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更加奇怪了。
弘治皇帝手不禁磕着御案,随即道:“萧伴伴。”
萧敬上前道:“奴婢在。”
弘治皇帝道:“继藩近几日怎么不见动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近来在做什么”
“在修书。”萧敬咳嗽一声,忙解释道:“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
这意思是说,这绝不是厂卫在密查齐国公。
齐国公身份过于特殊,厂卫若是密查他,极容易让人联想到萧敬可能对齐国公有成见,萧敬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
“噢”弘治皇帝打起了精神,面上不禁带着期许之色。
这修书,可是大大的正经事啊。
难得方继藩肯做一件正经事了。
方继藩折腾出了西山书院,桃李满天下,他的弟子,哪一个不是厉害非凡,此番修书……这修的书,必定是一部奇书吧。
弘治皇帝甚至听科学院中的院士吹捧方继藩为经天纬地,宛如孔圣人再生。
当然……弘治皇帝觉得有些夸张了。
可若说其比之程朱,弘治皇帝却是颇为认可的。
因而……方继藩现在要修书,他就很直接的认为此书必定也是经天纬地吧。
弘治皇帝乐了,带着浅浅笑意道:“今日就不打扰他了,明日让他入宫觐见。”
“是,奴婢遵旨。”萧敬见弘治皇帝高兴,便道:“这朝野内外,其实都听说了这风声,大家也都想看看,齐国公所修之书为何。”
弘治皇帝颔首:“明日朕问问便知。”
…………
方继藩突然被传唤入宫。
不过他心里有底气,晓得必定是陛下询问关于三司会审这个案子的事。
因而清早起来,穿戴一新,便出发进宫。
可刚刚出了府门,王金元便心急火燎的赶了来,道:“少爷……少爷……昨夜,收到了一封书信,是自曲阜来的。”
曲阜……
方继藩驻足,随即,他眼睛看向天上:“曲阜的衍圣公府这曲阜来了什么消息”
“当今衍圣公,听闻了公爷要将土地免租,特意修书来,说是公爷此举,实乃千古未有也,公爷您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实是读书人的楷模。倘若衍圣公若知,世上出了公爷这样的人,弘扬圣学,定当欣慰。他还说,自己比公爷痴长几岁,甚是惭愧,勉强在公爷面前,可自称一句愚兄……”
其实王金元刚刚得了书信的时候,是有些紧张的,少爷在这里胡搞瞎搞,将那些读书人治的死死的,若是衍圣公不忿,这个时候义正言辞的发一点什么非议,人家毕竟是圣人之后,影响还是有的。
谁知道把信一看,这衍圣公府不但没有一句责怪方继藩,而且对少爷是赞誉有加,就差不多要将方继藩比作程朱了,这令王金元心里甚是欣慰。
看看我家少爷,现在谁敢说他不是正宗
可这一封书信,对于方继藩而言………却是一点都不意外。
方继藩听到这里,就绷住了脸,怒道:“我是神农之后,他是孔圣人之后,这神农不知比孔圣人长了多少辈,他竟敢自称做我的兄长,他好大的架子,是一点都没将本少爷放在眼里吗这狗东西,不知礼义廉耻,这书读到哪里去了似他这般的读书,实是让至圣先师蒙羞,回一封书信过去,让他再想想自己的辈分,这书信的格式也有些不对,吹捧本少爷,竟还不对仗,韵脚也几处没有押住,这等不学无术的蠢材,让他重写,否则我代表至圣先师,将他开革出圣人门墙!”
“呀……”王金元惊讶的看着方继藩……老半天回不过神来,呐呐的道:“少爷,他才是正宗啊,是圣人之后。”
方继藩撇撇嘴:“现在我是正宗了,我乃至圣先师的亲传弟子,承继了绝学。退一万步,就算他是正宗,那我便代表我的老祖宗神农,让他做不得人。”
“是,是,是……”在方继藩的瞪视下,王金元硬着头皮道:“少爷说的有理,那……那小人就这样回书了。”
“一个字都不得改,改了便连你的腿一并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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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奇书
刘健这么突兀的一问,让萧敬一时愣住了。
这修的书,装在盒子里,他哪里敢看
稿子是不是拿错了
萧敬立即道:“这是奴婢亲自从齐国公的手里接过的,这一路更是不敢怠慢,盒子从未打开,也没有经过其他人的事,刘公……莫要玩笑。”
这当然不是开玩笑的事。
这是齐国公的稿子,万众期待,刘公虽是口里说稿子是不是拿错了,可言外之意,又岂不是说,有没有可能是他萧敬办事糊涂
这个干系,他萧敬可担不起的!
刘健抬头看了萧敬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的这一番话,确实有些针对萧公公的意味了。
萧公公毕竟是内宫之首,司礼监秉笔太监,又管辖东厂,身为内阁首辅大臣,是必须与这样的人保持较好的关系才是。
只是……
之所以他失言,在于……这一部书稿真的……很怪……
他翻阅的第一页……竟是黄历。
黄历啊……
这黄历不但记录了日期,而且还详细的记录了每一日的凶吉忌讳,自然也少不了农时……
他方继藩……修的就是这么一部书
这黄历还需他齐国公来修
刘健细细思量,还是觉得……是不是哪里错了……以齐国公的身份和能耐,怎么会修这样的书
他觉得匪夷所思,接下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的翻阅……
而事实上……就在此时……
弘治皇帝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弘治皇帝所看的……这书稿之中,竟无文雅,通篇都是粗鄙之语。
所用的文字………竟是口语。
什么是口语呢。
即是人们口头所言的词句,这在任何读书人眼里,都是粗鄙不堪的,因为没有之乎者也,更没有任何的对仗,就更别提押韵了。
不只如此……这里头的文字,竟是大量的借鉴了草书。
许多的文字,与当下的馆阁体,字形分明进行了简化。
这倒也罢了……
里头的内容……就更加粗浅了。
弘治皇帝所看到的……并非是老黄历,映入他眼帘的,却是种棉花的三个小技巧。
如何灌溉,如何播种……
简单明了。
弘治皇帝阴沉着脸,继续向下翻阅,接下来一篇,则是……若遇外伤的急救。
这……就是方继藩修的书
这……是何其粗鄙啊。
宫中藏书无数,弘治皇帝也爱看书,他看了半辈子的书,却从未见过这样粗浅的书籍。
本来还以为……天下又多一部类似于四书五经的宝典,谁曾想到……
他依旧难以置信,于是继续翻阅下去,希望寻找到令他眼前一亮的内容,而接下来的,却是勤洗手的好处若干。里头用极粗鄙的文字告诉大家人的手上,因为接触了万物,因而滋生了细虫,不只病从口入,这病也从手入,因而饭前需洗手。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话……
这……这……完了……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沉甸甸的,更可怕的……是后头……写的竟是关于孕妇的七个小常识……
弘治皇帝老脸一红……
他恍然,猛地抬头……紧接其后,看向刘健……
刘健皱着眉,继续翻着黄历,黄历后头,则是一些山川地理的小知识,浅显无比,无非是这天下有哪五岳,何为江河之类。
谢迁已经不忍继续看下去了,他手上分下来的书稿,是一些简易的治病方子。
见弘治皇帝抬着眼,直勾勾的看着虚空,眼里没有神采。
显然……对于这等粗鄙之书,弘治皇帝是透心凉的。
他曾是寄以了极大的希望啊。
可哪里想到……这方继藩……瞎琢磨这个……
人有多大的希望,就会产生多大的失望。
倒是这时,弘治皇帝猛地想到什么,急急的道:“朕……朕曾下旨,还命人传抄了邸报”
萧敬一头雾水,却是点头:“是,为了此书,陛下在一个多月之前确实……”
弘治皇帝又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看向刘健:“刘卿家也看过了”
“看过了。”刘健苦笑道:“老臣……觉得……此书……嗯……嗯……嗯……真是有些别具一格啊。”
嗯,表达的很含蓄,也很给方继藩面子了。
弘治皇帝哭笑不得:“你就不要为继藩遮掩了,此书真是贻笑大方,倒是让你们都见笑了。继藩这家伙……分明是满腹经纶,偏生却是写出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来,可见他当真是视这学问为玩物,哎……朕惭愧的很。”
弘治皇帝面上羞红。
这是自己女婿啊。
写出这么个玩意,不是贻笑大方吗
女婿丢脸,不就岳父也一起丢了!
于是弘治皇帝转过头,看向萧敬道:“给方继藩传一道旨,申饬他,就说他本该本本分分,而今却是如此戏弄朕,朕不计较他欺君之罪,只是……此书,实是粗鄙,以后权当此书没有修过,不许任何人再提。”
萧敬一脸诧异。
他无法理解,为何这么一本书,会惹的陛下如此的不快。
这方继藩,不是一向最晓得陛下心思的吗
萧敬虽是不解弘治皇帝此时的心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此书神了
于是乎很快,书商便打出了招牌。
听闻齐国公新书上市,京师又是轰动。
到了次日一早。
一群西山书院的读书人,在天罡拂晓时,便喜滋滋的出现在了各大书铺的门口。
不只是西山书院的学子,便是其他的读书人……也对此抱着好奇。
当然,他们是带着批判性的眼光,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看。
一切都如疾风骤雨一般。
但凡是涉及到了齐国公的事,总是迅捷无比,于是乎,书铺开门兜售。
厚厚的一大本,居然只要三十五钱。
三十五个钱……在这个时代想要买书,几乎是天方夜谭。
而且还是如此厚厚一沓,可谓是价格实惠量又足。
毕竟这个时代,还处在半机械和办手工的状态,印刷作坊所需的人工惊人,不只如此,油墨和纸张,还有校对之类的开销,都是不小的。
可当人们拿起这沉甸甸的书时,却陡然明白,为何此书如此的廉价了。
沈傲是昨天夜里便跟飞球营告了假,而后在这书铺外头等了一宿,书铺门一开,第一个冲入书铺的。
他乃是齐国公的徒孙,更是方继藩最坚定的追随者。
拿了书,他才感觉到此书有一种廉价感。
这令他心里颇有几分嘀咕。
自己的师公是什么人哪,这可是无双国士,天下一等一大才,他的书,居然用如此低劣的纸张,这………
只是这个时候来不及多思考了,身后已是人山人海,于是沈傲抱着书,匆匆挤出了人群,身边早有许多的生员围了上来,沈傲怀着激动的心情,而后……将书打开……紧接着……一股子完全陌生的文字,展露他的眼前。
这些文字,他不是不认得,只是组合在一起,却让他觉得……极为陌生。
这是……
…………
看书的人……已是不少了。
许多人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们首先冒出来的念头便是,这一定不是齐国公所书,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莫非是书商想要趁此机会敛财,打着齐国公的名义?
可……这样的念头,实在过于魔幻。
谁有这样的胆子,敢打齐国公的名头去卖书啊。
却更多的人,每天拿着这书,开始努力诵读。
他们总觉得,自己恩师或者是师公的意图,定是潜藏在这书中。
虽然这里头的言辞极为粗鄙,纸墨也同样带来不适,可人们依旧深信,齐国公所著的书,一定饱含着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