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其她皇女们都没吱声,唯独八岁的五公主李靖椿回应她:“就是,我们也是父皇的孩子,凭什么总是把我们忽略,什么事儿都只叫哥哥不叫我,他懂得还没我多。”随后仰着头问李靖梣:“大姐姐,你当皇帝的时候,会只叫哥哥,不叫我吗?”
李靖梣立即轻捂她的嘴,冲她“嘘”了一声,答非所问道:“父皇还在的时候,不许说别人当皇帝,否则就是犯上,会被打板子,知不知道?”
“哦,知道了。”
“怕什么,姐姐是皇太女,将来迟早当皇帝。”李靖樨浑不在意道,拉五公主到身前来,“过来,有二姐姐罩着你,看谁敢打你板子。”
“嘻嘻,二姐姐最好了。”
李靖梣无奈地望着对面的一大一小,暗蹙眉头提醒李靖樨注意分寸。
接下来本该是公主们拜见的环节,但是严太后却抓着诚王李靖楠的手不肯松开了,“这就是诚王啊?都长这么大了,哀家离京时记得他还是那么大点的娃娃。没想到一转眼……长大了好,长大了好啊!”太后的手越攥越紧,眼睛里覆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浓雾,诚王李靖楠对她突来的热情不明所以,维持着恭谨的微笑,余光不停寻找母亲文贵妃,希望从她那里获得一些指点。
敦王看出严太后待诚王明显不同,眼中渐渐流露出嫉妒之色。
“要是樟儿长到现在,也该有这么高了。”太后无意间的一句话,让皇帝李平泓和文贵妃立即变了脸色。
她口中的“樟儿”无疑指的是萧王的次子李靖樟,当年被赐死时只有七岁,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养育,和诚王李靖楠隶属同年。
显然这个人是不受皇帝欢迎的。手边的小姑娘扯了下太后的袖子,太后立即察觉到了皇帝阴沉的脸色,没有再说话,只是拎起袖子抹了下眼角。诚王见状连忙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太后拭泪。
人群外围的李靖梣、李靖樨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和紧张,往常这种时候一般是文贵妃出来打圆场的。不知为何,今日她跟失语了似的,特别安静地站在原地,脸色十分苍白,甚至能看出肩膀在微微颤抖。
按说一个见惯了大风大浪仍能维持娴雅从容性格的人,似乎不该有这样的反应。李靖樨悄悄拽拽李靖梣的袖子,“姐姐,你瞧,文娘娘是不是生病了?!”
李靖梣也注意到了文贵妃的反常,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八卦的兴趣。这个皇宫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而真相永远不会从捕风捉影的猜测中凭空降临。
众人簇拥着严太后回到慈祥宫,不出意料的,两位嫡亲公主受到了太后充满敌意的冷落。
除了从海皇后那里继承的天然成见外,她们之间又隔了一层“杀子”的血海深仇。这样的仇恨铺垫中,严太后连表面上的和睦也不想维持了,当着后宫众人的面儿,毫不留情地向皇帝施压:“哀家的慈祥宫,不欢迎那些不该来的人!你是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让她们走,赶快走!咳!咳!”
李平泓脸色铁青,一句话不说。裴贵妃趁机再添一把火,“哎呀,太后,您可千万别动怒啊!唉,真是,你说,有些人明明不受待见,偏要往跟前撵!是存心给人添堵是不是!”
严太后咳得越来越厉害,身边的小姑娘连忙帮她捶背,从斜跨的针织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陶瓷鼻烟壶,搁在严太后的鼻孔下,太后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捧住鼻烟壶长长地一吸,“皇祖母,您好些了吗?”
严太后抓着小丫头的手,迷迷蒙蒙道:“好多了。”李靖楣又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细颈药瓶,拔下塞子倒出一粒黄色的药丸,喂在严太后嘴边,端了一杯茶让她方便下咽。之后将药瓶塞上重新放回包里,又取出一个密封的小匣子,打开,从里面捏出一颗蜜饯,喂进严太后嘴里。
全套动作紧罗有序,看得出是常年养成的习惯。裴贵妃暗中啧啧,这小丫头看来是严太后的心腹,如果能好好拉拢过来,无疑能在太后心中增添筹码。
李靖梣对严氏的排斥已经免疫,也不愿意在此多留自讨没趣,面无表情地在阶下尽了晚辈的礼数,站起来拉着妹妹就要走。
但是李靖樨气不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她怎么拉都不肯走。咬着唇冷冷瞪着阶上的人,依依给他们下着自己的定义——面丑心恶的老太婆,偏心懦弱的李平泓,嚣张跋扈的裴贵妃,还有周围那些个看好戏的眼睛,个个让她怒火中烧。
“靖樨,”李靖梣看出她不忿儿,担心她闯祸,紧紧攥着她的手,朝她拼命使眼色,“快给太后磕头,咱们马上离开。”
“我不走!”李靖樨忽然斩钉截铁道,不顾李靖梣的担忧,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道:“我凭什么要走,父皇都没叫我们走,我们为什么要走?!”
她把目光投向李平泓,旁边的严太后差点又厥过去,就着鼻烟壶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哆哆嗦嗦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李平泓忙安抚她,“娘,您别生气,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眼看太后越来越恼怒,他无奈扭头瞪着阶下的两姐妹,做出一个撵人的手势:“你们走吧!”见李靖樨仍旧无动于衷,不由加重了语气,暴吼:“还不快走!”
李靖樨失望地看着李平泓,眼圈慢慢变红,摔下袍袖,连告辞礼也未行,拔脚就往外跑。
“靖樨!”李靖梣想去拉住李靖樨,但她跑得太快,又气势汹汹,根本拉不住。李平泓见她负气夺门而出,似乎也气得不轻,扶着额头跌坐下来。
李靖梣见李靖樨跑远了,知道今天这事儿必须要给众人做个交代。只好返回来,屈膝向严太后下拜,替李靖樨请罪,“靖樨无礼,冲撞太后。靖梣替她向太后请罪。望太后念在她年轻无知,又非有意的份上,宽恕她这一回!”
“嗤,明年就二十了,搁平常人家早就为人妇为人母了,说她年幼无知,谁信?明摆着就是仗着嫡出,平日无礼无法惯了,对太后也不恭不敬起来,真是没见过这么没教养的丫头。”
裴贵妃奚落的声音就像在火上浇油。她见太后和皇上均被气到了,自以为抓到了绝好机会来打击李靖樨。
严太后听了她的话,果然愈发生气,浑身都发起抖来,“你也走,你也走!哀家,哀家不想看见你们,不想看见你们!快走!”
“嘣!”得一声,一个圆圆的东西劈空而来,砸到了李靖梣的头顶,李靖梣下意识地闭眼,感觉到额头一阵钝痛,继而有湿热的液体漫过了右眼,沿着脸颊缓缓地滑落。她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感觉生平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指甲蜷进肉里,狠命掐醒自己要拼力忍耐。
众人对这变故皆是一惊,文贵妃先反应过来,“快,快帮皇太女止血。”
七手八脚的宫女上来帮李靖梣查看伤势,连诚王也下来了,看着地上倒翻的凶器“茶壶盖”,焦急地询问:“皇姐,你没事儿吧?”李靖梣接过宫女的帕子捂在额头,镇定道:“没事!”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后,捂着半边脸,又在地上叩首,“请太后息怒。”
裴贵妃看好戏似的,嘴角勾了丝嘲讽的笑,转动眼珠侧探严太后的反应,不料眸光斜转的瞬间,看到了对面那双阴冷、刻毒,渗着血红的眼睛,胆儿差点骇破,身子不由往后一跌。
严太后也注意到了那双通红的眼睛,身体不由打起哆嗦来,她不会忘记那一日,萧王刺杀李靖梣的消息传进京城,正在慈祥宫陪太后进餐的李平泓一瞬间惊裂暴怒的眼睛,好像一头受伤的恶兽猛然惊醒,张开獠牙想要把所有人吞噬殆尽。
虽然那个画面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带给严太后的冲击却是灭顶似的。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意识到,李平泓心中住了一头沉睡的恶兽,正是这头恶兽觉醒,杀死了她的儿子和三个无辜的孙子。
她的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心也跳得越来越快,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御阶上顿时乱成了一团。
夜色弥漫上来,李平泓的轿子在前面甬道口停下,裴贵妃也不得不让人停轿。慢慢朝李平泓走近,心中惴惴不安,“皇上,怎么停下了?”
从慈祥宫出来后,李平泓就一句话不说。但他越不说话,裴贵妃记起他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就愈发害怕。
李平泓等她撵上来,忽然回头,用力甩手给了她一个耳刮子,“啪!”
力道大得让裴贵妃控制不住身子,往一侧的红墙撞去,额头瞬间撞上坚硬的墙壁,一会儿就鲜血横流。裴贵妃完全懵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坐在地上,连痛也感觉不到,只有满心的惊惧。
“贱婢,下次再敢在太后面前煽风点火,朕饶不了你!”
李平泓暴怒的声音在甬道之间回响,宫人们纷纷吓得瑟缩一旁,谁也不敢去扶那地上的人。李平泓摔了袍袖,重新坐上轿子,往尧华殿方向走去。
剩下裴贵妃在墙根处呆坐许久,才慢慢从惊惧中回过神,就有眼泪从眶中大颗大颗落下。捂着脸想哭,又不敢哭出来,很想撞墙一死了之。
鲤跃龙门 文氏隐秘
敦王李靖棹刚走到宫门口, 永春宫的范媛就急急忙忙地奔过来, 告诉了他这件事。这几日正春风得意的敦王, 脸上的表情倏忽变了,难以置信又胆战心惊地看着对方。
“是真的吗?父皇真的掌掴了母妃?”
“是真的。殿下, 您快去劝劝娘娘吧,自打她回宫后就一句话不说,奴婢看着她,好像是吓掉魂了。”
“好!”李靖棹闻言抬脚就走, 可是走了两步突然又止住了,顿足道:“不行,我这样贸然前去探望,父皇知道了,会不会怀疑我心怀怨忿, 迁怒于我?”
范媛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李靖棹忽然回头,抓住范媛的手,紧紧攥着,“你先回去,安抚住母妃, 我回府立即去找外公、舅舅商议个对策出来, 到时候会通知你。”
“可是,可是……”范媛还要说什么。
“没有可是了!”敦王脸色冷峻下来, “马上照本王说得去做, 记着, 随时和宫外保持联系。”
而另一边,留得最晚的文贵妃母子正从慈祥宫里出来。文贵妃的鹅蛋脸上煞白一片,在轿子前拍拍诚王的手,“你快回府吧,再晚宫门就要关了。”
“我先送娘回宫,肯定还来得及。”诚王不放心文贵妃,执意要送她回去。文贵妃无奈,只好任由他扶着,上了轿子。
一刻钟后,李靖楠把文贵妃扶到贵妃榻上歇息。文贵妃看起来很累,靠着背枕闭目休息。侍女丫鬟统统遣了出去,没人在身前伺候。李靖楠便蹲下来,帮她轻轻捶腿。
“娘,您是不是很累?”
“娘没事儿,现在什么时辰了?”她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诚王看看外面的天色,回答道:“大概到酉时了。”
“你快离宫吧,再晚就真的走不了了。”文贵妃打发他走。可诚王并不想走,他看出文贵妃似乎有心事似的,在她面前盘腿坐了下来,认真地问:“娘,您是不是不喜欢太后奶奶?”
文贵妃意外地睁开眼来,诚王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回应她脸上的疑虑,“我知道娘平时对每个人都很和善,但是今个唯独对太后……我看得出来,娘很不喜欢她,很不想靠近她。”
文贵妃没想到他会这么敏感,正要说什么,诚王脑袋枕在了她膝盖上,手一划一划地勾着她裙子上的花纹,皱眉道:“我也不喜欢她。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好像看另外一个人似的,阴森森的,很瘆人,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而且,她竟那般粗鲁地对待皇姐,是我见过的最蛮不讲理又凶悍可恶的老太太!我讨厌她!”
文贵妃眼睛里倏忽掉下一颗泪珠,坠入了诚王的发髻里,她弯下|身来,紧紧抱住李靖楠的头,压抑地抽吸着,诚王感觉到了,心里一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想抬头看看娘亲。但文贵妃却死死压着他,不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文贵妃对严氏的感受,那就是蛮不讲理的恶毒!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刚进宫不久的她,独自到慈和宫给严氏请安。大殿中一个人也没有。她没有等到严氏的到来,却等来了此生再也无法走出的梦魇!
十五年过去,她早已淡化了那个早上所发生的一切,但时至今日,仍记得那个面丑心恶的老太婆为了袒护自己生下来的坏胚,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用一双阴森可怖的眸子威逼着几乎崩溃的她,将这一切咽进肚子里时的无耻与恶毒!
其实,第一时间她曾有过寻死的念头,但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亲眼看着这对母子遭到报应!
报应!她生得那坏胚子终于在她无法无天的放纵下,身败名裂,堕入地狱!
等到每个人都想让他死!大概是文贵妃这辈子经历过的最畅快的事!如果还有更畅快的,大概就是等这白发苍苍的老妪也下地狱的那一刻!
然而,又能怎么样呢?纵使仇敌都下了地狱,活着的人仍要忍受无边无际的痛苦。
她恨!为什么腌臜的人可以遗祸千年,无辜的灵魂却要陪着生受痛苦?如果知道仇恨的代价会如此之巨,她宁愿在最初就掐着那老太婆一同死去!
酉时初刻,快要关宫门的时候,有人往百翠宫禀报,“皇上,二公主自午时出宫后,至今未归,臣去东宫找寻,皇太女说,她已经派人找了一下午,没有找到二公主的下落。”
“什么?!!”
正躺在贵妃椅上让姜美人揉太阳穴的李平泓,一下子坐了起来,额头上的湿布也掉了下来。姜美人连忙帮他捡起,让给侍女捧着。
虽然才入宫半年,这位姜美人对皇帝性情的把握已经比很多妃子娴熟,猜到李平泓要走,便悄声吩咐侍女去准备李平泓出行的常服。并把绣龙纹的云头靴摆在了李平泓的脚边,跪下来,托着他的脚,亲自帮他套上。
“为什么不早来报?”李平泓本来很着急的,但在那女人的细心服侍下,心情蓦地平静下来,一边从容蹬鞋,一边问来人。
“皇上一直在太后宫里,皇太女不敢惊扰,所以迟迟未曾禀报。”
李平泓吐了口气,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这时侍女正好捧了常服过来,李平泓示意交给姜美人。姜美人便接过常服,给他披在肩上,绕到身前来细心系着纽襻,柔声道:“皇上勿要太过忧心,康德公主虽然有些孩子气,但人又聪明又机灵,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平泓听着她的话很受用,出了百翠宫,立即吩咐蔡崖:“你速去传崔云良,让他率神武军骑兵营连夜搜索内城,务必要找到二公主。还有,再去传步兵统领冯化吉,让他率领步军在外城搜索。”
却说李靖樨在负气离开皇宫后,本来想去东宫的,但一想到姐姐回来后,肯定要揪着她去给那个老太婆赔罪,她才不要去。于是直接往西走,想去长公主府找吴靖柴,但又一想,如果姐姐找到废柴这里来,询问她的下落,吴靖柴肯定第一时间就给她兜出来,靠不住,结果还是一样。于是又放弃了去长公主府的打算。
现在去哪里呢?除了皇宫、东宫、长公主府,她发觉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要不就去住客栈?李靖樨犹豫着走到了西市,还有两天就到中秋团圆佳节,西市三条长街全都人满为患,比往日热闹许多,很多小贩都在店铺前摆出了烟花、爆竹、花灯和月饼,还有白面儿捏得嫦娥仙子……李靖樨看到了许多平日见不着的新奇玩意儿,渐渐忘了宫中的不愉快,就在街上逛游起来。被市集上琳琅满目的货物迷花了眼。
小贩们见她仪表不俗,纷纷热情张罗:“这位姑娘,要不要看看这个,这个可好玩了。”李靖樨见着喜欢的就买,不一会儿手上就攥满了小面人,指头上还拎着一盏走马灯,看着眼前出现一个买糖葫芦的小贩,立即跑过去,要掏钱买,结果发现口袋里的银子都花光了,李靖樨万万没想到,从宫里带出来的银子会这么不经花。其实是她自己花钱大手大脚惯了,丢下银子之后不知道找钱,顺手就打赏给了人家。弄得最后自己钱袋空空,只能对着那插得像狼牙棒似的糖葫芦望洋兴叹。
没了银子就住不成客栈了,李靖樨又打消了一个去处,不知不觉从西市走到了外城墙,看看上面站岗的士兵,默默随人流出了外城。
鲤跃龙门 前往皇陵
中秋临近, 岑杙为了敦促两街、两市等人群聚集处防火防灾, 亲自下来视察。至西市时无意间看见人流中的李靖樨, 一身平民装扮,背着个包裹, 独自在街上游逛。岑杙觉得奇怪,她这副行头好像是要出远门似的。不过半个时辰后她就打消了疑虑,出远门哪会买那么多东西,八成是自己溜出宫来玩的, 瞧她自己一个人玩得挺乐乎,岑杙也就没大在意。等到了晚上,她在书房拼了三张桌子绘制福寿园的草图,忽然听见外面人马喧沸,搁下笔, 到窗前一瞧, 街巷中好多举着火把的士兵正挨家挨户地敲门。
听见自家大门也被敲响了,岑杙迅速下楼,到前院来,见老陈正在照壁旁边同一位官差说话。
“怎么回事?”
老陈指着士兵手中的画像,“这位差爷询问我们有没有见过这位姑娘?”
岑杙乍一看画像中的人有些熟悉, 仔细一瞧, 这不是李靖樨吗?她身上穿得衣服还是在西市上见到的那身。
“这位姑娘怎么了?”
“这位姑娘走失,他们的统领有令, 凡是提供线索者, 赏赐一千金。”
“走失?”岑杙一听就不对了, 暗忖,莫非当时李靖樨真的是要出远门的?
对那士兵道:“你们统领是谁?带我去见他,我有这位姑娘的线索。”
官差大喜,立即带她前去见统领,还没近前,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巷子口怒吼:“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给我拉下去,一人抽三十鞭子!”
“娄满纶?他就是你们统领?”
“是。娄将军刚刚升任步军统领衙门西营统领。”
“原来是升职了!”岑杙在原地看他训完人,迎上前去,“恭喜,娄统领。”
娄满纶见到岑杙,脸色和缓许多,先挥挥手让人把那五六个官兵押下去,转身朝她走过来。
“他们怎么了?”
“别提了,我让他们去查人,竟然手脚不干净,顺人财物!”
“原来如此,确实该罚。只是……这三十鞭子会不会太重了?”岑杙在军中见过执行鞭刑的场景,这比打板子还要厉害,浸了水的鞭子呼着哨响抽下去,一鞭就能皮开肉绽。三十鞭下去得活活抽掉一层皮。
“你啊就是心软!”娄满纶笑笑,“也罢!我刚才也是气糊涂了!”转手指着一个手下:“你,去吩咐一下,还是按原来的鞭数,抽二十鞭子!告诉他们,下次再犯,就不是抽鞭子,本将直接砍他们的手足!”
“是!”
岑杙也不好再说话,毕竟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全无规矩是不成的。当下不由对娄满纶刮目相看,想不到平日嘻嘻哈哈的一个人,治起军来,也是个狠角色。
“你有康德公主的消息?”娄满纶忽然悄声问她。李靖樨出走的消息只有上层几个人知道,是故他不敢声张。
岑杙点了点头,就把午后在西市碰见李靖樨的情况一说,“我碰到她的时候大约是在未时三刻,她身上挂着包裹,八成是出城了。”
“要是出城,那就真不好办了!”娄满纶不由愁眉苦脸,李平泓那里下得是死命令,务必在子时前找到二公主。
这时候有手下来报,“娄将军,皇太女殿下到了,在西街路口,冯统领传您过去问话。”
“我和你一块去。”岑杙连忙整了整衣衫,随娄满纶一同前往。
来到西街路口,李靖梣已经等在那里了,身后还跟着两名着银甲的带刀侍卫。面前站着步军统领冯化吉以及他的一名副将,但不知为何,那名副将是双膝跪着的。
在玉瑞行军礼最多单膝着地,跪双膝的人一般是犯了军法。娄满纶看到那名副将好像是南营的统领张定城,眉头皱了起来。和岑杙先默立一旁,静静看着场中的人。
李靖梣着一身素色深衣,头上罕见地戴了网巾,巾沿压到眉峰处,网巾上面还裹了男式乌纱软脚幞头,站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岑杙不知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天色挺暗的,即便有火把照着,人脸也很难辨清,何况,她现在似乎更关心眼前的事。
“殿下容禀,张定城纵兵为祸,抢劫民财,固然有罪。但念在他是初犯,形势又紧急,是否可以让他戴罪立功?”冯化吉拱着手为部下求情。
“步军统领衙门内部的事,按说本宫不宜插手,但这件事既然让本宫看见了,就不能坐视不理。皇上将外城治安全权交由冯将军,是将数十万百姓的身家性命托付将军,孰轻孰重,难道冯将军没有分寸吗?”
她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冯化吉赧颜,其实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张定城是他的老部下,和他还有姻亲关系,即便知道事不可为,为了人情,也不得不为。如今听李靖梣不松口,只好退而求其次严惩张定城,“先把他押下去收监,待明日,本将军亲自奏明皇上,请圣上亲裁。”
张定城被押下去后,西营将士不由为娄满纶抹了把汗,“幸亏将军先处罚了那些窃兵,不然……真是好险。”
娄满纶不以为然,他只是按照军法办事,自觉所有人都应该这样,但现实情况,像他这样的反倒成了少数,真是荒唐可笑!
岑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拍拍娄满纶的肩膀,“你先去禀告殿下,我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必须要马上处理。”
“哎!”娄满纶不明所以,但岑杙已经飞快跑远了,他没办法,只好自己上前将岑杙所见所闻禀报皇太女。李靖梣额上有伤,本来就不想让岑杙掺和这件事儿,对她来了不置一词就走没说什么,但心底到底有点受伤。本来么,受了委屈自己不想让人看见是一回事儿,别人真的看不见又是另一回事儿。何况,她明明说过要把李靖樨当家人看待,到头来,心里还是压根没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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