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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韩冈轻笑了起来:“小弟可巴不得吕吉甫在外多留几年。”
看见韩冈脸上的笑容,苏颂明白了。韩冈的心思从来就不在官位上。前后五次拒绝枢密副使的诰敇,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吕吉甫可从未有过领军的经验。”苏颂提醒韩冈。算计可以,但忘了根本可就要自食苦果。
“好歹吕吉甫在永兴军路待了这么长时间。”韩冈并不担心,“而且别人倒也罢了。吕吉甫论才智、论能力、论心术,都不在章子厚之下,尤胜小弟。有他镇守关西,而且还是以守御为主,可比当年的韩相公要稳妥得多。”
说实话,论起在长安任职时的表现,吕惠卿比起司马光要靠谱太多了,也当在韩绛之上。王安石当年提拔起来的所谓‘新进’,也许在品行上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其实旧党元老也是一般货色——但论能力,绝不输于那些名臣。换个环境,不参与到变法之中,也是照样能出脱颖而出。
当年吕惠卿最初可是先得到了欧阳修等名臣的推荐,对其学识、才能和为人赞不绝口,这才被荐到王安石的面前。有他镇守陕西,绝不比任何人差。
“而且宣抚司成立,”韩冈笑了一笑,“对小弟办好手中的差事也是件好事。”
苏颂沉默了一阵后,复又开口:“玉昆,你可知道。在你回来之前,蔡持正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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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三)
【这是昨天的第二更。*昨天晚上有事,现在补上。中午的时候,照常更新。】
午后的福宁殿,已经没有阳光能照进来了。
一支支玻璃灯罩中的蜡烛闪动着并不明亮的光芒,与尤笼罩在阳光下的殿外对比起来,殿内显得分外晦暗。
蔡确进内殿探视过天子,随即便出来。皇帝情况看起来跟前些时候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只依靠稀粥汤水来进食,却也不知能撑上多久。
向皇后正等在御书房中,屏风依然拦在书房中央,将内外隔开。
向着屏风另一面的皇后行过礼,蔡确便被赐了座。
“蔡卿今日请入对,是为了何事?”皇后的声音冰冷,似乎满是怒意。不过蔡确知道是为何如此,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臣是为了今日枢密使吕惠卿的奏章。”
“是吕惠卿要朝廷速遣良臣知京兆府的那一份?”向皇后问道。
“正是。”
“蔡卿是何意?”
“殿下,如今枢密院仅有两名副使,已是勉强支应。一旦边境事起,自难顾首尾。吕惠卿当速速招还,命其主掌西府!”蔡确顿了一顿,“不过吕惠卿的奏章更是老成谋国之言,不能须臾拖延。故而臣今日请入对,恳请殿下速选良臣,命其直接就任京兆府,以稳定关中局势!”
向皇后想了一下,明白了蔡确的意思:“蔡卿欲举荐何人?”
“臣举知成都府蔡延庆。蔡延庆曾为秦凤转运使,王韶开拓河湟,其主管军中转运事。更是在王韶离任后接掌熙河路。这几年他在成都府路,先是配合王中正平定了茂州之乱,之后更是安抚了各个羁縻州的夷人。军政两事上,俱有才华,在陕西又不乏人望,以臣之见,如今能替代吕惠卿的人选,以蔡延庆最佳。”
“蔡延庆?”向皇后念着这个只是最近才常看到、还显得很陌生的姓名。她知道蔡延庆已经在成都做了好几年知府,同时又是成都府路的经略使,镇压西南夷甚为得力。只是他偏偏又姓蔡。透过屏风上的薄纱,看向蔡确的眼神中就不免有了几分狐疑。
蔡确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蔡延庆旧年为王韶转运粮秣兵器,韩冈为其属,据闻甚为相得。究其因,多半是因为两人乃是京东同乡的缘故。”
世人都道韩冈乃是关西人,但实际看过韩冈家状的向皇后却知他的本贯乃是京东,不过是从祖父辈迁移到秦州。
“蔡延庆乡贯在京东?”向皇后神色稍缓。
“正是。”蔡确道,“京东莱州,乃是仁宗时参知政事蔡齐蔡文忠之侄。”
“蔡齐?可是大中祥符八年的状元郎?”向皇后问道。任何一科的状元郎的名字都是名扬天下,纵然是几十年前的人物也是一样。
“正是大中祥符八年的进士第一。蔡齐为状元,大得太宗皇帝赞,‘诏金吾给七驺,出两节传呼’,如今进士跨马游街便由此始。不过蔡齐子嗣艰难,曾以蔡延庆为嗣,后蔡齐病殁,得一遗腹子延嗣,蔡延庆随即归宗而去,不携一物。莱州官民,无不叹服其人义行。”
蔡确知道怎么说,才能让向皇后欣赏起蔡延庆。
向皇后听了之后,果然就点起了头。蔡延庆在继嗣承嗣上所表现出来的品行,跟某人成了鲜明的对比,“此人的确合适。让翰林学士院草诏,明天就发出去。”
“殿下。”蔡确连忙提醒,“蔡延庆现在成都,而新任之地乃是长安,若是照常例在就任前上京诣阙,一来一往就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了。当命蔡延庆奉诏后先行上任,待西事稍安,再招其入京不迟。”
“此事当然。”向皇后点点头,觉得蔡确说得很有道理。
“既蒙殿下应允,西事当可稍安。”蔡确离座起身,今天的第一桩事算是圆满完成,“臣已无他事,权请告退。”
“蔡卿稍待。”向皇后叫住了蔡确,“今日来自洛阳的一干士人的联名奏书,不知蔡卿看到了没有?”她的声音又冷了下来,甚至满满的皆是怒意,“内外勾结,任用奸佞,囚禁天子、圣母,真是好大的罪名啊!当吾是贾南风,还是武瞾?!”
隔了一层屏风,都能感受得到皇后那边传来熊熊怒火,让不大的御书房恍若盛夏。墙角处的内侍,各个冷汗淋漓。
蔡确眼神却闪过一层喜色,心道‘果然来了’。
“此辈狂生,心怀叵测,辱及天家,自当惩处之!”他立刻回道,但语气又随之一转,“只是若严加处置,反倒遂了他们的心意。”
“是吗?!”向皇后气得浑身颤抖,话声一下变得尖利起来,“难道政事堂觉得他们说得有理,打算听之任之!?”
“殿下有所不知。”蔡确轻叹,“旧年苏轼苏辙兄弟同赴制科,苏辙文中论仁宗自奉过奢,喜好声色,致使国用不足,而宰相不敢谏,司会不敢争。执政皆论其策不对问,当黜落,而仁宗则道此乃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求直言而以直弃之,天下其谓我何!?’故而将苏辙列为第四等。”
“这是伪作鲁直,以后世之名要挟仁宗!”向皇后怒喝着。仁宗的话中可都把苏辙的小心思给点出来了。
而且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儒生上书乱骂人,然后博个名气,这样的人多得是,也见多了。她的丈夫每年总要有个三五次被气上一回。明明是皇帝,偏偏还回嘴不得,更不方便降责,就是明升暗降,也会被人拆穿,最后惹起一片叫屈声。只能放着不理,然后躲在宫里生闷气。倒是那些重臣,反而不会乱说话,也容易处置。
她突然间明白过来,“蔡卿的意思是今天的这一封奏书,也是一样的心思?”
“殿下明见。”蔡确道,“制科之难,远过进士一科。一二等向不授人,能入三等者,几十年来亦不过三两人,四等便已中格。王平章旧日亦曾说,苏家父子之学,乃是战国纵横家一流。伪作鲁直挟圣君,却是纵横家惯用的手段。而今日上书之人,更是无才无德,除了伪作直言以邀名,别无进用之法。”
“这样的人还想得用?!”
“纵不能用,也不能加罪。在世人眼中,是是为国无暇谋身,纵使说错了,也是好意。”蔡确叹道,心中却是大乐,“若是将之责罚,反是为其扬名。之前洛阳就有回报,说是嵩阳书院的一干学子意欲为流言叩阙,不知怎么就改成了上书。”
“这件事之前政事堂怎么没有上报?!”
“一开始只是有所传闻,不敢遽然相信,直到今天终于看到章疏,方才知道竟有人大胆如此!”
“……可能查得出是谁在煽惑人心?”
蔡确摇摇头:“流言蜚语,如同浮灰飞絮,如何查得出来路?”
他不打算将旧党再踩上几脚,只要在皇后心里再留上一根刺就足够了。查出了明确的犯人,就会怨有所归,而查不出来,恶感日积月累,皇后对旧党的压制,将不再会局限于吕公著、司马光那区区数人。
向皇后的心口上像是给堵了一块石头,怎么都顺不过气来。她临危受命,一心想将这个国家平平安安的治理好,对得起丈夫,对得起儿子,谁能想到,那些深受重恩的臣子,一个接着一个想要翻天。先是明着欺上门来,幸好朝中还有忠臣。等到被天子一股脑的打发干净,又立刻在洛阳传递谣言。
“上书的人确认出自是嵩阳书院!?”虽然这篇满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的文章中并没有写,但方才蔡确一提,向皇后就已经牢牢记下了。
蔡确微微一愣,“……是。”但问题并不是在这里,嵩阳书院只是表征,重点是其背后的旧党。
“新任的资善堂说书,程颢是在嵩阳书院里教书吧?”对于丈夫给儿子找的两位新老师,王安石不必多论,名不见经传的程颢,向皇后怎么可能会不去打听他的底细。
“确实如此!程颢、程颐兄弟于嵩阳书院授徒多年,司马光亦曾讲学其间,吕公著也曾多次造访。”
“程颢他也是韩学士的老师吧?”
蔡确更正道,“仅是半师之谊。”
“半师之谊……”向皇后念了一句,像是在咀嚼这个词的含义,继而又道,“听说韩学士曾经立雪程门,站了半日之久。”
“确有其事。”
“当日韩学士都已经是功臣了,雪地里站半日,官家都不能这么做。”皇后的语气变得危险起来。
蔡确越听越是觉得不对劲,话题怎么越扯越偏了。
“相公意思,吾已经知道了。但程颢乃是陛下亲任的资善堂说书,一时也不能拿他如何。”向皇后,满腹怨气的说着,乃至咬牙切齿,“一面说吾勾结外臣,囚禁天子、太后,一面又干干脆脆的接下诏命。这事倒是做得漂亮啊!”
蔡确张开了口,想说话,却不知该怎么说。
怎么误会到了这一步?!旧党都成了死耗子,让皇后继续保持对他们的恶感,将嵩阳书院视为旧党的巢窟也就足够了,却不是要皇后对程颢有何动作。
程颢虽然在嵩阳书院里面教书,而上书的也是嵩阳书院中的士子。但以韩冈对师长一直以来的尊重,纵然日后,也不会容许无缘无故的加罪于他。
但听现在的口气,恐怕稍待时日,就要拿程颢开刀了。
这事真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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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四)
黄昏之后,章惇轻车简从,悄然来到王安石的府邸。
其实执政私访平章府上,还是挺犯忌讳的一件事。就是还在两府门外的韩冈,经常拜访王安石或是章惇都不是那么方便。
但今天之事对章惇而言至关重要,他想要征得王安石的支持,就必须亲自登门造访。而不是靠韩冈或是其他人,甚至几封书信能解决问题。
“子厚你今日造访,可是为了吕吉甫的那一份奏章?”王安石喝着紫苏饮,开门见山。到了他这个地位,在政事上无欲无求,也不需要跟晚辈弯弯绕绕了。
“正是。”章惇不以为异,王安石本就是急脾气,“眼下兴灵辽人蠢蠢欲动,吉甫忧心国事,想要一知兵良臣为其后,也好安心进京。不过仅仅是一名知兵的良臣,章惇觉得尚远远不够。银夏种谔、环庆赵禼、泾原熊本,互不统属,其力三分。若只是万余辽师,数万党项,各守一方倒也不惧。可万一辽人遽兴大军,或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
王安石沉吟了片刻,又问道:“不知子厚作何想?”
“以惇之愚见,当可如熙宁旧例,设陕西宣抚司,以宣抚使统括西北大局。”
“就是以吉甫为宣抚使喽?……”吕惠卿的想法,王安石看到奏章就知道了,而章惇的建议也不出所料。“薛子正和玉昆是什么想法?”他问着,单刀直入的问题一如性格般迅急。
王安石可不信章惇事前会没有跟韩冈、薛向两人商量过。让吕惠卿如愿以偿的留在陕西,这可不是小事。章惇不征得他们两人的同意——尤其是影响力极大的韩冈——就算得到了自家的同意,也照样有被坏事的可能。何况在吕惠卿一事上,他们三人当是有着相同的利害关系。
“玉昆说了,吕吉甫若能坐镇在陕西,他这边跟萧禧聊起来也就容易了许多。”
宣抚司的成立有着很大的象征意义。这一点,王安石、章惇、韩冈他们明白,对面的辽人也同样明白。一旦陕西宣抚司成立,就会成为韩冈手上与辽人讨价还价的筹码,是大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证明。压制起萧禧,当然会容易不少。
王安石神色一动:“萧禧难道已经有所索求了吗?”
“何须他开口?只看兴灵方向上辽人的异动,就知道耶律乙辛的想法。何况他派来的这位正旦使还姓萧名禧。”章惇声音变得高亢了一点,“辽人欲壑难填,耶律乙辛更是要借中国的财力来稳定自己的权势。只要两边消息一通,确认了边境上辽人的动向,萧禧便立刻会开口索要岁币和土地!”
王安石摇了摇头,理由还是稍嫌牵强了一点,“兴灵的辽人迁移过来不过一年多,还没有这个实力。”
“相公,银夏路可是有个种谔!”章惇急忙又道,他自问找了个好借口,“没有一个宣抚使,如何能拉住这匹劣马的笼头?”
种谔的脾气和性格,王安石也有所了解。好歹是天下排在前几的名将了。章惇说的话,还真是一个好理由。挡回辽人的贪欲,这是现在朝廷想要做到的。但打得过分了,将战事扩大,却也不是朝廷希望看到的。这样一来,好战的种谔就是一个由糖块包着的毒药,吃在嘴里很甜,但外面的糖块没了,毒药可就出来了。只是临阵换将,却更是一个糟糕的选择。
想了一想,王安石道:“薛向呢?他怎么看?”
“薛子正也是觉得这样比较好。”章惇回道:“而且他还建议说最好在关东修一条轨道,与关西的宣抚司相配合,共同来压迫辽人。”
“轨道?”王安石眨了一下眼,今天的‘惊喜’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铁轨还是木轨?
“如今都已经是铁轨了。”章惇放松的笑道,“京城的码头上全都是铁轨车。”
“不是说铁轨长了就有问题吗?”王安石对铁轨依稀有些印象。
“那是之前的事了,是因为不知道热.胀冷缩这个道理的缘故。”章惇解释道,“凡物遇热而胀,遇冷而缩,铜铁五金之物尤其明显。京城的码头上一开始,一段段铁轨都是靠得很近,如同木轨一样。但之后换季时,铁轨不是两头相接挤在一起,就是缝隙扩大。从此之后,每一段铁轨和铁轨之间,都会留下空隙。具体的间隔,都有经过验证。”他又苦笑了一下,“这个道理玉昆似乎事前就知道了,但他偏偏不说,直到出了事,才诱导人去探究其原因。”
王安石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以他对韩冈的认识,这种事自家的女婿多半做得出来。
几声喟叹,他又道:“河北铺设轨道,陕西设立宣抚司,的确能让辽人知道中国决不妥协的决心。”
“相公误会了。”章惇急忙更正道,“不是河北。”
“不是河北?!”
“关西设宣抚司,河北再开始修建轨道,未免显得咄咄逼人,万一辽人以为朝廷准备开战,反而就没了转圜的余地。”章惇基本上就是将韩冈之前说的话转述出来,“而在京东沿着汴河铺设轨道,配合起关西的宣抚司来,对辽人依然是警告,却不会显得过于锋锐。而且多了一条宿州至东京的铁轨,对补充汴河运力不足也是一件好事。同时河北轨道太长,几近千里,而宿州至东京不过六百里,于途需要跨越的河川少且窄,也简单了许多。等有了五百里以上轨道的经验,下一步才是近千里的河北轨道和从京兆府到京城的轨道。”
章惇一口气说完,王安石只是点头,却不言可否。
他心中暗叹,章惇、薛向和韩冈其实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盘算,却是正好利用吕惠卿的私心来为己谋划。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王安石沉声问道:“子厚,你可知道蔡持正午后入宫时说了什么吗?”
“知道一点,但并不详细。”章惇点头,这是他出宫前听到的消息,只有一句话,要想了解更为详细的内情,就要等到明天了。不过这一句话已经足够,“蔡持正希望让成都府路的蔡延庆改判京兆,这个人选并不差。经历也好,能力也好,都是上上之选,如果仅仅是稳定京兆府的话,也是足够了。不过蔡延庆帅长安,绝比不上吕吉甫任宣抚使更能压得住阵脚。枢密使兼宣抚使能控制得了环庆、泾原和银夏的兵马,而区区一个永兴军路经略使,则远远不够资格。而且陕西宣抚司成立,也能警告辽人,中国已有防备。正如弦高献牛酒于秦师,甚至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章惇说了很多,但王安石仍是半点不信。
他可是在京内京外做了几十年的官,朝堂和地方的政务、刑名、军事、人事,哪有他不熟悉的?如今虽没了与后生晚辈周旋的精力,心境也远不及过往,但这并不代表他的眼力退化了。
王安石不信韩冈会担心争不过一个契丹人,也不信韩冈会在与萧禧的交锋中落下风,他太了解自家的女婿了,前面章惇帮他说的理由仅仅是借口。自家女婿应该只是单纯的希望参与编纂了《三经新义》的吕惠卿在外面待久一点,在自己和程颢进入资善堂后,京城里再多一个能拉下脸皮来坏事的吕惠卿,对气学的压力就未免太大了一些。
同样的道理,其他人皆是有自己的盘算。拿出来的理由,看起来再怎么冠冕堂皇,或是听起来如何如何的推心置腹,其实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王安石看得很清楚。花白的双眉微垂,昏黄的老眼中投出来的目光,却比年轻人更为犀利。
蔡确阻止吕惠卿留在陕西,是不希望多上一名东府的同列——若是吕惠卿在关西立了大功,不是不可能被晋升为第三位宰相。韩子华已经老迈,但吕惠卿英气勃勃,正当盛年。一旦他立功后做了宰相,凭借过去在朝堂中留下来的人脉,经历太少的蔡确会被他完全压倒。
吕惠卿是想多立功勋,以便回京后能压得住章惇、薛向,乃至游走于外、但影响力犹有过之的韩冈。如果机缘来了,功劳再大一点,甚至可以直入宰相班。这可比现在就回来,被章惇、薛向、韩冈三人联手挤兑得没处站要好。而且御史台人事更迭剧烈,吕惠卿旧日能联络得上的御史全数出外,一旦与其他早早便在京中的宰执们争执起来,局面将会极为被动,这当也是他不选择立刻入京的缘故。
薛向的盘算则多出于私利。在六路发运司中,薛向的势力盘根错节,纵然离任已久,依然可以借助旧日的人脉遥遥控制。对其他发运司、转运司,他也同样有着不小的人脉。不过在轨道出现后,在水路转运以外又多了一个同样便利的选择。以薛向的眼光和见识,多半是看到了轨道大兴的趋势不可避免,为了在一开始就获得对轨道运输衙门的影响力,便主动开始寻求操纵轨道修筑工程的机会。吕惠卿的奏章给了他这样的一个机会,所以他拿自己的支持跟章惇、韩冈做了交换。
至于章惇……王安石暗自冷笑了一下。
西府之长长期在外,枢密院中必须有知兵的名臣主掌内事。但缺一个进士出身的薛向;尤在河北镇守的武将郭逵,都不可能入选,章惇是眼下唯一的人选。但东府现有两名宰相,枢密使吕惠卿一旦留在陕西出任宣抚使,若是只有两名枢密副使出掌枢密院,只会导致轻重失伦,内外失衡的局面。就天子和皇后而言,必须提拔一位地位相当,至少相近的主官。
判枢密院事、枢密使、知枢密院事、枢密副使、同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同签书枢密院事,前三个为正任,后四个为副贰,西府执政的名号这样按地位高低一级级的排下来,时任枢密副使的章惇,他盯上的是与枢密使近乎平级的知枢密院事,在吕惠卿不在的时候以知枢密院事来主管西府内部事务。
吕惠卿的奏章传来也不过半日。只在半日之间,这些后生晚辈——好吧,与自己年岁相仿佛的薛向可以不计入在内——就已经做好了各自的盘算,甚至联合了起来。王安石也不免兴起一股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慨。
但看着面前神色诚挚谦恭的章惇,王安石脑中又不由得冒出一句老杜的诗来:
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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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30章 随阳雁飞各西东(五)
【这是昨天欠下的一更。下一更两个小时后。第三更,是十二点。】
‘这蔡确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天稍晚的时候,韩冈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了蔡确入宫后向皇后说了些什么。
虽然不可能是每句对话都一清二楚,但蔡确话中的大体内容,传出来的三五句也一样概括了。
韩冈真没想到,蔡确不仅仅是跟吕惠卿过不去,之后还顺带给了程颢一棒子。
这是帮自己吗?韩冈可不这么认为。
自家的确有跟王安石、程颢一较高下的打算,但蔡确横插一杠算什么?!
学术之争,自然是争于学术。韩冈文斗武斗都不怕,该用的时候也不会心慈手软。但现在明明是能在学术上堂堂正正击败对手,为什么要用权术来攻击。徒贻人口舌,坏了自己和气学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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