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她只能去询问她重病的丈夫。
得到的回答是留中。
向皇后依言做了。可是到了第二天,向皇后只能看得见堆在自己案头上,来自台谏的那一叠奏章,又比昨日高了一截。
她所能做的,就是继续留中。
而王珪在这时候,也只能避位待参。
“若是天子听政,做出了留中的决定后,他的态度,就不会让人误会了。”韩冈在家中对妻子叹着。
“但皇后的确不想让王相公出外。”王旖的声音低了点,“这也是官家的意思。”
只是饭后的闲聊而已——刚刚从宫里回来的王旖,向韩冈提起了向皇后为了那些弹章到底有多头疼。
“你当是明白,卒中一病,其病情是很难好转的。一旦疾作,即便救回来,也只能苦捱拖时间。”韩冈在自家妻子面前并不讳言,“一年?两年?还是只有半年,甚至三个月?”
王旖脸色发白,韩冈的话若是传出去,对他们一家老小来说实在是很危险。
“当然,为夫是觉得天子能够吉人天相,但御史台中人可能并不这么认为。”韩冈笑了,笑得冰冷,他自然能感觉得到天子赵顼想维持朝局稳定的想法,但天子的想法,现在还能压得住多少人,“在乌台众人看来,这个时候,讨好皇后是最重要的。即便他们明知天子想要维持朝堂稳定。”
讨好皇后才会最要紧的,或者说,他们自认是在讨好皇后。或许天子要保住王珪,但皇后呢?聪明人都知道皇后对王珪是什么样的看法。
皇帝已经病重!太子依然年幼!听政的……现在是皇后!
朝局的稳定,并不取决于皇帝或垂帘的皇后。还要看他们本身的执政能力,以及朝臣们在这个局面下个人的想法。
“除非能有则天皇后的手段,否则就必须倚重宰臣。”韩冈冷笑着,“是吕文靖【吕夷简】之于章献明肃,是韩忠献【韩琦】之于慈圣光献。可现在呢?”
韩冈一开始没有想得那么多,但当他看到这几天朝堂上的变化后,就算再漫不经心,也是看明白了。
骤雨将至,人力岂能挽回?
人心思乱,又岂是重病待死的皇帝所能阻止的?
“西京那边,又岂会甘愿坐视?”
宰执天下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2)
虽然御史们如同吃了五石散一般兴奋,让向皇后为之头痛不已,可韩冈还是照旧在他的太常寺中编修药典。*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许多事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插手。而且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自然》杂志的第一期,每一篇文章都要修改再修改,以求无懈可击。这个开门红,他是一定要打响的。
拿着笔,韩冈仔细抠着文章中的一字一词。偶尔改上一两个字,以求用词更加精确。以实为证的思想贯穿始终,可要跟以新学为首的一干儒门学派打擂台,文字上也不能留下太多破绽。
苏颂进来时,就看见韩冈紧皱着眉头在稿纸上一点一画,咬文嚼字的模样,跟贾岛苦吟作诗也差不多。完全没有在朝堂上挥洒自如的豪快。
“玉昆。”
苏颂的声音打断了韩冈的思绪。抬头看见苏颂,他连忙起身相迎。
“子容兄今天来得早啊。”
“不早了。”苏颂径直就坐了下来,“玉昆,相州的事你可知道了。”
苏颂的脸上有着掩藏不住的急色,韩冈有些惊异,“当然是知道了,相州献上了一件两千斤重的方鼎……难道还有什么变化?”
“还要什么变化?!”苏颂真的有些急。在他看来,相对于高喊着祥瑞祥瑞的相州众官,直接将殷墟带入人们的视野的韩冈,则更为冷静——冷静得过了头。这件事,可不是那么简单,“殷墟如果只是甲骨还好,发现礼器也没什么,但现在不是天子重病吗?!时间上可是太不巧了!”
“这话怎么说的?难道还是因为这件方鼎才让天子发病的不成?”
“难道不会有人这么想?!”苏颂反问韩冈,他叹道:“旧日新法鬻河渡坊场,以至于司农、祠庙皆在买扑之列。南京阏伯、微子庙亦在其中。张方平谏阻道,‘宋王业所基,阏伯封于商丘,以主大火;微子为始封之君,是二祠者,亦不得免乎?’天子由此震怒,批语‘慢神辱国,无甚于斯!’天下祠庙由此皆得保留!……玉昆你将两件事连起来想想?!”
苏颂说的事情,韩冈旧时也曾听说过——韩家在秦州旧居旁的李将军庙,也曾经传说过要承包出去,不过这小道消息传传就没了下文——南京应天府,故名宋州,军额归德军,而太祖皇帝旧为归德军节度使,所以国号便来自于此。微子是殷商遗民,为周室分封于此,立宋国。*阏伯更是殷商之祖,高辛氏之子,一名契【注1】,葬于商地,商丘之名便来自于此。
“那又如何?难道子容兄你还担心能治罪于你我不成?”
“玉昆,话不是这么说的。”苏颂对韩冈满不在乎的心态都快没话可说了,“愚兄倒也罢了,你现在可是众矢之的啊!”
韩冈摇摇头,依然不放在心上:“盗墓者刑,毁人坟茔者罪,谁挖的墓,谁当然就有罪。可若仅仅是从地里掘出来的古物,又何须担心?殷墟那是殷人故都,却不是殷人坟墓啊。那件方鼎难道是出自殷人墓中吗?奏表上可没有这么写。”
韩冈真的不在意。要不要翻一翻朝中百官的家底,金石古玩里面有多少是从土里掘出来的古董?又有多少根本就是随葬品?就是宫中,随葬品也是极多见的。更不要说隔三差五献上来的祥瑞了。在石上发灵芝、稻麦生多穗,鸟兽翔舞云云之外,从土里发掘出来的上古礼器也都是有资格进献天子的祥瑞。
不过看见苏颂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韩冈摇摇头,干脆的明说了:“子容兄,你实在是多虑了。宋之国号的确来自于微子,但他是周室所封殷之遗民。阏伯虽为高辛氏之后,可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上帝还在,阏伯又哪里有立脚的地方?”
上灵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上帝就是真宗皇帝在天书闹剧中编出来的赵氏之祖,名为赵玄朗,曾为人皇,又曾转世为轩辕皇帝,如今号为圣祖。
“当年张方平的谏言,不过是因为鬻售天下祠庙损了朝廷体面,天子故而震怒,如今可不一样。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即便是天家,七世之后,翼祖亦要祧迁——这就是几年前的事——子姓宋氏,可能与翼祖相提并论?更别说皇宋国号,是来自于周时封土,阏伯、微子不过是沾光而已。”韩冈轻笑道:“玉清昭应宫一把火给烧光了,里面供奉的圣祖神位都一把火烧了,难道重建了吗?”
苏颂默然不语,可脸色依然沉重。
“方两丈、高五尺、台陛四、壝墙一重。”韩冈对抬眼看过来的苏颂笑笑,做了几个月判太常寺,下过一番苦功,坛庙的礼仪制度如今也算精通,“这是大火之坛的规模。主位是大火,陪祀乃是阏伯。左传云:‘陶唐氏之火正阏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纪时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州县官为太祝奉礼。”
苏颂看着韩冈,等他继续说下去。
韩冈喝了口茶,继续道:“高禖以青帝为神主,高辛【就是殷商之祖】陪祀,坛宽四丈,高八尺,皇后亲祷之。”
韩冈想说什么,苏颂已经不用再听他说下去了。
高禖即是句芒,婚育之神,上巳日祭祀句芒求子乃是几千年来的惯例。排位远在大火之前,仪制更是远在大火之上,更不用说在大火旁边陪着吃冷猪肉的阏伯——阏伯的老爹高辛还在高禖旁边做陪祀呢。
求子和护佑幼子的高禖既然有如此高的神格,那么难道皇后还能因为区区殷商去跟韩冈过不去?现钟不打去打铸钟?
而且因为韩冈的缘故,慈济医灵显圣守道妙应真君,也就是孙思邈,已经有了朝廷亲封的神职,亦有保护幼子之力。真要较量起来,胜败当可知。
苏颂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玉昆,小心小人!”
当天晚些时候,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正好映证了苏颂的话。竟然还真有御史上书,说天子之病,乃是相州发掘殷帝陵寝的缘故,甚至直指韩冈,是肇始之因。
向皇后沉着脸走出了福宁殿。
她刚刚与服侍赵顼的宫人一起给她的丈夫擦洗过,换好了一身干净的内衣。看到丈夫如今模样,向皇后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在过去,赵顼的身体纵然不是康健壮实如同文彦博、王安石、韩冈这样的牛高马大的臣子,但也是好端端的能走能笑。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瘫在床上的残废。
尽管无法主动进食,幸好还能吞咽——这也是为什么赵顼虽然不能说话,还能发出点声音的缘故——所以食物皆是流质。主要还是酥酪,羊奶之类,再配些菜粥肉粥,就跟快断奶的婴儿差不多的食谱。
这样的生活,对于赵顼来说,理所当然是个极大的折磨。尤其他在病发前还是坐拥万里河山亿兆子民的皇帝,落差实在是太大了。可以很明显的看得出赵顼正在一天天的变得憔悴起来。
坐在崇政殿中,向皇后看着面前的奏章,思虑良久,最后招来宋用臣,“去请韩学士来。”
看过了皇后让人拿过来的弹章,韩冈却是平平淡淡,并无怒色,更无惶急,“所谓殷墟,乃是古都而已。长安、洛阳,自周、汉至唐,建都于此者不知凡几。也不见因修城而坏国家根基。”
甲骨乃是殷人占卜之物,体现的是殷人敬鬼事神的作风,并非是随葬品。这一点,有无数先秦古书可以证明。韩冈完全不担心。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信心。
韩冈是亲眼看见王安石是怎么从荷天下三十年重望,变成了旧友皆背离的境遇。有王安石前车在前,韩冈从来就没想过将自己的根基放在士大夫身上。王安石的声望既然来自于士大夫,自然也会因为士大夫的背离而声望大损。
但韩冈声望的根基是来自亿万百姓。在子嗣艰难的皇帝面前,药王弟子的光环是韩冈的不坏金身。而就士大夫而言,一直都否认这个光环存在的韩冈依然是同辈中人,而且正好可以站在高处鄙视一下愚民。就算想攻击他,也只能从构陷上着手:面对儿子生一个死一个的皇帝,去构陷拥有保护幼子的光环的韩冈——这当然是笑话。
韩冈朗声道:“关键还是得确认此鼎是否来自于殷商诸王的陵寝之中。如此方可定案。臣请殿下,遣使至相州,以查探详情。”
韩冈的请求,向皇后考虑了一阵,点了点头。肯定是要查一查的。
只是韩冈知道,这根本是查不出来的。
所有进献上来古物祥瑞,不是房屋改建发现,就是种地时意外刨出,就是司母戊方鼎,也是说寻找龙骨时,发现了殷人祀神的坛庙。没人会傻到说是来自古墓之中,这关系到来自朝廷的是官爵之赏,还是枭首一刀的原则问题。
此外,还有一点让韩冈确认派出去的使者将会劳而无功——因为现任相州知州名叫李珣:真宗宸妃李氏的亲弟李用和的次子,更准确点说,也即是仁宗皇帝生母章懿李皇后的嫡亲外甥,是仁宗的表兄弟!
既然李珣在奏章上签了名画了押,而且还是排在第一,一旦查明那件方鼎来自于墓葬,那么他是绝对脱不开身的。可是以李珣的身份,当真能治罪于他吗?
而且韩冈还知道一点,李珣与韩琦家是有亲的,否则就不会让他去相州接韩正彦的班。没有得到韩家人的同意,这份奏章,更不可能递上来。
查得出来吗?
更别说甲骨一片,如今都是三贯往上,而外形完整的更是高达十贯。殷墟的发掘在相州已经是一门产业了,在庞大的利益面前,没可能查出真相。
而就在当日,司马光抵京。
注1:契和阏伯究竟是同一人还是两人,如今尚有争议,但从张方平的话中,是当做同一人看待。
ps:多谢龙空的朋友提供灵感。
宰执天下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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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驿的驿丞周至都快要疯了,听见外面的传进来的一片喧嚣,他甚至觉得跟二大王一样发发疯其实也不错
司马光到了,但王安石却还在驿馆中
住在馆后上院中的王相公虽然前几天得了赐第,但还在整修中,一时间还没搬过去现在司马光比预计的早到了两日,该怎么安置这位太子太师?
让他们住得门对门吗?
虽然是大冬天,但周至的头上身上依然是汗水直流
即便司马光形同贬斥的在洛阳住了十余年,在朝堂上也是不受欢迎,但他的身份决不是区区一个驿丞能开罪得起的可若是安排不好,让王相公觉得心头不痛快,那就加危险了
自家可不是进士,能得到现在这件官袍可不容易做了三十年吏员才交了鸿运得了官身天下百万胥吏,一年才十几二十人能从吏职升官,而且绝大多数还是给显贵们的亲信占了周至不指望自己还能走第二次狗屎运
若是现在发了疯,多半也就是提前致仕,说不定还能得个恩典周至正在考虑是脱衣服裸奔,还是去茅厕里打个滚,派出去找顶头上司的人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了?管勾可动身了?”周至一把将人给扯住,火烧火燎的仿佛当真火上房顶了
“三叔,三叔”被当胸扯定的驿卒在周至手中挣扎着,“侄儿去了赵管勾府上,但看门的军汉就说了,赵管勾有事出去了,不在家中”
周至咬牙切齿,那名宗室出身的城南驿管勾官分明是知道要出事了,才避而不见,推说有事外出了根本就是山里的兔子,听到点风声,觉得有危险,就登时往洞里钻若是今天的事办得不妥当,办事不利的罪名当即就会被他推到自己的头上来
“三叔”被周至塞进城南驿做驿卒的侄子好不容易才从他的叔叔手中挣脱开来,又大着胆子催促着,“司马宫师可是已经在外面了”
“难道我不知道?”周至顿时暴怒,要不是知道司马光已经到了门外,他这么急做什么
在房内绕了两个圈,一名亲信驿卒也进来了,通报说司马宫师的车马已经进了外院,然后眼巴巴的等着周至的吩咐**泡!书*
“急什么,王相公还在里面呢”周至站定了,咬着牙转头吩咐侄儿,“小七,快去通知王相公”
“这个……”周家的小七犹豫起来,这样好吗?
见侄儿竟然还耽搁时间,周至兜头就是一耳光,“还不快去胆子大了啊,连话都不听了”
周至的侄儿捂着脸,也不敢回嘴,赶急赶忙的就往后面去通知王安石了
周至连推带踹的将侄子赶去通知王安石,自己则整整衣冠,向外面走去不管怎么说,让王相公自己来处理至于最后会是什么结果,他认命好了
外厅已是人头涌涌,不论京官选人,城南驿中百十名大小官员全都出来了矜持一点的就在外间的大厅里找张座位坐下来,轻浮些的就站到院中去了
谁不知道王安石和司马光是死对头,今天司马光上京,正好撞上王安石还在城南驿两人十几年前就割席断交,王安石的《答司马谏议书》是遍传天下,眼下撞个正着,还不得天雷普降地火丛生
“可是司马宫师到了?”周至一踏出大门,立刻就换上了一副讨人好的笑脸拿块擦桌布,换身短衫,就是活脱脱的跑堂小二
司马光已经从车上下来了,不过他没兴趣跟这姗姗来迟的驿丞多话抬头打量着沧海桑田一般变化巨大的城南驿,让自己带着上京的儿子司马康去处理一应事务
司马光上京,身边没有带太多的伴当就是一辆车,六匹马,出去属于驿馆的车夫,连司马光本人在一起也只有八人但他惹起的动静,却跟带着一家老小的执政回京时还要大上三分
周至与司马康办理入住和交接驿车驿马的手续,一点也不感到委屈他巴不得司马光和王安石根本就不理会自己,当个屁放掉那就是最好了
但司马光的儿子显然没有太多与驿站打交道的经验,尤其是城南驿作为天下驿途的终点和起点,手续要比路途上的驿站繁琐得多弄了半天,还没有结束,而司马光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看了过来
周至脑袋都发白了,照规矩是不该让司马光这一级的重臣在外面等,而是先将人迎进厅中坐下来再说但他今天竟然失措到给忘了
惶恐之中,身后终于起了一阵骚动,周至紧绷的身子也一下放松了下来,王相公终究还是愿意出来见一见司马光
王安石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在儿子王旁的陪伴下,他大步从外厅走了出来
“君实”他高声打着招呼,甚至是有几分惊喜,“久违了”
“介甫,好久不见了”司马光站定了,看着渐走渐近的老朋友,先行拱手一礼,“向来可好?”脸上的神色却是淡淡的,不见喜愠
王安石立刻回礼,一揖到底,“君实,多年未曾谋面,”
司马光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劳介甫挂念了”
见王安石对司马光似乎毫无芥蒂,两人也并没有一见面便火花四射,周至也稍稍恢复了一点挥洒自如的跑堂本事,陪着笑脸将两人往厅中请:“相公,宫师,外面天冷,请先里面安坐”
“说得也是”王安石点点头,请司马光往里走,“君实天寒远来不易,还是先到里面暖和一下”
周至忙忙请着两尊大佛和他们儿子进了厅,安排了一个清净且生了旺火的小厅,热酒热茶伺候待两对父子安坐,方告辞出来
‘总算是安生了’
周至点头哈腰的悄步出厅,此时他背后已经汗水淋漓,冷冰冰贴着脊梁骨,寒意透骨可终究还是过了这一关,心中也轻松了许多
正准备办完剩下的手续,给司马光安排一个上院,但他的侄儿带着守门的驿卒又跑了过来,“三叔,韩资政来了”
“韩资政?”周至失声叫了起来,又立刻捂住嘴他都想撞墙了,王相公的女婿来凑什么热闹,还来得这么快
话音未落,韩冈已经笑吟吟的驿馆外进来:“可司马十二丈到了?”
“是……是……”周至的舌头发涩,指着内厅,“就在里面王相公和司马宫师现在就在里面说话”
韩冈已经将端明殿和龙图阁两个贴职全都辞掉了,现在就是单纯的资政殿学士兼翰林学士本来韩冈甚至准备只留着端明殿一职去兼职玉堂——端明殿学士本就是给资历深的翰林学士的加衔这样去迎接萧禧,礼节上正好合适
但上面不答应,韩冈想想觉得谦让得太过分了也不合适,未免会让人往王莽的方面去想,还是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比较好以萧禧的身份,在礼仪上重视一点也没什么
不过确切点说,这一位大宋君臣的老朋友已经不能叫萧禧了因为辽章宗——也就是刚刚夭折的幼帝耶律延禧——的缘故,国书上是避讳改名为萧海里说起来,韩冈觉得章宗这个庙号用在一个夭折的小儿身上实在是不合适当然,耶律乙辛也不会在乎这一点
韩冈是在来城南驿的路上听说了司马光的消息他今天在放衙后来驿馆,明面上是帮王安石准备搬家的不过实际上,他是想来跟王安石议论一下政事,主要就是想说一说司马光
从御史们最近的兴奋,以及向皇后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还是尽快排除旧党的干扰比较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外任州县中占了很大一块比例的旧党成员,很可能会给朝局带来不可知的变化
虽然私心里,韩冈并不是没有早一点看一看旧党赤帜,名传千古的历史大家的想法——他当年任职京西,曾经拜访司马光而不果,这个心愿就一直留到了现在——但司马光比预计的早了两天进城,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王安石如果按计划在明天乔迁至赐第,根本就不会跟司马光在城南驿打上照面
不过既然知道了王安石和司马光已经在里面坐着了,韩冈整了整衣冠,方迈步进厅
周至眼睁睁的看着韩冈走进厅中,心道多担心也没用了,以里面三位的身份,应该不会吵起来他并没有将司马康和王旁算进来,那两位衙内只是插花而已
“韩资政来了,韩资政来了”周至的侄儿又跑了过来
周至瞪了他一眼,“韩资政刚进去了”
“那是小韩资政,现在来的是许州的大韩资政啊”周至侄儿慌得一脸是汗,“他和吕枢密一起来的”
同为资政殿学士的韩维是知许州,也就是昨日才进京,不过是他是照常例诣阙进京,而且还是住在了兄弟韩缜的家里,根本就没来城南驿
王安石、吕公著、司马光,再加一个韩维,在仁宗时,情谊甚笃,平日里多聚会于相国寺外僧坊中,人称嘉祐四友这是周至知道的
但王安石主持变法后,吕公著、司马光和韩维全都跟他翻了脸,现在三对一,不对,有个小韩资政,那以一当二也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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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执天下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14)
【上一章说是早上这一章,不过一下写过头了,写了两章出来,这是第一章(_泡&书&)】
吕公著是枢密使兼太子太保,韩维是资政殿学士,也是又名颖昌府的许州知州他们两人紧跟在韩冈之后,联袂造访城南驿本已是浪涛滚滚,人心浮荡的驿馆中,是如同被丢下了两座山,掀起了阵阵巨浪
王安石本就是住在城南驿中,这件事倒也罢了韩冈多半是来见他的岳父的,也不会有太多人误会但吕公著和韩维,竟然刚刚得知司马光抵京,便立刻登门造访,城南驿中的大小官员,都不免暗暗升起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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