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未知
就是这一个停顿,形势瞬间逆转。
如果说先前的赵廷湖有一股如猛虎下山的气势和冲劲,让徐北游不得不暂避锋芒,可就是这个停顿之后,气势勉强还在,但是冲劲却要消散不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消彼长,既然你显现衰竭之势,那便是我高涨之势。
徐北游将手中天岚高高抛起,大笑道:“既然心生退意,你又如何能胜我?!”
天岚达到顶点之后,在空中一化二,二化三,三化无穷。
只见天幕上出现了数不清的天岚。
剑九即是剑雨。
好大一场雨。
如果说公孙仲谋的剑九是一场盛夏时节的暴雨,那么徐北游的剑九便是一场肃杀秋雨,没有盛夏的激烈,没有盛夏的气势磅礴,却自有一番萧索杀意。
无数的天岚从天而落,有真有假,有虚有实,全部朝着赵廷湖杀去!
剑剑杀意凛然。
徐北游曾经说过,他不是个滥杀之人,但他从不来不吝于杀人。
都说财帛动人心,在此人以紫电为赌注时,徐北游就已经动了杀心。
赵廷湖的一身黑色锦袍上出现了无数细微裂痕,剑气直透锦袍刺在他的身体上,剑剑留痕。
赵廷湖脚下周围的地面更是被割裂出无数沟壑,破碎不堪。
徐北游重新握住玄冥,身随剑动,也不去管赵廷湖如何,只是自顾御剑,以剑十滚剑,兴之所致便是剑气泼洒。
徐北游剑意节节攀升,每出一剑,剑意便更盛一分。
胜负之争最终变为两人的心境之争,而这一争,则是徐北游技高一筹,
随着无穷无尽的天岚剑影落下,赵廷湖终于陷入了困境,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不说胜负之分,怕是要分出生死了。
此时此刻,赵廷湖终于不得不用出自己的保命手段,只见他双掌猛地一翻,然后左手交叠右手,自足底涌泉穴处有一股金色气机涌起,过三阴交、阳陵泉,至关元穴,再至中脘穴、风池穴,最后由风池穴抵达内关穴和合谷穴,连接成线,似是金龙一般,呈困龙之势。
接着他的整条脊椎如同龙蛇起陆,甚至在皮肤下向上凸起,原本的困龙之势瞬间变为潜龙之势。
赵廷湖一掌拍下,一条足有十余丈之长的元气长龙自掌中奔腾而出。
此乃升龙之势。
除了老丈人之外,他还有数位师父,这就是其中一位师父的压箱底手段,最是刚猛无比,共分困龙、潜龙、升龙、藏龙、腾龙、飞龙、化龙七式,地地道道的武修功法,尤其是被赵廷湖结合萧家拳意之后,威力大进,施展之间可牵动周围的天地元气,已经有了几分地仙境界的神异。
对于赵廷湖而言,踏足地仙境界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气龙张牙舞爪升空,将漫天的天岚剑影一扫而空,天岚重新归一后从空中坠落,剑身尽没地面,只露出剑柄。
不过此时徐北游的剑十也已经蓄势达到巅峰。
剑气攀升,居高临下。
他在一品境界时,就曾以蓄势圆满的剑十连败两位鬼仙境界的镇魔殿大执事,休说赵廷湖还未踏足地仙境界,哪怕是真的踏足了地仙境界,那他此时也有一战之力!
徐北游一剑斩落,看似慢慢悠悠,先前还不可一世的气龙在剑下直接烟消云散。
趁着这个空当,赵廷湖毫不迟疑地向后急退,打定主意要就此退去,不再与徐北游做过多纠缠。
徐北游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先把剑留下。”
赵廷湖长袖一卷,将斜插在一旁的紫电掷向身后,朗声道:“今天是赵某输了,认赌服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江湖再见。”
徐北游伸手接住紫电,没有追击。
赵廷湖一走,剩下的七名鬼仙境界顿时作鸟兽散,剑气凌空堂的众剑师也随之而动,御甲和玄乙各领两人,兵分两路,鬼丁和宋官官则是留下来守在徐北游身边。
徐北游收回自己的几柄佩剑,将还未祭炼的紫电交给宋官官,缓缓行至马车前,用手中剑鞘撩起车帘,看到一男一女两张面孔。
男的年纪极小,就连少年也算不上,想来就是李师道的幼子。
女子大约二十多岁,容颜堪称是惊为天人。
徐北游微微一愣,不是因为女子的相貌,而是因为女子的身份,“怎么是你?”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七十一章 萧瑟时节又逢卿
这女子倒也算是徐北游的半个熟人,当初徐北游途径齐州,恰巧遇到了镇魔殿围剿烟雨楼之事,徐北游狐假虎威地吓退镇魔殿大执事武城天官,顺手救下了这位名叫吴虞的女子。
再后来,徐北游离开齐州前往江南,便与吴虞再无交集,未曾想在此时此地又一次见到了她。
在徐北游看到吴虞的同时,吴虞也认出了徐北游,绝美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惊喜神情,从嘴里发出几道呜咽声音。
宋官官轻声解释道:“少主,这是武修的截脉手法,封住周身经脉之后,不但不能动用修为,而且整个人也不能动弹分毫,需要以气机慢慢化解。”
如今徐北游身无半分气机,他能以神意御剑,却不能以神意帮吴虞解开封禁,更何况男女有别,吩咐道:“官官,你帮吴姑娘解开封禁,鬼丁你去帮李小公子,然后带他们来见我。”
徐北游转身离开马车,看了眼剑气凌空堂剑师追击的方向,以剑气凌空堂剑师的实力,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御甲和玄乙虽然比不得赤丙,但毕竟是积年人仙境界,对付几个鬼仙境界还是绰绰有余。
这时有两名剑气凌空堂剑士把徐北游的椅子从高坡上搬了下来,放置在距离马车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徐北游坐下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胸口微微起伏。
方才一战对他消耗极大,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宋官官来到徐北游身旁,轻声唤道:“公子。”
徐北游睁开双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略显拘谨的吴虞,微笑道:“吴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吴虞行了个蹲身礼,道:“吴虞见过徐公子,谢过徐公子相救之恩。”
徐北游坦然受了这一礼,问道:“吴姑娘,你怎么落到赵廷湖的手里了?你不是应该在齐州与令师一起操持烟雨楼吗?难道说赵廷湖此人还做欺男霸女的勾当?若真是如此,我倒是耻于与他并列齐名了。”
吴虞犹豫了一下,道:“师父她……已经返回玄教,姐妹们有的跟着师父去了玄教,也有的就此离去,大家都各奔东西,烟雨楼,散了。”
徐北游哦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招惹到赵廷湖的?”
吴虞低声道:“烟雨楼散了之后,我没跟师父去玄教,而是想要游历江湖,久闻江南繁华盛景,于是就一路向南行来,我本想将江州和江都作为此次江南之行的最后一站,所以就先去湖州,途径江陵时遇到了此人,刚刚相识时我还以为他是个守礼君子,哪成想……”
徐北游笑道:“哪成想此人却是披着羊皮的饿狼,专门挑你这种小羊下手,想要把你生吞活剥了,是不是?”
吴虞的头低得更低,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大齐朝立国之后的礼教大防已经不比前朝,而且修士女子也不太计较这等事情,但吴虞毕竟是正经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遭遇这等事情后还是多少有些羞于启齿。
至于赵廷湖,徐北游一点也不意外此人会对吴虞下手。
四俊的说法传出之后,便有好事之人点评四位年轻才俊,对于两位女子丝毫不吝溢美之词,说齐仙云向道之心最坚,萧羽衣天资灵气最高,不过对两位男子就没这么客气了,说徐北游好权,赵廷湖好色。
说徐北游好权,是因为他在到达江南后的短短一年时间中便执掌剑宗大权,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说赵廷湖好色,更不是空穴来风,哪怕他的家中已经有四位娇妻美妾,仍是不知足,传言他的红颜知己就不下双手之数,有出身世家豪门的大家闺秀,也有出身修行宗门的小家碧玉,更有几位已经嫁作人妇的妇人。
如果天下之间有一道评定女子姿色的榜单,吴虞必然可以入榜,面对这么一位美人,赵廷湖不动心才是咄咄怪事。
世上总有那么一些男人,没有女人就觉得天塌地陷,整日里只知道围着女人的裙子转,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徐北游轻轻笑道:“赵廷湖此人,我也有所耳闻。说的好听些,是有些多情滥情,可说的难听些,他就是个色中饿鬼,家中已经有了四位如花似玉的夫人,所谓的红颜知己更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可还是要在外面招惹女子,若是那些女子心甘情愿也就罢了,偏偏还想动强,那就有些过分了。吴姑娘若是怕他再来招惹你,那不妨到江都做客,我有位师妹,你可以暂住在她那儿。”
吴虞颇感受宠若惊,对于徐北游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毕竟当初就是他从镇魔殿的手中救了自己一命,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又何必如此相帮自己?
难道是……他对自己有意?
这倒不是吴虞自作多情,委实是因为她自身容貌的缘故,还真没见过哪个男子不曾动心。
平心而论,即使将吴虞与萧知南相比,也只不过是差了天家气态和煊赫身份而已,单从相貌而言,她丝毫不输于那位公主殿下。
想到这儿,不知怎的,她心中忽然升起一抹异样情愫。对于这位徐公子,她并没有什么恶感,反而因为两次相救的缘故有不少好感,相比起赵廷湖的霸道,温和守礼的徐北游更符合吴虞对自己未来夫君形象的憧憬。
很多男子总觉得自己心目中的仙子是那般高不可攀,是那般冷若冰霜,其实说白了还是自己的能力不够,地位太低,如果一个男人有能力有本事,有足够高的地位,那么再冷艳的女子也不吝于对他展露笑容。
如果徐北游还是一年前那个在丹霞寨中厮混日子的年轻人,吴虞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说不定还会生出可笑的感觉。可如今的徐北游是剑宗少主,前途无量的四俊之一,权力和地位是男人最好的“妆容”,徐北游那副原本顶多算是中上的相貌也变得魅力非凡起来,这就让吴虞难免要生出错觉。
说到底,还是般配二字。
徐北游如何也想不到在短短片刻的时间里吴虞脑海中就已经想过如此多的事情,他之所以要留下吴虞,只是单纯想要收拢人才而已。
初见吴虞时,这名女子的沉稳干练就给徐北游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今他初掌剑宗大权,正是培养自己班底的时候,对于这位曾经的烟雨楼首徒,自然是求贤若渴。
现在他还缺一位大管家式的人物,本来张安是极为合适的,不过现在她要兼顾剑阁那边的事情,无暇分身,而宋官官也要逐渐接手剑气凌空堂,再次见到吴虞之后,徐北游忽然觉得这名女子就是个极为合适的人选。
于是他便生出将吴虞留下来的念头,刚好赵廷湖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为了避嫌,他决定先把吴虞安置在李青莲那边,然后再让张安探探口风,徐徐图之。
除了吴虞之外,还有李师道的幼子,徐北游这次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出动大半个剑气凌空堂,说到底还是为了他,吴虞只能算是意外之喜。
救回李师道的儿子,这可是不小的人情,徐北游要学师父公孙仲谋织就一张属于自己的罗网,李师道这位大盐枭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徐北游并不怎喜欢孩子,今天却是破天荒地露出笑颜,对这个名叫李神通的小家伙温言几句。
小家伙也很大气,毫无惊惶神色,不但对徐北游爱搭不理,而且还张开小手,要让漂亮大姐姐吴虞抱抱。
徐北游不由摇头笑骂道:“一丘之貉。”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七十二章 承平大典意难平
热闹了许久的江南终于在最近平静下来。许多有心人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帝都中来,毕竟随着韩瑄重返庙堂,朝廷的形势就变得微妙起来。
单纯从两人的庙堂实力而言,当年韩瑄如日中天的时候都没能斗过蓝玉,现在就更不可能是蓝玉的对手,不过韩瑄也有一个莫大的优势,那就是在他身后站着皇帝陛下。
萧帝要借韩瑄之手,让自己的老师蓝玉就此退出庙堂。
文渊阁,即是皇家藏书楼,同时也是内阁所在。按照规矩,阁员们都要轮流在此留夜值守,即便是内阁首辅和次辅都不可例外。
今晚是内阁首辅蓝玉值夜,与之相陪的还有他的得意门生,户部尚书刘佐刘孟辅,两人隔着一张炕桌相对而坐,正中一盏明灯。
蓝玉相貌清癯,气态儒雅,望之便有大儒名士风度,而他的弟子刘佐则是脸庞方正,身材高大,与他截然不同。
两人此时正各自翻看着一本厚重典籍,这是最近刚刚编撰完成的《承平大典》的其中几册。
《承平大典》由蓝玉为总裁官亲自主持,从承平十五年开始,历时六年,于今年七月刚刚完成,全书共两万两千九百三十七卷,仅仅是目录便占了六十卷,或是二卷一册,或是一卷一册,或是三卷一册,共有一万一千零九十五册。其中不仅仅收集了儒门典籍,更有佛道两家和其他诸子百家经典,堪称是包罗万象,集古今典籍之大成,空前绝后。
这也可以说是蓝玉的得意之作,不提他开国功勋和当朝首辅的身份,单凭编撰一部《承平大典》就足以让他青史留名。
刘佐合上手中典籍,恭维道:“师相修撰此等宏伟巨著,堪称是功德无量啊。”
蓝玉抬起头,淡淡问道:“孟辅,知道陛下当初为什么要让我来做这个总裁官吗?”
刘佐见座师语气有些不对,不由多了几分小心,斟酌道:“毕竟师相是内阁首辅,又是当朝帝师,想来是陛下器重您。”
蓝玉摇头道:“当朝帝师,就是这个帝师最是难当,朝廷的头顶上只能有一片天,那就是皇帝,所以从历朝历代从未有哪个帝师能在生前被加封太师。”
刘佐笑道:“师相忘了,前朝神宗年间的内阁首辅张江陵不就是生前被加封为太师,还有师相您也是……”
刘佐猛地止住话语,脸上神情惊疑不定。
蓝玉平淡道:“可张江陵又是个什么下场?死得不明不白,死后还被大郑神宗皇帝秋后算账,家产全部抄没,爵位、封号、谥号全部收回,而且还罗列数桩大罪,生生逼死了张江陵的大儿子,门生故旧尽数贬谪,家人悉数流放,就差开棺鞭尸了。”
刘佐的脸色苍白,喃喃道:“张江陵的前车之鉴……可师相何至于如此?”
“当然不至于如此。”蓝玉轻声道:“神宗皇帝年幼时,张江陵只是兵部堂官,可当今陛下还未出生时,我就已经是先帝的左膀右臂,跟随先帝打天下十年,黄龙元年我便是内阁首辅,及至太平二十年,我仍是内阁首辅,现在已经是承平二十一年,我足足做了五十一年的首辅,又哪是那么容易倒下的,不过我若倒下,下场必定要比张江陵更为凄惨。”
刘佐毕竟是堂堂正二品堂官,定下心神后,低声道:“以师相和陛下的情分,又岂会如此。”
蓝玉摆了摆手道:“陛下的意思早已是昭然若揭,他让我做这个总裁官是送给我一份大礼,就是想让我主动辞去首辅之位,让我这个帝师能够善始善终。”
他起身走到旁边的躺椅上躺下,接着说道:“可我不能退,五十年执掌朝政,我治了多少人,又罢了多少人,人家都说我是门生故吏遍天下,殊不知也是仇敌遍天下,我在的时候,风平浪静,我走之后,风雨自来,你们呢?抗不住的。”
刘佐起身,羞惭道:“是学生无用。”
蓝玉闭目养神,缓缓道:“总裁官是份大礼,我收了礼却没有办事,既然我不仁,那就不能怪陛下不义,所以陛下将韩瑄重新招入庙堂分我的宰辅之权,我没有说话。”
刘佐小心翼翼道:“师相有容人之量,可韩瑄此人却是不识时务,咄咄逼人,不敢相瞒师相,自从韩瑄做了户部的掌部大学士,学生这个户部尚书的日子,真是一日比一日艰难了。”
蓝玉闭着眼睛伸出手,虚点了下自己这个门生,“韩瑄是寒门出身,也是个难得不忘初心之人,我与他并无仇怨,只是立场不同,他不会因为我二人之争去刻意为难于你,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搬弄是非,尽管放心做你的户部堂官便是。”
刘佐噤若寒蝉,哪怕已经高居二品之位,也不敢在这位座师面前放肆半分,这可不仅仅是因为师道尊严,更多还是因为蓝玉宰执天下五十年的威严。
蓝玉轻轻敲击着躺椅的扶手,轻声道:“六部尚书,有三个是我的门生,九卿堂官,有四个是我的晚辈,四都十九州,有十二个布政使由我亲自票拟任命,哪个衙门没有我的人?不是陛下不想赶我走,而是大齐朝廷离不开我。”
——
夜色深沉,韩瑄的书房中仍旧是灯火通明。
作为当朝次辅,韩瑄的书房很是磅礴大气,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心”二字,笔力苍劲,然后便清一色的紫檀桌椅,书桌上是湖笔、徽墨、端砚、宣纸,两座等人高的青铜灯台上各有三只红烛熊熊燃烧。
韩瑄从来都不屑于故作清廉姿态,大齐朝廷给予各级官员的俸禄堪称历朝历代之最,正一品大学士每月俸银三百两,粟米一百石,春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百两,另赐有府邸、仆役,萧帝还特赐了他两个庄子和千亩田地,所以就算韩瑄不曾贪墨收受半分银子,也同样可以维持当朝次辅的体面。
此时韩瑄正坐在书桌后翻看一本厚重典籍,正是由蓝玉任总裁官编撰的《承平大典》,在一旁的客位上则还坐着一位深夜访客。
即便屋内灯火通明,上了年纪的韩瑄看得仍是有些吃力,捏了捏鼻梁道:“平安,你的来意我知道,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当年太后还没嫁入萧家,蓝相就已经是王相府左相,说句不客气的话,蓝相扎根庙堂一甲子,拔起萝卜带着泥,真要把他扳倒,大半个朝堂都要受牵连。”
来客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唯有张百岁才能瞒过帝都中的众多眼线耳目,悄无声息地来到韩瑄的府中。
韩瑄翻过一页书页,接着说道:“现在的朝廷,要用蓝相的人主政地方,要用蓝相的人处理朝政,要用蓝相的人为国库挣银子,甚至还要用蓝相的人镇守边关,咱们大齐朝暂时还离不开这位当朝帝师。”
张百岁嗓音阴柔道:“文壁公,还要等多久?”
韩瑄抬起头来,道:“这个时间不在于你我,而在于陛下和蓝相,虽然陛下已经有意要动一动蓝相,但迟迟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陛下在等,等蓝相出错的时候,只要蓝相出了差错,陛下也就有了理由去倒蓝。”
张百岁轻声道:“五十一年的首辅,有的是把柄,何必要等?”
韩瑄笑了笑,反问道:“平安,你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会不知道陛下的心思?”
张百岁沉声道:“我当然知道,毕竟蓝相是陛下的启蒙之师,也是从陛下小到大的授业之师,更是跟随先帝打天下的功勋老臣,凌烟阁功臣排名第一,陛下不想留下一个苛待恩师老臣的骂名。只不过有些事情陛下不好去做,我们这些臣子就要懂得上体圣心。”
韩瑄合起面前的承平大典,平淡道:“那就说说吧,你打算怎么做。”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七十三章 千仞壁无欲则刚
次日早朝,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鱼贯入皇城。
朝会之上,文左武右,文官以内阁四位阁员为首,武官则以大都督府大都督和五位左都督为首,只是如今大都督府中的六位都督中只有一位中军左都督在朝,其余五人分别镇守地方,故而朝堂之上愈发显得文强武弱。
本就是文强武弱,又有蓝玉这位执掌朝政五十载的内阁首辅坐镇,于是朝堂上愈发像是文官的一言堂,往往是文官慷慨陈词武官们沉默寡言的场面。文官以内阁为首,内阁的四位阁员全部授予大学士之位,分别是首辅蓝玉、次辅韩瑄、群辅李贞吉、群辅赵宗宪。
首辅蓝玉总掌内阁票拟大权,并将吏部、兵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紧紧握在手中,一应人事任命及言路都尽在其掌握,次辅韩瑄重新起复入阁之后,掌管户部和工部,可以说把持了朝廷的钱袋子,群辅李贞吉掌管刑部,群辅赵宗宪执掌礼部,后两者远远无法与蓝玉和韩瑄相提并论。
承平元年,韩瑄罢官隐退,一应亲信和门生故吏都陆续遭贬谪罢黜,庙堂再无明确党派之说,因为庙堂已经成为蓝玉的一言堂,唯一能制衡蓝玉的是掌握了批红大权的司礼监,于是就成了内廷和外廷之争,直到承平二十一年韩瑄重回庙堂,沉寂了二十年的蓝党之说才重新浮出水面,与之同时“倒蓝”的说法也开始在私底下悄悄流传。
至于谁能领头“倒蓝”,自然就是蓝玉的老对手,二十年前就曾与蓝玉庙堂争锋的韩瑄。
论起庙堂资历,韩瑄虽然比不上蓝玉,但也相差不远,他同样是跟随萧皇打天下的老人,在凌烟阁功臣中排名十三,受封上柱国,太子少傅、特进光禄大夫、明英公。
除了蓝玉和韩瑄这两位众人瞩目的庙堂大佬,今日的庙堂上还多了一位扎眼人物,是从江南赶回帝都的暗卫府右都督魏无忌,按照规矩,暗卫府一般只有掌印都督参加朝会,若无特殊情况,另外两位都督不会轻易露面。
若是另外两位都督露面了,那就多半表明有特殊情况。
然后还有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内相”张百岁,一袭黑色蟒袍,在一群朱紫色之中格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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