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你不是说过你哥哥是在为你母亲祈福回来的路上遇刺的吗?那段时间正值先皇后的忌日,你一定是太思念你母亲了,所以会梦见她乘船回来看你们。如果乘船离开就意味着死亡,那么你父皇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不会好端端地活着。还有黛鲸,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的安危了。但是她也一直安然无恙地陪在你身边不是吗?这就更说明那只是个梦而已,梦里的一切只是巧合,你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李靖梣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像意识到想法荒唐似的,抚着额头道:“你说的对,这只是巧合罢了,是我病糊涂了,最近,总是会胡思乱想。”
岑杙听她自我否定的样子有点难过,安慰道:“没关系的,你可能太累了。先睡一觉吧,睡饱了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先帮你换身衣服,你身上都湿透了。”
“嗯。”岑杙把侍女准备的里衣帮她换上,李靖梣一直很配合地把胳膊从袖子里伸进伸出,换好后,岑杙扶她躺下来,她忽然抓着岑杙的手,执着道:“但我真的梦见你在冰天雪地里往山上走,离我越来越远,我怎么喊你都不回头。”
岑杙颇为无奈,就在旁边躺下来,对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再三保证:“不会的,只要是我,只要是你。不管什么时候,听到你的声音我一定回头。”说完,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睡吧,今晚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唔哦。”李靖梣还没反应过来,吻已经结束了。她咕哝了几声,安静地合上眼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丝酣甜的笑,随后便沉沉地进入梦里。
岑杙却睡不着了,陪她躺了一会儿,想起来时云栽告诉她的那些话,心里又是痛惜又是懊悔。如果知道当初她的抉择会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她说什么都会拼力阻止这一切发生。
现在,诸王争储的苗头已现,别说三年,就算一年,朝局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都犹未可知,要李靖梣放弃三年宝贵的时间安心修养,以她的性子会有可能吗?
她的心里犹如笼罩了一片阴云,沉甸甸地喘不过气来。慢慢侧身平躺,看到顶上的兰花灯,目光微微一怔,扭头顾向枕边熟睡的李靖梣,给她轻轻掖了掖被子,便悄无声息地下床来。
李靖梣醒来时,发现床侧空了,费力地爬起来,翘着脑袋到处去找岑杙。听见不远处传来嗤拉拉的声音,她半睁着眼皮伸手掀开床帐,见岑杙正坐在案前,手里捏着一把裁纸刀裁剪白纸。那书案是李靖梣在卧室里专门辟出的一个读书区,平时也用来处理一些公文,上面笔墨纸砚齐备。两个边角各放了两盏五烛灯,作晚上照明用。此刻只有左边角的那盏灯的蜡烛全亮着。岑杙就着灯光将手上的宣纸竖着对折好几次,拿裁纸刀裁成相同大小的长条状,铺在案上。
她困惑道:“你在做什么?”
岑杙听见动静抬眼一瞧,见她半个身子都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连忙放下手上的事物,从书案后绕出来,走到床前,把她重新塞回去,掖好被子。
蹲在床边笑道:“我看你这床顶上的兰花灯太单调了,怕你看腻,我就写了些东西打算挂在下面。把它们卷成纸筒,用绳拴着,这样你每天就可以拆开看一卷,能看上好多天。”
李靖梣闻言睫毛一眨,把下巴尖从被子里凑出来,好奇地问:“你写了什么?”
岑杙两手攀着床沿,和她的视线平齐,故意卖关子道:“嗯,这个要你每天去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李靖梣“哦”了一声,似乎还没睡醒,合上眼睛哼道:“那你写吧,写完了告诉我。”说完便侧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了,岑杙怜惜地抚了抚她的青丝,正要给她合上帐子,李靖梣又启口:“不要,我要看你写。”岑杙便又帮她挂起来,动作很轻地回到书案后,拿起笔来蘸蘸墨,继续在长条上写写画画。
她的手指纤长匀称,握在朱红色的笔杆上分外好看,偶尔停下来往床边瞧一眼,对上李靖梣好奇的目光,神神秘秘地一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继续奋笔疾书。李靖梣很好奇她写了什么,感觉她看自己的目光倒向是在细细打量,心里愈发好奇。
岑杙写完一张长条便吹干墨迹,将其卷成筒状,拿旁边的红绳捆起来,扎一个灵巧的活结,满意地审视一番,放在一边。李靖梣见那条红绳上已经绑了好几个拇指大小的纸筒,忍不住了,便说:“我可不可以先看一张?”
“不可以。”岑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提起笔来,继续写下一张纸条。李靖梣见她驳斥得这么干脆,有点不满了,悻悻地翻过身来,仰面望着床顶,往上踢了几脚被子,想把被窝里的闷热散一些出去。
岑杙瞧见了很是无奈,道:“你若安静的不闹我就让你看一张。”
李靖梣这回满意了,忙又盖好被子,翻过身来,伏在枕头上自圆其说:“我就想看一张,你也说了每天可以看一张,反正今天也是要看的么,一张就好。”
岑杙无奈地摇摇头,正要解下一张给她看,这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岑杙前去开门,谁知手刚拉开门栓,外面人却慌张道:“别开,快躲起来,不要被发现了。”是云种的声音。岑杙着实感到奇怪,这是在东宫,他为何慌张成这个样子。凝神细听,似乎有一队脚步正朝卧室这边大踏步走过来。
她意识到不妙,连忙后退着远离门口,转过屏风,和李靖梣对视一眼,迅速做了决定,去旁边书案上拿起已经系好的纸筒,听见门已经咯吱打开,立即把纸筒丢给床上的李靖梣,自己矮身爬进了床底。李靖梣撑着胳膊坐起来,刚把纸筒掩进被子里,来人已经转过了屏风,露出了那张微皱眉头的脸。
李靖梣正要掀被下床行礼,他一推手示意不必,环视了整间卧室一眼,冷喝道:“室内怎么没有一个人服侍?不知道皇太女卧病需要人伺候吗?”
极具威慑力的声音传到床底,岑杙心中一震,总算明白了云种为何那般紧张。
“奴才该死,求皇上恕罪。”内务总管常勤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地上。
李靖梣忙道:“父皇息怒,是我叫他们不必进来服侍的,他们不敢违抗我的命令。”
“你倒是心善,只纵容了这些奴才,越发不懂规矩了。这次看在皇太女面子上暂且饶了你,下次再敢玩忽职守,朕决不轻饶,滚吧。”
“是,谢皇上恕罪,谢殿下恕罪。”常勤逃命似的往门外退去,李平泓又命令:“把门关上!”他连忙又战战兢兢得合好门。
四名着便装的大内侍卫把守住门口,屋内只剩下了父女两个。
李靖梣紧张道:“父皇怎么会深夜来东宫?儿臣未能远迎,还望父皇恕罪。”
“无妨。朕听说你病情加重,特地过来看一看。”
李平泓见书案上还亮着灯,“怎么,深夜还要批折子?”踱步走过去,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公文,翻了翻。
“都是一些积压已久的公文,儿臣怕耽搁了,所以醒来便处理了一部分。”
李平泓“嗯”了一声,把公文重新放回去,走到床前。不单是李靖梣下意识地绞了绞手指,床底下的岑杙也紧张地动用手肘力量往里拼命地挪动身子。她看到李平泓的皂罗云靴一步步靠近,最后调头呈倒八字停在了床边,猜他是坐在了床沿上。
“这花灯很漂亮,朕记得你母后当年最喜欢的就是兰花。”李平泓难得用如此柔和的声音说话,岑杙心中微微一怔。原来海皇后喜欢兰花,难怪那天李靖梣在树下看这盏灯最久,看来自己挑选对了。
“身体可好些了?”
“劳累父皇挂心,已经好多了,徐太医说再进两日药,便能康复。”
“那就好。”气氛沉默了一会儿。连置身事外的岑杙都能体会到那股不自在感,看来自己所料没错,这对父女私下确实不怎么善于相处。
好在李靖梣先打破了寂静,“儿臣听说三弟前几日坠马受伤了,一直未能亲去探望,不知他现下可好些了吗?”
“放心,他只是扭伤了脚,休养一个月便能痊愈。你卧病在床,等康复了再去瞧他也不迟。”
李靖梣点头:“是。三弟是因为把轿子让给儿臣,才堕马受伤,儿臣心中既感激又难过,希望他能早日康复。”
“你有这个心就好。”李平泓的声音听起来着实欣慰,只是随后话音一顿:“朕打算等他痊愈后,把他提到神武军中历练历练,你意下如何?”
李靖梣先是一怔,但很快恢复平静,道:“三弟自小便精于弓马骑射,比其他弟弟都用心,能去神武军中历练,自然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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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过年后一直忙,好长时间未更。先补一章,今天还会有更。
鲤跃龙门 矛盾争执
好什么好?岑杙暗自吐槽, 神武军是皇家的亲卫军, 历来由皇帝直接掌控, 驻兵地点主要在内城,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一道防御力量。如果说步军统领衙门是保卫外城的一道屏障, 那么神武军就是保卫内城的屏障,而且是最后一道屏障。一旦这支亲卫军被外人操纵,就会直接威胁到皇宫的安全。玉瑞史上发生的几次逼宫事件,都绕不开神武军的襄助。也因此历代君主格外注重神武军的指挥权, 一般不会将其交托到外人手中,但也不会直接交给有继承权的皇子,目的就是怕皇子们与神武军串谋,弑君篡位。如今李平泓把十三岁的诚王安插进神武军,如果诚王有野心的话, 对于将来李靖梣的继位必然是极大的威胁。
李平泓似乎对李靖梣的回答很满意, 又问:“那依你看,该给他什么职位才好?”
“儿臣不敢擅断,此事全由父皇亲裁。”
“诶~”李平泓摇摇头,“你只说说你认为合适的,朕只当个参考便罢了。”
岑杙莫名替李靖梣揪心, 面对这样敏感的问题, 若非有绝对的定力,很难保持头脑冷静。但听她用缓而温的声音沉静道:“是, 儿臣以为, 三弟擅骑射, 可入骑兵营,在崔云良将军麾下任参将,相信有崔将军的调|教,三弟的技艺一定能取得长足进步。”
“崔云良?”李平泓咂摸着这个名字:“这个人驭下甚严,不避亲贵,确是适合调|教皇子。只是十三岁直接任参将,怕是会惹出许多非议吧?”
岑杙心中冷笑,没有非议才怪,除非诚王立下军令状,永不继承皇位,否则他在神武军中一日,一日就是东宫的心腹大患。恐怕就连那春风得意的敦王也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潜在的威胁存在。她暗忖李平泓这次来怕不是来探病的,而是为自己的儿子担任神武军要职扫清障碍的。只要没了东宫的反对,这件事就很容易办了。
“神武军是父皇的亲卫军,一切安排皆由父皇做主,旁人说不得什么。”岑杙佩服死李靖梣了,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能忍,声音里没有一点脾气。随后还给李平泓找了个台阶下:“何况以三弟的资质,只要加以培养,相信不久之后,必能胜任参将之职。”
李平泓情绪明显比来时高涨了几分,连说不错。大概猜到李靖梣心底会不安,他又说了一番安抚的话,大意是“历练诚王也是为李靖梣将来培养左膀右臂”,只是这个说法在岑杙听来都站不住脚,难得李靖梣还能心平气和地谢恩。真正有价值的是后面这个:“你前日递上来的奏报朕看过了,这两年驸马在边关确实吃了不少苦,既然有识破敌国细作等立功表现,确实可以将功补过。下月中秋是个团圆日子,朕已经嘱咐刑部将其赦回,你可以将这个消息提前告知定国侯,让他也可以老怀安慰。”
“多谢父皇。”
岑杙心中登时一片冷漠,所有感同身受的愤怒、怜惜、誓愿,全部顷刻化去。乃至后来这对父女再谈了什么,她也漠不关心。
“夜已深了,朕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在东宫安心养病,如有任何需要,着人到太医院吩咐即可。朕走了。不必相送。”
听到门咯吱关上,岑杙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一种遭人利用的屈辱感占据了她的身心。最可气的是,她还是跟四年前一样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像只听话的牵线木偶。
“所以,涂云开要被复立驸马了是吗?”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压抑的冷漠。
背后一阵静默,不否认的态度。岑杙得到意料中的答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寄希望于初秋寂冷的空气,能冲淡肺腑中快要爆裂的怒火。
她想要冷静,可是真的很难,不管内心提醒自己多少次,对方也是迫于形势,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但是真正置身其境的时候,那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总能压倒一切合理的分析。
“你要去哪里?”李靖梣见她径直往外走,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出声把她唤住。
“出去透气!”四个字简短到不能再简短,间接透露出她的不耐烦。
“你说过,今晚会一直陪着我,你说过的。”李靖梣不知从哪里攒来的力气,翻下床来,赤脚追到屏风处,扶着屏架气喘不定。
岑杙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我本不该来,自始至终,我都不具备改变你心意的能力,云栽来找我是找错人了。”
“那你要我怎样?”李靖梣气得涨红了脸,声音在逼仄的黑暗里听起来有些失真,“眼睁睁看着别人夺我的权,无动于衷,坐以待毙?”
“我没有叫你坐以待毙,”岑杙闻言回过头来,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她,缓缓道:“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中除了权利,还有什么值得你看重的东西?婚姻,你可以拿来随便利用,自己的身体,也可以毫不顾惜。也许权利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但是,抱歉,还是那句话,我没办法接受。”
“没办法接受当初为何还要来招惹我?没办法接受就可以一走了之,就可以整整四年毫无音讯?”
李靖梣像一头被人揭了伤疤的豹子,张开利爪朝她奋力嘶吼,“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谁不想嫁给自己所爱的人,一生一世?可是能吗?你告诉我能吗?涂云开再不济,他的家族可以帮我稳定住现在的局面,这是我目前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
“我一开始就把一切都坦白告诉你了,我劝过你,要是不接受就不要和我开始,是你说不在乎这些,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既然你没办法接受,当初为何还要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等我弥足深陷后再抽身离开,丢下一句没办法接受,你就可以心安理得一走了之了是吗?”
她的控诉声声打在岑杙的要害处。岑杙一时愧悔无地,喉咙里像哽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硌得生疼。
她哽咽道:“是,我当初不该招惹你。但你也说过,你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权位。后来你也食言了。涂云开案发,你那么护着他,宁愿失掉储位也要保他。也不过才是两年前的事。”
“你混账你!”
李靖梣听她跟自己翻旧账,而且翻得不得要领,气得嘶吼出声,“你明知道不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我没说你,我说得是事实。天下谁人不知皇太女对驸马情深义重,为了救夫甘愿舍弃储位。至今听来都着实感人。你大概在那个时候就谋划好了今日,恭喜,恭喜,今年终于要如愿以偿,夫妻团圆了!”岑杙觉得自己胃里酸得难受,说出得话也愈加刻薄。
“你……你……”
李靖梣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因激动而颤抖,又因极力想控制而微微扭曲。最终无助地抱头蹲了下来,捂着脸失声恸哭。
岑杙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惨,刚刚获胜的快感消散一空,背着门扇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要过去抱她,结果换来激烈的抗拒:“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马上滚!”
她也生了气,拂袖道:“滚就滚。”
东宫之行不欢而散,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岑府门前的巷道里,失落、愤懑还有点心虚的岑杙将一盏盏灯笼依次点燃,顾青在旁提着红灯笼,单手比划着关心道:“你从东宫回来后就一直没什么精神?是衙门里的事太忙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岑杙不想说话,就摇了摇头。顾青见状也不便再问。
今夜无风,也无月,巷子里一片沉寂,只有巷口传来过路车马骨碌碌的车轮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岑杙心不在焉地挪着步子,走到下一盏灯笼前,拿着蜡烛引子正要点亮,谁知那黄色的烛焰突然一下灭了。岑杙看着手上空烛恍惚不已,不知道蜡烛怎么就灭了,难道是自己不小心手抖吗?便回头找顾青手上的灯笼,想再引燃,谁知蜡烛刚一伸进去,灯笼也跟着灭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额头上突然落下一滴冰凉,她茫然地摸了摸脸,原来是下雨了。
顾青瞧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无奈,正想提醒她赶快回去,却见岑杙脸色一变,突然飞快地跑进院子里。
老陈和小庄出来帮顾青收拾灯笼,见岑杙伸着长杆去够树上的花灯,将它们挨个摘下来,小心地送到旁边的回廊里。来来回回好几趟,自己衣服淋湿了也不在意。小庄叹道:“大人好像格外看重那些灯笼,跟养小鸡仔似的。”
他这比喻让对面二人都笑出声,小庄解释道:“真的,小园在家养小鸡仔的时候就是这样,下雨了那些粉啊面啊都摆在外面她不收,就先把小鸡仔装进筐子里,最后弄得粉面都成浆糊了,娘亲骂了她好几次都不改。”
三人都被逗乐了,收完灯笼便各自回房安歇。顾青又在回廊里站了一会儿,看着岑杙孤独地坐在对面的栏椅上,望着身边排成一排的花灯出神。突然,府里的大门被人敲响了。两人同时扭头去看照壁方向,缺少灯笼照明的地方,此刻黑咕隆咚一片,给人格外阴森的感觉。顾青虽然一向胆子大,但是在这样的雨夜听见敲门声,心里也难免发怵。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岑杙已经提着一盏防水的油脂灯笼跳出了回廊,冒雨斜穿过院子往门口跑去。雨这会子下得很大,虽然她用袖子遮着头,但大抵是没多少用的,顾青没有犹豫,赶紧拿着手边的伞追了过去。只是转过假山石照壁的时候,她撑开的雨伞停在了那里。
门外站着两道黑乎乎的影子,其中一道魁梧的身材,臂间斜抱着一把很长的剑。顾青对这个姿势比较熟悉了,认出是一起结伴同行过的云种。那么他旁边的的那位应该就是……
岑杙把灯笼跳起来,仔细看了看来人,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楚。刚才听到敲门时,就有预感是她,如今真人就在眼前,反而感觉好像隔了几重门,有种陌生的距离感了。
她想,大概是因为离开前两人吵了一架,吵得双方都有些生疏了。
来人也抬起头来直直盯着岑杙,目光中可见的哀怨与愤懑,像是余怒未消的样子,杵在门口动也不动。
岑杙早已被思而不得的心情打败,一心要求和,便示好地把手伸过去。
突然天上响起一道闪电,将照壁前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岑杙下意识地把李靖梣拦腰带进怀里,用身体护起来,谁知她抗拒地拧了拧身子,从岑杙两手间挣脱出来。岑杙以为她还在跟自己生气,脸上显见的失落、难受。心中更是被生生扯裂似的酸疼异常。李靖梣没带好气地翻眼皮瞧了她一眼,抿着嘴撑开鼓鼓的斗篷,从里面露出了一盏精巧的兰花灯,刚才一直掩在怀里怕被雨淋了的,现在挪到了右手边。
岑杙直楞楞地看着她手里的灯,反应过来她方才挣脱的原因,多半是怕压坏花灯。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只是手上还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了,嘴里支支吾吾的想有所表示:“你……你……那个……”
李靖梣忽然把头偎在她的肩上,像是疲惫至极了:“好累。”岑杙僵了一下,赶紧把人圈住,飘荡了一天的心情,总算落到了实处。
鲤跃龙门 一刀两断
顾青看到这样的画面, 原处失神良久, 直到又一声惊雷将所有人从各自的情绪中唤醒。对面二人分开怀抱, 见雨越下越大了,李靖梣一行没带伞, 这场大雨来势十分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岑杙正踟蹰着该怎么进屋,从门房到回廊也是一段不近的路。这时顾青撑着伞走了过来,云种第一个瞧见了, 友好地朝她打招呼:“顾姑娘,好久不见了。”
顾青微笑着点头回应,主动地把伞举到李靖梣面前,指指西面的回廊示意可以先把她捎过去。李靖梣揪紧手上的花灯,没有作声。岑杙见她有些犹豫, 心中了然, 帮她束了束领子,“你先过去,我随后就来。”说着手上轻轻用力,把她推到了伞底下。
李靖梣有些不自在,不过也没有拒绝, 把花灯重新用斗篷包好, 恋恋不舍地看了岑杙一眼,跟着顾青的伞柄走了。顾青将其送到西廊上, 刚要转身去接岑杙, 听见身后传来一叠疾速的踩水声。岑杙没等到她来接, 就冒雨奔了过来。一口气奔到了廊上,一边扑打身上的雨滴,一边感慨:“哎呀,雨下的真大啊,看来你今晚是走不了了。”
李靖梣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岑杙故意淋雨的行为很是不满。岑杙没有告诉她自己舍不得让她一个人站在廊下,会让她想到孤立无援的现实写照,心里忍不住难过,一时冲动就跑了来。
顾青见岑杙跑了来,只好回头去接云种,然而经岑杙这一带头,云种觉得自己蜷缩伞底下就不够男子气概,也淋着雨跑了过来。
顾青有些无奈了,收起伞来朝岑杙比划:“看来我还是多去煮几碗姜汤吧。”
岑杙心领神会地笑笑,云种有点摸不着头脑。倒是李靖梣,默默注视着廊下的雨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雨仍旧下个不停,闷雷一声连着一声,愈发密集催人心弦。岑杙原本最讨厌这样的雷雨天,此刻不由庆幸这鬼天气,能够让李靖梣在此多停留一会儿。
内室里,岑杙拿一块湿毛巾默默地帮她擦过手和脸,完了捧着那只莹洁如玉的手,在掌心里落下一个吻,道:“听说,人的手指和心是相连的,刚才我亲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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