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未知
韩瑄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户部无钱,若要细细论起来,谁也摘不出去。虽然韩瑄是户部的掌部大学士,但毕竟是刚刚上任,以前的烂账也算不到他的头上,难道刚刚处置了一个工部尚书,又要接着处置一个户部尚书?
不比已经快要告老还乡的工部尚书,如今的户部尚书正值壮年,还是辅蓝玉的得意门生。
蓝玉平静问道:“那依照韩阁老的意思,该当如何呢?”
韩瑄不卑不亢道:“如今户部存银已经不足两百万两,既要修河堤,又要赈灾,不过是杯水车薪,韩瑄已经是无法可想,蓝相贵为辅,韩瑄自当以蓝相为马是瞻。”
张百岁阴柔道:“文壁刚刚返回庙堂,许多事情还没有头绪,蓝相就不要为难他了,而且文壁也说得不错,毕竟蓝相才是内阁辅,凡事还得由您来做主才是。”
就在此时,第二声黄钟磬响,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一直未曾说话的萧帝忽然开口道:“萧白,齐州是你的封地,也是此次水患的重灾区,你说该怎么办。”
萧白上前一步,恭敬道:“事有轻重缓急,以儿臣愚见,汛期过后,水患自会退去,所以抢修河堤的事情可大可先放一放,赈济灾民才是头等大事,如今江北各州深受水患之苦,自顾不暇,故而为今之计是要从江都、江南等富庶之地筹款调粮,以解燃眉之急。”
萧帝不置可否,从龙椅上缓缓起身。
“陛下。”包括蓝玉和萧白在内,所有人一起跪地。
萧帝走下台阶,一直走到未央宫的门前,望着门外的雨幕,平淡道:“起来吧。”
“谢陛下。”众人起身。
萧玄伸出手接了些雨水,低头看着掌心的水渍,道:“当年先帝还未夺得天下时,大郑神宗皇帝命当时还是中都大都督的徐林亲率二十三万大军讨伐先帝,双方在数九隆冬决战于清河之畔,此战结果你们也都知道,秋叶亲自开坛做法,冬日暴雨,青河冰面碎裂,最终水淹徐林大军。经此一役,徐林归降于先帝,先帝携大胜之势入主中都,这才有了后来的虎视中原。”
说起这些开朝战事,本该心情激荡的众人却是尽皆沉默不语,殿内的气氛愈凝重。
萧玄转过身来,猛地加重了声音,高声道:“那场大水,有道门之功,也是大势所趋,可时至今日,天意变化,若是我们不明天意,仍旧不修德行,致使天降灾祸,青河今天淹的是几州百姓,明天淹的就会是我们脚下的这座帝都。”
萧玄望向萧白,“千里泽国,百万灾民,关乎我大齐的江山社稷,宗室与国同体,这趟去江南筹款调粮的差事就由齐王亲自去办吧。”
萧白单膝跪地,沉声道:“儿臣为父皇分忧分劳,自当尽心竭力。”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一章 七月初七入江都
六月末尾七月初的那场大水,对远在千里之外的江都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街面上和城外骤然多了许多逃难过来的灾民,个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虽说官府也曾开仓施粥,不过与庞大的灾民数量相比较起来,还是杯水车薪,只能算是勉强糊口,暂时饿不死人罢了。
那些早早逃过来的灾民还算好的,最起码能进到江都城内,再晚些时候,官府下令不许灾民入城,后来的那些灾民就只能在城外栖身,好在当下时节还在夏天的尾巴上,倒也不会有冷冻之虞。
对于这场声势浩大的难民潮,徐北游也有所耳闻,不过当下的他还没有资格和精力去关心这等天下大事,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如今的徐北游正忙于自己的“家事”。
江都城,一直都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在这儿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从大楚年间开始,就没有哪个宗门能在这儿一手遮天,及至今日,仍是如此。
徐北游到江南已经有些时日,可却迟迟不曾踏进江都城,直到今天他才算是第一次踏入江都城。
其实说白了,以前的徐北游多少有点底气不足,不敢贸然进入江都,如今他练成了无上剑体中的剑骨篇,终于有了几分底气,这才进了江都城。
对于徐北游而言,他的当务之急便是将那几个剑气凌空堂的叛徒除掉,然后将剑气凌空堂收归自己的手中。至于慕容玄阴那边,他忙着跟张雪瑶等人斗法,没精力顾及这几个小角色,而且对他而言,几个剑宗叛徒,可有可无,反倒是与徐北游的香火情分更重要一些,若是徐北游有本事自己解决,他不介意卖这年轻人一个面子。
剑宗在江都城里有两处重要宅邸,一处是划归于张家名下的张府,也就是如今李青莲住的地方,还有一处是划归于公孙家名下的公孙府,这也是徐北游选择落脚的地方。
其实严格说起来,这两处也不能算是剑宗的产业,而是张雪瑶和公孙仲谋的私产,两大世家相继覆灭之后,夫妻二人在江都城中置办了这两处府邸,多少有些聊以**的意思。
七月初七,七夕节,是个让女儿家很是看重的节日,徐北游便是在这一日走进了江都城。
公孙府,书房。
宋官官站在门口禀报道:“公子,有人求见。”
徐北游埋首于一大堆卷宗中,头也不抬地问道:“谁?”
宋官官犹豫了一下,道:“玄乙。”
“是他?”徐北游猛地一怔,缓缓抬起头来,道:“让他去前厅等着,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宋官官应诺一声,转身离去。
徐北游则是转身进了内室,自有伺候在此的侍女为他更衣。
这倒不是徐北游瞎显摆穷讲究,而是世家高阀就是这么个规矩,一天之内按照时辰要换四身衣服,赴宴待客另有其他说法,而且换衣服还不能让人瞧出来,所以四套衣服只是在细节上有所不同,其他地方则是完全一样。
徐北游没兴趣为了这点小事去挑战整个世家阶层,以至于招来别人的异样眼光,自然是入乡随俗,不就是换衣服么,我换就是,休说一天换四套,就是一天换八套也无不可。
不多时,徐北游换了一身白色行衣,出来书房往前厅行去。
此时的前厅中,玄乙剑师坐在客座位置,宋官官则是侍立一旁。
玄乙打量四周一圈,颇为感慨道:“当真是有些年头没来这儿了,还是老样子。”
宋官官轻声道:“主母已经将这儿交给少主了。”
玄乙笑道:“不出意料之外,少主的事情我也多少有所耳闻,的确很了不起。”
宋官官刚要说话,徐北游已经迈步走进前厅。
玄乙从座椅上起身,躬身施礼道:“属下见过少主。”
徐北游摆了摆手,“不必多礼,难得你们还肯认我这个少主,没有一见面就喊打喊杀。”
“少主说笑了。”玄乙轻笑道。
徐北游不置可否,径直坐到主位上,抬了抬手,“坐吧。”
玄乙眼神复杂,重新入座。
虽然这段时间关于徐北游的传闻很多,但玄乙对于那个年轻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巨鹿城的一面之缘。
他刚才对宋官官说不出意料之外,实际上他在来到这儿之前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印象中那个单薄小子,跟随主人去了碧游岛后便没了音信,谁知道如今江南这个所谓的剑宗少主是真是假?以主母或是慕容玄阴等人的心机手段,炮制一个假货也非不能。
徐北游迟迟不在江都露面,更加深了玄乙的怀疑,于是他才决定在今天亲自来上一趟,一探虚实。
当见到身着考究行衣现身的徐北游后,玄乙的第一反应就认为这人是假的,因为如今的徐北游跟他印象中的徐北游相差太多了,淡定从容,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是居高临下地颐气指使,这让玄乙有些不舒服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才更像是让他们十二剑师俯首的少主。
两人各自落座之后,玄乙又不着痕迹地将徐北游仔细打量一番,不得不说,若是抛开那个不算太好的第一印象,这个年轻人还真像是个从高阀中走出来的世家子弟。
徐北游任由玄乙打量自己而无动于衷,直到玄乙彻底收回视线,这才缓缓开口道:“前不久我与上官师伯闲谈,上官师伯说如今的剑气凌空堂十二剑师已经分成三派,一派服我,一派反我,还有一派作壁上观,不巧的是,玄乙你就被上官师伯归类为墙头草之一,你们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玄乙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僵硬,不是因为徐北游直接点破了他的意图,而是因为徐北游有意无意地搬出了上官青虹这尊大菩萨。
早在公孙仲谋还在世时,上官青虹就已经不怎么过问剑宗事务,甚至有许多人都不清楚剑宗还有这样一位地仙高人,可徐北游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不论是真是假,他都要好好思量斟酌一番。
玄乙道:“属下听闻少主到了江都,这才上门拜会,并无其他事情。”
“哦?”徐北游一挑眉头,“那真是巧得很,我在谢园的时候,没人来拜会,我在东湖别院的时候,也没人来拜会,倒是我一进江都,就有你这位第二剑师亲自登门,你们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啊。”
玄乙默不作声,不知如何回答。
徐北游顿了顿,缓和了语气道:“其实我并不怨你们,毕竟一个不知从哪个山沟里跑出来的无名小卒就要做自己的主人,这种事情放到谁的身上都会不舒服,区别无非是反应激烈与否,脾气火爆的就干脆反了,性子沉稳的则还要观望一阵,这些我都理解,所以也就无所谓什么怨不怨的。”
玄乙愕然,没想到徐北游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徐北游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不计较,不代表师母和师伯他们也像我这样好脾气,师母那边不用我多说,她已经放下话来,愿意留的就留,不愿留就去做剑宗的死人,师伯那边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劝我不要太过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徐北游不紧不慢道:“你们的本钱没你们想象中得那么多,慕容玄阴也好,道门也罢,真会把你们当作自己人看?师母和师伯会容忍几个叛徒在外面逍遥自在?我只是不想看着师父的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才会隐忍至此,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徐北游端起旁边的茶杯,送客。
玄乙缓缓起身,又是恭敬一礼,“属下告退。”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二章 两方诸般小算计
玄乙走后,徐北游起身望向身后上方挂着的那幅中堂,缓缓道:“剑气凌空堂其实是一把剑。”
“啊?”站在徐北游身旁的宋官官有些不明所以。
徐北游按住腰间的剑柄,轻轻摩挲,道:“剑,可以有灵性,但是不需要有思想,是收是放,是杀人还是救人,都要听持剑人的意思,若剑自行其是,反噬其主,则为邪剑魔剑,当除之。”
宋官官这次听懂了,小声道:“公子的意思是……”
徐北游转身向门口走去,没有回头,“我的意思很明白,看他们愿意做一把中规中矩的剑,还是要一意孤行。我从来都不喜欢杀人,但也不从不忌惮于杀人,剑气凌空堂能被灭去第一次,自然也能有第二次,官官,你与剑气凌空堂的那些人还有联系吧,把我的话转告给他们,我的耐心只能等到七月底,进入八月后,我不介意借刀杀人。”
说罢,徐北游径直离去。
剑气凌空堂,这个名字很是霸气,也有些出尘意味,与剑宗很是相配。可其实说白了,它就是个类似于道门镇魔殿和朝廷暗卫府的存在,专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脏活”,比如说铲除异己,刺杀敌对要人,于阴影之下行杀戮之事,所以徐北游将他们视作一把杀人的血剑,不过现在这把剑已经不复当年之锋锐,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把断剑。
这样的断剑不是诛仙,没资格跟剑宗讨价还价。
玄乙离开公孙府后,一路上心事重重,来到位于距离荣华坊不算远的天香坊,在天香坊的东北角上有一栋中等规模私宅,这里就是他们一行人的落脚点。
剑气凌空堂十二剑师之首的御甲剑师就在这儿。
御甲,其真实名姓已经不可考,年龄也同样如此,大约在三十年前,突然出现在公孙仲谋的身边,被公孙仲谋视作第一等心腹之人,公孙仲谋重建剑气凌空堂之后,他便是第一剑师,平时展露在人前的境界大约是人仙巅峰的修为,但也有不少人暗自猜测,这位御甲剑师应该能有地仙境界的修为,否则也太对不起第一剑师的称号。
玄乙见到等候于此的御甲后,将徐北游所说之话如数转达。
“他真是这么说的?”御甲听完之后,笑道:“好大的口气啊,不过现在的他也的确有这个底气,不说江南这边的三位,江北那边还有一位公主殿下和一位次辅大人,实在是不容小觑啊。”
在御甲看来,徐如今的北游已经初步融入世家门阀这个范畴之中,因为他有一个出身五大世家之一公孙氏的师父,又有一个登顶庙堂的养父,这在无形中帮他迈过了最为艰难的第一步。
有些寒门士子得势之后,仍旧被士族从心底里瞧不起,而想要从寒门变为世家,少说要有三代人的功夫,因为两位老人的缘故,徐北游轻松迈过了寒族士族有别这道巨大门槛,接下来被世家高阀所接纳也就顺理成章。
只要被世家高阀们认定是自己人,以后的道路自然会好走许多。就拿徐北游想娶萧知南这件事来说,如果徐北游只是一名寒族子弟,想要迎娶公主的阻力简直大到难以想象,甚至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是“于礼不合”四个大字就能把人压死,可若徐北游也是世家子弟,那就是于礼相合,各凭自己手段。
这是往小了说,若是往大了说,当年萧皇逐鹿天下,以谢家为首的一众世家之所以会鼎力相助,除了从龙的原因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萧皇出身东都萧氏,同样是传承有序的世家高阀,其妻林银屏更是草原林氏的嫡女。甚至当年逐鹿天下的几路诸侯,都是世家高阀出身,真正出身低微的草莽,几乎就是随起随灭,真是应验了为真王开路那句谶语。
如果萧皇夫妇当年只是一介白身布衣,这些世家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坐上那个位子。
正因为如此,这世上的人上人几乎全都是出身世家高阀。
萧帝出身东都萧氏,其祖是前朝大郑的开国郡王萧霖,首辅蓝玉出身东都蓝氏,其祖是前朝大郑的大都督蓝沧海,大都督魏禁出身的魏氏虽然名声相对不显,但也同样是出过好几位名士大儒的书香世家。
至于宗门这边,道门掌教秋叶出身魏国叶氏,佛门上代主持出身东北牧氏,玄教教主慕容玄阴出身魏国慕容氏,剑宗宗主上官仙尘和公孙仲谋分别出身于魏国上官氏和公孙氏,几乎没有一个平民子弟。
这便是几千年以来形成的门阀观念,即便是神仙降世也难以撼动。
现实就是这般残酷,没有那么多的青云直上,这个世界始终被世家掌握在手中,所以徐北游这样的小人物想要成为人上人,首先要做的就是融入世家门阀的范畴之内。
“你是说齐阳公主殿下?”玄乙问道。
“就是这位公主殿下。”御甲笑道:“大齐的四位公主中,以永嘉长公主最为出名,毕竟是前朝哀帝的皇后,可说起肖似已经故去的太后娘娘,却是以齐阳公主为甚,如今帝都城里不少权贵都想让她做自家的儿媳,端木睿晟和端木玉父子两人更是为此大费周章,可见这名女子绝不仅仅因为一个公主的身份才受如此重视,其自身也必有过人之处才是。”
玄乙点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二,主人在去碧游岛之前,曾经专门见过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就是因为徐北游之事。后来江南这边传出徐北游被齐阳公主青睐之事,倒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御甲感慨道:“萧家的女子,从来都不忌惮于礼法,也不用忌惮于礼法,只要不弄出包养面首的事情,传些风言风语都是细枝末节,说到底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哪有臣下挑剔君上的道理,现在早就不是君择臣臣亦择君的时候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看来我们这位少主是打定主意要傍上朝廷这座大山了。”
玄乙也随之叹息道:“与其说朝廷,倒不如说是天家萧氏。”
御甲平静道:“主人还在世时就有这个想法,甚至已经通过萧摩诃与那位有过一些联系,如今徐北游再提起来也不过是走主人的老路,倒也不算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身后负剑的男子快步走近堂内,递给玄乙一节巴掌宽的纸条。
玄乙展开扫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道:“徐北游让宋官官给我们传话,要让我们在八月之前做出决定。”
御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有魄力,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
玄乙苦笑道:“形势对我们很不利,道门那边死了一个南方鬼帝,暂时不会轻举妄动,慕容玄阴对待徐北游的态度又很是捉摸不定,反观徐北游现在已经得到了主母和的支持,若真要痛下狠手,剑气凌空堂没有太多招架之力,到时我们就只有亡命天涯一途。”
御甲略微沉吟,摇头道:“既然徐北游已经有了动手的本钱,却又迟迟不动手,那就说明他还是存了将剑气凌空堂收归手中的念头,毕竟别人的终究还是别人的,只有自己手里的才是自己的,他想在江南立足,少不了我们剑气凌空堂。”
玄乙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御甲淡然道:“先让赤丙那个愣头青去试探试探深浅,看看徐北游到底是真有雷霆手段,还是虚张声势的雷声大雨点小,我们暂作壁上观,静观其变。”
玄乙想了想,重重点头。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三章 公主府中两兄妹
帝都,小雨,齐阳公主府。
公主府的后宅中一方不小的湖泊,虽说比不了江南那些别院中那些动辄占地十几亩的大湖,但这儿可是寸土寸金的帝都,就是寻常三品高官也未必能有引水入府的手笔,更遑论直接在府内修建一整座湖泊,放眼满城的大小权贵,也就公侯、宗室、一品大员的府邸才能在后宅中建有湖泊。
临湖有一座木阁,冬暖夏凉,面向湖水的一整面墙壁被做成推拉式门扉,若是夏日,推开门便是一汪湖色带着丝丝凉气涌入阁内,畅快怡人。
此时木阁面向湖水的门扉大开,阁内只有萧知南一人,她脱去了鞋袜,赤脚跪坐在不染尘埃的木质地板上,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株淡紫色的雏菊盆景,在一旁还有两株素色白菊,淡雅轻淡,宛如花中名士。
就在她即将大功告成摆弄完第一盆雏菊时,阁外的长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银烛拉开另一侧面向长廊的门扉,轻声道:“公主,齐王殿下到了。”
下一刻,从银烛的身后走出一名男子,虽然只是身着便装,但那一身彪炳气焰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相貌继承了萧帝和徐皇后的俊美,却又不似牧棠之那般阴柔,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望向萧知南时,眼神中有着并不掩饰的宠溺。
萧知南仍是专注于眼前的盆景,头也不抬道:“今天已经是七月初七,你现在应该在江南,或是去江南的路上。”
“无妨。”萧白笑着摇头道:“七月这场大水,我早有预料,已经提前让王府中人购置囤积粮食,绝不会误了父皇的大事。”
萧知南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哥,有些话不该我说,可我又不得不说,都说天心难测,平日里我们要尊称父皇,父为表,皇为本,说到底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父亲,你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操切了?若是被有心人告到父皇那边,父皇会如何看你?你既然有提前购置粮食的功夫,又为何不去加固河堤?若是有人想给你扣上一顶阴蓄粮草图谋不轨的帽子,你又要如何辩白?”
萧白摇头道:“加固河堤是工部的差事,工部又隶属于内阁,于情于理都轮不到我这个藩王插手,至于所谓的阴蓄粮草图谋不轨,父皇春秋鼎盛,雄才大略,又岂会因为这等小事猜忌于我?”
萧知南无奈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先不说这些。”萧白转开话题道:“昨天我去飞霜殿拜见母后,她又提起了当年舅舅的事情,想让我去江南的时候顺带查一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下你怎么看?”
萧知南摇头道:“舅舅的事情,别人不清楚,父皇肯定是清楚的,就算当时不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以人猫魏无忌的手段也该查清楚了,可父皇从未对母后说起过,这就已经表明了态度,你还是不要太过插手为好。”
萧白轻声自语道:“病虎张无病,人猫魏无忌,一阳一阴,一明一暗,我有种预感,在今后的局势中,这两人将会至关紧要。”
萧白自懂事以来,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蓝玉称其为秋风未动蝉先觉,堪比道门的紫微斗数,不过与紫微斗数又有不同,紫微斗数是算他人易算自己难,萧白的天赋却是恰恰相反,只能感知与自己相关的人或事。
此事是皇室内部的重要机密,只有寥寥几人知晓,不过萧家也早有先例,要说于此道登峰造极的,还是非魏王萧瑾莫属。
萧知南也是知情人之一,对于自己哥哥的预感颇为重视,沉思片刻,道:“魏无忌此人不可信,张无病倒是不妨一交,不过如今他是坐镇边关的西北军都督,你又是诸王排班第一的齐王,其中尺度要把握好,免得落人话柄。”
“这个我心中有数。”萧白点头道:“那么舅舅的事情,我就暂且放一放,等你进宫的时候再去与母后分说一番,莫要让她觉得我这个做儿子的不愿出力。”
“知道了,你放心便是。”萧知南笑着点头道。
萧氏宗亲,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如果只算第一等的实权人物,大约有二十几人,几乎人人封王,也就是所谓的萧氏诸王。在众多王爷中,有三位实权藩王镇守一方,分别是魏王萧瑾、燕王萧隶、以及齐王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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