一回能立下功勋,打退了辽人,便能清洗之前叛国的污名。所以人人用命。”
“这可不容易。”韩中信道。
“的确不容易。罪有多重,功就必须立多大。要是能夺回代州,必定能一雪前耻。可惜这其中不知要是多少兄弟。”
“不过含之兄完全可以放心。临出来前,枢密还特地嘱咐过小弟,说你与秦含之要配合好,不要让代州兵从此沦落。”
两人正说话,一名骑兵从远方奔来,不过远远的便被拦住。
带着传话的消息,一名亲卫上来禀报:“是辽贼出动了!”
“还有多远?!”
“六七十里吧,他们一出代州就被盯上了。”
土墱寨距离代州七八十里,而土墱寨距石趺寨是三十里。半ri便以骑兵的速度阻,当真是快的惊人。
“多少兵马?”韩中信又问道。
“皆是骑兵,估计在三千上下。不过之后有没有大军跟着出动,那就不清楚了。”
“三千?还只是前锋?真的假的?”折可大咋舌不已,这要是他昨天听说,很可能就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不会有错。”韩冈主动解释,如果是小队人马,根本不可能才出城就把官军的哨探们惊得像只兔子往回窜。必然是大军无疑。
“多谢枢密信任。”信使向韩冈行过礼,然后才继续道,“而且其中还有不少人马都披挂。”
秦琬的双眼瞳孔缩得几乎只有针尖大小,声音亦如寒风冷透了人心:“甲骑具装?”
或者叫具装甲骑。
宰执天下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六)
【前一章最后少了一段,也有些问题,现在补上了,请各位书友回去看一看。另外今明两天都会三更】
甲骑,马铠也。具装,人铠也。
人马皆贯甲。
具装甲骑,或是说甲骑具装,都是指的同一个兵种,那是战场上用来碾压敌军的重骑兵。
但宋辽交锋的百多年来,只有辽国将领身边的亲卫才会人马皆装备上甲胄,并不是用来决战的du li兵种。
辽军从来都不会面硬撼宋军的阵列,而是设法绕过去,然后抄掠后方。对于这样的战术,苦于战马不足的宋军自然是头疼不已。
可若是换成正面相抗,辽军虽不能说必败,但赢了也是笔折本的买卖。组成辽军主力的部族军,他们的头领,可是一个比一个会算计。而属于耶律乙辛一派的萧十三和张孝杰,现在也应该不敢随意牺牲手中用来震慑四方的嫡系部队。
“会不会看错了?”韩中信虽然没真正带过兵,但在韩冈身边学到的听到的不会输给同年龄的将门子弟,辽军的特点,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一点,“辽贼不是都给战马披毡的吗?何况哪有出城时就全副披挂上的道理。人马带甲上千斤分量能跑上几十里?”
“主持是小人亲叔,巡边时挑了辽贼四个军铺的褚十四!”传递敌情的信使一下涨红了脸,好似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厉声叫道:“传来的口信上说了,出城的辽贼一人三马,出城的时候的确都没穿戴,但战马背上驮的铠甲绝不可能会看错!人穿的铁甲和马铠只有瞎子才会分不清!”
“你是褚十四的侄儿?”秦琬打量了这名气得直喘气的信使两眼,也隐隐觉得眼熟。转头对韩中信道:“褚十四曾在先父帐下听命,后来调去了代州西路巡检那里。是代州军中老人,戎马三十年,眼力比我这样的后生晚辈强上不少。//..//这一回代州军多投敌,但他没有,而是带人上了山。所以才会调他去做探马。褚十四手下的兵也都是老兵,都是见多识广,当不至于会误报军情。”
韩中信方才给顶撞了一下,脸se很不好看。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作为韩冈心腹,从七品没有,正八品总是有的。寻常就是知县知州来登门求见,见了他都是和声和气,有几个敢给他脸子看?何况他现在是官——且是流内官——而面前的这位信使只是个卒子罢了。
幸而韩中信也明白,如今要在代州军中打滚,韩冈的势可以仗,但不能以此欺人,否则不会有好结果。韩冈耳提面命多次了,他再不长记xing也不会忘掉。何况褚十四的名号他也听过。
“深入北境、横扫辽贼军铺的褚十四,这个名号我在枢密身边都听过。”韩中信不怒反笑,对秦琬道,“前些ri子在忻州城外山里与辽贼过不去的时候,也是常听人说起过,没有不挑大拇指的。能在代州城左近盯着辽贼的动静,果然也只有他了。要是知道这是打探来的,”
韩中信这么一说,那信使一下就没了火气,转向韩中信行礼,口称有罪。韩中信自是很大方的一笑了之。
“真不知辽贼在打什么鬼注意。”秦琬低声的念叨着。
可不管辽贼是什么打算,韩中信都觉得没必要想太多。具装甲骑也许对官军的箭阵有着很强的压制能力,但最大的限制就是战马的体力。而且其用武之地,只可能是野战,遇上城墙——就算仅仅是村寨的围墙——就会碰得头破血流。
目送那名信使上马扬鞭,继续他的工作,韩中信转回来对秦琬道:“看起来得尽快赶到土墱寨了。”
秦琬紧皱着眉,没有搭腔。方才听说辽军出动的消息,他的眉心就被挤出几条深沟来。
“难道辽贼是冲着我们来的?”韩中信看着秦琬苦恼的神se,灵光一闪,“是不是在担心远探拦子马?”
“辽贼不一定是冲我们来,但远探拦子马却可以将他们引来。”秦琬似乎是打算让韩中信分摊他的苦恼,坦言说道,“大敌当前,不能不小心一点啊。”
既然作为一军核心的具装甲骑都出动了,那么护翼他们的轻骑兵肯定早就开始巡视周围。而且以辽人拦子马的活动范围,现在有前锋进抵土墱寨都有可能。再想想那位打探到辽军出动的褚十四,多半是撞了大运了。带着消息回返,竟然没被辽军的拦子马堵在半路上。
“去土墱寨还有十五里的路,急行军得要一个时辰,但肯定是应该赶得及。辽贼离得还远,少说也还有一天的时间。有这个一天的时间,我们就能将土墱寨给整备完毕。”
秦琬依旧沉默着,这个决定不好下。
万一出城的辽军是冲着这边来的,大军行动的速度或许快不了,但远探拦子马则不会比这赶回来报信的铺递慢上多少。且不说一旦给他们察觉到这边的行军,不论是因为什么事出战,必然会把辽军主力给引过来。就是这些探马,本身的实力就不会弱。即便能抢前一步进入土墱寨,可一群累得半死的士兵如何守得住城寨?只凭现在城寨中留作哨探的那几十人吗?
“难道还能退回道口镇不成?”韩中信极力鼓动秦琬,“驻守土墱寨,为大军前哨。岂能辜负了
枢密的重托”
‘输了就更辜负重托。’秦琬想着,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接受韩中信的意见,毕竟还有许多探马正巡游在忻口寨到代州城的这一路上,小股的人马倒罢了,可大队的辽军探马就别想瞒过他们的眼睛。何况他这一部兵马,本来就有为数不少的骑兵来护持两翼。
……………………
当秦琬和韩中信正考虑着是退,还是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忻口寨的韩冈和他们幕僚们也收到了这封紧急军情。
“这两年辽贼倒是变得财大气粗起来了,这具装甲骑说装备就装备了两三千人。耶律乙辛也好意思来哭穷。”折可大口没遮拦。
“不过拥有铁甲是一回事,用出来则是另一回事。”章楶道,“很难想象辽军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两三千具装甲骑身上。。”
“不然能寄托在谁身上?宫分军和皮室军?他们数量太少,萧十三也不可能舍得。部族军中的骑兵?早就推得落花流水。步卒?那是给我们送功劳的。数来数去,想要扭转败局,也只剩这一队具装甲骑了。”
韩冈笑说着,让在列的人们心情都轻松了起来。
“这可算是孤注一掷了吧?”
折可大问的问话,却让他们的神se又重新绷紧。孤注一掷虽然是摆明了陷入困境,但这一次的反扑必然是凶悍无比,有若狂chao。
“自然可以算是。”韩冈点点头。虽然其中肯定还有些算计,但辽军给逼入了困境可是确凿无疑的
“既然如此,就必须小心应对了。不知枢密打算怎么做?”章楶有些好奇韩冈的想法。
“此地大军三万余,难道是来此游玩赏歇的?”
“枢密何不让西军上?这一回萧十三看起来调动了不小的兵力,远比秦含之手上的那队人马要多。若是辽贼去攻秦含之,只有西军能赶得及。”折可大奇怪的问着。西军的实力时所公认,而且还欠着韩冈不少人情。在情在理,都该用他们的。
“自我至河东以来,参战各部几乎都没有损失,而且其中很多人根本就没打过仗。不让他们历练一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不一定能撑得住。”
“不过辽贼有多强,他们必须撑过去,朝廷的俸禄总不是白白吃的!”
韩冈解释着自己的决定,让来自京营的士兵与辽军一较高下,是他的计划。至于能不能撑得过去,那是另外一桩事了。
“辽贼若来攻。我们就守好了。拖到夏天就赢定了!”黄裳说道,“留给辽贼的时间并不多了。他们很难适应代州的夏天。而且河北那边的情况只会更糟。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辽贼不战自退!”
韩冈到了河东究竟做了些什么。他这个首席幕僚最清楚不过。
不仅仅是军事,韩冈在河东组织生产,恢复民力,民心渐复。拖到夏天,辽军的战斗力会越来越低,战斗意志也会被消磨殆尽。那时候可就是决战的最佳时机。
黄裳的话一下点醒了众人,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
可众人的欣喜中,韩冈破起了冷水,“不要忘了,今年是从陕西打到河北,几十万人上战场,上百万百姓受了兵灾。拖到六七月,国家的财计还能不能支撑得下来?”
“东京城有的是粮草。”
“东京城不可能将所有的粮食草料都运到河东来。河北那边需要的只会更多。”
“但河北并没有向河东这样受到辽贼的洗劫。更不用说百姓流离失所。只有几千人窜进了境内,还很快就被歼灭了。”
“的确如此。但这并不代表郭逵不会要钱要粮,不会要军资要兵械。”
这是前方将领推卸责任的惯用手段。万一战事不谐,多少还有个顶罪的理由。
如果不能在夏天前结束,就是韩冈也不可能将和谈拖延到夏末。要是政事堂拿着帐册来给自己看,这仗他也没办法再坚持打下去。
厅中沉寂下来。
韩冈却并不在意,他要打掉幕僚们的侥幸心理,方如此尖锐而针锋相对的说话。
他想要好好的跟辽军打上一仗。并不是他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只是要拿回代州,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些在河东犯下无数罪行的罪人,韩冈绝不打算为了一纸和约,便就此放过。
吃了我的,要还回来。拿了我的,要还回来。伤了我的,抢了我的,也都要还回来!
宰执天下 第34章 为慕升平拟休兵(七)
【第二更】
从制置使司的军议上离开,折家叔侄方有了畅所yu言的空间。[.
上马返回军营,折可大问着并辔而行的十六叔:“枢密不用西军的理由有几分是真心话?”
折可大在军议上一直都被这个问题困扰。韩冈说要让京营历练一下,但万一他们死伤太重,回京之后,可就不好交代了。在京城生活了百多年,不知有多少亲朋好友,若是这些来自开封周边的禁军伤亡太大,光是口水就能把人给淹死。
“反正我是不信。”折克仁摇头,“西军jing锐可比枢密现在手上的京营和代州兵强得多,不比我们河外兵要差,更别说他们肯定比京营听话得多。换做是我,肯定是将西军做主力。”
“会不会是韩枢密和吕枢密之间有什么瓜葛。”折可大道,“听说两位枢密之间不是那么和睦,要是用了西军做主力,回京后见到了吕枢密说不定都难抬头。”
“不至于。”政治上的原因折克仁早就考虑过了,但从他与韩冈的接触中,并不觉得韩冈会为这点小事而忽视京营与西军之间战力的差距。从韩冈到忻口寨后的布置来看,他对辽人没有半点轻视,对京营的战斗力也看得很清楚。
折可大想了想,点了点头。韩冈给他的感觉,也不像是那么斤斤计较、小鸡肚肠的人。
“不管枢密是什么理由,既然不肯用西军,能用的也只有我们麟府军了。有那六千多西军在太原清剿趁火打劫的贼寇,我们也不用担心后方不稳。”
折克仁都不提代州和太原的军队,在经过了辽人如火一般的侵袭之后,河东路除麟府这河外之地外,另外的两处重兵之地实力大弱,只有打下手的份。
折可大沉默的看着前方。
这就是折可大对韩冈不肯动用西军颇有微词的缘故。在战争中受到重用可不是好事,那代表着更多的危险、鲜血和牺牲,那些可都是折家的儿郎。
他不怕自己牺牲,甚至因为战争而热血沸腾,但一旦涉及折家的利益,就是他必须要考虑的事了。
……………………
同样的问题并没有困扰到韩冈的几位亲信幕僚。似乎不调西军北上忻口寨,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章楶、黄裳等人,各自管着一摊,手下也有一批人听命,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但他们每ri的忙碌,对河东制置使司是不可或缺的一面。
之前困扰韩冈的粮食,随着百姓的疏散,以及军队有节制的行动,还有制置使司合理有效的安排运输计划,已经不再成为问题。在忻口寨中,逐渐囤积起来了一批足够供给全军大规模作战半个月的粮草来。只是这个数量,对于韩冈想要达成的目的还是差了很远。
韩冈希望京营禁军至少能拥有有西军三五成的实力,ri后在重夺燕云的大战中,他们是必须要派上用场的一份子。
但韩冈不会揠苗助长,让京营禁军感受一下战争气氛,然后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让他们在战场上见识见识血腥。这就是韩冈现在对京营禁军的全部要求。
就是在太谷县那样危急关头,韩冈对京营禁军的要求,也是徐徐而进,保持对辽军的威慑力,而不是直接与辽军一较高下——换做他手中的是jing锐的西军,那么在太谷城下全歼敌寇就是韩冈必然的选择——所以就必须要有更多的作战时间,将一两次决定胜负谁属的决战,拉长成持续不断的低烈度战斗。
不过要实现这样的想法,就要考验制置使司制订作战计划的水平。韩冈为此付出了不少的心力。不过他也清楚眼下最为重要的任务是夺回代州,还不至于会主次颠倒就是了。
韩冈正在看着一份份公文,一名亲兵进来通报:“枢密。京师派中使来了。”
韩冈放下了手上的文件,抬头问道:“是传诏吗?”
“似乎不是。只是说带了皇后口谕。”
“知道了。”这位中使多半是为辽人请和而来,此事不难猜,只是韩冈有些惊讶来得这么快,也不多想,直接道,“带他进来。”
韩冈很快就见到了远道而来的这位中使。虽然是身携皇后口谕,但他还是很懂规矩的向韩冈行礼——没有带着正式的经过两府签字画押认可的诏书,口谕、中旨之流,是压不住韩冈这样的宰辅重臣。
“姜荣拜见枢密。”
应该是ri夜兼程,整个人都像是在灰堆里打过滚,不过韩冈还是将人给认出来了,的确是是皇后身边的姜荣。
姜荣是皇后身侧的亲信内侍,不过官位不高,离转入武官序列还有着很长的一段距离。所以在侍候皇后处理政务时,多是御药院的大貂珰侍立左右。说是皇后身边的亲信人,也就是端茶递水的差事。
“黄门此来不知何事?殿下到底有何吩咐?”
韩冈接到郭逵的通报这才过去几天,想不到朝廷问政的使臣就来了,估计刚刚接到雄州或是保州的奏章,皇后就立刻遣了姜荣北上。
“是为辽人近ri遣使上京请和一事。”
“请和?北虏看来是撑不住了。”韩冈嗤笑一声,问:“耶律乙辛开了什么条件?”
“增币十万,银绢各半。如此辽国愿意收兵,让国界恢复到开战前的局面。”
“也就是说用十万岁币加上兴灵、武州来换回代州?”
姜荣想了想,补充道:“还有就是和平。两家罢兵,重归旧盟。”
“这是和谈成立后的结果,不是可以当做交换的条件。”韩冈摇了摇头,“朝廷可不要给耶律乙辛那厮糊弄了。殿下、平章还有两府几位相公是怎么考虑的?”
“此事事关重大,不能不经由两府照准,圣人也无法独断。所以圣人分派中使,来询问几位枢密的意见。小人便是这样被派来河东。”姜荣站得正了一点,“小人奉圣人口谕问枢密,这一回不知是当和还是不当和?”
韩冈站起身,说得毅然决然:“请黄门回京后上覆圣人,当然要和!”
韩冈的回答让姜戎愣了一下。他的答话好像是迫不及待一般。难道这位河东制置使已经没有获胜的信心了?
“还请枢密说下缘由,小人回京后也好向圣人回报。”
“现在中国还灭不了北虏。当然,北虏更不可能灭了中国。打到最后,只是徒耗国力而无所收获——所以只有议和一条路。我们不是已经逼到耶律乙辛遣使求和了吗?差不多已经够了。”
姜荣点了点头。他是亲眼看见奉命议和的辽使上京后,给京城百姓带来了多少欣喜,又让多少家酒楼卖光了窖藏的美酒。
“不过有件事很重要。”韩冈紧接着补充道:“就是这一回在什么基础上议和?”
“基础?”姜荣张大眼,等着韩冈的解释。
“澶渊之盟,中国付了三十万银绢的岁币。之后庆历增币,又加了二十万。换来的是北虏不动兵戈。熙宁划界,也是中国割地。同样是为了北虏不要趁火打劫——当时天下连年灾异,实在不能开战。”韩冈扳动手指,一桩桩来数。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还记得当时萧禧是怎么空口白牙的将朝廷闹成了一锅粥,“所以这几次的和约,是建立在北虏势强而中国势弱的基础上的。”
“的确如此。”姜荣点头表示同意。
“但此番宋辽交兵。陕西那边是大胜,吕枢密收复了兴灵。河北虽有小挫,可也是进攻不利,辽人并没有占到便宜。河东虽然开局不利,可如今辽军被逼到只剩代州半州之地了。在眼下的局面上,恩赐北虏和平的是中国。耶律乙辛是没有任何资格开出条件,他只能接受。岁币也好,割地也好。当是要明白,现在是北虏一方势弱,而中国势强。”
姜荣越听越是吃惊,韩冈的这个态度可是把辽国鄙视到了骨头里。
“自然,”韩冈接着道,“和平还是必须的。在中国国力彻底压倒北虏之前,保持一段时间的和平对国家和百姓都有好处。”
“那以枢密之意,当向辽人开出什么条件才合适?”
“两国疆界维持现状,嗯……这得是在收复代州失地之后才能开出的条件。”
也就是说,抢下的就是我的,丢掉的等我抢回来那还是我的。姜荣心中一转,也就是明白了。可他变得更不明白韩冈为什么敢这么说:“但辽贼能答应吗?”
“兴灵和武州的所有权可以拿钱赎买过来,省得北虏不松口。”
“赎买?”
“太祖皇帝不是在设立封桩库时说过吗?存在里面的银绢是为了赎回被割让的燕云诸州。如果北虏不肯答应这笔交易,那么就会拿封桩钱来招募国中勇士,搜求北虏首级。十匹绢一个北虏首级,以二十万人计,也不过两百万匹绢罢了。”
“……那枢密觉得用多少钱买下武州和兴灵合适?”
“又不是买北虏盘踞的土地,兴灵、武州这两处都已经在中国手中了,说买下来只是给耶律乙辛一个台阶下,多了都是朝廷丢脸。三五万贯也就是了。不是岁币,是一次xing的付出,是给耶律乙辛的签字费。只是要他承认两地归宋,签个名画个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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