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天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宰执天下
苏颂想了一想,先开口道:“天子虽一时抱恙,但也不是辽人可以欺上门的。当镇之以静。”
“不过辽人贪婪,耶律乙辛尤甚。”韩冈继续道,“当初就是因为他,伐夏之役才不能圆满。若听说天子的病情,当是不会坐失良机。”
“臣以为韩冈所言甚是。”韩冈话声刚落,王珪便立刻接口,“耶律乙辛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虏寇畏威而不怀德。退让一步,寇虏便会逼近一步,绝不会见好就收。以臣之见,不论其有何索求,当严词拒绝为上。只要边境上励兵秣马,严阵以待,即便耶律乙辛谋略不输契丹太祖、太宗,也绝难讨好!”
王珪义正辞严。韩冈眨了眨眼睛,苏颂也在发愣。
三旨相公仿佛变了一个人,脱胎换骨一般,在崇政殿上叫嚣着对辽人要强硬到底。
这是谁啊?
在王珪指斥太后、雍王之后,韩冈也清楚当今的宰相是要给自己换个角色形象,至宝丹是做不得了。但转变得太快,还是让人始料未及。
是寇忠愍复生了吗?
在韩冈和苏颂疑惑的时候,宰执们各自表明自己的态度。
吕公著、蔡确、韩缜、薛向主张一切如常,等着辽使上京再做应对,至于边境,则不要做出刺激辽人的反应。而王珪、章惇则主张河北、河东和银夏边境先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苏颂也是觉得镇之以静比较好。辽使还没进京,何须自己吓自己?自真宗后,已经换了好几个皇帝了,也没见辽人占了什么便宜去。
韩冈当然是觉得边境上要做好准备才是,宁可被辽人小瞧了,也得防着辽人撕毁澶渊之盟的可能。纵然被辽人嘲笑两句,也是不痛不痒,但万一耶律乙辛发了疯,那可就是伤筋动骨了。
“北方年年防秋,至春乃止。有此足矣,何须弄得人心不安?”
“不然。防秋只是依循故事,河北七十余年不经战火,人心早已懈怠。不督促河北四路加紧防备,若事有万一,可是悔之晚矣。”
两边一时间有了些争执。此事说大不大,辽人纵然要南下,也得有一个月的时间来调集兵马。在大宋而言,纵使侦测到辽人的异动后再防备,也是来得及的。
但向皇后却没理会这些争执,反而问,“那萧禧来了该如何应对?”
“一切如常就是了。”皇后两次开口,都提到了萧禧。怎么让人感觉向皇后更担心这位辽国使者,而不是北方数以十万计的契丹铁骑?韩冈心中犯着疑惑,继续说道:“殿下,正旦使年年皆有,萧禧也不过是一介使臣,纵入京,又能为何患?”
“辽使是要上殿陛见的吧?”向皇后却又问道。
“这是自然。”韩冈更是迷惑,不知皇后为何如此发问。
这时宋用臣突然从内侧小门出来,在屏风后低语几句,就见皇后起身离开,继而又把张璪给招了进去,
不同于方才的滔滔不绝,皇后一离开,王珪立刻就变得沉默了。也不似平日离开崇政殿时那般,还会与同僚聊上几句,就如木偶石雕般坐在一边。
“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韩冈疑惑的问着。
“令岳方才入宫了,当是为此事。”章惇反问,“玉昆你不知道?”
韩冈摇摇头,这还真是不知道。召了张璪进去,难道是要封王安石为宰相?虽然不是御内东门小殿,又没有锁院,但以现在情况,一切从权也没什么不妥。难怪王珪一下就变得如此沉默。
不过赵顼就算在病榻上还这般勤政,他的身体不知能拖多久?都是一夜未眠,在赵顼这个中风患者身上的影响肯定是更大。
不过他想问不是这一件,韩冈道:“韩冈是想知道,为什么皇后好像不想让萧禧上殿的样子。”
“当然是因为太子!”崇政殿中之人全都惊讶的望着韩冈,“太子才五岁啊,若是被辽人惊吓到怎么办?!”
韩冈还真没有想过这件事,愣了一下后才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玉昆。”蔡确有几分迟疑的开口,“皇后如此问,是想让你担任馆伴使。”
“依例当是翰林学士吧?”苏颂立刻诘问道,“怎么能让玉昆来做?”
“就是韩冈接下了馆伴使,也挡住不辽使上殿啊?”韩冈微皱眉,“如果阻止萧禧上殿,岂不是给了辽人以借口?更是示弱之举!”
蔡确解释道:“皇后的意思是有玉昆你陪着几日,辽使再上殿,也就不容易冲撞到太子了。”
韩冈脸色沉了下来,这是要他来消煞气?!
“玉昆切莫介怀。”蔡确连忙劝着韩冈,“要知道小儿魂识不全,若是太子给辽人冲撞到了,我等做臣子的可是万死莫辞了。”
苏颂不好开口了,其他几名宰执也都有些担心看着韩冈。
宋辽之间的外交采取的是对等的原则,馆伴使在大宋是翰林学士,在辽国则多为林牙——也是翰林学士。论地位,韩冈已经在翰林学士之上,殿阁双学士兼太子师去陪辽国正旦使,这不是对韩冈个人的侮辱,也是国家的耻辱。
只是朝廷的面子的确重要,太子的安危则更重要。谁也不敢说一切照旧,要是太子当真被外表有异于华夏之人的辽国使臣惊吓到了,这个罪责谁来承担?
不过韩冈并没生气,他是啼笑皆非啊,作为拿药王祠当借口的反作用来了,这也是药王弟子的光环带来的麻烦。
他并没有什么消除煞气的能耐,去给萧禧作陪又能怎么样?可是他也不便拒绝。想了一阵,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上一声。所谓小儿魂识不全的说法,韩冈是不信的。大不了在大庆殿里隔得远一点拜见,让赵佣看不清楚就行了。
这么想着,韩冈就点了点头,“与萧禧周旋一番也无妨。”让众宰执同时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得有个翰林学士的差遣。”吕公著道,“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也会让辽人小觑了。”
难道带了翰林学士,就不会被萧禧嘲笑?韩冈立刻摇头:“韩冈殊乏文采,不擅四六,当不起玉堂之选。”
“玉昆莫自谦。”韩缜笑道,“你可是天子钦点的进士第九,主编本草。著作都等身了!”
蔡确也十分果决的说道,“若不想书诏,不带知制诰就行了。”
韩冈仍是推拒。没过多久,皇后和张璪出来了,跟在后面的宋用臣手上捧着一封诏书。
皇后在屏风后坐下来,让宋用臣将诏书递给王珪,“官家担心朝堂不稳,北虏窥伺。方才见了王相公后,就任了王相公为平章军国重事。”
宰执天下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三)
何为宰相?
皇宋官场是以是否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一头衔为标准
此时并没有宰相这个名称的官职,只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有这个头衔的便是在政事堂中平章军国事的真宰相
王安石的开府仪同三司,可以比拟三公富弼、文彦博是还加了侍中、司空的阶官,也可算说是宰相如果上朝的话,他们排位绝对是在执政之上,甚至可以是在宰相之上,但他们绝不是真宰相
如果政事堂中有多名宰相,要区分高低,则是看加衔,昭文馆大学士是首相,监修国史是次相,集贤院大学士则是排在第三不过这几年王珪为独相,所以尽管只有监修国史一职,但依然还是首相
韩冈本以为王安石今天拜见天子,被天子托孤当是理所当然加上王珪昨夜的过错,自家的岳父当能第三次宣麻拜相,充任正好空缺的昭文相,成为首相
但现在却变成了平章军国重事乍听起来这一职位是要在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上,而且从情理来想,也绝不可能比王珪要低,只是韩冈总觉得有些不对
“敢问殿下,可是平章军国重事?”韩缜发问,重音落在了‘重’这个字上
“正是”向皇后回话道,“官家以王相公昔日曾总文武大政,望其今日谋议庙堂,制驭中外并准其六日一朝,上殿不趋”
韩冈顿时恍然他做官也不过十年出头,年资只有众宰执平均数的三五分之一,对官制的了解还是比较欠缺的,反应比其他人要慢但向皇后既然说到了这一步,也不可能还不明白
王安石不是宰相
赵顼终究还是没有让王安石第三次出任宰相而是给了看似地位高,但实权却远逊的平章军国重事
没有‘佐天子、总百官、平庶政、事无不统’的权力,只是参赞军国重事,为天子和垂帘皇后备咨询所用钧衡朝堂,却不掌实务对于想保证朝局稳定的赵顼来说,这是个很好的任命
韩冈朝王珪的方向看了看,能看得出他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王安石来了,他肯定就得走了但王安石仅仅是平章军国重事,那么王珪就可以继续当他的宰相了
尤其是以王珪今天的表现来看,说不定还真能继续留任个一年半载,甚至可能会长——平常的时候,恭顺听话的臣子从来都是最受君王喜爱的宰相类型
朝堂庶务总于王珪之手,而军国重事又有王安石来参赞,浮动的人心也有王安石来镇压朝政当可以安稳
不过王珪是不可能继续担任唯一的宰相,肯定得有人去分王珪总理庶政的权力这两天学士院就回锁院了
至于司马光,尽管他担任了太子太师,但如今依然是法为国是,旧党便不会有机会见一见皇帝,就可以再回洛阳修书去了
赵顼这是殚思竭虑啊只是对于中风患者来说,这般耗用心神,可不是一件好事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还能维持多久
但韩冈也明白,在后世,普通的官员退休后都有可能大病一场,如果让一名曾经掌控万里疆域、亿万子民的皇帝放弃权力,能安心养病的可能实在是很小
“官家既然已经任命王相公为平章军国重事,北境守备等事,可待明日其上朝后再议至于之前所说的辽使之事……”向皇后也不等所有人消化掉天子给王安石的这项任命,开口点起韩冈,“韩学士,不知你如何作想”
韩冈起身行礼:“臣愿为殿下分忧”
“只是太委屈学士了”向皇后叹了一声她说的委屈究竟指的是什么,所有人都明白担任了馆伴使,肯定要接手翰林学士一职了
翰林学士都是委屈,如果向皇后的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传出去,不知有多少连侍制一职都只能遥遥眺望的文臣会破口大骂但让一个辞掉了参知政事的殿阁双学士去做翰林学士,那的确是委屈了
而且韩冈昨夜在福宁殿中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功劳,而是对天子、皇后和太子的恩情了那是吕端之于真宗、韩琦之于英宗的恩德韩冈所做的,绝不下于他们两位名相
“为君分忧,乃是臣子的本分,岂能当得‘委屈’二字?”韩冈谦逊了两句,便告辞道,“辽使之事既已议定,臣请告退”
苏颂也站起身:“臣亦请告退”
既然面对辽国使臣的人选已经确定,至于边境上的准备,又是决定等王安石这位晋的平章军国重事明日上朝后再作计较,韩冈和苏颂自然也不方便久留恃宠而骄,绝不会是好事,再多的情分都会消磨殆尽,韩冈很明白这一点
韩冈和苏颂离开了崇政殿,王珪便出班明说了:“韩冈既然已经接下了馆伴使一职这翰林学士就必须要加上,以免为辽人小觑了去……只是韩冈之前辞以不擅词章,以臣之见,不加知制诰便可让其仍任旧差,只加翰林学士一职”
翰林学士如果不带知制诰,那么就不能算是执掌内制的内翰,而仅仅是单纯的馆阁之职而已就跟龙图阁、端明殿一般
若是任命韩冈为翰林学士,又照常例将其身上的馆职给削去,不论是一个还是两个,那都是极为明显的贬斥,向皇后怎么也不可能批复这项任命必然要保留韩冈之前的端明殿学士和龙图阁学士,再加上翰林学士
只是这么一来,那韩冈就是身上有三个学士职了
不过堂上的几名宰执都视其为理所当然尽管是一人手握三学士,但韩冈正得圣眷啊,定储之功谁能无视?怎么说都够资格了而且端明殿本就是给老资历的翰林学士,或是翰林学士承旨的加衔,反过来也不是不可以这项任命,不要说是崇政殿里,就是在朝堂上,也不会有反对的声音
但屏风之后,却安静了很长时间过了半晌,宰执们才听见了向皇后的声音:“记得王韶曾经担任过资政殿学士?”
向皇后对河湟功成的印象很深那是当今天子手上的第一份说得过去的开疆辟土的功绩是在王韶、高遵裕失踪了多日,朝堂上都陷入了绝望之后才传回来的喜讯让赵顼整整兴奋了半个月之久给王韶的赏赐也是一加再加给王韶的资政殿学士的任命,就是在她的眼前定下来的
资政殿学士原本是给卸任执政的贴职,但王韶因河湟军功得授资政殿学士,从此之后,便没有了必须担任执政的约束韩冈多年的军功积累起来早已不输当年王韶,这一回的定储之功,是独占鳌头重要的是就在昨夜,韩冈竟然推掉了参知政事的位置,这个举动让他的名声好得不能再好了三十岁不到的执政,在国史中都可能是独一份,能千古留名的而推辞了这项诏命,王安石多年拒绝入京为官也远远比不过
司马光当年为争变法事,两辞枢密副使一事,就是在他的国史本传中也会大书特书一笔他的门下弟子也没少拿着宣扬而韩冈为争国本,辞了参知政事又是什么境界?同是执政,两府副职,枢密副使可是比参知政事硬是要低上一级别的不说,枢密使是被归入执政的行列,而不是宰相之阶
既然韩冈辞了参知政事,改一个资政殿学士来平衡翰林学士的任命,也不是说不过去
王珪躬身回道:“资政者,备顾问者也以韩冈之能,当无不可”
蔡确却有几分犹疑,向皇后并没有将话说清楚:“韩冈此前已是端明殿学士兼龙图阁学士如今又将身任玉堂之选臣敢问殿下,可是将端明殿改资政殿?”
屏风之后,有几分不自信的声音响起向皇后问道:“可以兼任吗?”
崇政殿中一时间没了声音
如果是将端明殿改成资政殿资政殿学士兼龙图阁学士兼翰林学士,说起来跟之前差不太多就算变成是龙图阁改资政殿,让韩冈双殿一堂也还是能说的过去
但如果按照皇后的心意,再加上一个资政殿学士呢?
资政殿学士,端明殿学士,龙图阁学士,再加上翰林学士也就是说,一人身兼四学士?
每一名宰执都在数着指头,观文殿、资政殿、端明殿,龙图阁、天章阁、宝文阁注1】,再算上玉堂翰林学士院,殿阁之选加起来也仅有七任,即便将观文殿和资政殿独有的大学士一并算进来,也不到十数
而韩冈……他一人就要占了近一半去?
注1:在元丰年间,北宋有学士任的殿阁就只有这六处紫宸殿学士、文明殿学士都是观文殿学士的旧名号,宣和殿、保和殿、延康殿,则是徽宗时所立而阁,是保存先帝的御书、御制文集、各种典籍、图画、宝瑞之物,以及宗正寺所进宗室名籍、谱牒等物的场所在神宗之前,只有太宗的龙图阁,真宗的天章阁和仁宗、英宗的宝文阁
宰执天下 第28章 官近青云与天通(四)
回来迟了】
对于皇后异想天开的任命方案,崇政殿上最终也没人站出来反对
连吕公著都识趣的闭嘴了,谁还会去触这个霉头?
非常之时,有非常之任韩冈昨夜的功劳,不能不加以酬奖两府宰执就不说了,朝廷上若谁看不到这一点,广西那边似乎还有几个监盐茶酒税的差事
章惇他倒是为韩冈担上几分心,吕公著等人的冷眼旁观不是好意风光过甚,对韩冈也并不是好事但章惇还是选择相信韩冈的才智
授予韩冈什么职位,那是向皇后的选择接不接受,这却是韩冈自己的问题以章惇对韩冈的了解,当不会糊涂到愿意为个虚名而惹上一身骚
韩冈当然没有做出糊涂的选择
当几个时辰后,宋用臣捧着制诰来太常寺的时候,韩冈直截了当的就拒绝了
为一个虚名而惹人嫉恨,未免太亏了一点若是宋用臣捧来的是再一次任命他为参知政事的制诰,他会二话不说的答应下来但只是加上了两个虚名贴职,实在没有必要接受
“殿下厚德之爱,臣铭感于五内惟臣斗筲之材,难当四职之重”韩冈说着让宋用臣转告给皇后的回覆,拒绝得没有丝毫余地,“今天韩冈能身兼四学士,明日便有人能兼五学士,再过几十年,不定就有人能三殿三阁一玉堂全都给一身担了为日后着想,不当为此而破例”
又不是一份贴职就有一份俸禄,不论兼了多少差事,也只能领下俸禄最高的那一份何况韩冈根本就不缺钱所谓身兼四学士的名声,韩冈也不需要,拒绝了这项任命,得到的名声反而好一点
韩冈眼下最需要世人能看到垂帘的皇后对自己的看重,他需要一份能惊动世人的诏令,可他也只需要一份诏令由此一来,之前气学所受到一切障碍,也就不复存在了
当两府百司中京朝官们,在了解到了昨夜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切,以及这一份诏令的内容后,明白了向皇后对韩冈的看重是实打实的,那么等到没有了天子牵制的时候,就没有什么阻碍能再挡在他的前面了
宋用臣很是无奈地走了,因为他知道明天还得再来跑腿,而且不止一次
就算已经明知道韩冈绝不会答应,但为了韩冈这位皇后最为看重的臣子的体面,相同的制诰绝对会再来回个三四次方会罢休万一这一来一回重复个**遍,那可是要跑细了大腿,跑粗了小腿了
宋用臣在离开太常寺时还是在叹着气
“又下雪了”
宋用臣一走,方才避出去的苏颂重又踱了进来
韩冈向厅外望去,的确,雪片如同棉絮一般纷纷扬扬的自云中落了下来
“要是昨天也下雪就好了”韩冈仰头望着昏暗的天空
苏颂弄不清这是韩冈的真心,还是在故作叹息没了天子的偏袒,加之韩冈的定储之功,气学和他本人长年以来所受到的压制,可以说是不复存在了尽管学还能占据官学的位置,可私下里的研究,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
不过韩冈说得的确是没错若是昨日下雪,郊祀就不得不终止,而改为在城内举行的明堂礼那么一来,赵顼极有可能就不会中风,向皇后也就不可能得到垂帘听政的资格
从这一点上来看,韩冈应该感谢昨天的晴天和深寒,但苏颂在韩冈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庆幸
“不管怎么说,终于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千里镜来用了”苏颂对赵顼之前的禁令有着极深的反感,在韩冈面前丝毫不加掩饰
“……子容兄,最好还是先等一等再说”韩冈劝道,这世上终究少不了小人,“万一有人首告,纵然不至加罪,终为不美”
“玉昆你就是心思太重了”苏颂摇头笑笑,“不过不用担心,这可不能算是千里镜”
韩冈一奇:“这话怎么说?”
苏颂随即拿起笔,在纸上随笔涂抹起来:“图纸没带来,直接画个草图好了不知玉昆能不能看得明白?”
一个粗粗的圆筒底端是个略带凹陷的弧面,然后圆筒中央有个短短的斜面,与筒壁呈四十五度角且就在斜面相对于筒壁上的位置,还有一个小小的开口从开口引出来的,却是一个凸透镜的符号
韩冈当即便瞪大了眼
他瞠目结舌,这不是反射式望远镜吗?
抬起头,面对苏颂带着些许骄傲的笑容,韩冈点了点头,由衷地叹服道:“子容兄真是别出心裁啊”
苏颂神色一变,惊道:“玉昆你看出来了?”
“子容兄都画得这么明白了,韩冈哪里还能看不出来?”韩冈笑了笑,立刻又郑重了起来,“真没想到子容兄能用如此巧计绕过千里镜的禁令千里镜都有两块镜片,只有一块镜片,的确不能算是千里镜”
苏颂也笑道:“将镜筒造得有海碗大小,放在屋角,都不会有人认出来”
对于何为千里镜,世间并没有明确的定义,只要能观远,肯定就可以算进来但千里镜的结构,在世人心中是有定式的,前后都是透镜,形如长棍
而反射式望远镜的结构迥异于之前的折射式望远镜与此前的千里镜,那是猎弓与硬弩的差别只要不明说,很少有人能知道这是千里镜的变种而且两种望远镜大小有别,反射式望远镜不比折射式的那般容易用到军事上
私藏硬弩是重罪,但家里藏个七八张猎弓,也不会惹来官司之前的禁令,完全可以以此来糊弄过去就算有人知道了后出首告官,也有得嘴皮子仗可打只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向皇后也肯定得给他韩冈一个面子
“不知子容兄手上可有了实物?”韩冈问着苏颂
“早在千里镜被禁之前,就有了这个想法但前段时间禁令管束得严,终究还是不方便拿出来而且要磨出合用的凹面镜来,不容易啊”
“说得也是”韩冈点点头
要磨出能用在望远镜上的镜片,的确不容易
铜镜如果打磨得好的话,并不输玻璃银镜多少,只是很容易就因氧化而模糊,不得不重打磨平面镜如此,凹面镜的难度当然要高上一层……确切的说,是几倍难度要高上几倍
不过理论上是不会有问题的,只要有能工巧匠来制作,剩下的就是人工、时间和金钱的投入了而且看苏颂的态度,肯定是有了实物
“既然结构不同,就不能叫做千里镜了不知子容兄打算起个什么名字?”
“叫望远镜好了”苏颂看看韩冈:“玉昆你过去曾经提过这个词?”
韩冈微微皱眉那是他过去曾经说漏口的话毕竟千里镜叫着不习惯,偶尔的,他会在不经意间说出望远镜这个词至少在苏颂看来,韩冈应该是早就发明了千里镜,因为担心私习天文的禁令,才没有让人去打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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